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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8 梅城短章 梅城短章 责任编辑:王 2017年6月7日 星期三 文学院 春末之眸 春末之眸 组诗 组诗 墨未浓 墨未浓 在春天或者太谷的一片叶子 时间在影子里,都已经发芽。春天打烊 利刃般锋利的阳光毒成了满眼的黑 睫毛贴在了水面上,乌马河瘦得上气不接下气 野鸭子与我双目对视,同时也逡巡着水里的鱼 四月是残忍的,但已经过去 春天不是一杯水就能够满足,丁香羞于言说 把眉毛翘起来,眨巴着眼睛 或许有什么将要降临,大地不时地颤动 风的手很大,一把抓住我的脖领 像抓住了春天的太谷的一片叶子 轻轻地提溜在大庭广众之前 在太谷,我的血压高于春天 漂流在河上的那些碎末,没有人去打捞 时间的沙漏和命运开着玩笑,这是早晨的六点 骨头还酥软着,阳光已迎头打在脸上 微启的牙床闪着金光,分开两道生硬的河堤 但春光总归是留不住了,那些悬挂在枝柯上的花 那些硬撑着留在花萼上的稀疏的花瓣 把太阳的眼睛扎疼了。如果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就是那绿色里的欢喜,那欢喜之上的一丝乐音 —其他的,都干干净净地,炙烤成了灰烬 因为,在太谷,我的血压已经高于春天 太谷之夜或者想念一个人 午夜的骨头悄然抖动,咯嘣一声像要断裂 我挺了挺僵硬的腿,摸了一把坚挺的鼻子 风声在走廊里响起,一阵一阵地敲着门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所以没有睁眼 为了送走春天,我饮下一杯酒 那个带刺的植物我不知道它叫卫矛还是葳茅 这些天满院子里花枝招展,像要疯掉 当面容般妖冶的花朵在大地上横行 春天就要脱离开她的轨道,归于幽冥 与此同时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可说 春天已经殚精竭虑,输掉她最后的娇嫩 此时此刻,我把美酒掺和在淡淡的花香里 取下一片蒙尘的绿叶,擦拭出眸子的光泽 风还要继续吹下去,我无暇对神说什么 为了这次分别,我把酒杯高高举起 (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一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这次生病,老爹先是 住了10天医院,恢复得奇 好,甚至一度都丢开了拐 杖,不说健步如飞吧,也能 说足下生风,一天里有两 次是去他的果园里,全家 人很是欣喜,我终于可以 放下心来忙几天自己的事 情,电脑已经超过一个月 不开机了,小说也写得少。 一周后的周三,天气 冷了起来,老爹忽然有些 懒,赖在床上不肯起床,也 不肯吃饭,总是迷迷糊糊 地睡觉,当天就被送进了 医院。一检查,脑梗加重, 被推进病房时,老爹已经 不会走路了,两条腿团成 了一团,两个人也架不起 来,说话也不利索,听不清 在说什么,有涎水流了下 来。 头三天被困在病房里 有专人陪伴。第一天,老 爹没有吃下一点东西,白天由我看护 着打吊针输液,夜间由大哥陪护,老爹 变得非常烦躁,折腾了一个白天和黑 夜,在第二天清晨6点多才终于睡了 半小时。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从馅饼周那 里买了老爹爱吃的馅饼,赶到医院时, 老爹还没醒,大哥说一晚上好是折腾, 看老爹脑袋枕着左手,我坐在床边拉 住他的右手,老爹的右手食指勾住了 我的手指,好像白天医生与他勾勾手 检查一样,他下意识地勾勾我的手,好 像小时候我们的拉勾勾一样,拉勾上 吊,一万年不许变哦! 老爹的指尖粗大,这是干了一辈 子重力气活的手,我心酸的不得了。 老爹又醒了,看到我,好像有些委屈, 说话还是不利索,他接过馅饼来吃, 又抖着手要自己端粥,嘴里咿呀地说 着:自己昨天一天没吃饭了。我的眼 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我说,“我知道, 昨天白天我都在啊。”自从生病后,老 爹戒了烟酒,夜间改吃零食了,吃饭 也开始受重视起来,一日三餐都要正 点,再不是平日里那样,忙着在山上 的果园里刨地整堰,吃饭的点儿喊上 三遍五遍喊不下山来了。 因为几乎是断食了一天一夜,老 爹的心情很是委屈,他一边颤颤抖抖 地咬着馅饼,一边又腾出嘴来抖索着 用吸管喝粥,我站在旁边照顾着他,满 脸是泪,平日里老爹是最看不得我淌 眼泪的,他总是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小 情绪,可这次,老爹忽视了我的眼泪, 他低下头认真地努力地把馅饼送到嘴 里去。 第三天时,老爹说话有些清楚了, 能自己坐起身子来,但上下床还是要 人架扶着,老爹长吁短叹,下床时他佝 偻着,矮了半截身子,对于上厕所他心 生畏惧,不肯多喝一口水。 第四天上,老爹自己不用扶着就 能上厕所了,虽然需要拐杖,虽然走得 极慢,但已经很让人高兴了,人一高 兴,心情自然就好,这一天起病房里开 始有了笑声。 自己还能走,老爹便再也不肯夜 晚在病房里住了,他嚷着晚上要回家 去住,只白天来医院输液。我们答应 再让爹只住医院一夜,明天晚上就回 家去住。这天晚上由小弟 陪护,而我和娘和二哥开 始在家里布置屋子,屋子 里重新规整了暖气管道, 调了橱柜,又从二哥的温 室大棚里搬来了几盆绿 植:红豆杉和虎皮兰,芦 荟和开了花的杜鹃,地又 被擦了一次,墙皮有发污 的地方也重新涂了涂料, 娘说:“老头子回来,看到 屋子里大变了样会高兴 的 吧 。”