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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欣赏

主摇编摇王首程

编摇者（以姓氏笔画为序）

摇摇摇摇方摇英摇王凤霞摇王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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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摇摇易红霞摇惠摇鸣

·广州·

摇图书在版编目（悦陨孕）数据

摇文学欣赏 辕王首程主编援—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圆园园园郾愿摇陨杂月晕苑赃缘远圆猿赃员缘远员赃圆

摇Ⅰ郾文⋯

摇Ⅱ郾王⋯

摇Ⅲ郾文学欣赏 原高等学校 原教材

摇Ⅳ郾陨园远

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广州五山摇邮编 缘员园远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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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园园园年 愿月第 员版摇圆园园园年 愿月第 员次印刷

开本：愿缘园伊员员远愿摇员辕猿圆摇印张：员猿郾愿苑缘摇字数：猿缘缘千

印数 员—源园园园册

定价：圆圆郾缘园元

目摇摇录

摇摇摇摇摇摇摇第一章摇文学欣赏概述 （员）⋯⋯⋯⋯⋯⋯⋯⋯

摇一、文学的起源 （员）⋯⋯⋯⋯⋯⋯⋯⋯⋯⋯⋯

摇二、文学的价值与功能 （源）⋯⋯⋯⋯⋯⋯⋯⋯

摇三、文学的流变 （远）⋯⋯⋯⋯⋯⋯⋯⋯⋯⋯⋯

摇四、文学体裁 （愿）⋯⋯⋯⋯⋯⋯⋯⋯⋯⋯⋯⋯

摇五、文学语言 （员园）⋯⋯⋯⋯⋯⋯⋯⋯⋯⋯⋯

摇六、文学欣赏 （员缘）⋯⋯⋯⋯⋯⋯⋯⋯⋯⋯⋯

第二章摇诗歌欣赏 （猿源）⋯⋯⋯⋯⋯⋯⋯⋯⋯⋯

摇一、诗歌概述 （猿源）⋯⋯⋯⋯⋯⋯⋯⋯⋯⋯⋯

摇二、我国诗歌的发展线索 （源圆）⋯⋯⋯⋯⋯⋯

摇三、诗歌欣赏的方法 （缘园）⋯⋯⋯⋯⋯⋯⋯⋯

摇名诗赏读 （缘源）⋯⋯⋯⋯⋯⋯⋯⋯⋯⋯⋯⋯⋯

摇摇蒹葭（缘源）摇摇短歌行（缘远）摇摇饮酒（ 其五）

（缘怨）摇春江花月夜（远园）摇摇蜀道难（远圆）摇摇登高（远缘）摇摇长恨歌（远远）摇摇锦瑟（苑猿）

摇定风波（苑缘）摇摇如梦令（苑远）摇摇破阵子

（苑苑）摇摇（ 双调）夜行船 · 秋思（苑怨）摇 摇（中吕）山坡羊·潼关怀古（愿圆）摇摇炉中煤

员

———眷念 祖 国 的 情 绪（愿猿）摇 摇 再 别 康 桥

（愿缘）摇摇雨巷（愿愿）摇摇致橡树（怨员）

第三章摇散文欣赏 （怨源）⋯⋯⋯⋯⋯⋯⋯⋯⋯⋯

