访问荷花 盛夏茶与花 - shsjb.com · 语堂一生很重要的一个地方,虽说他的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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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文艺副刊 2018年8月8日 星期三 责任编辑:许平 美术编辑:沈兰 电话:021-67812062 E-mail:[email protected] 每周二、三、四、五出版 广告热线: 021-67812055 投递热线: 021-57814852 本报法律顾问:金南强律师( 13901753971 上海报业集团印刷(电话: 021-56082146 盛夏茶与花 多年前一个夏天,随父亲去福建。登 武夷山时特意带了纸笔,铜墨盒一直没机 会打开。上到顶才发现,整座山毫无纹理, 与黄山的到处皴法,大相径庭。父亲双手 叉腰来一句,“圆头圆脑,这有甚好画?”种 种山石画法,到后一个没用。我们坐竹筏 溪水漂流,忽东忽西,一路左摇右晃,速度 极快,没觉已至终点,根本无暇顾及眼前景 致。望着两岸山石,巨大威武,一律圆秃 秃,杂树茂密,父亲不住地摇头叹气, “这山 有甚好?没意思!”之后去看著名的大红 袍。与想象中天壤之别,丝毫不像百年老 树,浑身披满红布条,层层叠叠,密密匝匝, 一阵风掠,新的旧的布条四下飞散,想到传 说中的红发树精,有点恐怖。一个人径直 走来,跪下默默磕了三个头,立刻爬起来就 走,目不斜视。 武夷山茶铺多。随便一脚踏进,老板 热情招呼,“强强强(请请请)!淋得(念 dei 音)再说!”不收茶钱。让我想到北京的大 小茶肆。京城“张一元”,因德云社而一夜 红透半边天,百年老店“吴裕泰”则自不必 说,向来不会给你坐下先来一碗茶喝喝的 可能。店面不阔,本就一座难求,客人围聚 八仙桌边先大喝一通?不现实。 父亲好茶,我则对做茶工序十分好奇, 于是到处走走。窗外晾茶的大竹匾吸引了 我,想买一个。那竹匾之大,足以让一个窈 窕淑女半睡在里面。我第一次现场观摩焙 茶。暗火肉眼根本看不到,只感受那热度, 炎炎灼烈,上边是烘焙着的一匾一匾新 茶。到午饭时间,一位老阿婆在那里炒菜, 背很驼,站着也像坐着。不时端起一小碗 清油“哗”一下倒进大铁锅,拿过一个小点 的竹匾,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青菜,“哔哔啵 啵”翻炒起来。炒菜的油与我们家常吃的 胡麻油菜籽油不同,自带一种陌生香气,腾 腾而起,在屋子里散开。尝一口,似乎多了 一分爽利?阿婆说是自己压榨的茶籽油。 现在想吃茶籽油可不易,比别的油贵很多, 关键是买不到。 父亲的饮茶习惯,最早是砖茶。隆冬的 清晨或傍晚,砖茶放在壶里煮,滚沸后一碗 一碗又一碗,痛快喝一气,暖意顿生。盛夏 时喝砖茶,煮沸后凉凉,加蜂蜜加柠檬片,是 消暑解腻之最佳饮品。我奶奶不喝茶也不 懂茶,但老宅里常年必备茶滷—把茶煎到 极浓,酱油般厚稠状,临喝时用开水兑一下 便可。极其方便。如今这种喝茶方法境过 式微,早已看不到了。那种大块大块,必须 花大力气才能破开的砖茶,亦不多见矣。 记忆中,那次登武夷山看到很多红艳 艳的山茶花。单瓣。茶花若想好看,必得 这种单瓣的才行。耀眼的赤红,花蕊一束, 色如赤金,真好看。这花的花萼,细看呈鳞 片状,父亲临时来了兴致,提笔作画—用 焦墨圈圈点点,立体顿现。画几笔停下问, “白石老人画茶花,为啥好看?”瞥我一眼, “从来只画五瓣!你好好注意观察,绝无多 一瓣。点朱砂,红的悦目且厚重,最后画花 蕊,高高一束立起来,啧啧啧,绝了!” 茶花这么好看,似乎花店里没得卖。 父亲有次不知从哪里剪回家两枝,大画特 画。书案上摆满大红浓黄墨黑,画面十分 简单,并没什么花样,我稍显失落。“有重瓣 的茶花吗?”父亲哼一声,“茶花本该如此! 重瓣茶花没花蕊,即使能开几十瓣儿,画出 来闹腾得麻烦,好?” 茶花之所以超凡脱俗,与枝叶有关。 黑绿透亮,即使无花也很美。插茶花,白色 细骨瓷瓶最好,细颈细腰那种。花无须多, 一两朵,最好高低错落,一朵盛开,另一朵 娇羞欲放。一定要配几片绿叶,衬它一 衬。黑亮油绿托起大朵的红花,暑气顿消, 哎呀,人也立刻精神焕发! 在鼓浪屿的漳州路上 于燕青 鼓浪屿的漳州路有着别致的景象,漳 州路是一条幽静的巷子,林语堂故居就在 那里,也就是廖家别墅。厦门鼓浪屿是林 语堂一生很重要的一个地方,虽说他的祖 籍是漳州天宝镇,因作牧师的父亲到平和坂 仔镇传教,平和坂仔镇就成了他的出生地, 但他10 岁就来到厦门鼓浪屿求学,而且他一 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有两个就在鼓浪 屿,他爱慕的陈锦端和他的终身伴侣廖翠凤 的家都在鼓浪屿。按《林家次女》里面的描 写,那时候的鼓浪屿似乎更美,也许是后来 的战争与天灾已经毁了一部分的花园洋房。 鼓浪屿漳州路沿路都是旧式别墅,小 路弯曲起伏,庭院里的绿树从围墙内探出 郁郁葱葱的身姿,开得恣意豪放的三角梅 攀墙伏壁,美不胜收。漳州路 44 号的廖家 别墅是鼓浪屿最古老的别墅之一,有 150 年了,已经旧颓,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显赫 与奢华。廖家别墅为英式的建筑风格,两 座两层的楼宇,前部为两房夹一厅,拱型回 廊,两旁的回廊柱子为欧式简约,围栏却是 采用中式琉璃装饰。一楼中厅有一长长的 石阶,让只有两层的建筑显得特别的高。 院子里有几棵果树,桂圆树、芒果树等等,靠 近大门的地方还有一口深井。林太乙有段 文字描写:“外公的花园洋房就在绿荫处处 的山上。花园里有盆栽,有棵高及二楼阳台 的玉兰树,蝴蝶在绿叶中飞舞。