我 赶 紧拿出手机 来拍,说:“明早去医院,先 让老爹看看,他不在家几 天,家里已经变得更温暖 了呢。” 第五天晚上,老爹终 于回到家了。“屋子里暖气 很热,比医院里还暖呢。” 老爹喜笑颜开地说。 “那我们拉拉勾,你好 好配合医生,我们每天都 让你回家。”我把老爹的小 指拉过来勾住:“拉勾上吊,一万年不 能变哦。” 二哥家 3 岁的小孙女晓冉看到了 也跑过来说,“老爷爷,来,拉拉手,拉 拉手,拉拉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老爹咧开嘴,他两只手的小指被 分别勾住,好像在扯锯子一样,拉大锯 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晓冉去,姑 奶奶去,就是不让不听话的去。老爹 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因为从13岁就开 始登台唱戏,肚子里可是有不少的逗 趣。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老爹的病状 一点一点地减轻了,过第 12 天时,一 大早老爹忽然站直了身子,站直了 看,老爹还是蛮高的嘛,还是那个山 一样沉默厚重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老 爹,老爹很得意地看着我们:“三爷 我又当上联保长昂!”这是老爹唱过 的戏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其 实是想说,老爹应该配这句词才更入 味儿。 到14天上是一个疗程,老爹恢复 得不错,连医生都说老爹勇敢坚强,老 爹被批准出院,办理完出院手续,我很 是感慨,人只要有一颗坚强的心才不 怕严霜,有一颗勇敢的心才能笑对四 方。愿老爹从此后开心快乐,平平安 安。 老爹又上了山,站在风中他看到 了脚下的果园和果园里光秃的树,看 到了山上的石头和树上孤零的鸟巢, 也看到了冬日里寒冷的呼吸下那些蓄 意等待萌发的草籽粒儿,他看到了整 座山的骨胳和心脏,他丢开了拐杖,对 着大山张开了双臂,仿佛那些他盼望 的同样盼望着他的土地一样,他们一 起盼望着,盼望着春天的到来,盼望着 绿衣扮靓山岗,盼望着花香果香,盼望 着秋收冬藏,盼望着重拾起葱茏岁月 荷锄人生四季。他们一起盼望着,盼 望着青春做伴好还乡。 老爹又上了山。 老爹真棒!能直立行走,能独立 吃饭,能大小便自理,能言语表达清 晰,能思维活跃讲笑话,看电视能揣摩 编剧导演意图,我们又把老爹当成了 当初还很年轻的模样。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 高研班学员) 我有很多这样的朋友,在手机微信上认识 后,很长时间他们都知寒知暖隐身在一张亮屏 里,竟没有与我见过面,或是也曾彼此相约过 饭局或茶肆,却因为一方临时事至,只能留给 对方一丝惆怅一小会失落。我记得认识薇薇 半年来,我俩曾邀约过两次,两次都因为临时 有事不能相见。后来见与不见,在茫茫世事里 渐渐变成茫茫的一个小点。 窗外是湿润的冬季雨夜,似乎在这样的 夜晚,雨声会让我守着一屋温暖遥思远方, 或者向往未来,而这时我偏不,我只一心一 意刷着手机屏幕。近来我有一个很不好的 习惯,每天都时不时看看微信里的朋友圈, 似乎留心朋友们的日常—起居饮食,或寂 寞或群欢,或伤情或气扬。这时我会在他们 看不见的地方,沉默着、微笑着,分享着,或 者在心里漾起一份莫名的念想。似乎有了 这些触景入怀的反应,我才有资格谈情义,才 有资格相信自己就是他们的朋友。 或许是年轻人精力旺盛的缘故,更因为作 为个体业主的有闲,薇薇在微信朋友圈里很 活泼,每天都会不失时机事无巨细地晒自己 好几次:这条鱼是清蒸还是煮汤呢?烦烦 烦!然后就上了一张尾巴微翘的活鱼相片; 我今天喝了什么呢?或是有什么心事,怎么 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配图是一张睡美人的 玉照,不可否认,薇薇有一张精致的面孔;海 口下雨又淹水了,我刚买的车泡在水里,我心 疼啊无比疼!接下来不是车的相片,而是滂 沱大雨之下街道里涌动的肆虐的水流。薇薇 故意为自己刚晋身有车一族而虚张声势,但 我转念一想,在这个人浮心躁的社会,这又算 什么出格事呢?若是自己刚买的轿车被淹城 之水泡了发动机或是电线路,有几个人不心 疼?有几个人不想发发牢骚?后来我才知 道,薇薇说的是自己刚买的电动自行车。 我对文字很敏感,但也很挑剔,无关痛痒 的言辞当然是入目不入心,所以对薇薇的这 些文字和晒图,我几乎不互动。我一直是看 看、笑笑或皱皱眉,有时点赞有时不好意思点 赞,比如她说自己鼻子塞感冒好几天了,我怎 能没心没肺随手给个点赞?有一天深宵,薇薇 仍殷勤地在微信朋友圈里说话:红酒都有高脚 杯包容着,今天我累成了一只狗,有谁知?有 谁怜?配图相片上,她神情落寞地举着盛满红 酒的玻璃杯。我似乎看到了她生活的另一面, 沉默了一会,我便自以为是要逗她开心:现在 狗都被宠着,吃了睡,睡醒玩,怎么会累呢?想 不到她的回复竟一触即发毫不客气:你伤害了 我的智慧,晚安!这行文字让我一愣,倏忽而 来的难堪令我目光久久发直。 第二天,大概阳光鲜润日子焕然一新,薇 薇又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段表明灿烂心情的 文字,一扫昨晚心中的阴霾:“你们说说,我那 些朋友像朋友吗?