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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目 次】

    敦煌文獻齋願文中的行城活動 -------------------------------------------王三慶 1

    論隋唐道經分類體系的確立及其意義 ----------------------------------王承文 23

    敦煌邊塞主題講唱文學的傳播與軍旅情懷 ----------------------------朱鳳玉 43

    敦煌寫本《孔子家語》校考 ----------------------------------------------屈直敏 63

    敦煌本《壇經》「五祖自送能於九江驛」辨 ---------------------------金榮華 77

    中村不折舊藏敦煌道經考述 ----------------------------------------------周西波 81

    關於中村不折舊藏敦煌、吐魯番所出 ----------------------------------柴劍虹 101 《金光明經》古寫本 薩仁高娃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 ----------------------------------洪藝芳 107

    ──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從新資料來探討目連變文的演變及其用途 ----------------------------荒見泰史 127

    ──以上圖 068、北京 8719、北京 7707 文書為中心探討

    1907 年的安西道德樓-------------------------------------------------------張 勇 153

    ──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所攝一幀照片之重新辨識

    大谷文書 3436 號殘片中的「質汗」小考 ------------------------------陳 明 159

    ──中古外來藥物札記之一

    敦煌 P.2058V 文書中的結大隨求壇發願文-----------------------------陳懷宇 167

    敦煌寫本《雜藏經》及其相關問題研究 -------------------------------梁麗玲 187

    再論張承奉時期歸義軍同中央政權的關係 ----------------------------楊秀清 203

    論鄯善國出家人的居家生活 ----------------------------------------------楊富學 215

    唐代潛山的信仰世界──以石刻材料為中心 ----------------------------雷 聞 223

    敦煌石窟早期佛像樣式及源流 -------------------------------------------趙聲良 239

    沙州歸義軍史事繫年(咸通十四年—中和四年) -------------------榮新江 255 余 欣

    「元始系」與「仙公系」靈寶經的先後問題 -------------------------劉 屹 275

    ──以「古靈寶經」中的「天尊」和「元始天尊」爲中心

    象天通神──關於吐魯番墓葬出土伏羲女媧圖的再思考----------------劉惠萍 293

    《龍龕手鑑》「通」字類探析──兼談術語「通」 --------------------蔡忠霖 311

  • 唐五代道教俗講管窺 -------------------------------------------------------鄭阿財 331

    月光明王出世信仰及敦煌寫卷《首羅比丘經》借明王 -------------蕭登福 347

    以聚眾抗胡的思想研究

    陽性書寫與陰性書寫:《雲謠集》以外之敦煌曲子詞 ---------------蕭 虹 367

    伯希和 2462《玄言新記明老部》初探----------------------------------齋藤智寬 381

    ──《老子》的義疏學

    敦煌蒙書的時代性 ----------------------------------------------------------羅宗濤 397 任允松

    【新秀園地】

    從圖像與空間論「禪淨融合」之表現 ----------------------------------許絹惠 415

    ──以唐代敦煌金剛經變為中心

    《新定書儀鏡》相關問題的探討 ----------------------------------------黃亮文 435

    ──附論其他書儀寫卷的綴補

    論敦煌文學與文士的以文為戲書寫傳統 -------------------------------楊明璋 459

    〈金剛經講經文〉參照《金剛經》注本問題之探究 ----------------蕭文真 479

    勞度叉鬥聖變之文本與圖像關係 ----------------------------------------簡佩琦 493

    敦煌異鄉人寫經題記中的「鄉愁與宗教救度」 ----------------------釋大參 521

    【論著目錄】

    柳存仁先生論著目 ----------------------------------------------------------鄭阿財 539 周西波編

  • 《敦 煌 學》 第二十七輯

    2008 年 2 月 頁 107-126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 ──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洪藝芳∗

    一、前言

    親屬稱謂詞是表示人們血緣或婚姻關係的稱謂系統,1它的言語交際性相當強,是

    語言詞彙系統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漢語的親屬稱謂詞是非常複雜的親屬稱謂系統,因為

    和西方語言相比,漢語親屬稱謂詞的親屬關係劃分得非常細緻,根據父系與母系、直系

    與旁系、輩分大小、年齡長幼的不同而有不同。同時,漢語親屬稱謂詞又常因時代、地

    域、制度、場合、社會、文化、階層的不同,在使用上有構詞、語義和語用等等的變化。

    正因為漢語親屬稱謂詞具有如此繁複而多樣的特點,所以它除了具體反映人與人之間的

    親屬關係外,也與漢語詞彙發展規律以及社會文化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在親屬稱謂

    詞中,值得注意的是「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因為前綴「阿」由前綴「伊」演變而來

    後,2便成為親屬稱謂詞由單音節向複音節發展的重要構詞方法,在東漢末年附加於親

    屬稱謂詞之前,並逐漸發展起來,在唐代達到相當興盛的局面。3唐代「阿」前綴親屬

    稱謂詞的大量運用,說明了它存在與發展的重要價值,因此有必要對其進行深入的探究。

    敦煌變文是唐代寺院向群眾宣傳佛經故事、民間傳說和歷史故事的「俗講」底本。

    由於俗講的對象是普通百姓,所以變文的語言比較接近當時的口語。又因為變文屬於敘

    事性的文學,語境中人物的出現與交際頻繁,稱謂詞的數量與使用頻率也就非常高,其

    中又以詞綴構詞者尤為豐富。根據陳明娥的統計,敦煌變文中共出現三十個典型詞綴,

    在「阿」、「相」、「祗」、「第」、「老」、「可」、「為」、「是」、「打」等九個前綴中,以「阿」

    ∗ 澎湖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本文承國科會專題研究計畫之補助(編號NSC96-2411-H-346-001),謹此致謝。 1 親屬依關係的發生,主要可分為血緣關係的血親和婚姻關係的姻親。血親又分為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根據《民法》第九百六十七條和九百六十九條,稱直系血親者,謂己身所從出或從己身所出之血親;稱旁

    系血親者,謂非直系血親,而與己身出於同源之血親。稱姻親者,謂血親之配偶、配偶之血親及配偶之血

    親之配偶。 2 參王力《漢語史稿》,北京:中華書局,1996 年 10 月,頁 219-220。雖然對於前綴「阿」的來源,目前學者各持不同的觀點,但是由語音和文獻等方面的證據而言,王力的說法是較為合理的,故本文採用其說法。 3 參陳寶勤〈試論漢語詞頭「阿」的產生與發展〉,《古漢語研究》,2004:1,頁 6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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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的構詞能力最強,4由它所構成的二十七個詞中,稱謂詞高達十七個,而親屬稱謂詞便

    占了十二個,可見「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在變文中活躍的情形。再者,變文在時間的

    跨度上,正好處於漢語史的中古關鍵時期,扮演著承先啟後的重要角色。因此,探究唐

    代「阿」前綴親屬稱謂詞的實際樣貌,變文是相當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關於唐代稱謂詞的研究並不多見,主要的論著有:1975 年蔣禮鴻《敦煌變文字義通