还有酒坛, 装著廖家自酿的黄酒。廖家男人从外面回 来,会揭起盖子顺手舀一瓢起来喝。走上宽 大的石阶便是走廊,石阶后面是大厨房。大 厅方方正正,後面是外公外婆的卧房。”这段 文字帮我们丰富了这个廖家大院。林太乙 在《林家次女》中记载: “他创办豫丰钱庄,拥 有房地产,在厦门有自己的码头和仓库。廖 家的人骄傲地说,鼓浪屿廖家谁都知道,你 写信的时候不必写地址,只写廖宅就可以 了。”这个里面的“他”,就是林语堂的岳父廖 悦发,可见当年廖家是怎样的富贵荣华了。 廖家别墅外墙上有一个电子牌,牌子 上写着:“廖家别墅(林语堂故居)语音介 绍”可以扫微信听语音导览。我以为在这 里还可以找到陈锦端的家,因为她的家就 在廖家隔壁。但我不知道是左边的隔壁还 是右边的隔壁,这一带的别墅都是颇有气派 的门楼,陈锦端的父亲陈天恩早年追从孙中 山,是归侨名医,有着巨额资产,是厦门数得 上的巨富。然而,廖家别墅能名声远播,不 是因为当年廖家怎样地富有,是因了文学, 因了林语堂是一个文学家。同样富有的陈 天恩却没有为他的故居树起一块牌子。 林语堂是就读上海圣约翰大学时与在 圣玛丽女子学校学习美术的陈锦端相识 的,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但陈天恩却不同 意女儿嫁给林语堂。林语 堂和陈锦端只能无奈分手。 后来,陈锦端的迟迟未嫁以 及林语堂在全世界大大有 名,不知陈天恩是不是后悔 了。陈天恩来廖家做媒,将 待字闺中的二女儿廖翠凤介 绍给林语堂,因廖翠凤的二 哥廖超照与林语堂也是圣约 翰大学同学,非常看好林语 堂,在家人面前为林语堂说 了不少好话,当母亲提醒女 儿:“他是个牧师的儿子,但 是家里没有钱!”廖翠凤坚定 地说:“穷有什么关系!”由 此可见,廖翠凤真是一个了 不起的女子,上天也祝福了 她,给了她一个好丈夫。 林语堂是在去美国哈 佛大学留学前夕的 1919 8 9 日结婚的,新房就设在 廖家别墅前厅右侧的厢房里。婚后第三 天,两人怀揣廖家陪嫁的 1000 大洋去了大 洋彼岸的美国。廖家亦是慷慨大度的。林 语堂也是有情有义的,后来抗战时期,廖家 与林家人跑去香港避难,林语堂负担了大 多的经济费用。 在鼓浪屿,我还见到当年林语堂与廖翠 凤结婚的教堂。一座米黄色的,简单明亮的 基督教堂。婚后,林语堂烧掉了结婚证书。 他说: “结婚证书只有离婚才用得上,所以我 们已经不再需要它。”仿佛是在回应廖翠凤 那句掷地有声的话:“穷有什么关系!”仿佛 在说,我林语堂要一生一世与你相守。果 真,他们相濡以沫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戴军帽“捉特务” 赵柒斤 周末回老家,从衣橱翻找短袖衫,橱角 挂着的一顶深绿色单军帽勾起了我回忆。 上世纪 70 年代,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大 众偶像。而能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理所 当然是一个最幸福、最光荣的职业,也是 每个青年人的最大梦想。于是,小孩子们 都急切期盼有属于自己的一顶军帽、一套 军装,最好再配一双军用鞋。当时若有这 种行头那真叫拉风。 表哥入伍第三年春节回家探亲,大年 初一穿着军装上门给我父母拜年,全村孩 子争前恐后地围观。表哥跟父母聊天时, 哥哥一直盯着他头上的单军帽看。表哥 临走时丢下一句:“明年过年回家送顶军 帽给你。”言而有信的表哥入伍后第二次 回家探亲,便送哥哥一顶 58 码的单军帽, 并教哥哥怎么戴。这顶军帽虽大了,可哥 哥并不嫌弃,收到表哥的特殊礼物,立马 就戴上头,对着镜子左照右看一番,便跑 向各家各户“展示”。晚上睡觉前,哥哥总 把军帽抖几下,不让它黏上灰尘过夜,同 时绝不允许我碰军帽。 那年正月,哥哥每天早上洗漱完毕,便 把军帽上面的接缝处尽量撑起来,戴上出 门前还用手捏半天。为不让军帽戴在头上 晃,哥哥在帽子里边垫了一圈硬纸壳…… 上世纪 80 年代初,哥哥把那顶单军帽 送给了我。此时军帽虽不像六七十年代 火爆,可我依然如获至宝。30 年前的暑 假,城乡所有中小学生,不用上“兴趣班”、 “补习班”,更没电脑、手机游戏可玩,在家 “放羊”的孩子只能自娱自乐。我清楚地 记得,小学二三年级放暑假时,我们就经 常玩“打鬼子” “捉特务”等游戏。 别看当时年纪小,可谁也不愿意演鬼 子、当特务。于是,大戏开锣前要经过一番 “剪刀石头布”,由此公平地确定各人扮演 的角色,然后各就各位,扮演八路军或解放 军或公安人员的孩子自蒙双眼 5 10 钟,“特务们”四处散开寻找适合自己的隐 蔽地点,等待最后一个“躲”好的“小特务” 喊“好!”才开始搜捕。当然,这个最先发声 的“小特务”也理所当然地第一个被捉。 那时乡下人住的一般都为祖宗留下 或“土改”分的老房子,这些房窗子小、非 常暗、角屋多,且什物堆放杂乱无章,又皆 一家一户的散住,很适合“特务”隐藏。这 也刺激每一个被迫当“特务”的强烈报复 心理。为了不被活捉,孩子们都绞尽脑汁 地寻找和选择掩体,有时躲进床底,有时 藏于猪圈,有时潜在粮库;有的“特务”跑 到屋后的草丛躲起来,有的甚至藏进厕 所。“捉特务”其实就是“捉迷藏”。玩此 “捉游戏主要是受“红色电影电视剧”的影 响。那时候,头脑里还没有“推理与判 断”、“智慧与周旋”之类的概念,只有“好 人”与“坏人”之分,所有的孩子都担心自己 “被特务”、“被鬼子”。但是,一旦当了“特 务”或“鬼子”,往往就一门心思报复那些扮 演“八路军”或者“公安”的孩子,故意设置 许多迷障迷惑,几乎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 “智慧”;而扮演捉特务的“公安人员”更是 把技高一筹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不但开 启探照灯似的小眼睛四处搜寻,而且往往 运用耳朵的雷达功能“捕风捉影”,对任何 蛛丝马迹也不放过。