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2013年 4月 23日星雲大師應山東大學邀請，出席「星雲大師

山東大學名譽教授受聘儀式學術演講會」，校長徐顯明頒發名

譽教授聘書給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隨後大師以「天地人是人

間佛教」為題發表演說，五千六百名師生聆聽講演，大師也領

眾為四川震災受難災民默禱、祝願。

李（守信）校委書記，徐（顯明）校長，各位領導，各位嘉賓：

我今天和各位研究「天地人」。

全世界都有天，都有地，都有人，但是天地人最圓滿的學說、最高

的所謂「三才合一」，是出於山東。

說到天，道家是天道，它講成仙的，所謂「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

雲外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天在哪裡，這個先

不去研究，那是一個精神的世界、理想的世界。道家有道家它的學說，

有一套人生哲學，《老子》、《莊子》在我們中國的學術史上，也有不

可抹滅的價值。

說到人，儒家的四維八德、三綱五常等，自古以來，一直是我們中

國的傳統，是政治社會的道德規範，講的是做人的道理。中國儒家出於

山東，我們雖是出家人，從小必定也要讀《孔子》、《孟子》，所以對

孔孟的哲學，尤其是對人間的至理、做人處事的道理，深有體會。

星雲大師演講

宜蘭：佛光大學佛教研究中心， 2015年01月，頁001-020

002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講到地，在天地人中，剛好把佛教安排在地。佛教有云：「大地眾

生皆有佛性」，大地生長萬物，大地普載我們眾生。天覆蓋我們，地普

載我們，人――我們芸芸眾生在這個世間上活動。所以天地人這三者彼

此的關係，需要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有一些認識。

過去，我們在幼小的時候讀中國的《幼學瓊林》，裡面說明什麼是

天，什麼是地，所謂「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天有多高，天有多大？不知道。到現在儘管科學昌明，研究宇宙間有多

少星球，彼此距離有多少光年，但是證明這個虛空是無限的，天是沒有

邊際的。我們還沒有找到天的邊際。

講到地，我們旅居在這個地球上，但是虛空之中，不是只有我們住

的這塊土地。它有好多好多像我們住的地球，上頭或許還有各種的生

物。我們人的心可以包藏天地；天地雖大，可是我們人心比天地更大。

所以在經書裡面說：「心包太虛，量周沙界」。

在這天道，我們說有多大，有多少，怎麼樣這都不容易去理解。但

是天對我們的關係是什麼？過去我們中國人說靠天吃飯，我們也不只是

靠天，也靠大地給我們的萬物生長。甚至我們也靠人，穿衣服要工人織

布，吃飯要農夫種田，日常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社會各種人幫助我，我

才能和天地共存。

可以說，天地人這三者之間應該是不能分開的，彼此互為緣份，都

各有關係牽連。以下跟大家分幾點說明天地人。

第一點，天地人是自然的一切。

天，不是哪一個人創造的，也不是屬於哪一個人擁有的，它屬於大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03