    釋》的〈釋稱謂〉篇,5針對敦煌變文中的部分口語稱謂詞進行詞義考釋,其於白話語

    料的稱謂詞研究上,具有先導之功,同時,在解決稱謂詞的一些難題上,成果是不容忽

    視的。1987 年牛志平、姚兆女《唐人稱謂》,6針對唐代史籍中較常見的稱謂詞,按照皇

    帝、皇室、官吏、百姓、親族加以分類並羅列例證和釋義,是研究唐代稱謂詞必備的參

    考書。1999 年趙文工〈唐代親屬稱謂「哥」詞義考釋〉,7以民族婚姻制度、民俗、民族

    之間的文化交往和影響等不同的角度,對唐代「稱父為哥」此一問題進行了探討,為研

    究稱謂詞提出了多元的研究角度。1999 年浙江大學余欣的碩士論文《中國古代契約詞語

    輯釋──以敦煌吐魯番出土文書為中心》,8以共時和歷時的角度,針對敦煌吐魯番文書

    中的十二個稱謂詞進行詳盡的考辨,其訓詁的詞語條目雖然不多,但是對於理解契約文

    書的內容,卻是具有相當的裨益。2002 年四川大學吳茂萍的碩士論文《唐代稱謂詞研

    究》,9主要以唐代的史書、詩文、筆記小說、敦煌變文和歌辭、譯經等為研究語料,對

    唐代稱謂詞進行了分類和描寫,並討論了唐代稱謂詞的一些特點。此論文關注到唐代稱

    謂詞研究對漢語稱謂詞史的重要,確實對研究者有很大的啟發。然其對於白話文獻和文

    言文獻並未加以分別觀察,所以較難反映雅與俗不同層次語料的稱謂詞特色與其間的差

    異性。此外,若能將稱謂詞與語境做緊密的聯繫,並且將研究結果放在漢語稱謂詞史中

    觀察,將更能充分呈現其特色及其於漢語稱謂詞發展史上的價值和地位。2002 年和 2003

    年楊秀英先後發表了〈敦煌願文社會交際稱謂研究〉和〈敦煌願文社會交際稱謂初探〉

    兩篇文章,10

    其以黃征、吳偉的《敦煌願文集》為依據,前文考察願文中社會交際稱謂

    詞的詞義,並簡論其與傳統文化的關係;後文則是分析人稱代詞、稱謂詞的複數表示法

    和詞頭、詞尾,並且從同義義場的角度分析願文中的同義稱謂詞。其發現敦煌願文在稱

    謂詞研究方面的意義,確實展現其對語料的敏銳度,但是未能從歷時的角度考察語言現

    4 參陳明娥《敦煌變文詞彙計量研究》,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6 年 9 月,頁 226-233。 5 蔣禮鴻《敦煌變文字義通釋》(增補定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年 10 月,新三版。 6 牛志平、姚兆女《唐人稱謂》,西安:三秦出版社,1987 年 5 月。 7 趙文工〈唐代親屬稱謂「哥」詞義考釋〉,《內蒙古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9 年,31:1,頁 58-65。 8 余欣《中國古代契約詞語輯釋──以敦煌吐魯番出土文書為中心》,浙江大學碩士論文,1999 年。 9 吳茂萍《唐代稱謂詞研究》,四川大學碩士論文,2002 年。 10 楊秀英〈敦煌願文社會交際稱謂研究〉,《廣西社會科學》2002:6,頁 157-159。〈敦煌願文社會交際稱謂初探〉,《敦煌研究》2003:2,頁 8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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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象的價值,是其文略微不足之處。2007 年鄭師阿財的〈敦煌變文中稱謂詞「阿婆」綜論〉,11

    文中除了從歷時的構詞、詞義等方面來進行探究之外,更從語用的角度,根據唐代寺院

    宣講的實況,衡之講唱者與聴眾的互動關係,對「阿婆」做了深入的解讀。此文關照到

    同一稱謂隨著語境的不同而有所變化,從而提出重要的論證,為稱謂詞的研究提供了嶄

    新的研究視點。

    綜觀前賢對於唐代稱謂詞的研究,在研究語料上,多將重點置於詩文史籍和筆記小

    說之上,較少留意敦煌變文;在稱謂詞上,或偏向概論式的研究,或偏向個案的分析,

    對於「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仍缺乏應有的重視與全面系統的研究。有鑒於此,筆者擬

    撰寫系列論文以探究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而因囿於篇幅的限制,本文欲先

    針對變文12

    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加以整理分析,從「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

    詞的構詞、語義、語用等方面進行描寫與分析。又由共時的角度說明其詞彙與文化方面

    的特色;更進一步從歷時的角度觀察其演變的脈絡與意義。期能藉此呈現敦煌變文中

    「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的面貌、特性、演變軌跡及其文化意涵。同時,確立「阿」

    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在漢語稱謂詞史和文化史上的價值。

    二、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有「阿翁」、「阿婆」、「阿耶」、「阿郎」、「阿

    孃」、「阿娘」13

    、「阿後孃」14

    、「阿耶孃」等八個,本文依指稱對象的輩分可以歸納為祖

    父母稱謂和父母稱謂兩類,茲舉例並論述如下:

    (一)祖父母稱謂

    1、阿翁

    《說文‧羽部》:「翁,頸毛也。」本義與稱謂無關。《說文通訓定聲》:「翁,假借

    為公,實為伀。」《廣雅‧釋親》:「翁,父也。」「翁」與「公」、「伀」相通,用以指稱

    父親。其作為對父親的稱謂,最早見於漢代,《史記‧項羽本紀》:「吾與項羽俱北面受

    11 鄭師阿財〈敦煌變文中稱謂詞「阿婆」綜論〉,《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 年,37:3,頁36-42。 12 本文有關敦煌變文的語料,以潘師重規《敦煌變文集新書》,臺北:文津出版社,1994 年 12 月為主,同時參看黃征、張涌泉校注《敦煌變文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97 年 5 月在內容的校正。 13 「阿孃」和「阿娘」在變文中詞義相同,但因其產生、用法和發展有所不同,故本文為了論述方便,一併討論,但統計個數時分開計算。 14 「阿後孃」(繼母)雖無血緣關係,但因其身分視同「阿孃」(母親),故本文將其與「阿孃」一併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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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桮羹。」15

    詞根「翁」附加前綴「阿」,成為雙音稱謂詞「阿翁」,作為對直系血親祖父的稱謂,

    首見於魏晉南北朝,《世說新語‧排調》:「張蒼梧是張憑之祖,嘗語憑父曰:『我不如汝。』

    憑父未解所以。蒼梧曰:『汝有佳兒。』憑時年數歲,斂手曰:『阿翁,詎宜以子戲父?』」

    這是兒子效仿父親稱呼祖父為「阿翁」,於是「阿翁」產生了祖父的義項。16

    敦煌變文中「阿翁」出現了三次,其中二次是對年長者的尊稱,屬於社會稱謂詞;

    其中一次是作為直系血親的稱謂詞,用以指稱祖父,其例如下:

    孫元覺者,陳留人也。年始十五,心愛孝順。其父不孝,元覺祖父年老,病

    瘦漸弱,其父憎嫌,遂縛筐轝舁棄深山。元覺悲泣諫父。父曰:「阿翁年老,

    雖有人狀,惛耄如此,老而不死,化成狐魅。」遂即舁父棄之深山。(1233,

    《搜神記》)17

    關於上例「阿翁」的用法,有兩點說明:一,「阿翁」是孫元覺之父對元覺陳述時,使

    用元覺對祖父的稱呼來稱呼自己的父親,這是一種語用的「從兒稱謂」(詳下文「家族

    倫理的落實」)。二,親屬稱謂詞在交際中,常因場合的不同,而有語用上的分別。根據

    人稱的不同,可將親屬稱謂詞分為自稱、對稱和敘稱。自稱是自己稱呼自己;對稱是當

    面對談話對方的稱呼,所以也叫面稱;敘稱是敘述時涉及他人的稱呼,亦即對第三者的

    稱呼,所以也叫他稱。18

    上例的「阿翁」便是孫元覺之父與元覺對話時,所涉及的第三

    人稱,屬於敘稱的用法。

    「阿翁」稱祖父的用法,在唐五代的其他文獻中亦可見其用例,如:《太平廣記》

    卷八十四引前蜀‧杜光庭《錄異記‧李業》:「孫子云阿翁不愛賓客。」19

    但是發展至現

    代,共同語並未將其加以吸收,而僅保留於中原官話等方言區中,用以指稱父親或丈夫

    的父親,至於祖父的義項,此時已完全消亡了。20

    15 本文於撰寫過程中使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漢籍全文資料庫」進行資料的檢索,謹此致謝。文中凡歷代史書、元詩、筆記、小說等之例證,皆引自此資料庫,下文皆同,不另作注。 16 參馬麗《三國志稱謂詞研究》,復旦大學博士論文,2005 年,頁 34。 17 本文變文引文之出處,指潘師重規《敦煌變文集新書》,臺北:文津出版社,1994 年 12 月之頁碼。如:(1233)代表引文出自該書頁 1233 之散文。(934 韻)代表引文出自該書頁 934 之韻文。 18 參李樹新〈漢語傳統稱謂詞與中國傳統文化〉,《內蒙古大學學報》1990:3,頁 54。參吉常宏〈正確使用稱謂詞之三──對稱和他稱〉,《語文建設》2001:5,頁 21。 19 見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北京:中華書局,1995 年 8 月。下文凡引《太平廣記》,皆同此版本,不另作注。 20 參許寶華等主編《漢語方言大詞典》(第二卷),北京:中華書局,1999 年 4 月,頁 2996。下文凡言現代方言之使用情形,皆引自此書,不另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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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2、阿婆