他们捉到“特务”后的 那种兴奋、那种陶醉简直跟考了满分受到 老师当众表扬一样,立即写满小脸…… 清楚记得,每次玩“捉特务”或“打鬼 子”游戏,虽然天很热,但这顶军帽俨然成 了我演警察或八路军的最好道具,帽檐上 逢两粒黑扣子,腰间系上一根破皮带,再 插上两把木制手枪,就成了“八路军”或 “公安战士”。因我有一顶真军帽,不用 “剪刀石头布”也自然扮演八路军、解放军 或警察。现在想来,主要原因是,这顶单 军帽在当年孩子们的幼小心灵中就代表 了正义的力量。 竹夫人 朱秀坤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除了竹帘,凉席,摇一柄大蒲扇,多喝些酸 梅汤,或静下心来柳荫读书,荷亭对弈,巷 口乘凉,古寺寻幽,古人还有一个纳凉神 器,曰:竹夫人。 其实就是个圆柱形中空的竹制品,用光 滑精细的竹皮编织而成,类似于常用的竹枕, 但四周留有孔洞,长约五尺,直径五六寸。可 枕,可抱,因为中空,透气,通风散热,又兼由 竹篾制成,贴了肌肤,异常清凉。炎夏酷暑时 若枕一条,脑后便觉有丝丝凉风徐来,再抱一 条,四肢亦有清爽宁静之感。竹夫人不易损 坏,使用时间久了,会让肌肤摩挲得越发光 滑,让汗水浸润得渐渐发红,更加凉意沁人。 若用湘妃竹编制,色泽红润,堪可珍藏。一些 讲究的人家,还会在其中装一些薄荷、栀子、 藿香、茉莉等芬芳花草制成的香囊,酣眠中枕 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梦乡里也会更加甜美。 古代,竹榻或凉簟上入睡,抱一个中空 而透风的纳凉器物,人很快就能香甜入 睡。午夜梦回时,惯于想象的文人墨客们 抚摩着怀抱里冰肌玉肤的“竹夫人”,忽然 灵光乍现,便起了这样一个浮思联翩的拟 人化的名字。若是一个出门在外的读书 人,夜夜伴了“竹夫人”入睡,那感觉是不是 很好?起码慰藉了一颗孤单寂寞之心吧。 竹夫人虽是古时的纳凉之物,却得到 了文人们的普遍青睐,爱为之写些颇有意 味的诗句。苏东坡就曾写道:“问道床头惟 竹几,夫人应不解卿卿。”又道:“留我同行 木上坐,赠君无语竹夫人。”据说这就是 “竹夫人”得名的最早由来。而陆游也在 《初夏幽居》中戏谑地说:“瓶竭重招曲道 士,床空新聘竹夫人。” 关于竹夫人的诗句中,也有正面赞美 的,如宋代郭印的“冰肌元本净,玉骨自然 凉。最是心虚好,由来正节刚。”分明就是借 物写人。甚至有人作了《竹夫人铭》专门为 之不平,道:“北窗蘧蘧,偎尔冰肌。毋询其 名,乃邪其思。”在北窗之下悠然入梦,依偎 着你沁凉的肌肤。不要问你的名字,那实在 是有些人想歪了。南宋时进士李刘还专门 歌颂竹夫人的品德:常居大厦之间,多为凉 德之助。 在唐代也有这纳凉神物,那时却叫“竹 夹膝” —夹在两膝之间的意思。唐人陆 龟蒙就有《竹夹膝》诗云:“截得筼筜冷似 龙,翠光横在暑天中。”也许如宋代晁说之 诗中所说“夹膝得名何不韵,秋来卧病竟何 如?”于是更名为竹夫人吧? 做竹夫人的竹篾是要留青的,即不去竹 皮,这才足够清凉,因此又叫“青奴”,黄庭坚 诗曰“青奴元不解梳妆,合在禅斋梦蝶床”, “我无红袖堪娱夜,正要青奴一味凉”,这青 奴就是竹夫人,后又叫竹奴、竹姬、竹婆。 记得古典名著《红楼梦》中薛宝钗曾以 竹夫人制过一则灯谜:有眼无珠腹内空,荷 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 妻不到冬。看似凄凉,却预示了主人公的 人生结局。 月湖落日 何佳 摄 访问荷花 赵丽宏 上海松江西南的新浜镇,是江南的荷 花之乡,有千亩荷塘。对喜欢荷花的上海 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喜讯。 我喜欢荷花。荷是一种神奇的植物,天 地间生灵的精致和美妙,在它们身上得到最 生动的体现。童年时,是在古代诗词和中国 画中开始认识荷花,最早背诵的关于荷花的 诗,是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毕 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 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也许是中国人 最熟知的关于荷花的诗。在儿时的幻想中, 荷花接天映日,浩荡如海,很有气势。那时, 经常吃莲心和藕粉,吃用荷叶包扎的肉,虽 没有机会观荷,却对荷有了亲切感。后来读 到晋人的乐府:“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这些诗句通俗如 民谣,把荷的形态和特征描绘得形象生动。 再后来熟读周敦颐的《爱莲说》,记住了那些 歌颂莲荷的名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 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 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被人格化的荷 花,是清雅高洁的形象。这样清高的花,蓬蓬 勃勃一大片,该是何等让人神往的景象。 然而真的现实生活见到荷花,却只是小 池塘中的一小片,甚至是水缸中的寥寥几 枝。在我的记忆中,关于荷花的直观印象,都 不是在上海,而是在杭州,在无锡,在吴江,在 江南的很多地方。在上海,难得看到荷花。 听说松江新浜有千亩荷塘,开始我不相 信。