自然。像我們平常所謂流動的空氣，氣慢慢在上升，我們就把它當做天。

天也好，氣也好，我們都需要它，靠它來維持生命。沒有天，沒有空氣，

我們的生命怎麼存在？

大地更值得我們尊敬。在佛經裡有一位睒子菩薩，他這樣說：「我

每走一步路，我都不敢太用力，怕踏痛了大地；我每一樣東西也不敢隨

便丟棄，我怕污染了大地。」當今時代宣導環保、重視生態，我想我們

對於上天的尊敬，對大地的這種愛護，因為這是有關於我們人要生存的

環境。

說到天地，這個人世間創造出了多少天神、天將，多少神明，在我

的瞭解，天地之間並沒有什麼神明來創造人，而是由人創造了很多的神

明。

比方說，我們人要讀書，怕不聰明；沒關係，我們拜文昌帝君，我

會聰明。公安局的公安人員對我不公平；沒有關係，我創造一個土地

公，他對我是會公正的。過去的縣太爺對人民，有時候不問青紅皂白，

先打二十大板，人當然不平；沒有關係，我們拜個城隍廟，城隍爺會

主持公道的。我要結婚有月下老人，生子有送子娘娘，我想發財有財

神爺……，滿足我們人心中所需要的。在人間，我要生活，我要幸福，

我要活著，要很快樂，就想出了很多神明，創造了很多的神明。

過去，我們的孔老夫子不主張怪力亂神，其實佛教也是一樣。佛教

它宣導所謂「正知正見」，不可以迷信。所謂信仰，對國家要有信心，

對主義要有信心，對社會要有信心，對領導要有信心；對我家裡的長輩

要有信心，對我的事業要有信心；對我自己、朋友，我都要有信心。有

信心才有力量。

004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所以我是覺得人不能缺乏了信心。不過，信心要正信，不能邪信。

就算是迷信吧，迷信只是不懂，也還可以原諒。邪信不行，邪信不如不

信，不信還比邪信好；迷信比不信好。最好當然是正信。所謂正信，要

信得對，信得正，信得好。

有這麼一段說法。

有一條小河流，沒有橋樑，每天靠一個擺渡（小渡船）渡人過去。

早晨，岸邊集合了很多的人要過河。有一個船夫來，把沙灘上的小擺渡

推到水裡面去，大家陸續上船。人太多了，只上了一半就載不下了，只

有等下一班，小船就開走了。

可是在沙灘上，由於船夫把船推開，壓死了小魚、小蝦、田螺這許

多小生命。有一個讀書的秀才在岸邊也等著要過河，旁邊還有一個和

尚。秀才說：「哎！和尚！你看，你看，船開行了，壓死了這麼多的小

魚、小蝦，是船夫的罪過呢，還是乘船人的罪過啊？」

這一個問題，和尚怎麼回答？

說船夫的罪過，船夫他又沒有心要去殺小魚、小蝦，他是為了要載

人過去。過河的人，他也沒有說我要來殺生，殺死這許多小魚、小蝦，

我只是要乘船過去。秀才忽然這樣問，這些死了的小魚、小蝦真是冤哉

枉也，究竟是誰的罪過呢？

這個和尚是一位禪師，就跟他說了一句禪語：「秀才！這是你的罪

過。」

秀才聽了生氣：「關我何事？你怎麼說是我的罪過。」

這位禪師慢慢的說：「秀才！你多管閒事。」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05

這一句「多管閒事」，說明我們在人世間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本分，

要合乎天理，合乎良心，合乎道德，所謂合乎人情事理。你超越了這許

多正常的事，多管閒事，就惹了麻煩。

天地人是自然的一切，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各有所道；

應該彼此各有因緣，各有依靠。天沒有地，天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大地沒有天，沒有大氣層（空氣）浮著，地上的萬物也不知道怎麼樣生

存；人在天地之間，如果不明白天理、地理、道理，也不行。

古書裡面記載，王陽明先生有一次出去教學，帶了一些學生，在街

上忽然看到兩個婦道人家在吵架。

甲罵乙：「你不講天理哦。」

另外一個就回答：「哼！你說我沒有天理，你才沒有良心哦。」

王陽明聽到了以後，「學生們！來哦，來哦，你們聽，這兩位婦道

人家講道。」

學生們一聽：「老師！他們在相罵，那裡在講道啊。」

王陽明先生說：「你看，一個在講天理，一個在講良心，這不是道

是什麼呢？」

學生們一聽，「耶，不錯啊！真是這樣。」

不過，王陽明做了這樣一個結論，「學生們！天理、良心、道，要

求別人，就要相罵，就要對立；天理、良心要求自己，提醒自己去完成

一個人，這就是一個健全的人講天理、講良心。」

前幾天，在海南島有一個博鰲亞洲論壇，承蒙一個電視臺要我去發

006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表誠信的問題。我想到，現在我們中國無論各方都在進步，建設迅速、