等我在家吃饱之后,一个打 电话来叫我去吃烤羊排,另一个打电话来让我 去尝尝新开张比萨店里的这饼那饼,让我有心 无力,勾引我的食欲却又不负责让我得逞,你 们的电话就不能提前一天半天打来吗?现在 我将你们的卑劣行径扩散出去,决心让你们成 为人民的公敌!”这段言辞活泼的文字,一改她 昨夜一个人、一杯酒、一份伤感的模样,让我顿 时心安。只是这些装娇装嗔的自炫,也让我一 笑置之。 想不到我与薇薇的第一次相见,竟是在医 院里。那天,雾锁椰城,天地灰蒙,令人有种四 顾茫茫的感觉。我和薇薇共同的朋友小肖打 来电话,她口气急促地说薇薇昨晚出车祸了, 如今在医院里,要不要去探望?听后我心里一 沉,惶惶然中便与小肖约好下午一起前往。 我俩来到病房时,薇薇正在睡觉。她的额 头缠着纱巾,脸颊也缠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眼 睛。她的母亲正陪坐在床边,见我俩来,竟一 时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抬手抹眼泪。这个连 夜从海南乡下赶来海口的农妇,几缕头发贴着 面孔,满脸愁容和倦容。 大概是床边的动静使薇薇醒了过来,她睁 开眼,扭过头,我们三个彼此打过招呼。她的 声音从缠绕的纱巾下面传出来:昨晚她们一群 人到酒吧喝酒,深夜她骑电动车送一个姐妹回 家,独自从滨海大道返回时,突然被身后一辆 独奔的小轿车刮倒,头和脸都重重地砸向地 面。当时她满脸是血,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 好久才缓过神报案,现在交警正在追查肈事 者,但是高额的医疗费却愁坏了她和她家人。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也没个落处,陪在旁 边叹息了好几次。临走时,小肖从钱包掏钱硬 塞到薇薇的手里,我也掏出500元,在薇薇的 推辞中硬塞进她的枕头底。我还将“大难不 死,必有后福”改成“还完此难,必有后福”,轻 声说出来安慰她。 走出医院,门外是冬天里将阳光吹薄的大 风,满天满地。小肖和我都迎风缩着身子,脚步 迈得拖拖沓沓。小肖说: “女人活一张脸,薇薇 不会毁容吧?”我忽然想起薇薇在微信里晒出的 那张睡美人相片,心底不由得掠过一丝凉意。 还不等我回答,小肖又说“薇薇挺不容易,这些 年都拼命挣钱,一个人供养着念大学的弟弟。” 我想回答,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不 堪,表面的光鲜可能仅是一件外衣。但我咬了 咬嘴唇,终于没有说出口。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高研班 学员) 莫晓鸣 莫晓鸣 海边春燕 海边滩涂,不知何时聚起一洼水湖,水草三两 摇曳,常年历风雨的一只旧船搁浅,海浪在不远处, 翻滚着层层曲折的波纹,哗哗声从不因荣辱而改 变。每当潮起或天气湿重之日,蜻蜓振着透明的羽 翼,在水草边轻轻点点,灵逸之心与滩涂融为一 体。而春燕则将此地当作练飞场,数十只轻盈的燕 子,扑棱棱地伸剪尾翎,时而俯冲,时而斜掠,时而 做着华尔滋极富韵律的舞姿,它们飞行的轨迹似科 学验算过的图解,“横线、曲线、波折、圆弧……”从 来不会相撞相伤。你这边悠扬一曲“春光好”,我这 边锵锵高歌“将军令”,你来“凤阳花鼓”,我来“梅花 三弄”……各操其练,各展风姿。以蓝天为背景,云 霞为画板,虚点飞舞,线条苍劲,四周都是“啾啾,啾 啾啾”的声响,令人眼花缭乱,耳际生风,显得春机 盎然。有只燕子从堤边的树丛跃动数下,又调皮 地向沙地飞掠而去,海上漂流物成为它的玩具点; 另一只燕,并不示弱,从木船的桅杆,一下平行滑 行 ,降 至 水 面 ,还 用 白 色 的 肚 脯 轻沾海水,再得意 地像溜冰—哧溜一下,瞬间不见了踪影;还有的 在空中交头接耳,轻吻一下,又分开……它们完完全 全与春天在做一场游戏。 夏日乡音 石墙上的苔藓在阳光下闪烁得晶晶发亮,路边 的花丛中一只幼小蝴蝶飞得有些疲惫,知了在潮声 中略显得急躁。穿过巷道,抵达老人活动中心,这个 时间点,应在播放闽剧。果不其然,悠远的闽音戏曲 正盘旋于大门,一排排木椅上,十几位老人依次坐 着,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中间的电视屏幕,空寥的大 厅,背影泛着白发。我从侧面悄悄走近,不想还是被 惊动,有的人认出我,叫着坐在第一排的父亲的名 字,我笑着走过去,挨于身边坐下,索性与老人们一 起欣赏传统的戏剧。此时,正上演着《天下财主》, 墙边悬挂着用粉笔工整书写的演出剧目。随着剧情 发展,老人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剧中演绎的仍是 “善”终能结良缘的喜剧结局。古朴的故事与咿咿呀 呀的唱白,穿越梁间,风扇在头顶吱呀呀驱赶着炎 热;一个多小时幕起幕落,常听到一些老人轻微的鼾 声,也有的则安静垂着头,闭目睡着了,过会儿,又被 锵锵的锣声惊醒…… 午后的阳光将道路晒得酥香,两旁的旧屋道着 安详。搀着父亲沿着蜿蜒曲巷回家,百米的距离,脚 摩擦巷道的声音缓慢低沉,搀的力度一回比一回 紧。光影下,老人的拐杖拉得长长。用剃刀刮须倒 变成我的拿手活了,父亲不习惯用电动剃须,我试试 原始刀片。数天不见,他拉杂的胡子有些似悬于空 的电线。薄薄的刀片先安装于原始细巧的扶把,它 已有了时光的锈迹。