一千多亩荷塘,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古 诗中“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了。上海真 有如此规模的荷花之乡吗?去新浜之前,我 先从网上搜索了新浜的信息,面对着满屏幕 的荷花照片,我惭愧自己的孤陋寡闻。新浜 大规模种荷花,不是新近的习俗,而是由来 已久,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此地是江南水 乡,河浜密布,处处湖塘,因地形似荷叶,又 满目莲荷,古时被人称为“荷叶地”。元朝 时,这里因种植荷花远近闻名,被人称为“芙 蓉镇”。而这个古时的“荷叶地”和“芙蓉 镇”,现在成了国际大都市上海的荷花之 乡。上海年年在这里办“荷花节”,曾经稀罕 的荷花,和上海人生活有了亲密的关联。 访问新浜,也就是访问荷花。车开进 新浜地界,迎接我的,便是满眼的荷花。还 没有踏进花园,路边的荷花就给了我莫大 的惊喜。公路边上,就是一望无际的荷 塘。硕大的荷叶犹如绿伞绿扇绿斗笠,在 树荫下摇曳,荷叶上滚动的露水,晶莹如珍 珠。那清新的翠绿,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天 边。这样景象,不仅仅让人想起杨万里的 “接天莲叶无穷碧”,也想起周邦彦的词: “叶 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荷 塘里荷花正盛开,鲜艳的红荷,淡雅的白荷, 竞相绽放在绿叶丛中。那些盛开着的或者 正在绽放的荷花,千姿百态,没有一朵长得 一样,有的花朵繁复,有的叶瓣寥寥,却都是 风姿绰约。那些大大小小的莲蓬,藏匿在荷 叶间,就像是无数精致的青绿瓷雕,被荷叶 托举着,随风摆动。而那些未开的花苞,犹 如俊俏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花荷之间, 一颗颗粉色的脑袋,从荷叶下面探出来,略 含羞色地睨视着周围铺天盖地的绿色…… 新浜的荷花,不是关在花园里,锁在篱 笆内,养在水缸中,而是自由烂漫地生长在 田头路边,是人人可触摸的风景。这里有 大片的荷塘坦陈在田野里,也有小片的荷 池,坐落在农宅的院落边。我羡慕这些临 荷而居的农家,日常生活中有莲荷相伴,日 子再清苦,也是有品味的。 新浜有荷花种苗基地,那里有大片的荷 塘,有种荷养荷的园艺专家。在荷花种苗基 地参观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在这个 荷花基地中,荷花品种多达六百余种,睡莲 的品种也有六十多种。天下的莲荷,都荟集 在这里了。造物主神奇,荷塘中的荷花,姿 态和色彩,千花千面,无一雷同,荷叶,荷花, 莲蓬,各有道不尽的美妙,没有一片相同的 荷叶,没有一朵相同的荷花。而那些孕育着 莲子的莲蓬,更是将生命的魅力和秘密都蕴 藏在身体中,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莲荷,也许大多数人都看重它们的花, 这里的荷花品种多不胜数,红鹤、红鹃、白 玉、白云、黄鹂、黄莺、紫烟、紫瑞、红玲珑、红 千叶、白天鹅、白海莲、玉绣球、一捧雪、醉梨 花、霜晨月、露半唇、童羞面、黄舞妃、黄仙 子、红颜滴翠、红晕蝶影、仙鹤卧雪、烛影摇 红、烟笼夜月、昭君顾影……光听听这些名 字,就让人心驰神飞。我无法将这些花名在 荷塘中一一兑现辨识,在我看来,这里的荷 花,无论大小,无论红白黄紫,不管是珍稀名 卉还是寻常品种,都是一样的清纯曼妙。 荷花一身是宝。水下的块茎是藕,是 营养丰富的美食。荷花结果生籽,莲子是 中国特有的珍贵补品,也是药物。荷叶可 制作茶叶,也可包裹米和肉做成佳肴。荷 花种苗基地的园艺师告诉我,荷花分为三 类,有藕荷,籽荷,花荷,种藕荷为产藕,栽 籽藕为采莲子,植养花荷是为观赏荷花。 在我看来,荷花都是美的,不管是观花还是 食用的荷花,它们的形态都是大自然的美 妙创造,没有一片荷叶不灵动,没有一朵花 不娇美,没有一个莲蓬不清新,没有一颗莲 子不包孕着生命的美丽和神奇的秘密。 荷花是夏天的植物,但它一年四季都留 给人美好的念想。春天看它们的稚嫩清秀, 夏天沉醉于它们的花繁叶茂,体会荷花的“出 污泥而不染”;秋天花谢叶枯,诗人也可以面 对着荷花的残枝败叶,吟出“秋阴不散霜飞 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样奇美的诗句。冬天 的荷塘,自然是一片萧瑟,但是泥土下蕴藏着 生机,只要春风吹来,青翠的荷叶就会钻出水 面,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 花池里的四季风貌,是大自然的绝妙佳作。 荷花长在新浜的田野里,花开花落,陪 伴着新浜人的生活。新浜人是有艳福的, 种荷花,养荷花,赏荷花,在荷花的生长过 程中可以欣赏生命的美,也可以品悟自然 的哲理。所谓“步步生莲”,在新浜成为现 实。古人说“莲花藏世界”,莲花里藏着一 个什么样的世界?在新浜的荷花种苗基 地,我曾经惊异于一朵出绽的荷花,我发 现,花苞中,花瓣密密匝匝,多得无法胜数。 我问园艺师,这是什么荷花?园艺师回答: 千瓣莲。我又问:这朵花有多少花瓣?园艺 师又答:两千多瓣。小小的一朵荷花,竟包 孕着两千片花瓣,这难道不是生命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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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文艺副刊2018年8月8日 星期三