經濟成長、人民生活提升，但是，我們要緊加強的是誠信。

所謂信，就是「人」加「言」，人講的話要可信；所謂誠，就是「言」

加「成」，一個人說話要成功，事業要有成，就要誠實。就像現在有什

麼假奶粉事件，有什麼假的物品，這對人的健康有損害，利己害人，沒

有天理，沒有良心。

所以，人道要從天地開始，要知道天和地這種關係。天地人，它是

自然的道理，你就是依著它。這也不一定要法律，也不一定要用什麼經

濟，要用政治的什麼力量，都不是！它就是一個自然。

剛才我們李校委書記說到四川的地震。其實，不是說上天不垂憐我

們、不愛護我們。有的時候，我們想想，在人間我們的行為有合乎天道

嗎？有合乎良心、地理嗎？有時候，我們有錯失，人家說「天譴」，天

也會責備我們的。

假如把天理、良心、人道，都能奉行好，對大自然尊重，大自然也

會愛護我們。地球有成住壞空，季節有春夏秋冬，人有生老病死，一切就

是這麼自然。你要違反自然，這是違反不了的，大自然的力量是無限的。

說到人有「生老病死」，這一句話，我現在要把它更改。生老病死，

死擺在最後，死了什麼都沒有了。不要這樣說，我們說「老病死生」。

老了、病了、死了，死了還要再生。生，生就有希望，生就有未來。人

生就是這樣。

所以，人是死不了的，人在天地之間，好像一顆西瓜的種子、一顆

黃豆的種子；它有了泥土，有了水，有了陽光，它又會再成長，再開花

結果。我們人也是一樣，就算這一期生命死了，不是沒有，一江春水向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07

東流，會再回來的，這就是輪迴。

好像我們燒木柴，一根木柴燒完了，再一根木柴。這一根木柴、一

根木柴，彼此是不一樣，就好像我們人有「分段生死」，一段一段，但

是生命的火是一直延續的。生命不死，有未來的，這很合乎自然的法則。

第二點，天地人是人本的一切。

人，居為萬物之靈。什麼叫人？過去儒家講，「人」加「二」叫「

仁」，就是指二個人相互和諧、相互尊重。這個「仁」，要有仁慈、仁

德、仁義，這才像個人。

宇宙「天地人」是以人為本，人為萬物之靈。雖然我們沒有辦法去

指使天地，但是人還可以主宰天地之間的萬事萬物。

有這麼一段事情。

有一個人在布店裡面買布，「老闆！布多少錢一尺？我要買八尺

布。」老闆就準備了八尺布。

「多少錢一尺？」

老闆說：「三塊錢一尺，八尺就是二十四塊錢。」

這個買布的人說：「亂講，三八是二十三塊，怎麼是二十四塊？」

兩個人就起了爭執。

剛巧，孔子的弟子顏回走這裡經過，聽到他們吵架，瞭解了以後，

他就對買布的人說：「喂！不要胡鬧了，三八二十四，給人家二十四塊，

怎麼三八會二十三？」

008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這個買布的人看看顏回：「你是什麼東西，要你來多管閒事。」

顏回也不服氣了：「我是什麼東西，我是孔老夫子的弟子。

三八二十四，我會不知道嗎？」

這個買布的人說：「我們可以跟你一起去問你的老師，究竟三八是

二十三，二十四？我和你打賭。如果你的老師說三八是二十四塊，我頭

給你。假如你的老師說三八二十三，你輸個什麼東西給我呢？」

顏回心裡想，這一點小事情，怎麼和他賭個頭，划不來。他就說：

「我輸了，我把帽子給你。」

好了，兩個人就到了孔子那裡，如此一說。

孔子聽了以後，沉思了一下，說：「顏回啊！你輸了，三八二

十三，不是三八二十四。」

顏回一聽，天崩地裂，「老師！你老糊塗了。三八二十四，你都不

知道嗎？你怎麼說三八二十三？」

不過，顏回他從來沒有反對過老師，老師的話他都聽從。就照老師

的話，帽子拿下來給人家。這是很恥辱的事啊！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

著。實在忍耐不住，又跑來問：「老師！你說，三八究竟是二十三，還

是二十四呢？」

孔老夫子說：「顏回！我問你，頭重要，還是帽子重要？我說

三八二十四，人家沒頭了；我說三八二十三，不就沒個帽子嗎。」

你說孔子講話不實在嗎？不是。這就是仁。我覺得聖人超越的這種

方便，他是以人為本，以人為主，以人為要。人頭為重要，三八二十三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09