摇一、散文概述 （怨源）⋯⋯⋯⋯⋯⋯⋯⋯⋯⋯⋯

摇二、我国散文的发展线索 （员园园）⋯⋯⋯⋯⋯⋯

摇三、散文欣赏的方法 （员园苑）⋯⋯⋯⋯⋯⋯⋯⋯

摇名篇赏读 （员员员）⋯⋯⋯⋯⋯⋯⋯⋯⋯⋯⋯⋯

摇摇秋水（节选）（员员员）摇摇唐且不辱使命（员员缘）

摇摇报任安书（ 节选）（员员愿）摇摇兰亭集序

（员圆远）摇摇张中丞传后叙（员圆怨）摇摇钴钅母潭

西小丘记（员猿远）摇摇朋党论（员猿怨）摇摇前赤

壁赋（员源猿）摇摇徐文长传（员源苑）摇摇少年中

国说（节选）（员缘猿）摇摇追悼志摩（员缘怨）摇摇都江堰（员远愿）

第四章摇小说欣赏 （员苑缘）⋯⋯⋯⋯⋯⋯⋯⋯⋯

摇一、小说概述 （员苑缘）⋯⋯⋯⋯⋯⋯⋯⋯⋯⋯⋯

摇二、我国小说的发展线索 （员苑愿）⋯⋯⋯⋯⋯⋯

摇三、小说欣赏的方法 （员愿缘）⋯⋯⋯⋯⋯⋯⋯⋯

摇名作赏读 （员愿怨）⋯⋯⋯⋯⋯⋯⋯⋯⋯⋯⋯⋯

摇摇世说新语（二则）（员愿怨）摇摇霍小玉传（员怨圆）

摇摇小翠（员怨怨）摇摇青梅煮酒论英雄（圆园缘）

摇摇宝玉挨打（圆园怨）摇摇受戒（圆圆员）摇摇透

明的红萝卜（圆源员）摇摇永远的尹雪艳（圆缘猿）

摇摇巨翅老人（圆远猿）

第五章摇戏剧文学欣赏 （圆苑圆）⋯⋯⋯⋯⋯⋯⋯

摇一、戏剧概述 （圆苑圆）⋯⋯⋯⋯⋯⋯⋯⋯⋯⋯⋯

圆

摇二、戏剧的沿革 （圆苑源）⋯⋯⋯⋯⋯⋯⋯⋯⋯⋯

摇三、戏剧文学的欣赏方法 （圆愿圆）⋯⋯⋯⋯⋯⋯

摇名剧赏读 （圆愿缘）⋯⋯⋯⋯⋯⋯⋯⋯⋯⋯⋯⋯

摇摇窦娥冤（圆愿缘）摇摇西厢记（圆怨圆）摇摇牡丹亭

（圆怨苑）摇摇雷雨（猿园圆）摇摇俄狄浦斯王（猿员园）

摇摇哈姆雷特（猿员远）

第六章摇影视文学欣赏 （猿圆猿）⋯⋯⋯⋯⋯⋯⋯

摇一、影视文学概述 （猿圆猿）⋯⋯⋯⋯⋯⋯⋯⋯⋯

摇二、影视的沿革 （猿圆苑）⋯⋯⋯⋯⋯⋯⋯⋯⋯⋯

摇三、影视文学及欣赏 （猿圆怨）⋯⋯⋯⋯⋯⋯⋯⋯

摇名片赏读 （猿猿圆）⋯⋯⋯⋯⋯⋯⋯⋯⋯⋯⋯⋯

摇摇电影《三色·蓝色》（猿猿圆）摇摇电影《 泰坦尼

克号》（猿猿怨）摇 摇 电影《 阳光灿烂的日子》

（猿缘员）摇摇电视剧《水浒传》（猿缘愿）

附录一：唐诗宋词格律知识 （猿远远）⋯⋯⋯⋯⋯

摇一、唐诗格律知识 （猿远远）⋯⋯⋯⋯⋯⋯⋯⋯⋯

摇二、宋词格律知识 （猿愿圆）⋯⋯⋯⋯⋯⋯⋯⋯⋯

附录二：外国文学知识 （猿怨源）⋯⋯⋯⋯⋯⋯⋯

摇一、古代文学 （猿怨源）⋯⋯⋯⋯⋯⋯⋯⋯⋯⋯⋯

摇二、近代文学 （猿怨怨）⋯⋯⋯⋯⋯⋯⋯⋯⋯⋯⋯

摇三、现当代文学 （源员愿）⋯⋯⋯⋯⋯⋯⋯⋯⋯⋯

附录三：推荐阅读作品篇目 （源圆怨）⋯⋯⋯⋯⋯

后记 （源猿缘）⋯⋯⋯⋯⋯⋯⋯⋯⋯⋯⋯⋯⋯⋯⋯

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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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摇文学欣赏概述