责任编辑:许平 美术编辑:沈兰 电话:021-67812062 E-mail:[email protected]

■每周二、三、四、五出版 ■广告热线:021-67812055 ■投递热线:021-57814852 ■本报法律顾问:金南强律师(13901753971) ■上海报业集团印刷(电话:021-56082146)

高允浩

盛夏茶与花王 瑢

多年前一个夏天,随父亲去福建。登

武夷山时特意带了纸笔,铜墨盒一直没机

会打开。上到顶才发现,整座山毫无纹理,

与黄山的到处皴法,大相径庭。父亲双手

叉腰来一句,“圆头圆脑,这有甚好画?”种

种山石画法,到后一个没用。我们坐竹筏

溪水漂流,忽东忽西,一路左摇右晃,速度

极快,没觉已至终点,根本无暇顾及眼前景

致。望着两岸山石,巨大威武,一律圆秃

秃,杂树茂密,父亲不住地摇头叹气,“这山

有甚好?没意思!”之后去看著名的大红

袍。与想象中天壤之别,丝毫不像百年老

树,浑身披满红布条,层层叠叠,密密匝匝,

一阵风掠,新的旧的布条四下飞散,想到传

说中的红发树精,有点恐怖。一个人径直

走来,跪下默默磕了三个头,立刻爬起来就

走,目不斜视。

武夷山茶铺多。随便一脚踏进,老板

热情招呼,“强强强(请请请)!淋得(念dei音)再说!”不收茶钱。让我想到北京的大

小茶肆。京城“张一元”,因德云社而一夜

红透半边天,百年老店“吴裕泰”则自不必

说,向来不会给你坐下先来一碗茶喝喝的

可能。店面不阔,本就一座难求,客人围聚

八仙桌边先大喝一通?不现实。

父亲好茶,我则对做茶工序十分好奇,

于是到处走走。窗外晾茶的大竹匾吸引了

我,想买一个。那竹匾之大,足以让一个窈

窕淑女半睡在里面。我第一次现场观摩焙

茶。暗火肉眼根本看不到,只感受那热度,

炎炎灼烈,上边是烘焙着的一匾一匾新

茶。到午饭时间,一位老阿婆在那里炒菜,

背很驼,站着也像坐着。不时端起一小碗

清油“哗”一下倒进大铁锅,拿过一个小点

的竹匾,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青菜,“哔哔啵

啵”翻炒起来。炒菜的油与我们家常吃的

胡麻油菜籽油不同,自带一种陌生香气,腾

腾而起,在屋子里散开。尝一口,似乎多了

一分爽利?阿婆说是自己压榨的茶籽油。

现在想吃茶籽油可不易,比别的油贵很多,

关键是买不到。

父亲的饮茶习惯,最早是砖茶。隆冬的

清晨或傍晚,砖茶放在壶里煮,滚沸后一碗

一碗又一碗,痛快喝一气,暖意顿生。盛夏

时喝砖茶,煮沸后凉凉,加蜂蜜加柠檬片,是

消暑解腻之最佳饮品。我奶奶不喝茶也不

懂茶,但老宅里常年必备茶滷——把茶煎到

极浓,酱油般厚稠状,临喝时用开水兑一下

便可。极其方便。如今这种喝茶方法境过

式微,早已看不到了。那种大块大块,必须

花大力气才能破开的砖茶,亦不多见矣。

记忆中,那次登武夷山看到很多红艳

艳的山茶花。单瓣。茶花若想好看,必得

这种单瓣的才行。耀眼的赤红,花蕊一束,

色如赤金,真好看。这花的花萼,细看呈鳞

片状,父亲临时来了兴致,提笔作画——用

焦墨圈圈点点,立体顿现。画几笔停下问,

“白石老人画茶花,为啥好看?”瞥我一眼,

“从来只画五瓣!你好好注意观察,绝无多

一瓣。点朱砂,红的悦目且厚重,最后画花

蕊,高高一束立起来,啧啧啧,绝了!”

茶花这么好看,似乎花店里没得卖。

父亲有次不知从哪里剪回家两枝,大画特

画。书案上摆满大红浓黄墨黑,画面十分

简单,并没什么花样,我稍显失落。“有重瓣

的茶花吗?”父亲哼一声,“茶花本该如此!

重瓣茶花没花蕊,即使能开几十瓣儿,画出

来闹腾得麻烦,好?”

茶花之所以超凡脱俗,与枝叶有关。

黑绿透亮,即使无花也很美。插茶花,白色

细骨瓷瓶最好,细颈细腰那种。花无须多,

一两朵,最好高低错落,一朵盛开,另一朵

娇羞欲放。一定要配几片绿叶,衬它一

衬。黑亮油绿托起大朵的红花,暑气顿消,

哎呀,人也立刻精神焕发!