或是二十四，那個是小事，不重要啊！

今天我們到山東大學來，山東大學是我們中國的名大學，這麼多的

校區、這麼多的同學、這麼多的老師，真大啊！是世界少有的大學。我

們認為大學的「大」指的是大仁大義，不是說土地大、房屋大而已，要

像儒家學說所提倡的仁義道德、大道之行，大道一以貫之。

以人為本的天地人，這當中有一些方便。雖然我們中國提倡父慈子

孝、家庭倫理、夫妻關係……，這些關係相處，還是有分寸的。

第三點，天地人是心外的一切。

我們的心常常和外面的天地人，結合不起來。就拿兩個人來說，兩

個人就會對立，我就不喜歡你，我就不以為你很對，我就討厭你。人不

和諧，人不和好，尤其是像現在，父子脫離關係，夫妻離婚，人與人關

係這麼脆弱。為什麼？這都是心外的，都是對立的。

有人說：「你要相信上天啊！」他說：「我才不相信。你看，什麼

人那麼無惡不做，老天爺有去懲罰他嗎？什麼人做好事，誰有去獎勵他

嗎？老天不公平啊！甚至佛教也沒有因果報應，都不準、不靈啊！」

不會，老天很靈，佛教也說得很準。那一個人他無惡不作，不過他

在銀行裡有存款；不能因為他做壞事，銀行的董事長、總經理就說錢不

給你領了，不給你用了。他是惡貫滿盈，不愁不報，時辰到的時候就會

報了。

那個人做善事，怎麼沒有報應啊！不給他一點好處、給他一點獎

勵？他吃素、做功德；你看，他有病，這麼貧窮。問題是他在銀行裡沒

有存款啊！不能因為他貧窮，銀行的經理、董事長就說因為他貧窮，我

010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們給他多少錢。不會的啊！

我們拿因果來說，道德有道德的因果，經濟有經濟的因果，健康有

健康的因果，你不能要求混同。我吃素，我就要發財；我拜佛，我就要

健康，不是這樣的。你要健康，就要勞動，要有營養，要有養生之道。

所以，我們人對心外的道理要知道，不要用「老天不靈」、「因果

不明」來推卸自己的責任。

例如，過去在臺灣，政府鼓勵青年創業，大學畢業了，給他們一個

人台幣三百萬去做生意創業。就有一個青年人，覺得三百萬台幣拿來創

業不夠，怎麼辦呢？「咦！去拜神明幫助我發財。」

在臺灣，年輕人很流行騎野狼牌一百五十 CC摩托車，車速好快

啊！太快了，一下子撞到橋樑，車毀人亡。

青年的父親不能忍耐：「哼！我的兒子如果今天沒有去拜王爺，可

沒有事了。拜了王爺，你不但不保佑我的兒子，還讓他車毀人亡。這個

王爺不靈啊！要你何用？」要打壞王爺的像。

正要打壞王爺像的時候，廟裡守廟的廟公，還有一點道理，他說：

「老先生！你的兒子騎車出了車禍，不能怪王爺。因為你的兒子騎的摩

托車，野狼一百五十 CC好快啊！王爺是想去救他的，但是王爺騎的是

白馬，白馬在後面趕不上啊！所以你兒子就出了車禍了。」

我們知道，快有快的因果，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

遲」。我們做好人、做好事，不要灰心，等於你的田裡播了種子下去，

還怕它不開花、不結果嗎？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11

第四點，天地人是心內的一切。

所以我是想，重要的是要把天地和人結合在我的心。天在我心裡，

地在我心裡，人也在我心裡，宇宙、世界統統都是在我的心裡。世界是

我心裡的世界，人類是我心裡的人類，一切都是與我有關係的，大家彼

此因緣共同而產生了關係。

我們的心，不是這個肉團心；就是我們的生命，我們這個生命頂天

立地，我們的生命繼往開來，我們的生命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你不可

以小看，蹧踏了我們的這顆心。

前幾天，我在北京國家博物館作一場講演，有一位聽眾他說：「我

是不信教的。不過，我有一個問題，佛與我們的生活究竟有什麼關係？」

我聽了以後，說：「先生！關係可大了。怎麼說關係大呢？假如你

心中存有佛，我心是佛。過去釋迦牟尼佛在印度成道的時候，第一句話，

他就是講：『大地眾生皆有佛性』。人人是佛，我們為什麼自甘墮落要

做凡夫呢？我們做聖賢不是很好嗎？做佛，解脫、自在，超越的、聖潔

的、善美的、信仰的、覺悟的，做佛多好呢！」

我說：「先生！你敢承認你是佛嗎？你把佛擺在外面，對你沒有用

啊！你承認你是佛，好，你回去，太太跟你吵架，你就跟她說：『太

太！現在我是佛了，不吵架。』你要吃香煙了，佛祖有這樣吃煙嗎？沒

有，我煙不吃了。你想喝酒了，佛祖有喝酒嗎？我也不喝了。佛祖有打

人嗎？有罵人嗎？有說謊嗎？沒有。我是佛。我可以承認我是佛，我立

刻就不一樣了。我的人生觀，我的人生的行止、修為，一切都不一樣

了，為什麼？我是孔子，我是孟子，我是老子，我是聖賢！它有什麼不

好呢？」

012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佛說一切法，為治一切心。我們心中有很多的嫉妒、煩惱、貪欲、瞋