从最初的几次会不小心刮出 血,到现在每回都像工匠,听扎人的胡须在手指滑动 之间发出“擦擦”的声音,顺着纹理,连那些如土地里 刚冒尖的麦苗的小胡须,也很快能刮干净;而每每刮 到下颚处,人的一生曲折与年岁更迭的踪痕,是那么 柔软而又无助地怆然可现……我的手尽量轻些,再 轻些……往往花上10分钟左右,面容干净的父亲即 可出现;再换一身干净衣服,他的状态往往又年轻了 许多。 乡音可贵的是,当我行走于街上,常有人与我亲 切地打着招呼:回来了?而我却常常叫不出他们的 名字。 秋声静阒 山路。鸟似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它们自由喜 悦地跳跃,在树与树之间飞翔,在青石巷道上独舞, 在马鞍墙上爬行……不同种类互相问候与取悦的声 调也不同,让人一下子陷入鸟语的天堂。有的时候, 它们不知躲在哪棵树上,声音从远至近,拉着长调, 又混合唧唧喳喳的交响。每个转角,竟都有不同的 鸟儿在啼叫,有的似男子汉的粗嗓,在为我指路,亦 或在指挥其他小鸟,有的亲密对唱、闲聊……好生 热闹!寥落的风从海边方向徐徐吹来,不时耸动 着道旁疏密兼致的枝叶,它们摇摆的样子仿佛一 幅深秋的写意画。沿途皆是自由生长的蔓藤、野 花,山道上的人家早已远迁,零落的木房,石砌的庭 院,数米分岔口的青石板与陡坡小径,隐藏着一段 段光阴。耳畔突传来远处“呜呜”船的马达声响,一 二人声不知从何方传来,在空际中对答,而后又戛然 静止。 独行中,我时常能遇见的仅是一只猫、静默的 鸡,以及偶尔路过的白发老人。而鳞次栉比的一间 间古老的房屋,常是大门紧闭;有的杂草丛生,有的 残垣断壁,有的门户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山下落 差达十几米的青瓦人家,零星升起炊烟……此时,我 看见一只公鸡正高傲地顶着艳红鸡冠,它如入无人 之山道,昂首似册封的大王,看它渐行的丰臀摆动频 率,左扭右跨如跳着弧步舞…… 寻一处墙跟坐下,远方即旷淼的天,衬在底下 的则是闽江口岸绿盈盈的湿地。海浪声涌来哗 去,远的只隐成一条条白线。我仿佛看到数百年前 雄峙的古城墙下,原为一片汪洋,侵扰的倭寇如挥 不去的苍蝇,乌乌压压席卷着沿海辛酸与弱国之 懦!而英雄之碑流传至今,又有多少人记得最初 的容颜? 乡村的记忆都是相同的,人往城走,家就空了, 故乡就远了。 泠梅寒冬 海边的风从不与任何人客气,它狂啸起来的样 子,如喝醉酒的醉客。脸面、耳朵常被吹得清冽冽的 疼,有时人随着风踉跄,而后只好俯蜷身子,继续前 行。潮来,互米花草密集的秸秆淹没于水面,只余部 分的顶部草叶,随风浪涌来的方向,倾斜着身体一起 摇摆;有的则垂弯着腰,似倦疲的老人。而千军万马 的浪一遍遍从远处涌来,哗、哗、哗!天苍水茫的境 地一下子在眼前铺荡开来……而许多不知从何处漂 滚而至的杂物,也在水面上时起时浮,归并于岸边, 杂陈斑驳。 又见白鹭影踪。有的独立于泡沫箱上,远眺海 天,忽而斜掠,无边的浪潮中飞翔豪情;有的二三只 结伴嬉戏,时而发出清寥的鸣叫,风传荡它们的声 音……有的则抖着浸湿的羽翅,仰望山体的古城,雨 马上就要倾泻而下……其实,它们已司空见惯大自 然或肆虐、或柔情的面孔,总是泰然处之。更何况, 这片土地的人们总是埋头顾着生计,远洋捕鱼,歇渔 修补渔网或心爱的船只;“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大海 的儿女,看我们的眼神充满着慈爱……”飞掠的白鹭 似乎发出真心的感恩。 长长的海堤上,泠泠的风横竖翻飞,乡民自发搭 建的竹棚被吹刮得啪啪直响,零星只见到一二乡人, 黝黑的肌肤有着与海浪相似的颜色,或倚在堤边;或 坐于椅凳,默默怀想着。平日里天气好时,这里是 他们每日光顾的地带,常三五成群,排排相聚,在此 叙聊乡音:海事、家长里短、轶闻国事……无不成为 消遣话题。有一位老人,十几年来雷打不动,总是 从城内踱步数千米到此,每天听伙伴们叙叙旧,侃 侃天,有时躺在椅凳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大伙纷 纷午饭去了,他再深一脚浅一脚,心满意足地离 开……更多的人出外闯世界去了;而留下来的,素 朴地活着自己的滋味,并成为古城的剪影,演绎着 春华秋实。眼前一座在建的家乡祠堂是他们期盼已 久的念想。 长堤边,偶有飞掠的蜻蜓,野花也默默承受着严 寒与冰冷。年迈的父亲,喜欢裹着厚重的军大衣,踯 躅中登上堤岸。见他来,总有人远远地立起身,将椅 凳轻轻留着…… 潮湿的故乡再一次闯入眼睑。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福建作家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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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文学院 38 - Peopledownload.people.com.cn/zuojia/wyb8B170607_Print.pdf · 吃饭,能大小便自理,能言语表达清 晰,能思维活跃讲笑话,看电视能揣摩 编剧导演意图,我们又把老爹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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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城短章梅城短章□□简简 梅梅