在鼓浪屿的漳州路上于燕青

鼓浪屿的漳州路有着别致的景象,漳

州路是一条幽静的巷子,林语堂故居就在

那里,也就是廖家别墅。厦门鼓浪屿是林

语堂一生很重要的一个地方,虽说他的祖

籍是漳州天宝镇,因作牧师的父亲到平和坂

仔镇传教,平和坂仔镇就成了他的出生地,

但他10岁就来到厦门鼓浪屿求学,而且他一

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有两个就在鼓浪

屿,他爱慕的陈锦端和他的终身伴侣廖翠凤

的家都在鼓浪屿。按《林家次女》里面的描

写,那时候的鼓浪屿似乎更美,也许是后来

的战争与天灾已经毁了一部分的花园洋房。

鼓浪屿漳州路沿路都是旧式别墅,小

路弯曲起伏,庭院里的绿树从围墙内探出

郁郁葱葱的身姿,开得恣意豪放的三角梅

攀墙伏壁,美不胜收。漳州路44号的廖家

别墅是鼓浪屿最古老的别墅之一,有150多

年了,已经旧颓,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显赫

与奢华。廖家别墅为英式的建筑风格,两

座两层的楼宇,前部为两房夹一厅,拱型回

廊,两旁的回廊柱子为欧式简约,围栏却是

采用中式琉璃装饰。一楼中厅有一长长的

石阶,让只有两层的建筑显得特别的高。

院子里有几棵果树,桂圆树、芒果树等等,靠

近大门的地方还有一口深井。林太乙有段

文字描写:“外公的花园洋房就在绿荫处处

的山上。花园里有盆栽,有棵高及二楼阳台

的玉兰树,蝴蝶在绿叶中飞舞。还有酒坛,

装著廖家自酿的黄酒。廖家男人从外面回

来,会揭起盖子顺手舀一瓢起来喝。走上宽

大的石阶便是走廊,石阶后面是大厨房。大

厅方方正正,後面是外公外婆的卧房。”这段

文字帮我们丰富了这个廖家大院。林太乙

在《林家次女》中记载:“他创办豫丰钱庄,拥

有房地产,在厦门有自己的码头和仓库。廖

家的人骄傲地说,鼓浪屿廖家谁都知道,你

写信的时候不必写地址,只写廖宅就可以

了。”这个里面的“他”,就是林语堂的岳父廖

悦发,可见当年廖家是怎样的富贵荣华了。

廖家别墅外墙上有一个电子牌,牌子

上写着:“廖家别墅(林语堂故居)语音介

绍”可以扫微信听语音导览。我以为在这

里还可以找到陈锦端的家,因为她的家就

在廖家隔壁。但我不知道是左边的隔壁还

是右边的隔壁,这一带的别墅都是颇有气派

的门楼,陈锦端的父亲陈天恩早年追从孙中

山,是归侨名医,有着巨额资产,是厦门数得

上的巨富。然而,廖家别墅能名声远播,不

是因为当年廖家怎样地富有,是因了文学,

因了林语堂是一个文学家。同样富有的陈

天恩却没有为他的故居树起一块牌子。

林语堂是就读上海圣约翰大学时与在

圣玛丽女子学校学习美术的陈锦端相识

的,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但陈天恩却不同

意女儿嫁给林语堂。林语

堂和陈锦端只能无奈分手。

后来,陈锦端的迟迟未嫁以

及林语堂在全世界大大有

名,不知陈天恩是不是后悔

了。陈天恩来廖家做媒,将

待字闺中的二女儿廖翠凤介

绍给林语堂,因廖翠凤的二

哥廖超照与林语堂也是圣约

翰大学同学,非常看好林语

堂,在家人面前为林语堂说

了不少好话,当母亲提醒女

儿:“他是个牧师的儿子,但

是家里没有钱!”廖翠凤坚定

地说:“穷有什么关系!”由

此可见,廖翠凤真是一个了

不起的女子,上天也祝福了

她,给了她一个好丈夫。

林语堂是在去美国哈

佛大学留学前夕的1919年8月 9 日结婚的,新房就设在

廖家别墅前厅右侧的厢房里。婚后第三

天,两人怀揣廖家陪嫁的1000大洋去了大

洋彼岸的美国。廖家亦是慷慨大度的。林

语堂也是有情有义的,后来抗战时期,廖家

与林家人跑去香港避难,林语堂负担了大

多的经济费用。

在鼓浪屿,我还见到当年林语堂与廖翠

凤结婚的教堂。一座米黄色的,简单明亮的

基督教堂。婚后,林语堂烧掉了结婚证书。

他说:“结婚证书只有离婚才用得上,所以我

们已经不再需要它。”仿佛是在回应廖翠凤

那句掷地有声的话:“穷有什么关系!”仿佛

在说,我林语堂要一生一世与你相守。果

真,他们相濡以沫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戴军帽“捉特务”赵柒斤

周末回老家,从衣橱翻找短袖衫,橱角

挂着的一顶深绿色单军帽勾起了我回忆。

上世纪70年代,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大

众偶像。而能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理所

当然是一个最幸福、最光荣的职业,也是

每个青年人的最大梦想。于是,小孩子们

都急切期盼有属于自己的一顶军帽、一套

军装,最好再配一双军用鞋。当时若有这

种行头那真叫拉风。

表哥入伍第三年春节回家探亲,大年

初一穿着军装上门给我父母拜年,全村孩

子争前恐后地围观。表哥跟父母聊天时,

哥哥一直盯着他头上的单军帽看。表哥

临走时丢下一句:“明年过年回家送顶军

帽给你。”言而有信的表哥入伍后第二次

回家探亲,便送哥哥一顶 58码的单军帽,

并教哥哥怎么戴。这顶军帽虽大了,可哥

哥并不嫌弃,收到表哥的特殊礼物,立马

就戴上头,对着镜子左照右看一番,便跑

向各家各户“展示”。晚上睡觉前,哥哥总

把军帽抖几下,不让它黏上灰尘过夜,同

时绝不允许我碰军帽。

那年正月,哥哥每天早上洗漱完毕,便

把军帽上面的接缝处尽量撑起来,戴上出

门前还用手捏半天。为不让军帽戴在头上

晃,哥哥在帽子里边垫了一圈硬纸壳……

上世纪80年代初,哥哥把那顶单军帽

送给了我。此时军帽虽不像六七十年代

火爆,可我依然如获至宝。30 年前的暑

假,城乡所有中小学生,不用上“兴趣班”、

“补习班”,更没电脑、手机游戏可玩,在家

“放羊”的孩子只能自娱自乐。我清楚地

记得,小学二三年级放暑假时,我们就经

常玩“打鬼子”“捉特务”等游戏。

别看当时年纪小,可谁也不愿意演鬼

子、当特务。于是,大戏开锣前要经过一番

“剪刀石头布”,由此公平地确定各人扮演

的角色,然后各就各位,扮演八路军或解放

军或公安人员的孩子自蒙双眼 5 至 10 分

钟,“特务们”四处散开寻找适合自己的隐

蔽地点,等待最后一个“躲”好的“小特务”