恨、愚癡，人常常對別人說：「你不瞭解我」，你自己有瞭解自己嗎？我

們每個人都不能瞭解自己，這是很遺憾、很可惜的，什麼是我本來面目？

山東這個地方，不但道教昌盛，儒家昌盛，佛教在這一塊山東的土

地上，也頗有因緣。如中國佛教梵唄音樂的起源――漁山梵唄，就在山

東。唐代四大翻譯家義淨大師、淨土宗三祖善導大師，是山東人。還有

山東香嚴智閑禪師的「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那種無住生心、隨

緣應物的灑脫自在，成為我一生立身行事、待人接物所學習嚮往的。像

我出家的南京棲霞山，是誰建的？明僧紹，他也是山東人。他到南京舍

宅建了一個棲霞寺，在將近一千五百年後，養了我一個和尚。你說，我

能不感謝明僧紹？我能不感謝山東人嗎？過去久遠的歷史，它在我的心

中，無限的時空，都與我有關係。

不但明僧紹，像我自己出家，法派是屬於臨濟宗四十八代，我們的

臨濟義玄禪師在河北。但是，我的祖師，也就是過去我們常聽到的六祖惠

能大師，他才是我們禪門的祖師。他怎麼能做禪門的祖師？山東荷澤市，

在那地方有一位神會大師。當時，北方的神秀大師受武則天的尊重，統理

佛教一切，南方廣州的惠能大師，是個貧僧、窮僧，沒有勢力，沒有地位，

但他是開悟的高僧。後來就由荷澤這個地方的神會大師，邀約了全國的高

僧大德舉行「滑台大會」，「你們說，什麼人可以做佛教的領袖、佛教的

祖師？」大家確定惠能大師是悟道的禪師，所以共推為六祖。

過去，錢穆博士讚歎中華文化值得研究，尤其有九本代表作品，其

他的諸子百家我不說了，當中有一部《六祖壇經》。可以說，禪門把天

地人的學說做了一個融合。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13

因此，我很感謝，因為山東荷澤這個地方有了滑台大會，讓我們後

代的小輩有這許多祖師的法規可尋，悟道的詩偈典籍可找，這讓我覺得

也非常開心。

我開始的時候就說「尊敬的山東朋友」、「山東的老鄉們」。說來，

人的心理很奇怪，我是江蘇人，八十七年前，出生在江蘇揚州貧苦的家

庭，但是我很喜歡山東人。我在全世界走動，常常講一句話就是「我們

山東的老鄉」，確實我有很多山東的朋友、山東的老鄉。為什麼？因為

山東人耿直，山東人善良，山東人有個性，長得這麼高大，大概跟山東

的水質好、吃大饅頭有關。我的一生也歡喜吃麵食，我覺得我要跟山東

老鄉們看齊，大概麵食對人的成長，有另外一個不同的內容。

過去講到山東，孔孟、諸子百家，多少的文人學士都出身在山東。

山東人很勇敢、很威武，過去抗日的時候，我正年輕，經常聽到大家說，

山東的部隊來，山東的軍隊來了。所以說山東人文武雙全。我希望山東

大學現在正在發展，要多造就一些我們中國的文武全才，上通天文、下

通地理，所謂通達天地人三才，創造我們中華文化更進步的世界。

我講的時間到了，謝謝大家！

014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李守信：感謝大師的精彩演講，今天的機會非常難得，我們特意安

排二十分鐘時間，進行現場互動。由於會場人數也比較多，我們事先在

部分師生中徵集了一些問題，由四位同學作為代表提問。第一位。

提問一：尊敬的星雲大師，歡迎您來到山東。我是山東大學哲學

與社會發展學院，2009級文史哲基地班的陳娟。您曾說過現實世界是

個「物欲纏繞，人我紛爭，並且災難重重的世界」。而您眼中的佛教理

想世界是一個回返真俗，並且民生豐富的世界。我們的國家現在提出了

「中國夢」，「中國夢」實際上就是想建設一個理想的現實世界。因為

我知道您也是人間佛教的宣導者之一，我想問您認為「中國夢」的理想

世界，和您眼中的佛教理想世界有什麼不同？您認為佛教應該在「中國

夢」的實施過程中，發揮怎樣的作用？謝謝您！

星雲大師：天堂、地獄，淨土世界、娑婆世界，都不在另外地方，

都在我們的心裡。我的心中可以「心淨國土淨」，我心裡面壞，看到日

月星辰我都不滿意。心可以變化，可以成就一切。

夢也是心做的，我們人有所謂六根、六識：眼、耳、鼻、舌、身、

心。眼睛好像照相機，耳朵好像收音機，鼻子好像吸塵器，嘴巴是味覺

機，身體像機器人可以活動，都受心的指揮。

心，叫眼睛看，叫耳朵聽，所以心是王。不過，做夢的時候，眼、

耳、鼻、舌、身都不動了，只有心它可以爬山越嶺，要想做什麼事等等。

在佛教裡面這個叫「獨頭意識」，心可以單獨一個活動起來，與眼耳鼻

舌不在一起發揮作用。

我們中國人確實要有「中國夢」，強調的是夢，夢就是理想，要讓

夢想成真。三十年前，我在世界各地行走，向各位坦白說，我都不敢說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15