责任编辑:王 昉 2017年6月7日 星期三文学院

春末之眸春末之眸((组诗组诗))

□□墨未浓墨未浓

在春天或者太谷的一片叶子

时间在影子里,都已经发芽。春天打烊

利刃般锋利的阳光毒成了满眼的黑

睫毛贴在了水面上,乌马河瘦得上气不接下气

野鸭子与我双目对视,同时也逡巡着水里的鱼

四月是残忍的,但已经过去

春天不是一杯水就能够满足,丁香羞于言说

把眉毛翘起来,眨巴着眼睛

或许有什么将要降临,大地不时地颤动

风的手很大,一把抓住我的脖领

像抓住了春天的太谷的一片叶子

轻轻地提溜在大庭广众之前

在太谷,我的血压高于春天

漂流在河上的那些碎末,没有人去打捞

时间的沙漏和命运开着玩笑,这是早晨的六点

骨头还酥软着,阳光已迎头打在脸上

微启的牙床闪着金光,分开两道生硬的河堤

但春光总归是留不住了,那些悬挂在枝柯上的花

那些硬撑着留在花萼上的稀疏的花瓣

把太阳的眼睛扎疼了。如果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就是那绿色里的欢喜,那欢喜之上的一丝乐音

——其他的,都干干净净地,炙烤成了灰烬

因为,在太谷,我的血压已经高于春天

太谷之夜或者想念一个人

午夜的骨头悄然抖动,咯嘣一声像要断裂

我挺了挺僵硬的腿,摸了一把坚挺的鼻子

风声在走廊里响起,一阵一阵地敲着门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所以没有睁眼

为了送走春天,我饮下一杯酒

那个带刺的植物我不知道它叫卫矛还是葳茅

这些天满院子里花枝招展,像要疯掉

当面容般妖冶的花朵在大地上横行

春天就要脱离开她的轨道,归于幽冥

与此同时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可说

春天已经殚精竭虑,输掉她最后的娇嫩

此时此刻,我把美酒掺和在淡淡的花香里

取下一片蒙尘的绿叶,擦拭出眸子的光泽

风还要继续吹下去,我无暇对神说什么

为了这次分别,我把酒杯高高举起

(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一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这次生病,老爹先是

住了10天医院,恢复得奇

好,甚至一度都丢开了拐

杖,不说健步如飞吧,也能

说足下生风,一天里有两

次是去他的果园里,全家

人很是欣喜,我终于可以

放下心来忙几天自己的事

情,电脑已经超过一个月

不开机了,小说也写得少。

一周后的周三,天气

冷了起来,老爹忽然有些

懒,赖在床上不肯起床,也

不肯吃饭,总是迷迷糊糊

地睡觉,当天就被送进了

医院。一检查,脑梗加重,

被推进病房时,老爹已经

不会走路了,两条腿团成

了一团,两个人也架不起

来,说话也不利索,听不清

在说什么,有涎水流了下

来。

头三天被困在病房里

有专人陪伴。第一天,老

爹没有吃下一点东西,白天由我看护

着打吊针输液,夜间由大哥陪护,老爹

变得非常烦躁,折腾了一个白天和黑

夜,在第二天清晨6点多才终于睡了

半小时。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从馅饼周那

里买了老爹爱吃的馅饼,赶到医院时,

老爹还没醒,大哥说一晚上好是折腾,

看老爹脑袋枕着左手,我坐在床边拉

住他的右手,老爹的右手食指勾住了

我的手指,好像白天医生与他勾勾手

检查一样,他下意识地勾勾我的手,好

像小时候我们的拉勾勾一样,拉勾上

吊,一万年不许变哦!

老爹的指尖粗大,这是干了一辈

子重力气活的手,我心酸的不得了。

老爹又醒了,看到我,好像有些委屈,

说话还是不利索,他接过馅饼来吃,

又抖着手要自己端粥,嘴里咿呀地说

着:自己昨天一天没吃饭了。我的眼

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我说,“我知道,

昨天白天我都在啊。”自从生病后,老

爹戒了烟酒,夜间改吃零食了,吃饭

也开始受重视起来,一日三餐都要正

点,再不是平日里那样,忙着在山上

的果园里刨地整堰,吃饭的点儿喊上

三遍五遍喊不下山来了。

因为几乎是断食了一天一夜,老

爹的心情很是委屈,他一边颤颤抖抖

地咬着馅饼,一边又腾出嘴来抖索着

用吸管喝粥,我站在旁边照顾着他,满

脸是泪,平日里老爹是最看不得我淌

眼泪的,他总是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小

情绪,可这次,老爹忽视了我的眼泪,

他低下头认真地努力地把馅饼送到嘴

里去。

第三天时,老爹说话有些清楚了,

能自己坐起身子来,但上下床还是要

人架扶着,老爹长吁短叹,下床时他佝

偻着,矮了半截身子,对于上厕所他心

生畏惧,不肯多喝一口水。

第四天上,老爹自己不用扶着就

能上厕所了,虽然需要拐杖,虽然走得

极慢,但已经很让人高兴了,人一高

兴,心情自然就好,这一天起病房里开

始有了笑声。

自己还能走,老爹便再也不肯夜

晚在病房里住了,他嚷着晚上要回家

去住,只白天来医院输液。我们答应

再让爹只住医院一夜,明天晚上就回

家去住。这天晚上由小弟

陪护,而我和娘和二哥开

始在家里布置屋子,屋子

里重新规整了暖气管道,

调了橱柜,又从二哥的温

室大棚里搬来了几盆绿

植:红豆杉和虎皮兰,芦

荟和开了花的杜鹃,地又

被擦了一次,墙皮有发污

的地方也重新涂了涂料,

娘说:“老头子回来,看到

屋子里大变了样会高兴

的吧。”我赶紧拿出手机

来拍,说:“明早去医院,先

让老爹看看,他不在家几

天,家里已经变得更温暖

了呢。”