    《說文》未收。《廣韻》:「婆,老母稱也。」《集韻》:「媻,《說文》奢也。一曰女

    老稱。」「婆」指年老的婦人。南北朝時已可用作祖母的稱謂,如:《太平廣記》卷一百

    一十二引南朝齊‧王琰《冥祥記‧史世光》:「世光與信去時,其家有六歲兒見之,指語

    祖母曰:『阿爺飛上天,婆為見否?』」此時期「婆」亦有作為對母親的稱謂,《北史‧

    節義傳‧汲固》:「憲即為固長育,至十餘歲,恒呼固夫婦為郎婆。」21

    《稱謂錄‧方言

    稱母‧婆》:「案:北朝李育呼母為婆。」22

    詞根「婆」附加前綴「阿」,作為雙音稱謂詞「阿婆」,在南北朝時已經出現,如:

    《樂府詩集‧橫吹曲辭五‧折楊柳枝歌二》:「阿婆不嫁女,那得孫兒抱。」《南齊書‧

    本紀卷四‧鬱林王》:「昭業謂豫章王妃庾氏曰:『阿婆,佛法言,有福德生帝王家。』」

    「阿婆」前例指母親,後例指祖母輩(叔祖母)的女性親屬。

    唐代「阿婆」的使用更為普遍,詞義也大有擴展。敦煌變文中的「阿婆」出現三十

    一次,其語義有依題材內容解讀為對丈夫母親的稱謂、丈夫對妻子的暱稱,亦有依語用

    而解讀為妓女對假母、老鴇的稱謂。23

    對於直系血親的稱謂,僅使用一次,用以指稱祖

    母,其例如下:

    (1)郭巨者,河內人也,養母至孝。時遇飢荒,夫人與人傭作,每至喫食,

    盛飲將歸,留餧老母。巨有一兒,常奪阿婆飯食,遂不得飽。巨告妻曰:

    「兒死再有,母重難得,你可煞兒存母。若不如是,母餓死。」(1262,

    《孝子傳》)

    上例的「阿婆」用於敘稱。內容敘述郭巨的妻子「盛飲將歸,留餧老母」,下接「巨有

    一兒常奪阿婆飯食」,句中的「阿婆」很明顯是指上句郭巨的「老母」,而且郭巨的「兒」

    與「阿婆」形成對稱,所以此處的「阿婆」當作為對祖母的稱謂。

    「阿婆」作為祖母的稱謂似首見於唐代,雖然在變文中僅見此例,但是同時代的其

    他文獻與後代的文獻中皆可見其用例,如:

    21 史書所記載的年代與撰著者的年代並不一致,所以對於史書材料年代的判定,目前學界存在幾種不同的看法。根據方一新《東漢魏晉南北朝史書詞語箋釋》,合肥:黃山書社,1997 年 10 月,頁 8-10。歸納有如下三種:「一,應以史書所記載的年代定;二,應以作者寫作的時間為依據;三,應將史料分為記言與記事

    兩個部分,記事部分可以斷為成書時代,記言部分則應斷為說話人所處的時代。」本文認為從語言研究的

    角度而言,對史書中的材料有所區分是較為合理的,故採用上述的第三種方法。而本文所引用的史書材料

    多記言成分,雖然並不排除其中可能含有撰著者的語言,但在無法確切證明的情形下,本文將其視為材料

    中說話人所處的時代,即史書所記載的年代。 22 見梁章鉅著、王釋非等點校《稱謂錄》,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 年 12 月,頁 30。 23 同注 11,頁 38-41。

    111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2)母因屏人,泣與子言其事:「此衣是吾與汝父所製,初熨之時,誤遺火

    所爇。汝父臨發之日,阿婆留此以為念。」(《太平廣記》卷一百二十

    一引唐‧皇甫氏《原化記‧崔尉子》)

    (3)雨聲斷道風驚屋,阿婆獨抱諸孫哭。(元‧《元詩選》‧揭傒斯〈夢兩

    雛〉)

    此外,「阿婆」在南北朝時作為直系血親母親稱謂的用法,在敦煌變文和唐代的文言文

    獻中皆未見承襲,但是在唐代吐魯番文書中的〈趙義深與阿婆家書〉可見其用例:

    (4) 等作兄弟時,努力慈孝,看阿婆、阿兄,莫辭辛苦。(阿斯塔那

    24-4-14,2-173)24

    (5)書能悅,今二月仲春已暖,不審阿婆體內何如?……次參拜父子,問訊

    合家 平安已不?……阿婆遣九月五日書與義深來,十二月三日得

    也。聞阿嫂與阿婆一處活在,義深喜不自勝。(阿斯塔那 24-6-1,2-174)

    唐代吐魯番文書中「阿婆」作為母親稱謂的用法,正可彌補其他文獻的不足,也說明了

    唐代對南北朝的繼承,雖然這個詞義並未保留至現代的方言中,但是新興於唐代變文中

    作為祖母的稱謂,仍在某些方言區中使用著,可見「阿婆」具有極強的生命力。

    (二)父母稱謂

    1、阿耶

    「耶」先秦時在句中作助詞用。南北朝時用作親屬稱謂詞,指父親,《古文苑‧木

    蘭詩》:「軍書十二卷,卷卷有耶名。」宋章樵注:「耶,今作爺。俗呼父為爺。」25

    又《顏

    氏家訓‧文章篇》:「梁世費旭詩云:『不知是耶非?』殷澐詩云:『颻颺雲母舟。』簡文

    曰:『旭既不識其父,澐又颻颺其母。』」由此可知南北朝時稱父親用「耶」字。至唐代,

    此稱謂有作「耶」字,亦有作「爺」字。作「耶」字者,如:杜甫〈兵車行〉:「耶娘妻

    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26

    又未經過後代校刻竄改,保存著唐代寫本和刻本原貌

    的敦煌文書中,幾乎作「耶」字。「耶」加「父」作「爺」字者,如:元稹〈新豐折臂

    翁〉:「村南村北哭聲哀,兒別爺娘夫別妻。」杜牧〈別家〉:「初歲嬌兒未識爺,別爺不

    24 「阿斯塔那 24-4-14,2-173」,代表(阿斯塔那墓區編號-文書編號-原卷行款之行數,出版品之冊-頁)。出版品指唐長孺等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北京:文物出版社,1992-1996。 25 見宋‧章樵注《古文苑》,臺北:鼎文書局,1973 年 1 月,頁 257。下文凡引《古文苑》,皆同此版本,不另作注。 26 本文於撰寫過程中使用元智大學中國文學網路系統研究室「唐宋文史資料庫」進行資料的檢索,謹此致謝。文中凡唐詩之例證,皆引自此資料庫,下文皆同,不另作注。

    112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拜手吒叉。」寒山〈三百三首之兩百八十七〉:「我住村鄉,無爺亦無娘。」由此可知,

    「爺」乃後起字,在唐代與「耶」並見,作為父親的稱謂。

    詞根「耶」附加前綴「阿」,作為雙音稱謂詞「阿耶」,詞義取決於「耶」,作為對

    父親的稱謂,在南北朝時已經出現,《古文苑‧木蘭詩》:「阿耶無大兒,木蘭無長兄。」

    唐代承繼南北朝「阿耶」的用法,使用更為普遍,在敦煌變文中出現了二十九次,茲略

    舉數例如下:

    (1)苦嗽(瞽叟)喚言舜子:「我舜子小(少)失却阿孃,家裏無人主領;

    阿耶取(娶)一個計(繼)阿孃來,我子心裏何似?」……苦嗽喚言舜

    子:「遼陽城兵馬下,今年大好經記(紀)。阿耶暫到遼陽,沿路覓些

    些宜利,遣我子勾當家事。」(951,《舜子變》)

    (2)瞽叟忽聞此言,聞嗔且不可嗔,聞喜且不是喜,高聲喚言:「象兒!與

    阿耶三條荊杖來,與打殺前家歌(哥)子!」(953,《舜子變》)