自己是中國人。為什麼？我怕人家欺負我，說我們是「東亞病夫」，當

時中國人沒有地位。不過，現在不是了，現在中國富強了，我們在世界

各地雲遊行走，走到哪個地方，挺起胸膛：「我是中國人」，大家另眼

相看。

「中國夢」――中國人的夢，希望我們人民幸福，人民安樂，貧富

均等，大家守次序、愛國家、愛社會。

除此之外，現在兩岸三地要和好，就好像我們的手掌有五根手指頭

要爭老大，大拇指說：「我第一，我老大，我最好」；食指說：「大家

都聽我指揮，你到這邊，你到那邊，你們都聽我的話」；中指說：「我

最長，我最中，你們大家應該聽我的」；無名指也不甘示弱：「一般人

過生日、過壽、結婚的金戒指、鑽石戒指，都套在我無名指上。只有我

珠光寶氣，我最富有，你們大家都應該聽我領導。」

小拇指不開口，大家說：「咦！你怎麼不講話？」「我最小，我最

邊啊！」大家正覺得小拇指很謙虛的時候，它卻又很自信的說：「不過，

當我們合掌的時候，面對父母、聖賢、菩薩，是我和他們最靠近。」

其實，兩岸三地就如同我們的五根手指頭，都不要爭論誰大誰小，

都是中國人，合起來成為一個拳頭，拳頭就是力量，中國一定強，這就

是「中國夢」。

提問二：星雲大師您好，我是來自 2010級，山東大學醫學院臨床

醫學七年制二班的同學，我叫做苟萍。在這非常感歎您剛剛講過的，關

於孔子「三八二十三」的故事。作為醫學生我們強調以人為本，治病救

人是我們的天職，現在社會上有一種現象，我們老師上課也經常講過。

有的病人已經病危了，已經接到了病危通知單，也就是說生命面臨垂危

016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的現象。但是他的家人還是不願意放棄治療，哪怕這個病人可能會承受

更多的折磨和痛苦，他們也不願意放棄治療。但是有的人就會鼓勵說我

們可以放棄治療，讓他有尊嚴的死去。關於這個現象，請問您有什麼見

解呢？謝謝！

星雲大師：世界上有一些問題不能統一一個標準答案，所謂「公說

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講的問題，是搶救，是尊嚴的去世，其實兩

者都是出於愛。究竟應該誰為標準？以愛為標準，有愛心，我愛他。不

過，誰來定愛的標準？這就講到所謂天地良心，講到中國的倫常、中國

的仁義道德，這許多對社會、對人生還是很活用的。

你要叫我說，我自己是贊成尊嚴的離開人間。

我在幾年前，給臺灣的一個榮民總醫院看病，他們發覺我背後長有

一個什麼東西，大概以為是癌症。多少醫生會診，吞吞吐吐的又不肯跟

我說，怕我掛念。最後，到了晚上了，一位醫生就問我說：「你們出家

人怕死不怕死？」