第五天晚上,老爹终

于回到家了。“屋子里暖气

很热,比医院里还暖呢。”

老爹喜笑颜开地说。

“那我们拉拉勾,你好

好配合医生,我们每天都

让你回家。”我把老爹的小

指拉过来勾住:“拉勾上吊,一万年不

能变哦。”

二哥家3岁的小孙女晓冉看到了

也跑过来说,“老爷爷,来,拉拉手,拉

拉手,拉拉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老爹咧开嘴,他两只手的小指被

分别勾住,好像在扯锯子一样,拉大锯

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晓冉去,姑

奶奶去,就是不让不听话的去。老爹

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因为从13岁就开

始登台唱戏,肚子里可是有不少的逗

趣。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老爹的病状

一点一点地减轻了,过第12天时,一

大早老爹忽然站直了身子,站直了

看,老爹还是蛮高的嘛,还是那个山

一样沉默厚重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老

爹,老爹很得意地看着我们:“三爷

我又当上联保长昂!”这是老爹唱过

的戏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其

实是想说,老爹应该配这句词才更入

味儿。

到14天上是一个疗程,老爹恢复

得不错,连医生都说老爹勇敢坚强,老

爹被批准出院,办理完出院手续,我很

是感慨,人只要有一颗坚强的心才不

怕严霜,有一颗勇敢的心才能笑对四

方。愿老爹从此后开心快乐,平平安

安。

老爹又上了山,站在风中他看到

了脚下的果园和果园里光秃的树,看

到了山上的石头和树上孤零的鸟巢,

也看到了冬日里寒冷的呼吸下那些蓄

意等待萌发的草籽粒儿,他看到了整

座山的骨胳和心脏,他丢开了拐杖,对

着大山张开了双臂,仿佛那些他盼望

的同样盼望着他的土地一样,他们一

起盼望着,盼望着春天的到来,盼望着

绿衣扮靓山岗,盼望着花香果香,盼望

着秋收冬藏,盼望着重拾起葱茏岁月

荷锄人生四季。他们一起盼望着,盼

望着青春做伴好还乡。

老爹又上了山。

老爹真棒!能直立行走,能独立

吃饭,能大小便自理,能言语表达清

晰,能思维活跃讲笑话,看电视能揣摩

编剧导演意图,我们又把老爹当成了

当初还很年轻的模样。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

高研班学员)

好朋友

好朋友

拉拉手

拉拉手

□□青青

梅梅

我有很多这样的朋友,在手机微信上认识

后,很长时间他们都知寒知暖隐身在一张亮屏

里,竟没有与我见过面,或是也曾彼此相约过

饭局或茶肆,却因为一方临时事至,只能留给

对方一丝惆怅一小会失落。我记得认识薇薇

半年来,我俩曾邀约过两次,两次都因为临时

有事不能相见。后来见与不见,在茫茫世事里

渐渐变成茫茫的一个小点。

窗外是湿润的冬季雨夜,似乎在这样的

夜晚,雨声会让我守着一屋温暖遥思远方,

或者向往未来,而这时我偏不,我只一心一

意刷着手机屏幕。近来我有一个很不好的

习惯,每天都时不时看看微信里的朋友圈,

似乎留心朋友们的日常——起居饮食,或寂

寞或群欢,或伤情或气扬。这时我会在他们

看不见的地方,沉默着、微笑着,分享着,或

者在心里漾起一份莫名的念想。似乎有了

这些触景入怀的反应,我才有资格谈情义,才

有资格相信自己就是他们的朋友。

或许是年轻人精力旺盛的缘故,更因为作

为个体业主的有闲,薇薇在微信朋友圈里很

活泼,每天都会不失时机事无巨细地晒自己

好几次:这条鱼是清蒸还是煮汤呢?烦烦

烦!然后就上了一张尾巴微翘的活鱼相片;