一摇文学的起源

文学是运用语言媒介创造艺术形象、表达思想情感的一种社

会意识形态。

在艺术史上，人们对文艺的起源提出了各种不同见解。古希

腊的哲学家德谟克里特认为文艺起源于神启的“灵感”，亚里士

多德认为文艺起源于“模仿”，德国文学家席勒认为文艺起源于

“游戏”，诗人雪莱认为文艺起源于“情感表现”，马克思主义文

艺家普列汉诺夫认为文艺起源于“劳动”，人类学家爱德华·泰

勒提出文艺起源于“巫术”。尽管所有这些观点都不能令人信服

地揭示文艺起源的根本动力，但它们本身就显示了人类对于探索

文艺起源的浓厚兴趣。

事实上，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文学同一切艺术形式一

样，都是人类通过生产实践改造自身和自然界的产物。文学活动

的产生需要具备两个方面的条件：文学主体和文学介质。文学主

体是从事文学创造和欣赏文学活动的人，包括作者和读者。文学

活动中，作者通过创作将自身的情感认识转化为文学形式，实现

员

自身情感的价值。读者则通过阅读活动与作品进行情感交流，获

得审美愉悦。文学介质指文学语言，它是文学艺术基本存在形式

和审美创造的基础。它们的产生都与“自然的人化”密切关联。

“自然的人化＂ 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人的本质的历史生成

的一个重要概念。在漫长的生产实践中，人类不断扩大着对自然

的影响力，通过劳动实践在自然界打上人的烙印，赋予自然以人

的本质力量，使之成为被人类改变和影响过的“人化” 的自然。

同时，人类自身也在“ 自然的人化” 的过程中获得特殊的本质

力量，使自己不同于自然界的其他存在物。鹰的眼睛虽然比人的

眼睛看得远，但人的眼睛却可以看到鹰眼所无法看懂的内容。正

如马克思在《一八四四年经济学 原哲学手稿》 中所指出的，“眼

睛的感觉不同于耳朵，眼睛的对象不同于耳朵的对象。每一种本

质力量的独特性，恰恰就是这种本质力量的独特本质，因而也就

是它的对象化之独特方式，它的对象性的、现实的、活生生的存

在方式。因此，人不仅在思维中，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

肯定自己”。

“自然的人化”使人类不断获得“ 人” 的属性。人的四肢、

器官、感觉、需求、情感、欲望都成为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力

量。渔猎稼穑，佩饰骨牙，跳跃奔跑，听雨观潮，载言载笑，人

自身的一切，人的一切活动都成为人之为人的证明。人在被自己

所感觉到的对象中得到自我本质力量的确证，获得审美愉悦，也

完成着对自身和自然的精神超越。东西方神话中诸神上天入地、

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奇光环正是人类对自然的精神超越的生

动表现。这种精神超越是审美的反思的开始，它为人类提供了在

虚拟的感性形象中反观自身，关注自己的精神和需求的有效途

径，它通过引导人类自觉追求和表达自身的情感愿望，成为艺术

情感的起源的直接动力。汉代的《毛诗序》 中说：“情动于中而

形成于言，言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

圆

之蹈之。”列夫·托尔斯泰在《 论艺术》 一文中说：“ 一个人为

了要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于是自己心里重新唤起这

种感情，并用某种外在的形式把它表现出来———这就是艺术的起

源。”