我想，這不是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如果我說怕死，他會笑我沒

用的和尚；我說不怕死，又太矯情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類呢？

我就回答他一句，我說：「死不怕，怕痛。」死，自然的死去，像睡著

了一樣；但這個痛有極限，超過忍受的極限，英雄就變狗熊了。

這讓我想起，有一年，我在揚州鑒真圖書館準備除夕過年。明天過

年了，今天要打掃、整理。臺灣有幾個徒弟說：「好冷啊！」我說：「不

冷啊！」我的意思是要鼓勵他們，冷和熱，平常要訓練自己。他說：「哎

呀！師父！你是大陸人，不知道有多冷。」我說：「哪裡？我離開家鄉

六十多年了，跟你們一樣。」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17

事實上，就是生死，哪一個人沒有生死？那也要有抗拒的力量。有

很多的邪見、妄想、邪說，我們也要能夠抵抗得了。

後來，我就跟他們說：「冷不怕，怕風。」最近在北京、山東，感

受北方的風確實比南方要大得多，風比冷可怕。

接著我又說：「窮不怕，怕債。」那剛剛是除夕晚上，我想起過去

我們家鄉那些討債的人，不放過除夕，一定要在年三十把錢討回去。所

以窮很可憐，窮不怕，被逼債可怕。還有，「病不怕，怕痛」；「鬼不

可怕，怕人」。有的時候人不如鬼，比鬼還可怕。像馬瑞芳教授她講《聊

齋志異》，狐鬼神仙有的還滿可愛的。不過，還是天地人最可愛，我們

自己要加油。

提問三：尊敬的星雲大師，您好！我是來自能源與動力工程學院，

2011級交通運輸班王中興，很高興能夠今天在此聆聽您的教導，我也很

開心能夠提出這樣一個問題。近代以來中國佛教努力的推行人間佛教，

很多的出家人更多的選擇「入世」。這是不是與中國佛教原初所講的「出

世修行」相矛盾呢？謝謝您！

星雲大師：你關心這樣問題，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法久

則生弊，不論什麼，久了以後就有毛病，要不斷的更新，不斷的求進步。

現代的人間佛教，取代過去傳統的佛教，我們也不是完全廢除傳

統，是希望把傳統和現代結合。所謂人間佛教是：

從山林到社會，過去的佛教是重視山林，山林的佛教可以保存，不

過大多數希望走向社會。社會要人，要佛教。

從寺廟到家庭，過去的佛教在寺廟裡面，現在的佛教要到家庭裡面，

018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因為家庭需要佛教。家庭天天過日子，需要幸福、安樂、安心、自在。