我今天喝了什么呢?或是有什么心事,怎么

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配图是一张睡美人的

玉照,不可否认,薇薇有一张精致的面孔;海

口下雨又淹水了,我刚买的车泡在水里,我心

疼啊无比疼!接下来不是车的相片,而是滂

沱大雨之下街道里涌动的肆虐的水流。薇薇

故意为自己刚晋身有车一族而虚张声势,但

我转念一想,在这个人浮心躁的社会,这又算

什么出格事呢?若是自己刚买的轿车被淹城

之水泡了发动机或是电线路,有几个人不心

疼?有几个人不想发发牢骚?后来我才知

道,薇薇说的是自己刚买的电动自行车。

我对文字很敏感,但也很挑剔,无关痛痒

的言辞当然是入目不入心,所以对薇薇的这

些文字和晒图,我几乎不互动。我一直是看

看、笑笑或皱皱眉,有时点赞有时不好意思点

赞,比如她说自己鼻子塞感冒好几天了,我怎

能没心没肺随手给个点赞?有一天深宵,薇薇

仍殷勤地在微信朋友圈里说话:红酒都有高脚

杯包容着,今天我累成了一只狗,有谁知?有

谁怜?配图相片上,她神情落寞地举着盛满红

酒的玻璃杯。我似乎看到了她生活的另一面,

沉默了一会,我便自以为是要逗她开心:现在

狗都被宠着,吃了睡,睡醒玩,怎么会累呢?想

不到她的回复竟一触即发毫不客气:你伤害了

我的智慧,晚安!这行文字让我一愣,倏忽而

来的难堪令我目光久久发直。

第二天,大概阳光鲜润日子焕然一新,薇

薇又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段表明灿烂心情的

文字,一扫昨晚心中的阴霾:“你们说说,我那

些朋友像朋友吗?等我在家吃饱之后,一个打

电话来叫我去吃烤羊排,另一个打电话来让我

去尝尝新开张比萨店里的这饼那饼,让我有心

无力,勾引我的食欲却又不负责让我得逞,你

们的电话就不能提前一天半天打来吗?现在

我将你们的卑劣行径扩散出去,决心让你们成

为人民的公敌!”这段言辞活泼的文字,一改她

昨夜一个人、一杯酒、一份伤感的模样,让我顿

时心安。只是这些装娇装嗔的自炫,也让我一

笑置之。

想不到我与薇薇的第一次相见,竟是在医

院里。那天,雾锁椰城,天地灰蒙,令人有种四

顾茫茫的感觉。我和薇薇共同的朋友小肖打

来电话,她口气急促地说薇薇昨晚出车祸了,

如今在医院里,要不要去探望?听后我心里一

沉,惶惶然中便与小肖约好下午一起前往。

我俩来到病房时,薇薇正在睡觉。她的额

头缠着纱巾,脸颊也缠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眼

睛。她的母亲正陪坐在床边,见我俩来,竟一

时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抬手抹眼泪。这个连

夜从海南乡下赶来海口的农妇,几缕头发贴着

面孔,满脸愁容和倦容。

大概是床边的动静使薇薇醒了过来,她睁

开眼,扭过头,我们三个彼此打过招呼。她的

声音从缠绕的纱巾下面传出来:昨晚她们一群

人到酒吧喝酒,深夜她骑电动车送一个姐妹回

家,独自从滨海大道返回时,突然被身后一辆

独奔的小轿车刮倒,头和脸都重重地砸向地

面。当时她满脸是血,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

好久才缓过神报案,现在交警正在追查肈事

者,但是高额的医疗费却愁坏了她和她家人。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也没个落处,陪在旁

边叹息了好几次。临走时,小肖从钱包掏钱硬

塞到薇薇的手里,我也掏出500元,在薇薇的

推辞中硬塞进她的枕头底。我还将“大难不

死,必有后福”改成“还完此难,必有后福”,轻

声说出来安慰她。

走出医院,门外是冬天里将阳光吹薄的大

风,满天满地。小肖和我都迎风缩着身子,脚步

迈得拖拖沓沓。小肖说:“女人活一张脸,薇薇

不会毁容吧?”我忽然想起薇薇在微信里晒出的

那张睡美人相片,心底不由得掠过一丝凉意。

还不等我回答,小肖又说“薇薇挺不容易,这些

年都拼命挣钱,一个人供养着念大学的弟弟。”

我想回答,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不

堪,表面的光鲜可能仅是一件外衣。但我咬了

咬嘴唇,终于没有说出口。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高研班

学员)

薇薇 薇薇□□莫晓鸣莫晓鸣

海边春燕

海边滩涂,不知何时聚起一洼水湖,水草三两

摇曳,常年历风雨的一只旧船搁浅,海浪在不远处,

翻滚着层层曲折的波纹,哗哗声从不因荣辱而改

变。每当潮起或天气湿重之日,蜻蜓振着透明的羽

翼,在水草边轻轻点点,灵逸之心与滩涂融为一

体。而春燕则将此地当作练飞场,数十只轻盈的燕

子,扑棱棱地伸剪尾翎,时而俯冲,时而斜掠,时而

做着华尔滋极富韵律的舞姿,它们飞行的轨迹似科

学验算过的图解,“横线、曲线、波折、圆弧……”从

来不会相撞相伤。你这边悠扬一曲“春光好”,我这

边锵锵高歌“将军令”,你来“凤阳花鼓”,我来“梅花

三弄”……各操其练,各展风姿。以蓝天为背景,云

霞为画板,虚点飞舞,线条苍劲,四周都是“啾啾,啾

啾啾”的声响,令人眼花缭乱,耳际生风,显得春机

盎然。有只燕子从堤边的树丛跃动数下,又调皮

地向沙地飞掠而去,海上漂流物成为它的玩具点;