喊“好!”才开始搜捕。当然,这个最先发声

的“小特务”也理所当然地第一个被捉。

那时乡下人住的一般都为祖宗留下

或“土改”分的老房子,这些房窗子小、非

常暗、角屋多,且什物堆放杂乱无章,又皆

一家一户的散住,很适合“特务”隐藏。这

也刺激每一个被迫当“特务”的强烈报复

心理。为了不被活捉,孩子们都绞尽脑汁

地寻找和选择掩体,有时躲进床底,有时

藏于猪圈,有时潜在粮库;有的“特务”跑

到屋后的草丛躲起来,有的甚至藏进厕

所。“捉特务”其实就是“捉迷藏”。玩此

“捉游戏主要是受“红色电影电视剧”的影

响。那时候,头脑里还没有“推理与判

断”、“智慧与周旋”之类的概念,只有“好

人”与“坏人”之分,所有的孩子都担心自己

“被特务”、“被鬼子”。但是,一旦当了“特

务”或“鬼子”,往往就一门心思报复那些扮

演“八路军”或者“公安”的孩子,故意设置

许多迷障迷惑,几乎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

“智慧”;而扮演捉特务的“公安人员”更是

把技高一筹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不但开

启探照灯似的小眼睛四处搜寻,而且往往

运用耳朵的雷达功能“捕风捉影”,对任何

蛛丝马迹也不放过。他们捉到“特务”后的

那种兴奋、那种陶醉简直跟考了满分受到

老师当众表扬一样,立即写满小脸……

清楚记得,每次玩“捉特务”或“打鬼

子”游戏,虽然天很热,但这顶军帽俨然成

了我演警察或八路军的最好道具,帽檐上

逢两粒黑扣子,腰间系上一根破皮带,再

插上两把木制手枪,就成了“八路军”或

“公安战士”。因我有一顶真军帽,不用

“剪刀石头布”也自然扮演八路军、解放军

或警察。现在想来,主要原因是,这顶单

军帽在当年孩子们的幼小心灵中就代表

了正义的力量。

竹夫人朱秀坤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除了竹帘,凉席,摇一柄大蒲扇,多喝些酸

梅汤,或静下心来柳荫读书,荷亭对弈,巷

口乘凉,古寺寻幽,古人还有一个纳凉神

器,曰:竹夫人。

其实就是个圆柱形中空的竹制品,用光

滑精细的竹皮编织而成,类似于常用的竹枕,

但四周留有孔洞,长约五尺,直径五六寸。可

枕,可抱,因为中空,透气,通风散热,又兼由

竹篾制成,贴了肌肤,异常清凉。炎夏酷暑时

若枕一条,脑后便觉有丝丝凉风徐来,再抱一

条,四肢亦有清爽宁静之感。竹夫人不易损

坏,使用时间久了,会让肌肤摩挲得越发光

滑,让汗水浸润得渐渐发红,更加凉意沁人。

若用湘妃竹编制,色泽红润,堪可珍藏。一些

讲究的人家,还会在其中装一些薄荷、栀子、

藿香、茉莉等芬芳花草制成的香囊,酣眠中枕

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梦乡里也会更加甜美。

古代,竹榻或凉簟上入睡,抱一个中空

而透风的纳凉器物,人很快就能香甜入

睡。午夜梦回时,惯于想象的文人墨客们

抚摩着怀抱里冰肌玉肤的“竹夫人”,忽然

灵光乍现,便起了这样一个浮思联翩的拟

人化的名字。若是一个出门在外的读书

人,夜夜伴了“竹夫人”入睡,那感觉是不是

很好?起码慰藉了一颗孤单寂寞之心吧。

竹夫人虽是古时的纳凉之物,却得到

了文人们的普遍青睐,爱为之写些颇有意

味的诗句。苏东坡就曾写道:“问道床头惟

竹几,夫人应不解卿卿。”又道:“留我同行

木上坐,赠君无语竹夫人。”据说这就是

“竹夫人”得名的最早由来。而陆游也在

《初夏幽居》中戏谑地说:“瓶竭重招曲道

士,床空新聘竹夫人。”

关于竹夫人的诗句中,也有正面赞美

的,如宋代郭印的“冰肌元本净,玉骨自然

凉。最是心虚好,由来正节刚。”分明就是借

物写人。甚至有人作了《竹夫人铭》专门为

之不平,道:“北窗蘧蘧,偎尔冰肌。毋询其

名,乃邪其思。”在北窗之下悠然入梦,依偎

着你沁凉的肌肤。不要问你的名字,那实在

是有些人想歪了。南宋时进士李刘还专门

歌颂竹夫人的品德:常居大厦之间,多为凉

德之助。

在唐代也有这纳凉神物,那时却叫“竹

夹膝”——夹在两膝之间的意思。唐人陆

龟蒙就有《竹夹膝》诗云:“截得筼筜冷似

龙,翠光横在暑天中。”也许如宋代晁说之

诗中所说“夹膝得名何不韵,秋来卧病竟何

如?”于是更名为竹夫人吧?