    (3)舜子抄手啟阿耶:「阿耶若取得計阿孃來,也共親阿孃無二!」(951,

    《舜子變》)

    (4)楊堅舉目忽見皇后,心口思量:「是我今日莫逃得此難。」思量言訖,

    便上殿來。楊妃問言:「阿耶莫怕,主上龍歸倉海,今日便作萬乘軍(君)

    王。」楊堅聞語,猶自疑或(惑)。「若也不信,行到龍床底下,見其

    靈襯,方可便信。」楊堅啟言皇后:「某緣力微,如何即是。」皇后問

    言:「阿耶朝廷與甚人訴(素)善?」(1081,《韓擒虎話本》)

    (5)四百蕃人來跪伏,獻駞納馬沒停時。甘州可汗親降使,情願與作阿耶兒。

    (934 韻,《張義潮變文》)

    (6)其母聞兒此語,不覺眼中流淚,喚言秋胡:「汝且近前,聽孃□之語:

    外書云,父母在堂,子不得遠遊,遊必有方。況汝少小失阿耶,孤單養

    汝,成立汝身。今捨吾求學,更須審思。念汝在外摽(飄)零,子乃悔

    將何及。」(981,《秋胡變文》)

    就「阿耶」的詞義而言,例 1-3,係指與兒子舜子和象兒對話的父親瞽叟;例 4 係指與

    楊妃(皇后)對話的父親楊堅;例 5「阿耶」與「兒」並舉,「阿耶」當指父親,意即可

    汗情願以張義潮為父,表示臣服;例 6 為秋胡遠遊求學前,母親對秋胡的勸說,文中「父

    母在堂,子不得遠遊。……況汝少小失阿耶」下接「今捨吾求學」,「阿耶」與「吾」(秋

    113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胡之母)對舉,此處「阿耶」指秋胡的父親。所以上述各例在詞義上皆很明確,都是作

    為對父親的稱謂。就「阿耶」的人稱而言,依語境的不同,有自稱(七次),如例 1、2;

    有對稱(五次),如例 3、4;有敘稱(十七次),如例 5、6。

    「阿耶」(阿爺)稱父親的用法,在唐代的其他文獻中亦有使用的例證,如:「我有

    六兄弟,就中一箇惡。……阿爺惡見伊,阿孃嫌不悅。」(寒山〈三百三首之兩百四十

    三〉)、「用錢索新婦,當家有新故。兒替阿耶來,新婦替家母。」(王梵志〈用錢索新婦〉)

    等,而且此用法一直沿用至現代方言的西南官話、吳語和客語中。至於現代中原官話和

    蘭銀官話等方言區以「阿爺」稱祖父,以及現代共同語以「爺爺」稱祖父的用法,中古

    時未見使用,應是始於近代。27

    2、阿郎

    《說文‧邑部》:「郎,魯亭也。」本義為魯亭的名稱,與稱謂詞無關。《說文通訓

    定聲》:「郎,假借為良。」《廣雅‧釋詁》:「郎,君也。」《王念孫疏證》:「郎之言,良

    也,《少儀》:『負良綏。』鄭注云:『良綏,君綏也。良與郎聲之侈弇耳。猶古者婦稱夫

    曰良,而今謂之郎也。』」可見「郎」字作為稱謂詞,其語源應為「良」。蔣禮鴻在《敦

    煌變文字義通釋》引章炳麟《新方言》三,說明阿郎、郎為主人,以娘娘、娘子為主母,

    其語源為古之良和良人。28

    「郎」在戰國時為官名,魏晉南北朝時,開始用於多種稱謂上,可用於親屬稱謂,

    用以稱父親,如:《北史‧節義傳‧汲固》:「憲即為固長育,至十餘歲,恒呼固夫婦為

    郎婆。」此外,亦可用於社會稱謂,作為對男子的敬稱或奴僕對男主人的稱謂。

    「郎」詞根附加前綴「阿」,成為雙音稱謂詞「阿郎」,用作對男子的稱謂,南北朝

    時已經出現,《南史‧武陵王記》:「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問圓照曰:『阿郎何以至

    此?』圓照曰:『失計,願為公作奴。』」此時期例證相當少,而且侷限於社會稱謂的用

    法。唐代「阿郎」一詞使用較為普遍,變文中出現二十次,根據其語境解讀,有奴僕對

    男主人的稱謂(十八次),屬於社會稱謂。更值得注意的是,此時期產生了直系血親父

    親的稱謂用法(二次),出現在《張義潮變文》中,其例如下:

    甘州可汗親降使,情願與作阿耶兒。…… 口承阿郎萬萬歲,夫人等刧石不

    傾移。阿郎驅來作證見,阿孃也交作保知。(934-935 韻,《張義潮變文》 27 見鍾兆華《元刊全相平話五種校注》,成都:巴蜀書社,1990 年 2 月,頁 443。以「耶耶(爺爺)」稱祖父,元.《全相平話三國志》卷中:「〔太〕夫人言:『你耶耶種瓜為生,爾家本是莊農,後統領大軍,乃祖

    宗積到底福。』」句中「耶耶」指孫權的祖父。 28 同注 5,頁 14。

    114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附錄一)

    這是敦煌百姓對張太保(張義潮)愛戴的唱文,歌頌張義潮光復西陲、沙州一帶,諸番

    慴服,甘州(甘州迴鶻)可汗表示臣服,情願以張義潮作父。文中的「阿耶」與「阿郎」

    指稱對象相同,都是指張義潮,且「阿郎」與「阿孃」對舉並稱,詞義明確,為父親的

    稱謂,用於敘稱。《漢語大詞典》「阿郎」詞條「父親」的義項中,所援引最早的書證為

    宋代司馬光《書儀‧家書》:「古人謂父為阿郎,謂母為孃子。」29

    由「古人……」可知,

    在宋代之前已稱父親為「阿郎」。唐代敦煌變文中「阿郎」作為父親稱謂的例證,正可

    為司馬光的記載提出具體書證,其產生時代也較辭書舉證之宋代更往前推進了一步。

    「阿郎」仍使用於現代某些方言,但其與變文中的「阿郎」詞形相同而詞義不同,

    其已不用於稱呼直系血親親屬而用於姻親親屬,指岳家對女婿的稱謂,或姐夫、妹夫的

    稱謂等等。

    3、阿孃、阿娘

    《說文‧女部》:「孃,煩擾也。從女襄聲。」段注:「今人用擾攘字,古用孃。」

    故「孃」的本義指煩擾,與稱謂詞無關。南北朝時,「孃」始用作親屬稱謂詞,指母親,

    如:《古文苑‧木蘭詩》:「旦辭耶孃去,暮宿黃河邊。不聞耶孃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

    鳴濺濺。」至唐代,有承襲前代稱母親為「孃」者,如:「恐孃不識,走入堂中,跪拜

    阿孃:『識兒以不?兒是秋胡。今得事達,報孃汝(乳)哺之恩。』」(985,《秋胡變文》)

    同時,在南北朝作社會稱謂,指年輕女子的「娘」字,在唐代亦可作為直系血親母親的

    稱謂了,如:「兒若於慈孝,天恩賜金,交將歸舍,報娘乳哺之恩。」(986,《秋胡變文》)

    由此可見,唐代作為母親稱謂的「孃」字和「娘」字已開始混用。

    「孃」加前綴「阿」,成為雙音稱謂詞「阿孃」,始見於南北朝,《北史‧列傳第五

    十九‧房陵王勇》:「勇昔從南兗州來,語衛王曰:『阿孃不與我一好婦女,亦是可恨。』」

    而「阿娘」則是首見於唐代,如:變文「阿娘懷子,十月之中,起座不安,如擎重擔。」

    (452,《父母恩重經講經文》(一))雖然「阿孃」和「阿娘」的產生時代先後不同,但

    是在敦煌變文中皆是作為母親的稱謂,而且以「孃」(娘)組合的詞語中,此二者皆是

    使用最為頻繁的。據本文統計「孃」(十四次)、「阿孃」(一百一十六次)、「孃孃」(二

    十二次)、「娘」(四次)、「阿娘」(二十六次)「娘娘」(七次),共一百八十九次,而「阿

    孃」和「阿娘」有一百四十二次,佔「孃」(娘)組合詞語總數中的 75%,可見二者在

    唐代的使用相當普遍。茲各略舉數例並說明如下:

    29 見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編《漢語大詞典》(十一冊),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 年 6 月,頁 930,「阿郎」詞條。

    115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1)行至一長者家門前,見一黑狗身,從宅裏出來,便捉目連袈裟。咸(銜)

    著即作人語,言:「阿孃孝順子,忽是能向地獄冥路之中救阿孃來,因

    何不救狗身之苦?」(715,《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并圖一卷并序》)

    (2)舜子上樹摘桃,阿孃也到樹底。解散自家頭計,拔取金釵手裏,次(刺)

    破自家腳上,高聲喚言舜子:「我子是孝順之男,豈不下樹與阿孃看次

    (刺)。」(952,《舜子變》)

    (3)阿孃乘此功德,轉却狗身,退却狗皮,掛於樹上,還得女人身,全具人

    狀圓滿。目連啟言:「阿孃,人身難得,中國難生,佛法難聞,善心難

    發。喚言阿孃,今得人身,便即修福。」(715,《大目乾連冥間救母

    變文并圖一卷并序》)

    (4)舜子叉手啟阿孃:「阿耶暫到寮楊(遼陽),遣舜子勾當家事。去時即

    來一年,三載不歸宅里。兒逆阿耶腸段(斷),步琴悉上安智。舜子府

    琴忠間,門前有個老人,昨從寮楊城來,今得阿耶書信,兩拜助(祝)

    阿孃寒溫,兩拜助(祝)阿孃同喜。」(952,《舜子變》)

    (5)舜子抄手啟阿耶:「阿耶若取得計阿孃來,也共親阿孃無二!」(951,

    《舜子變》)

    (6)田章向前看之。其天女等遙見,知是兒來,兩箇阿姊語小妹曰:「你兒

    來也。」即啼哭喚言阿孃,其妹雖然慚恥不看,不那腸中而出,遂即悲

    啼泣淚。(1232,《搜神記》)

    (7)慈母聞道兒歸,火急鋪設花幡,遼遶院庭,縱橫草穢狼藉,一兩日間,

    兒子便到,跪拜起居:「自離左右多時,且喜阿娘萬福。」(669,《目

    連緣起》)

    (8)王褒慈母怕雷聲,每至春間不得寧,及至百年亡沒後,語墳猶怕阿娘驚。

    (1264 韻,《孝子傳》)

    變文中的「阿孃」可用於自稱(三次),如例 1、2;對稱(七次)如例 3、4;亦可用於

    敘稱(一百零六次),如例 5、6。而「阿娘」可用於對稱(一次),如例 7;敘稱(二十

    五次),如例 8。此外,變文中在必要時,為了與繼母有所區分,對於親娘的稱謂,是在

    「阿孃」前加上區別性成分「親」,作「親阿孃」,如例 5。

    「阿孃」(阿娘)的用法在唐代的其他文獻和後代的文獻中仍見使用之例證,茲舉

    116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數例如下:

    (9)阿爺替役身,阿孃氣病死。腹中懷惡來,自生煞人子。(《王梵志詩》

    卷五)

    (10)起初第一是懷胎,阿娘日夜數般災。(773,敦煌歌辭 0322)30

    (11)母六十許,面方,髮微白,披紅錦織金袍。叱余何人,余曰:「年大

    將軍以阿娘解事,識順逆,故遣奴來問好。……將軍在三十里外待阿

    娘,阿娘速往。」(清‧《嘯亭雜錄》卷七〈馬僧〉)

    雖然「阿孃」和「阿娘」在後代繼續沿用,但或因二者的詞義相同,在語言經濟原則的

    生存競爭下,自元明時期「阿孃」出現的情況較少,大多作「阿娘」,至清代「阿孃」

    更為少見。發展至現代,「阿孃」已被淘汰,只有「阿娘」仍保留在某些方言區中。

    4、阿後孃

    唐代文言文獻中對親娘與繼母必須有所分別時,繼母多稱「繼母」,而敦煌變文中

    對於繼母並不稱「繼母」,而是在「孃」前加區別性成分「後」,再附加前綴「阿」,作

    「阿後孃」,僅有一例,出現於《舜子變》中:

    (1)舜子纔得上倉舍,西南角便有火起。第一火把是阿得(後)孃,續得瞽

    叟第二,第三不是別人,是小弟象兒。(953,《舜子變》)

    除了上述的構詞方式外,變文中也不將「繼(後)」加在單音詞「孃」之前,而主要是

    加在附加式複合詞「阿孃」之前,作「後阿孃」(六次)或「繼阿孃」(三次),茲舉例

    如下:

    (2)苦嗽(瞽叟)喚言舜子:「我舜子小(少)失却阿孃,家裏無人主領;

    阿耶取(娶)一個計(繼)阿孃來,我子心裏何似?」(951,《舜子

    變》)

    (3)後阿孃問瞽叟曰:「是你怨(寃)家修倉,須得兩個笠子。大伊怨家上

    倉,不計是兩個笠子,四十個笠子也須燒死。」(953,《舜子變》)

    變文中繼母的稱謂,無論是「阿後孃」或「後阿孃」和「繼阿孃」,皆僅用於敘稱,不

    用於面稱,面稱時為了表示親近,皆使用「阿孃(娘)」。此外,「阿後孃」、「後阿孃」

    和「繼阿孃」在同時代其他文獻和後代文獻中皆罕見其例,這或許正展現出講唱變文通

    30 「773,敦煌歌辭 0322」,代表引文出自任半塘《敦煌歌辭總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頁773,歌辭第 0322 首」。

    117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俗而靈活的獨特手法。

    5、阿耶孃

    「耶孃」為父母的合稱,在南北朝已有,《古文苑‧木蘭詩》:「耶孃聞女來,出郭

    相扶將。」唐代敦煌變文中仍常使用,總計出現了十五次,如:「恨汝生迷智,不曾聞

    好人。五逆向耶孃,萬般惡業累。」(742 韻,《地獄變文》)

    「耶孃」加前綴「阿」,成為三音稱謂詞「阿耶孃」,似首見於敦煌變文中,共使用

    了八次,且皆用於敘稱。茲舉數例如下:

    (1)他家孝順阿耶孃,不孝之男造惡業,他州外鄉逐樂去,父母肝腸寸寸斷。

    (492 韻,《盂蘭盆經講經文》)

    (2)曠大刧來自何罪,如今孤負阿耶孃。雖得人身有富貴,父南子北各分張。

    (837 韻,《伍子胥變文》)

    (3)人生在世審思量,暫時吵鬧有何方(妨);大志心須淨聽,先須孝順阿

    耶孃。……六親今日來相送,隨東直至墓邊傍。一切掩埋總以(已)畢,

    董永哭泣阿耶孃。……娘子問賄是好事,董永為報阿耶孃。郎君如今行

    孝儀,見君行孝感天堂。(925-926 韻,《董永變文》)

    (4)上界帝釋,密降銀錢五百文,入於井中.舜子便於泥罇中置銀錢,令後

    母挽出。數度訖,上報阿耶孃:「井中水滿錢盡,遣我出着,與飯一盤

    食者,不是阿孃能德。」(954,《舜子變》)

    (5)今年蕭率度濠梁,玉霜芬芳滿澗霜;丈夫既得高官職,如何忘却阿耶孃

    。(1029 韻,《季布詩詠》)

    「阿耶孃(娘)」在敦煌歌辭中亦可見使用例證,如:「第十男女不思量,高言忤逆阿耶

    娘,約束將來盡不肯,曾參日夜淚千行。」(774,孝順樂 0331)但它在同時期的其他文

    獻與後代文獻中卻相當罕見,這似乎是敦煌通俗文學貼近庶民口語的特色。

    三、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的特色與意義

    本文在「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描寫的基礎上,進一步由共時的角度分析其詞彙

    和文化的特色,更從歷時的角度探討其於漢語詞彙史上的意義。

    118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一)特色

    「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的特色,主要分為詞彙和文化兩部分。詞彙方面,分析

    靜態的構詞能力與構詞音節,以及交際時動態的感情色彩和人稱視角;文化方面,分析

    語料所透顯的宗法制度、家族倫理與平民文化。茲論述如下:

    1、詞彙方面

    (1)構詞能力

    唐代附加式稱謂詞的詞綴有「阿」、「子」、「兒」、「老」、「家」、「客」、「匠」、「手」、

    「戶」、「師」等,其中「阿」大量的附加於親屬稱謂名詞之前以構成雙音節或三音節的

    稱謂詞,成為唐代親屬稱謂詞鮮明的特色。31

    唐代由前綴「阿」所構成的親屬稱謂詞有

    二十一個,32

    變文便占了十二個,其中以直系血親稱謂詞數量最多,有「阿翁」、「阿婆」、

    「阿耶」、「阿郎」、「阿孃」、「阿娘」、「阿後孃」、「阿耶孃」等八個,所以變文中由「阿」

    前綴所構成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在變文「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中占據主要的地位,也在

    唐代「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中占有相當的比重。又變文中八個「阿」前綴的直系血親

    稱謂詞中,新興詞有「阿娘」、「阿後孃」、「阿耶孃」三個,可見前綴「阿」在變文中也

    具有一定程度的構詞能力。

    (2)構詞音節

    變文中指稱同一直系血親時,「翁」、「婆」、「耶」、「郎」、「孃」、「娘」、「後孃」、「耶

    孃」單獨使用與附加「阿」前綴的使用情形分別如下:

    翁 婆 耶 郎 孃 娘 後孃 耶孃 總計 單獨 0 0 0 0 14 4 0 15 33

    加「阿」 1 1 29 2 116 26 1 8 184

    由使用的總次數來看,直系血親稱謂詞以附加「阿」前綴者占絕大多數,使用次數是單

    獨使用者的近六倍。由音節結構來看,單音詞共使用十八次。單音詞加「阿」前綴以及

    「後孃」和「耶孃」單獨使用(灰色部分)為雙音詞,共使用一百九十次。「後孃」和

    「耶孃」加前綴「阿」構成三音詞者,共使用九次。由此可知,唐代變文中直系血親稱

    謂詞以雙音詞為主要形式。

    (3)感情色彩

    31 同注 9,頁 103。 32 唐代「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依據本文爬梳變文的結果,再結合吳茂萍《唐代稱謂詞研究》,四川大學碩士論文,2002 年,頁 5-15,總計有阿翁、阿婆、阿耶、阿爺、阿郎、阿孃、阿娘、阿後孃、阿耶孃、阿八、阿爹、阿馬、阿嬭、阿公、阿兄、阿戎、阿姑婆、阿姊、阿家、阿嫂、阿舅等二十一個。

    119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詞彙的意義取決於詞根,而詞綴「阿」的詞

    彙意義已虛化,為一個黏著詞素,依詞根存在而表示某種附帶的感情色彩,而且其感情

    色彩與上下文語境息息相關。歸納變文直系血親稱謂詞中「阿」前綴的感情色彩,主要

    有三種,其一,表示親切,如:晚輩稱長輩或平輩之間互稱時,加前綴「阿」的「阿孃」、

    「阿娘」、「阿耶孃」和大多數的「阿耶」比未加「阿」前綴者更有親切的意味。其二,

    表示尊敬,如:「甘州可汗親降使,情願與作阿耶兒。……阿郎萬萬歲,……。」(934-935

    韻,《張義潮變文》)甘州可汗臣服於張義潮時,稱張義潮為「阿耶」,此處對於非親屬

    關係的人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稱呼,再加以其上下文的語境,可以看出「阿耶」較中性色

    彩的「耶」更能傳達甘州可汗對張義潮的崇敬之意。其三,表示輕視,如:「舜子纔得

    上倉舍,西南角便有火起。第一火把是阿得(後)孃,……。」(953,《舜子變》)變文

    中的「孃」多為中性色彩,目連救母時加前綴「阿」的「阿孃」大多有親切之意,然而

    《舜子變》中舜子被繼母設計,屢次遭受毒打、火焚和淘井下石的災難,所以文中稱呼

    舜子繼母時所用的「阿孃」,並未有前述親切的涵意在其中,尤其是此例的「阿後孃」,

    附加「阿」前綴,說明了講唱者在宣揚舜子至孝的同時,強調陷害舜子的不是別人,而

    是他狠心的繼母,由此透露出對其繼母惡毒的行為表示輕視。

    (4)人稱角度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常因說話對象的不同,在語用上有自稱、對

    稱和敘稱的分別,茲將各人稱的使用情形表列於下:

    阿翁 阿婆 阿耶 阿郎 阿孃 阿娘 阿後孃 阿耶孃 總計自稱 0 0 7 0 3 0 0 0 10 對稱 0 0 5 0 7 1 0 0 13 敘稱 1 1 17 2 106 25 1 8 161

    就稱謂詞而言,「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皆可用於敘稱,其中「阿耶」和「阿孃」,

    除了用於敘稱之外,亦可用於自稱和對稱,使用最為自由。這種現象如同現代漢語中「父

    親」、「母親」、「祖父」、「祖母」,僅使用於敘稱,但是「爸爸」、「媽媽」、「爺爺」、「奶

    奶」在自稱、對稱、敘稱中皆可使用。此外,變文中對於繼母,在自稱與對稱時皆直接

    稱呼「阿孃」,但敘稱時為了清楚表明關係而加上區別性的成分「後(繼)」而稱作「阿

    後孃」(「後阿孃」、「繼阿孃」)。因此,稱謂詞常因場合的改變,在人稱上而有語用的差

    別。

    就人稱而言,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主要用於敘稱,其次是對稱,

    120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最末是自稱。此乃由於變文宣講時面對聽眾,與聽眾直接交流,為了適應觀眾的需要,

    宣講者主要是選擇第三人稱全知全能的敘事角度,獨立於故事之外,以第三人稱的角度

    洞察一切,它便於敘述者向聽眾交待故事的細微、關鍵處,根據聽眾的反應,及時調整

    敘述,對人、事作出主觀評價。但是在宣講當中,有時為了引導聽眾的情緒,吸引聽眾

    的注意力,敘述者也會通過視角的轉換,藉由人物自身直接說明其所思、所見、所聞,

    以利於將事件的全貌傳達給聽眾。33

    所以由於變文宣講時敘事角度的影響,以致於形成

    敘稱與對稱和自稱使用次數上的懸殊。

    2.文化方面

    (1)宗法制度的維繫

    宗法制度是一種血緣親族制度。在商代時已出現雛形,周代在前代的基礎上,使之

    更加嚴密而完備。周代宗法制度的主要特徵是嫡長子的繼承制和餘子(別子)的分封制。34

    周王是天下的大宗,其王位由嫡長子繼承;嫡長子的兄弟則受封為諸候,對周王而言其

    處於小宗的地位。諸候在其封國內又為大宗,其君位也由嫡長子繼承,嫡長子的兄弟再

    分封為卿大夫。卿大夫以下,大小宗的關係依上例。於是透過大宗和小宗的層層區分而

    構成一個龐大的血緣關係網。35

    商周時代建立的宗法制度,雖然其後的朝代在形態上歷經演變,但基本結構卻一直

    保持不變,在中國三千多年的發展中,沉積在社會人際關係與價值系統的根部,主導著

    中國的文化現象。36

    由於宗法制度中以父系為中心,又特別重視血親關係,所以表現在

    親屬關係上,就存在直系血親關係的親屬稱謂詞異常豐富的特點。敦煌變文中「阿」前

    綴的親屬稱謂詞中,直系血親稱謂詞有八個,而姻親稱謂詞僅有三個,不及直系血親稱

    謂詞的半數,可見直系血親稱謂詞明顯比姻親稱謂詞更為發達。所以宗法制度對於漢語

    親屬稱謂系統的形成具有決定性的影響,敦煌變文「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便具體

    反映了宗法制度的內涵。

    (2)家族倫理的落實

    宗法制度除了重視血緣之外,也辨明了親疏關係、尊卑關係、長幼關係等等,這個

    制度深深的影響著家族倫理觀念的建立。而家族倫理的觀念又在無形中支配著人們的思

    想、心理與行為,當然也就直接映現在交際性強的稱謂詞。由敦煌變文「阿」前綴的某

    33 參陸永峰《敦煌變文研究》,成都:巴蜀書社,2000 年 5 月,頁 244-247。 34 參周迎春〈說西周的「宗法制度」〉,《呼倫貝爾學院學報》2005 年,13:2,頁 1。 35 參郭沫若主編《中國史稿》(第一冊),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 年 7 月,頁 262。 36 參李樹新〈漢語傳統稱謂詞與中國傳統文化〉,《內蒙古大學學報》1990:3,頁 54。