另一只燕,并不示弱,从木船的桅杆,一下平行滑

行,降至水面,还用白色的肚脯轻沾海水,再得意

地像溜冰——哧溜一下,瞬间不见了踪影;还有的

在空中交头接耳,轻吻一下,又分开……它们完完全

全与春天在做一场游戏。

夏日乡音

石墙上的苔藓在阳光下闪烁得晶晶发亮,路边

的花丛中一只幼小蝴蝶飞得有些疲惫,知了在潮声

中略显得急躁。穿过巷道,抵达老人活动中心,这个

时间点,应在播放闽剧。果不其然,悠远的闽音戏曲

正盘旋于大门,一排排木椅上,十几位老人依次坐

着,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中间的电视屏幕,空寥的大

厅,背影泛着白发。我从侧面悄悄走近,不想还是被

惊动,有的人认出我,叫着坐在第一排的父亲的名

字,我笑着走过去,挨于身边坐下,索性与老人们一

起欣赏传统的戏剧。此时,正上演着《天下财主》,

墙边悬挂着用粉笔工整书写的演出剧目。随着剧情

发展,老人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剧中演绎的仍是

“善”终能结良缘的喜剧结局。古朴的故事与咿咿呀

呀的唱白,穿越梁间,风扇在头顶吱呀呀驱赶着炎

热;一个多小时幕起幕落,常听到一些老人轻微的鼾

声,也有的则安静垂着头,闭目睡着了,过会儿,又被

锵锵的锣声惊醒……

午后的阳光将道路晒得酥香,两旁的旧屋道着

安详。搀着父亲沿着蜿蜒曲巷回家,百米的距离,脚

摩擦巷道的声音缓慢低沉,搀的力度一回比一回

紧。光影下,老人的拐杖拉得长长。用剃刀刮须倒

变成我的拿手活了,父亲不习惯用电动剃须,我试试

原始刀片。数天不见,他拉杂的胡子有些似悬于空

的电线。薄薄的刀片先安装于原始细巧的扶把,它

已有了时光的锈迹。从最初的几次会不小心刮出

血,到现在每回都像工匠,听扎人的胡须在手指滑动

之间发出“擦擦”的声音,顺着纹理,连那些如土地里

刚冒尖的麦苗的小胡须,也很快能刮干净;而每每刮

到下颚处,人的一生曲折与年岁更迭的踪痕,是那么

柔软而又无助地怆然可现……我的手尽量轻些,再

轻些……往往花上10分钟左右,面容干净的父亲即

可出现;再换一身干净衣服,他的状态往往又年轻了

许多。

乡音可贵的是,当我行走于街上,常有人与我亲

切地打着招呼:回来了?而我却常常叫不出他们的

名字。

秋声静阒

山路。鸟似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它们自由喜

悦地跳跃,在树与树之间飞翔,在青石巷道上独舞,

在马鞍墙上爬行……不同种类互相问候与取悦的声

调也不同,让人一下子陷入鸟语的天堂。有的时候,

它们不知躲在哪棵树上,声音从远至近,拉着长调,

又混合唧唧喳喳的交响。每个转角,竟都有不同的

鸟儿在啼叫,有的似男子汉的粗嗓,在为我指路,亦

或在指挥其他小鸟,有的亲密对唱、闲聊……好生

热闹!寥落的风从海边方向徐徐吹来,不时耸动

着道旁疏密兼致的枝叶,它们摇摆的样子仿佛一

幅深秋的写意画。沿途皆是自由生长的蔓藤、野

花,山道上的人家早已远迁,零落的木房,石砌的庭

院,数米分岔口的青石板与陡坡小径,隐藏着一段

段光阴。耳畔突传来远处“呜呜”船的马达声响,一

二人声不知从何方传来,在空际中对答,而后又戛然

静止。

独行中,我时常能遇见的仅是一只猫、静默的

鸡,以及偶尔路过的白发老人。而鳞次栉比的一间

间古老的房屋,常是大门紧闭;有的杂草丛生,有的

残垣断壁,有的门户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山下落

差达十几米的青瓦人家,零星升起炊烟……此时,我

看见一只公鸡正高傲地顶着艳红鸡冠,它如入无人

之山道,昂首似册封的大王,看它渐行的丰臀摆动频

率,左扭右跨如跳着弧步舞……

寻一处墙跟坐下,远方即旷淼的天,衬在底下

的则是闽江口岸绿盈盈的湿地。海浪声涌来哗

去,远的只隐成一条条白线。我仿佛看到数百年前

雄峙的古城墙下,原为一片汪洋,侵扰的倭寇如挥

不去的苍蝇,乌乌压压席卷着沿海辛酸与弱国之

懦!而英雄之碑流传至今,又有多少人记得最初

的容颜?

乡村的记忆都是相同的,人往城走,家就空了,

故乡就远了。

泠梅寒冬

海边的风从不与任何人客气,它狂啸起来的样

子,如喝醉酒的醉客。脸面、耳朵常被吹得清冽冽的

疼,有时人随着风踉跄,而后只好俯蜷身子,继续前

行。潮来,互米花草密集的秸秆淹没于水面,只余部

分的顶部草叶,随风浪涌来的方向,倾斜着身体一起

摇摆;有的则垂弯着腰,似倦疲的老人。而千军万马

的浪一遍遍从远处涌来,哗、哗、哗!天苍水茫的境

地一下子在眼前铺荡开来……而许多不知从何处漂

滚而至的杂物,也在水面上时起时浮,归并于岸边,

杂陈斑驳。

又见白鹭影踪。有的独立于泡沫箱上,远眺海

天,忽而斜掠,无边的浪潮中飞翔豪情;有的二三只

结伴嬉戏,时而发出清寥的鸣叫,风传荡它们的声

音……有的则抖着浸湿的羽翅,仰望山体的古城,雨

马上就要倾泻而下……其实,它们已司空见惯大自

然或肆虐、或柔情的面孔,总是泰然处之。更何况,

这片土地的人们总是埋头顾着生计,远洋捕鱼,歇渔

修补渔网或心爱的船只;“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大海

的儿女,看我们的眼神充满着慈爱……”飞掠的白鹭

似乎发出真心的感恩。

长长的海堤上,泠泠的风横竖翻飞,乡民自发搭

建的竹棚被吹刮得啪啪直响,零星只见到一二乡人,

黝黑的肌肤有着与海浪相似的颜色,或倚在堤边;或

坐于椅凳,默默怀想着。平日里天气好时,这里是

他们每日光顾的地带,常三五成群,排排相聚,在此

叙聊乡音:海事、家长里短、轶闻国事……无不成为

消遣话题。有一位老人,十几年来雷打不动,总是

从城内踱步数千米到此,每天听伙伴们叙叙旧,侃

侃天,有时躺在椅凳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大伙纷

纷午饭去了,他再深一脚浅一脚,心满意足地离

开……更多的人出外闯世界去了;而留下来的,素

朴地活着自己的滋味,并成为古城的剪影,演绎着

春华秋实。眼前一座在建的家乡祠堂是他们期盼已

久的念想。

长堤边,偶有飞掠的蜻蜓,野花也默默承受着严

寒与冰冷。年迈的父亲,喜欢裹着厚重的军大衣,踯

躅中登上堤岸。见他来,总有人远远地立起身,将椅

凳轻轻留着……

潮湿的故乡再一次闯入眼睑。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福建作家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