在“自然的人化”过程中，人类不断丰富并改造着自己的

物质生活，也创造了各种用以传递信息、交流情感的文化符号。

这些粗糙的原始符号经过不断积淀，逐渐获得较为纯粹的形式，

成为最早的艺术萌芽。从声音符号中演化出节奏、韵律，由此发

展为最早的音乐；从图形符号中演化出线条、图案，进而发展为

绘画、雕刻；从体态符号演化出节拍、造型，进而发展为最早的

舞蹈；从传意的图形中抽象出语言文字符号，语言文字符号与音

乐符号相结合，则产生了各民族最早的文学形态———诗歌。古埃

及的《亡灵书》、古巴比伦的《 吉尔伽什美》、古印度的《 吠

陀》、我国古代的《诗经》都是不同民族文学起源时期的代表作

品。这些诗歌的共同特征是句式简单，富有节奏，且内容大多与

宗教、神灵有关。早期诗歌的这些特点恰恰说明文学的发生发展

与人类“自然的人化”进程的某种同步性。

生产实践提供了文学发生的根本动力，自然的“ 人化” 促

进了文学情感和文学介质的生成。正是“ 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

己”的意义上，人成为文学介质和文学情感的审美创造者，成

了能够创造并欣赏的文学主体，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学艺术是生产

实践的直接产物。文学活动是一个多维的结构系统，包括文学主

体、文学情感、文学形象、艺术想象、艺术体验等。在文学发生

的过程中，人类的模仿行为促进了文学艺术形象的萌芽，巫术活

动培养了人类艺术想像力，非功利的游戏活动架通了人与世界的

现实关系到审美关系的桥梁，而情感表现的需要则促进了文学审

美特质的确立。文学活动是多种因素结合的产物。

文学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归根结蒂是人类对自身

猿

存在的艺术掌握。马克思在《 ?政治经济学批判? 导言》中曾指

出人类通过四种方式掌握世界，即理论认知的、实践精神的、艺

术的和宗教的方式。在这些掌握方式中，宗教的掌握是以扭曲颠

倒的方式反映人与自然的关系；理论认知掌握是以抽象的方式反

映客观世界；生产实践是从现实的物质形态层面掌握客观世界。

宗教是虚幻的，理论是抽象的，生产实践则受到客观规律的制

约，惟有文学艺术是自由超越的。在生产实践中，人们可以劈山

开路，引水灌田，却不能揠苗助长，缘木求鱼。相反，在文学活

动中，人的内在意识和愿望却可以超越现实的束缚，在艺术想象

的空间自由驰骋。陶渊明痛恨污浊的现实，就幻想一个不染尘泥

的世外桃源；托玛斯·摩尔梦想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就描绘一

个理想中的乌托邦；汤显祖呼唤自由幸福的爱情，就让杜丽娘死

而复生；卡夫卡要批判社会对人的压迫与异化，就让格里高列变

为甲虫⋯⋯正是这无与伦比的超越性确立了文学艺术在人类精神

中的神圣地位，使文学活动成为人类自觉追求情感价值和理想愿

望的有效手段。

二摇文学的价值与功能

文学活动的价值由三个层面组成。第一个层面是感性价值。

文学的感性价值集中体现在文本的形象性中。大到一部小说，一

首诗歌，小到一个人物，一段场景，一组画面，一则比喻，一种

意境，都是文学形象。作家总是把自己的情感体验凝固在文本的

艺术形象中，而读者则借助艺术形象进入文本的意义世界。形象

性是文学情感价值的集中体现。第二个层面是审美———道德层

源

面。在文学审美创造活动中，文学的表现对象由个体生命领域进

入到社会的审美文化领域，作家通过个体的生命感性表现人类的

群体生存状态。例如，哈姆雷特之所以魅力永存，就在于他性格

中的机智和迟疑、犹豫和坚决、理性和冲动并存的矛盾展示了人

类自身的软弱和动摇。同样是在以生命的代价追求爱情，安娜

·卡列尼娜可以违逆世俗，离家出走，以死抗争，而身处潇湘馆

的林黛玉，只能在苦孤自怜中香消玉殒。安娜和林黛玉的抗争方

式截然不同，但她们的人格魅力却同样让世人为之震撼。文学正

是在情感与伦理的纠缠、欲望与道德的冲突、理想与现实的对立

所构成的生命张力中展示并关注着人性的无限丰富性与现实性。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文学被称为人学。第三个层面，是人类存