做竹夫人的竹篾是要留青的,即不去竹

皮,这才足够清凉,因此又叫“青奴”,黄庭坚

诗曰“青奴元不解梳妆,合在禅斋梦蝶床”,

“我无红袖堪娱夜,正要青奴一味凉”,这青

奴就是竹夫人,后又叫竹奴、竹姬、竹婆。

记得古典名著《红楼梦》中薛宝钗曾以

竹夫人制过一则灯谜:有眼无珠腹内空,荷

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

妻不到冬。看似凄凉,却预示了主人公的

人生结局。

月湖落日 何佳 摄

访问荷花赵丽宏

上海松江西南的新浜镇,是江南的荷

花之乡,有千亩荷塘。对喜欢荷花的上海

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喜讯。

我喜欢荷花。荷是一种神奇的植物,天

地间生灵的精致和美妙,在它们身上得到最

生动的体现。童年时,是在古代诗词和中国

画中开始认识荷花,最早背诵的关于荷花的

诗,是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毕

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

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也许是中国人

最熟知的关于荷花的诗。在儿时的幻想中,

荷花接天映日,浩荡如海,很有气势。那时,

经常吃莲心和藕粉,吃用荷叶包扎的肉,虽

没有机会观荷,却对荷有了亲切感。后来读

到晋人的乐府:“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这些诗句通俗如

民谣,把荷的形态和特征描绘得形象生动。

再后来熟读周敦颐的《爱莲说》,记住了那些

歌颂莲荷的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

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

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被人格化的荷

花,是清雅高洁的形象。这样清高的花,蓬蓬

勃勃一大片,该是何等让人神往的景象。

然而真的现实生活见到荷花,却只是小

池塘中的一小片,甚至是水缸中的寥寥几

枝。在我的记忆中,关于荷花的直观印象,都

不是在上海,而是在杭州,在无锡,在吴江,在

江南的很多地方。在上海,难得看到荷花。

听说松江新浜有千亩荷塘,开始我不相

信。一千多亩荷塘,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古

诗中“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了。上海真

有如此规模的荷花之乡吗?去新浜之前,我

先从网上搜索了新浜的信息,面对着满屏幕

的荷花照片,我惭愧自己的孤陋寡闻。新浜

大规模种荷花,不是新近的习俗,而是由来

已久,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此地是江南水

乡,河浜密布,处处湖塘,因地形似荷叶,又

满目莲荷,古时被人称为“荷叶地”。元朝

时,这里因种植荷花远近闻名,被人称为“芙

蓉镇”。而这个古时的“荷叶地”和“芙蓉

镇”,现在成了国际大都市上海的荷花之

乡。上海年年在这里办“荷花节”,曾经稀罕

的荷花,和上海人生活有了亲密的关联。

访问新浜,也就是访问荷花。车开进

新浜地界,迎接我的,便是满眼的荷花。还

没有踏进花园,路边的荷花就给了我莫大

的惊喜。公路边上,就是一望无际的荷

塘。硕大的荷叶犹如绿伞绿扇绿斗笠,在

树荫下摇曳,荷叶上滚动的露水,晶莹如珍

珠。那清新的翠绿,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天

边。这样景象,不仅仅让人想起杨万里的

“接天莲叶无穷碧”,也想起周邦彦的词:“叶

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荷

塘里荷花正盛开,鲜艳的红荷,淡雅的白荷,

竞相绽放在绿叶丛中。那些盛开着的或者

正在绽放的荷花,千姿百态,没有一朵长得

一样,有的花朵繁复,有的叶瓣寥寥,却都是

风姿绰约。那些大大小小的莲蓬,藏匿在荷

叶间,就像是无数精致的青绿瓷雕,被荷叶

托举着,随风摆动。而那些未开的花苞,犹

如俊俏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花荷之间,

一颗颗粉色的脑袋,从荷叶下面探出来,略

含羞色地睨视着周围铺天盖地的绿色……

新浜的荷花,不是关在花园里,锁在篱

笆内,养在水缸中,而是自由烂漫地生长在

田头路边,是人人可触摸的风景。这里有

大片的荷塘坦陈在田野里,也有小片的荷

池,坐落在农宅的院落边。我羡慕这些临

荷而居的农家,日常生活中有莲荷相伴,日

子再清苦,也是有品味的。

新浜有荷花种苗基地,那里有大片的荷

塘,有种荷养荷的园艺专家。在荷花种苗基

地参观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在这个

荷花基地中,荷花品种多达六百余种,睡莲

的品种也有六十多种。天下的莲荷,都荟集

在这里了。造物主神奇,荷塘中的荷花,姿

态和色彩,千花千面,无一雷同,荷叶,荷花,

莲蓬,各有道不尽的美妙,没有一片相同的

荷叶,没有一朵相同的荷花。而那些孕育着

莲子的莲蓬,更是将生命的魅力和秘密都蕴

藏在身体中,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莲荷,也许大多数人都看重它们的花,

这里的荷花品种多不胜数,红鹤、红鹃、白

玉、白云、黄鹂、黄莺、紫烟、紫瑞、红玲珑、红

千叶、白天鹅、白海莲、玉绣球、一捧雪、醉梨

花、霜晨月、露半唇、童羞面、黄舞妃、黄仙

子、红颜滴翠、红晕蝶影、仙鹤卧雪、烛影摇

红、烟笼夜月、昭君顾影……光听听这些名

字,就让人心驰神飞。我无法将这些花名在

荷塘中一一兑现辨识,在我看来,这里的荷

花,无论大小,无论红白黄紫,不管是珍稀名

卉还是寻常品种,都是一样的清纯曼妙。

荷花一身是宝。水下的块茎是藕,是

营养丰富的美食。荷花结果生籽,莲子是

中国特有的珍贵补品,也是药物。荷叶可

制作茶叶,也可包裹米和肉做成佳肴。荷

花种苗基地的园艺师告诉我,荷花分为三

类,有藕荷,籽荷,花荷,种藕荷为产藕,栽

籽藕为采莲子,植养花荷是为观赏荷花。

在我看来,荷花都是美的,不管是观花还是

食用的荷花,它们的形态都是大自然的美

妙创造,没有一片荷叶不灵动,没有一朵花

不娇美,没有一个莲蓬不清新,没有一颗莲

子不包孕着生命的美丽和神奇的秘密。

荷花是夏天的植物,但它一年四季都留

给人美好的念想。春天看它们的稚嫩清秀,

夏天沉醉于它们的花繁叶茂,体会荷花的“出

污泥而不染”;秋天花谢叶枯,诗人也可以面

对着荷花的残枝败叶,吟出“秋阴不散霜飞

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样奇美的诗句。冬天

的荷塘,自然是一片萧瑟,但是泥土下蕴藏着

生机,只要春风吹来,青翠的荷叶就会钻出水

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

花池里的四季风貌,是大自然的绝妙佳作。

荷花长在新浜的田野里,花开花落,陪

伴着新浜人的生活。新浜人是有艳福的,

种荷花,养荷花,赏荷花,在荷花的生长过

程中可以欣赏生命的美,也可以品悟自然

的哲理。所谓“步步生莲”,在新浜成为现

实。古人说“莲花藏世界”,莲花里藏着一

个什么样的世界?在新浜的荷花种苗基

地,我曾经惊异于一朵出绽的荷花,我发

现,花苞中,花瓣密密匝匝,多得无法胜数。

我问园艺师,这是什么荷花?园艺师回答:

千瓣莲。我又问:这朵花有多少花瓣?园艺

师又答:两千多瓣。小小的一朵荷花,竟包

孕着两千片花瓣,这难道不是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