從出家到在家，過去的寺廟是在出家人，找佛教要找出家的法師來

請教。其實不一定，在家的信徒，像佛光會現在造就了五百位在家的傳

教士，他們有時講得比出家人更好，他們的學識更豐富。因此，要讓在

家信徒和出家人比翼齊飛。

從談玄說妙到實踐服務，過去的佛教重視談玄說妙，不切實際，講

完了以後聽不懂。比方說：

「你到哪裡去？」「我去聽經。」

「有法師講經啊！講得好不好？」「好極了！」

「怎麼好法？」「聽不懂耶！」

他認為聽不懂就是好。

我想我剛才講的這些，不曉得你們各位聽得懂，聽不懂？假如聽得

懂就是普通。其實，我的一生要講得給你們聽不懂是很容易的，講給你

們聽得懂是比較困難的。

所謂人間佛教，我們重視社會服務。今天的社會，到處有苦難的人，

我們要去救濟傷患，讓貧窮的人給他富有。我一直在很努力的做一些事

情，比方說，我辦報紙，我叫人看報。他說我沒有時間看，不過你有錢，

你訂報他看報，你訂來給別人看。你沒有時間看書，你買書他看書，他

有時間。有的人有病了，你出錢，為有病的人看病。對於這個社會的貧

富，我想給它拉平、給它平等。

不管過去的佛教重視出世，現代的重視入世，我想，也不要全出世，

星雲大師演講：天地人是人間佛教 019

也不要全入世；以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業。出世和入世調和起來，

為國家社會服務，就是人間佛教。

提問四：尊敬的星雲大師，您好！歡迎您來到山東大學。我是山東

大學物理學院，2010級微電子的陳博凱。現在人們都在談論幸福感，有

的人認為家庭和睦是幸福，有的人認為事業有成是幸福。那麼請問您是

如何理解幸福的內涵呢？謝謝大師！

星雲大師：幸福不是從天上掉下來，幸福也不是靠別人給我們，幸

福是靠自己。

比方說，你有錢財，我沒有，不過你有錢建大樓，我到裡面躲個雨、

避個風，我也感到我很幸福，好在你有一間大樓。你有錢做了公園，我

什麼都沒有，不過我可以去公園散散步，我感到很幸福。生活中有一杯

茶，茶好美，好甜，真香，我感到很幸福，人間多美好。

幸福是什麼東西？幸福是一種感覺，有幸福感。你儘管擁有，我可

以享有。我看到大家，凡事都朝好處想，你好，他好，我好，我感到很

快樂。

我想，幸福不是要從哪裡來，是從自己的內心裡來，自己的心裡有

幸福的感覺、幸福的感受。

有這麼一個小故事。

有兩隻狗，一天，大狗看到小狗老是繞圈子，追咬自己的尾巴。大

狗疑惑的問小狗：「你為什麼老是轉圈子咬尾巴呢？」

小狗回答：「大狗！你難道不知道，人家都說幸福在我們狗的尾巴

上，我在找我們狗的幸福啊！」

020 佛光學報 新一卷‧第一期

大狗說：「錯了，幸福不是這樣找的。」

小狗不解地問大狗：「那你是怎麼找幸福的呢？」

大狗回答說：「幸福是在尾巴上，只要我向前走，幸福自然就跟著

我。」

各位嘉賓、同學們，我們大家要學習進步增上，勇敢的做一個中國

人，只要你肯得發心增上，你就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