在和命运。在这个层面里，文学试图超越理想和现实的矛盾，立

足于人类意识的深刻觉醒，去追问人类命运，展示人的本质实现

的现实性和可能。古希腊悲剧对人类命运的哀怜，建安文学梗概

多气的生命忧患，《红楼梦》悲凉空落的佛家意识，西方现代派

作品对人类生存状态的绝望、荒诞的感觉，无一不是指向对人类

的存在及命运的深切关注。

文学的功能与价值是密切相关的，文学的价值以审美为基本

尺度，文学的功能也以审美为中心，多层次展开，包括审美、认

知、教育、娱乐等功能。

文学的审美功能是文学审美价值的实现途径。作为一种无功

利目的的审美活动，文学最主要的功能在于满足人对情感价值的

自觉追求。在文学活动中，读者通过对艺术形象或意境的情感体

验和审美观照，实现情感价值的满足。这一点，很早就为人们所

认识。孔子曾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其中

的“兴”和“怨”都有审美体验的成分在内。在西方，亚里士

多德认为悲剧可引起人们的怜悯与恐惧之情，从而使人的心灵得

到净化，他所指的正是文学的审美功能。

缘

文学的认知功能是一种审美认知，指向主体自身存在的内部

世界。审美认知表现为通过审美观照对审美对象作出价值判断与

认识，这一过程伴随着独特的审美体验。审美认知的指向是文学

主体的情感价值，它只对情感的真实负责，而不对客观规律负

责。在现实中不可能、也不会存在的“ 窦娥冤死，六月飞雪”、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在文学艺术中，却成为人们情感

交流与共鸣的真实基础了。欣赏就是在艺术中重新发现自己，这

句话是对文学审美认知功能的最好注释。

文学在以审美认知功能提高人们对社会、人生及自身的认识

的同时，还影响净化着人们的道德、情操，娱乐着人们的生命。

汉代的《毛诗序》 谈到诗歌的教育和娱乐功能时说“先王以是

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认为诗歌具有促

进家庭和睦、激发人尊老爱幼的情感、增强伦理道德观念、净化

社会风气、移风易俗的作用。文学的教育、娱乐功能首先是与文

学的特殊本质相关的。一般的教育以事实说话，以道理服人，而

文学的教育功能则是通过艺术形象，让读者的经验与文本中蕴含

的情感产生共鸣，获得美的享受和心灵的提升。换言之，文学活

动的主体是伴随着美的享受或娱乐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启发、教育

的。正因此，作品的审美境界愈深邃、蕴藉，读者获得的启迪、

享受就愈丰富、持久与博大。

三摇文学的流变

文学作品的价值与功能，都体现着文学艺术与人类精神追求

的水乳交融。文学观念的流变映射着人类精神的变迁。当社会处

远

于巨大变革的历史阶段，文学中的情感与道德的冲突，往往表现

为人的生命、意志、情感、欲望的高扬，并通过对人自身生命的

体认与探秘，为冲决传统的规范提供一面“ 直观” 的镜子。例

如，《诗经》中大胆表现两性爱情的诗歌，战国时的楚辞，六朝

时的宫体诗，晚唐的“花间词”，西方文学中的荷马史诗，文艺

复兴时期的文学，都表现为猛烈冲击旧有道德秩序，高扬勃发的

生命感性。而当社会处于相对稳定发展的时期，人的生命、意

志、欲望出现某种失衡状态，文学则体现为呼唤理性道德，追求

生命感性与理性的和谐，提高人的社会意识和社会道德情感。中

国文学中的汉赋、盛唐诗歌，欧洲 员苑世纪的古典主义文学、启

蒙主义文学都呈现出对人类道德理性与生命情感的和谐饱满状态

的追求。如果说，宗教是人类精神的避难所，那么文学则是人类

精神的伊甸园，心灵的“万花筒 ”。

从文体演进的角度看，各民族的文学大都经历了从诗歌、散

文到戏剧、小说，从简单的抒情文学到复杂的叙事文学的演进。

这一过程是文学语言由朦胧到自觉，叙事技巧由简单到复杂，艺

术形象由粗糙到高级的发展过程，集中体现着人类“艺术掌握”