    121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些直系血親稱謂詞中,可以觀察到長幼有序與親疏有別的家族倫理文化。

    就長幼有序而言,在傳統長幼有序的倫理觀念裡,對於家族中的尊長避諱稱其姓

    名,而必須以親屬稱謂去稱呼;而晚輩親屬,則可直呼其名。37

    這個現象在變文「阿」

    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中表現得很明顯,八個直系血親稱謂詞中沒有卑親屬的稱謂,全

    部集中在尊親屬的稱謂。此外,在長幼觀念裡,漢語中存在著「從兒稱謂」的現象,伍

    鐵平〈論漢語中的從兒稱謂和有關現象〉指出,「從兒稱謂」是指使用子女對長輩的稱

    呼(對稱)作為自己對長輩或平輩的稱呼(多為敘稱),如:丈夫的姐妹被子女稱作「姑」,

    於是自己稱丈夫的姐妹為「大姑」和「小姑」;妻子的兄弟被子女稱作「舅」,於是自己

    稱妻子的兄弟為「大舅」和「小舅」,這是定型的「從兒稱謂」,主要在於跟著子女稱呼

    時,自己降低了一個輩分,以表示尊敬。但是父親對子女說「把書拿去給爺爺(奶奶)」

    (不說「把書拿去給我爸爸(媽媽)」),這是一種語用的從兒稱謂,它沒有像前述「大

    姑」和「小舅」等詞一樣獲得降低一個輩分的定型化從兒稱謂的意義。38

    變文中「元覺

    祖父年老,病瘦漸弱,其父憎嫌,遂縛筐轝舁棄深山。元覺悲泣諫父。父曰:『阿翁年

    老,雖有人狀,惛耄如此,老而不死,化成狐魅。』」(1233,《搜神記》)孫元覺之父使

    用元覺對祖父的稱呼(「阿翁」)來稱呼自己的父親,是屬於語用的從兒稱謂。文中孫元

    覺之父憎嫌其父年老,而將他棄之深山,可知其中未有尊敬的意味,但是孫元覺之父對

    其父並未直呼其名,也未使用輕蔑的罵稱,而是從兒稱其為「阿翁」,表示其中仍存在

    長幼的輩分觀念。

    就親疏有別而言,中國重視血緣關係,所以有親屬與非親屬的分別。在實際交際中,

    或為了表示對對方的尊敬與親近之意,於是有以親屬稱謂詞稱呼非親屬關係的人,這是

    親屬稱謂詞的外化(擬親屬稱謂詞)。變文中有以父子的稱謂詞稱呼非親屬關係者,「甘

    州可汗親降使,情願與作阿耶兒…… 口承阿郎萬萬歲,夫人刧石不傾移。」(934-935

    韻,《張義潮變文》)說明甘州可汗情願臣服為子,以張義潮為父。這種現象在魏晉南北

    朝已有,《魏書‧列傳第九十一‧徒何段就六眷》:「勒因其懈怠,選募勇健,穿城突出,

    直衝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與飲宴盡歡,約為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既得免,就

    六眷等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浚,歸于遼西。自此以後,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問其故,

    末波曰:『吾父在南。』」即石勒與末波約為父子,此後末波不再南犯,國家因此而穩定

    與安寧。這種現象乃是由於中國人重視親屬關係,用親屬稱謂詞稱呼沒有親屬關係的

    人,將之納入親屬的範疇,除了表示輩分低者對於輩分高者的尊敬與順從之意外,也因

    37 參陳原《社會語言學》,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年 6 月,頁 257。 38 參伍鐵平〈論漢語中的從兒稱謂和有關現象〉,《中國語言學報》1984:2,頁 242-253。

    122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為縮小了兩者之間的距離,有效的表示親近之意,於是就容易達到交際的目的。

    (3)平民文化的展現

    漢語稱謂詞不僅在不同的時代和地域,展現出它的時代特性與地域色彩,在不同的

    社會階層,也顯示出它特有的階層文化。持唐代反映上層社會的文言文獻與平民階層的

    敦煌變文相互比較,唐代文言文獻中的直系血親稱謂詞,祖父的稱謂多「祖」、「祖公」、

    「祖考」、「大門」、「大父」、「翁」、「翁翁」,祖母的稱謂多「祖母」、「祖妣」;父母親的

    稱謂除了中性色彩的稱謂之外,對人尊稱時,父親多稱「大人」、「尊父」、「賢尊」等,

    母親多稱「賢母」、「慈尊」、「尊夫人」、「太夫人」,自己謙稱時,父親稱「家君」、「家

    尊」,母親稱「家夫人」、「母妾」;繼父母則稱「繼父」、「繼母」。39

    敦煌變文中對於直系

    血親的親屬,無論稱人或自稱都以附加「阿」前綴的稱謂詞來稱呼。由此可見,上層社

    會的語言整體而言較為典雅,而且比較注重禮貌,在稱人時為了表示尊重,多冠以「尊」、

    「賢」、「大」等;謙稱時為了表示謙卑,多冠以「家」。而變文是流行於民間的俗文學,

    它代表的是平民階層的心理與文化,其語言整體而言較為通俗,而未有明顯的尊稱與謙

    稱,它所反映的是比較輕鬆而活潑的口語特性。所以相對於上層社會典雅的語言而言,

    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所展現的是平民階層通俗和質樸的平民文化。

    (二)意義

    變文中「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的意義,主要由漢語稱謂詞史上的承傳以及漢語

    詞彙雙音化的提升兩方面加以說明:

    1、漢語稱謂詞史上的承傳

    語言有繼承,也有發展。語言的演變除非由特定的外在因素影響,方可能產生突變,

    否則從整體的規律性而言,語言的演變皆是處於一個漸變的過程。漢語稱謂詞的變化,

    是在歷史進程中,經過舊稱謂詞的逐漸衰亡,新稱謂詞的逐漸積累而形成的。而因為唐

    代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在漢語史上扮演著銜接古代漢語和近代漢語的

    重要角色,所以有其特殊的研究價值。茲對變文中「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進行歷時

    的溯源探流,並將其沿革情形以表格方式羅列。(表格中註記「+」者,代表該時代的語

    料中,使用此稱謂詞。為避免以敦煌變文代表唐代的全部,而發生以偏概全的錯誤,故

    於唐代分列兩欄,註記「+*」代表變文中出現此稱謂詞,註記「+」代表同時代其他語

    料出現此稱謂詞。註記「(+)」表示與前代相較,用法有所轉變,而現代方言用法的轉

    39 同注 9,頁 6-7、13-14。

    123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變是以變文做為比較點。)

    阿翁 阿婆 阿耶 阿郎 阿孃 阿娘 阿後孃 阿耶孃魏晉南北朝 + + + + +

    +* (+*) +* (+*) +* +* +* +* 唐

    + + + + + 現代方言 (+) + + (+) +

    由上表八個「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中,可看出其承繼、改變與新興的情形:

    在承繼方面,變文中的「阿翁」、「阿耶」和「阿孃」三個稱謂詞,詞形與詞義皆由

    魏晉南北朝承襲而來,在變文中使用得更為普遍。其中「阿翁」和「阿耶」更沿用至現

    代的某些方言區,可知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在漢語稱謂詞史上的承啟性。

    在改變方面,變文中的「阿郎」和「阿婆」兩個稱謂詞在魏晉南北朝的基礎上,用

    法有所轉變。「阿郎」在魏晉南北朝為男子的稱謂,變文中已轉變為直系血親父親的稱

    謂詞,雖然現代某些方言中又引申出其他的意義,而未沿用變文的用法,但是變文中「阿

    郎」作為父親的稱謂詞,不但是目前最早的書證,而且也據此釐清了辭書中的說法,而

    將產生時代由宋代往前推進到唐代。「阿婆」在魏晉南北朝時為母親和祖母輩親屬的稱

    謂,至唐代可以直接作為祖母的稱謂,而且此用法一直沿用至現代的某些方言中,可見

    它在漢語稱謂詞史上的關鍵性。

    在新興方面,變文中新興了「阿娘」、「阿後孃」、「阿耶孃」三個稱謂詞,其中「阿

    後孃」與「阿耶孃」未見於唐代其他文獻,也未沿用至現代方言,但卻是具有西北地區

    口語稱謂詞的特色。「阿娘」在唐代新興後,至現代方言中仍沿用不息,說明了其對現

    代漢語稱謂詞的肇啟作用。

    整體而言,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有不少稱謂詞是前代用法的延伸,

    亦有相當比例稱謂詞的用法產生改變和新興,顯見其有繼承,亦有新的變化和新的特

    點。同時,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由於其本身具有通俗與質樸的特點,

    以致於無論是承襲、改變和新興,其用法大多繼續保留至近代的口語文獻中,甚至有些

    是現代某些方言的源頭。因此,它不僅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漢語口語化的發展,而且也

    在漢語稱謂詞史上具有承傳的作用。

    2、漢語詞彙雙音化的提升

    漢語詞彙系統以雙音詞為主的面貌不是自古而然的。在上古漢語裡,單音詞在詞彙

    系統中占壓倒性多數。然而隨著社會文明的快速進展,新事物日益繁雜,使得原有的單

    音字義已不敷使用,於是不斷的孳乳分化,往複音詞的方向發展,以使能足夠和精確的

    124

  • 敦煌變文中「阿」前綴的親屬稱謂詞──以直系血親稱謂詞為中心

    表達眾多的新事物;再者,自東漢佛教傳入以來,為了爭取廣大的社會群眾和宣傳教義

    的需要,在翻譯佛經時,所使用的語言是大眾的口語;為了表達佛教的新概念,許多舊

    詞彙衍生了新意義或創造了許多新詞語,當然也加速了漢語雙音化的發展,因為漢語以

    單音節為主,而印歐語系的音節複雜,若是音譯,以漢字對譯其音,則大多為複音詞;

    若是意譯,更非複音不可,因為佛教全新的概念,複雜的內容,用一字一音一義的單音

    詞表達,肯定是不夠的。40

    正因這些因素的影響,使得雙音化的步伐從東漢開始加快。

    到了唐代,雙音詞為主的詞彙系統已經建立,雙音化的程度得到進一步的提高。41

    由於漢語詞彙雙音化的需求,「阿」前綴的附加式構詞法得到了很大的發展。變文

    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就數量而言,八個詞之中有六個雙音詞,顯見雙音詞

    在當時相當活躍。就新詞而言,「阿娘」、「阿後娘」、「阿耶孃」三個是此時期的新興詞,

    雖然雙音詞僅有一個,但是出現了二個三音詞。三音詞產生所透顯的背後意義,誠如梁

    曉虹在《佛教與漢語詞彙》說明「子」後綴時所指出的:「禪宗語錄中的雙音名詞後加

    以『子』,大部分的『子』只是『真正』的綴加,沒有『子』亦可用。主要是因為,漢

    語發展到此時,雙音詞已明顯增加,禪宗語錄作為近代漢語中口語特色極為鮮明的典

    籍,本身的雙音詞頗為豐富。而這時的『子』又是非常活躍的,所以可以靈活附加,並

    不影響詞義。」42

    變文直系血親稱謂詞中「阿」前綴的現象或許正如禪宗語錄中「子」

    後綴的情形,因為唐代雙音詞已相當發達,在口語化程度相當高的變文中,「阿」前綴

    除了可以自由的附加於單音詞,也進展至開始附加於雙音詞,而構成三音詞。所以變文

    中三音節的「阿」前綴直系血親稱謂詞,或許從另一個角度為漢語詞彙雙音化在唐代獲

    得進一步的提升提出了一項證據。

    四、結語

    漢語稱謂詞具有豐富性與複雜性的特點,而且隨著時空和階層的不同,所呈現的語

    言層面便不一樣。唐代的社會文化較前代更形發達,作為思想文化交流工具的語言也呈

    現快速發展的局面。這些變化自然反應在當時的文獻中,但是傳統的文人文學隨著社會

    經濟的發展而發展,其文學作品中固然創造了不少新的稱謂詞及新的用法,但是這和前

    一個時代相比,大致是在量的增加,在實質上其內容主要還是文言,而非白話口語。敦

    40 同注 2,頁 340-343。參竺師家寧《文字學》第十五章「詞彙的結構」,臺北:國立空中大學,1995 年 9月,頁 499-500。 41 見董秀芳《詞彙化:漢語雙音詞的衍生和發展》,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 年 7 月,頁 7-8。 42 參梁曉虹《佛教與漢語詞彙》,臺北:佛光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01 年 8 月,頁 365-371。

    125

  • 《敦煌學》第二十七輯

    煌變文便不同於文人文學,其內容不僅保留當時民間使用稱謂詞的實際情況,而且稱謂

    詞的數量也相當豐富。所以本文以變文來探究「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確實具有其

    特殊的意義。

    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有其詞彙運用的現象和規律,同時也反映著

    當時的文化風貌。就詞彙而言,在共時層面上,附加前綴「阿」的方式所構成的直系血

    親稱謂詞有八個,共使用一百八十四次,使用個數就唐代「阿」前綴親屬稱謂詞而言是

    相當高的。又「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其詞彙意義取決於前綴「阿」所附加的詞

    根,而前綴「阿」不具詞彙意義,但在語用上具有親切、尊敬或輕視的附加感情色彩在

    其中。至於「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在使用上,每因場合的不同而有語用上自稱、

    對稱和敘稱的分別,而因為變文俗講者主要以第三人稱的敘事角度進行俗講,所以敘稱

    的使用最為頻繁。在歷時層面上,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不但有承繼,也

    有轉變和新興,而且一些轉變與新興的稱謂詞,正可在文言文獻之外,提出更早的用例,

    修正辭書中關於產生時代的例證,同時也成為現代某些方言用法的源頭和關鍵。此外,

    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以雙音詞為主要形式,而三音詞則似乎為漢語詞

    彙雙音化在唐代進一步發展提供了另一個角度的證據。就文化而言,變文中「阿」前綴

    的直系血親稱謂詞是變文中「阿」前綴親屬稱謂詞中數量最多的一類,它凸顯了宗法制

    度對血親關係的重視。又變文中也表現出傳統的家族倫理觀念,在「阿」前綴的直系血

    親稱謂詞中,皆為尊親屬的稱謂以及語用中對於長輩使用「從兒稱謂」,便是家族中長

    幼有序觀念的積澱;而以親屬稱謂稱呼非親屬關係的人,以表示尊重和親近,則是反映

    了家族中親疏有別的倫理觀念。更特殊的是,變文「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中,呈

    現庶民百姓的生活口語並不如上層社會的語言那般典雅而嚴肅,它所展現的是平民階層

    通俗而隨意的文化。

    總之,本文針對變文中「阿」前綴的直系血親稱謂詞進行詞彙與文化的研究,從而

    重現了唐代口語稱謂詞的真實面貌、特色、規律和演變軌跡,並且揭示了其所蘊涵的文

    化內涵。凡此不僅具有彌補文言文獻不足的價值,而且也有填補漢語稱謂詞史與文化史

    上空白的重要作用。

    126

  • 國家圖書館出版品預定編目資料

    敦煌學 第 27 輯 ╱ 南華大學敦煌學研究中心—

    臺北市:樂學,2008 [民 97]

    面 ; 公分

    柳存仁先生九十華誕祝壽專輯

    ISBN 978-986-82554-9-4(平裝)

    1. 敦煌學 – 論文

    797.907 97005367

    敦煌學 第二十七輯 ISBN 978-986-82554-9-4

    編輯者:南華大學敦煌學研究中心

    執行編輯:廖秀芬、陳洛嘉、游靖珠

    出版發行:樂學書局有限公司

    地址:台北市金山南路二段 138 號 10 樓之一

    電話:(02)23219033 傳真:(02)23568068

    E-Mail:[email protected]

    定價:1000 元

    出版日:中華民國九十七年二月 2008 年 2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