方式的不断成熟与发展。

从早期文学到古典文学，再到现代文学，文学的形态发生着

巨大的转变。在各民族的早期文学中，宗教与神话占有很大分

量，文学的关注对象是“超人的”神，文学是“神的文学”。在

古典文学时代，文学关注物的对象由神转向人，成为“ 人的文

学”。在古典文学中，虽然也存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及人与自

身的相互矛盾，但总体上依然指向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及

理想化的生命情感。在现代主义文学中，反映人与社会的对立，

人的异化、绝望及社会机器对人的命运的嘲弄的内容成为重要的

观念取向。文学形态的这种转变深刻反映着人类精神的转型与提

升。

苑

在文学史上，曾出现了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批判现实主

义、自然主义、现代主义、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诸多的文学流

派。每一个流派的出现都是人类特定的精神文化的产物。例如，

员怨世纪欧洲浪漫主义文学的兴起就源于对资本主义启蒙理想幻

灭的失望，而随后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兴起则源于作家们对资

本主义黑暗、肮脏和残酷本质的深刻体验。同样，魔幻现实主义

只能在 圆园世纪腐朽的官僚制度与封闭落后的社会现实并存的拉

丁美洲文化中产生。一种文学流派代表着人类的一种精神状态，

文学流派的丰富多样折射着人类心灵世界的无限创造力与丰富

性。

文学是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文学流变的动力是人类心灵世

界对情感价值无限境界的不懈追求。人类的精神追求永不停息，

文学的发展也永无止境。

四摇文学体裁

体裁是文本的具体式样，即文本内部结构与外部表现形态的

有机结合。依据文本的审美特征，文学文本可划分为不同的类型

和体裁。

从语音上，可将文学文本划分为散文和韵文。韵文讲究押

韵，句式较为工整；散文不押韵，句式自由。这种划分注重文本

的语音特征，但未能揭示文学的其它审美特征。从文学文本描写

对象及艺术表现方式的角度，可将文本分为抒情类文学、叙事类

文学和戏剧类文学。叙事类文学通过对作家所体验的外部世界的

抒写来折射时代生活，如小说、史诗、史传文学等。抒情类文学

愿

侧重通过对主体内部世界的抒写，从中折射人类的精神状态，如

抒情散文、抒情诗等。戏剧类文学通过人物的矛盾关系、情境和

人物自身的动作来反映人类的情感经验和对人类社会生活的认

识，如悲剧、喜剧等。

我们常说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四种文体是从文本的整

体形态出发，按其内容与形式统一的不同特点所作出的划分。按

这个标准，诗歌是那些内容凝炼、集中，情感强烈、独特，语言

形式有一定节奏和韵律的文本。小说是那些通过一定叙事方式，

在情节和故事的对立统一中塑造人物形象，多方面地反映社会生

活的文本。散文是那些通过对某些生活片断或情景的自由、生动

的描写来传达作者思想情感的文本。戏剧是借助人物的语言和动

作，以尖锐、紧张的矛盾冲突来反映人类情感认识的文本。

体裁是文学文本审美特征的集中体现，不同的文学文本凸显

着不同的审美要素。这些审美要素既是一种体裁得以区别于其他

文体的依据，又是掌握该类文本一般审美方法的钥匙。从审美的

角度而言，抒情类文学文本中的意境与情感，叙事类文学文本中

的故事和情节，戏剧类文学文本中的矛盾和冲突等，都是这些文

体中最为显著的审美特征。具体而言，节奏、韵律、情感、意境

等要素构成了诗的审美特征；情节、故事、人物、叙事视角等要

素构成了小说的审美特征；矛盾冲突、人物语言等要素构成了戏

剧的审美特征；而知识性、趣味性、哲理性、抒情性和自由性则

是散文的审美特征。

文学是感性的艺术，无论是诗歌、散文、小说还是戏剧，本

质上都是借助形象化的语言方式传达情感。形象性是文学文本的

生命之源，每一部文本都是一个独立自足的形象体系，传递着独

特的审美意蕴。打开文学画卷，一个个生动活泼的“ 熟悉” 面

孔扑面而来：俄狄浦斯王、普罗米修斯、斯巴达克斯、夸父、女

娲、堂·吉诃德、哈姆雷特、浮士德、简·爱、玛格丽特、罗

怨

敷、花木兰、窦娥、崔莺莺、杜丽娘、林黛玉、贾宝玉、于连、

奥涅金、罗亭、苔丝、奥勃洛摩夫、约翰·克里斯多夫、保尔·

柯察金、“狂人”、孔乙己、阿 匝、吴荪甫、高觉慧⋯⋯这些不

朽的艺术形象走近我们，轻轻叩动我们的心灵，在灵魂深处对我

们悄然絮语：人情的喜怒哀乐，人生的悲欢离合，人性的善恶美

丑，世间的风尘霜雪，心灵的狂涛巨澜，生命的梦幻渴望，激情

的逆风飞⋯⋯这一切，让我们的生命在无声的细语中悄然腾

升。

五摇文学语言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文本的形态、文本中的情感与意义

无不与语言有着密切联系。在某种意义上，文本就是语言通过作

者的排列组合所构成的审美符号系统。

在日常交往中，由于具体的语言环境、交流对象、表述目的

的限定，语言只有传播一定概念的作用，只能沿着一定的文字意

义来解释，这种语言最大特点是准确、明晰。与日常语言不同，

文学文本中的语言虽来自日常语言，但其符号功能却与日常语言

不同。文学语言较日常语言更侧重表现功能。文学语言的功能单

位有大于语句的句群，或段落、篇章，也有个别的词语，它们不

同于日常语言中词与物的对等关系，而是自身组成了一个与现实

世界相联系又相区别的独特的新世界。文学语言是创作主体体验

和把握世界的审美表现形式。与日常语言相比，文学语言具有意

象性、表现性、模糊性、多义性。

文学语言的意象性体现在文学文本总是以艺术意象传达意

园员

旨，读者只有在对文本所提供的艺术形象的体味与把玩过程中才

能领悟作者的意旨或文本的内涵。例如现代诗人贺敬之《 放声

歌唱》中的几句诗：“五月———麦浪。八月———海浪。桃花———

南方。雪花———北方。”这里作者并没有作出任何判断，但读者

却能从“麦浪”、“海浪”、“桃花”、“雪花”这些鲜明的形象中

获得强烈的意象冲击，当读者头脑中逐渐唤起曾经感知过的

“麦浪”、“海浪”、“桃花”、“雪花”，并将它们与个人经验中的

“五月”、“八月”、“北方”、“南方”这些感性经验联系起来时，

一幅南北大地由春到冬、跨越时空、生机盎然的生命图景油然而

生。读者在瞬间感悟到了文本的意蕴：大地充满生机，生命自由

勃发。而如果作者直接用这两句话来表白自己的感受，无论如何

都不能打动读者。又如，鲁迅的《祝福》开头的叙述：“旧历的

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上也显出将到新年

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绝

响，是送社的炮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猛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

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 这段话以写实的手法

描述了鲁镇过年前的景象，作者动用了听觉、味觉、视觉，造成

近乎电影蒙太奇的画面。从表面上看，作者只是介绍人物活动的

背景，然而结合全文，读者就能领会到，这个着意描绘的新年氛

围，暗示着 圆园世纪初叶中国农村古老文化传统与习俗的沉重惯

性，祥林嫂就生于这种氛围，死于这种氛围。只有当读者结合全

文的语境领悟到这重暗示性的旨意时，文本的整体审美价值才能

被实现，文本中蕴含的深刻的社会悲剧和人生悲剧才显得如此地

震撼人心。

文学语言的表现性是指，在文学文本中词语总是超出字面的

意义，表现深层的涵义。文学文本是作者的情感、想象、理智和

社会意识的凝聚物，作者总是借助文学语言的隐喻、转换、象

征、反讽等表现功能表现自己的情感价值和生命体验。如中国古

员员

典诗词中“红杏枝头春意闹”，“ 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样的诗句

中，“ 闹” 和“ 笑” 神奇的拟人化效果，使“ 红杏” 与“ 春

意”、“桃花” 与“春风” 之间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内在关联

得以悄然呈现，成为诗人某种情感的暗示，而充盈着生命活力与

动感的“红杏”、“ 桃花” 则成为某种情感寄托的象征。文学创

作中，作家总是精心选词，在一字一词之间去传神写意。如，同

样是写人物的走动，鲁迅写阿 匝为了“ 结识革命党” 去钱府找

假洋鬼子时“怯怯地进去”，而高晓声的小说《 陈奂生上城》

中的陈奂生回家时“ 愉快地划着快步，像一阵清风到了家门＂，

一个“”，一个“划”，生动地传达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

状态。阿 匝对假洋鬼子的敬畏及内心的自卑，陈奂生在县城经

历了坐县委书记的小车，住五元一夜的高级房间之后获得的巨大

的精神满足都在这一“” 一“ 划” 中得到充分表现。为增强

语言的表现力，文学作品中总是尽量离间词语的意义与涵义，如

鲁迅笔下称阿 匝和小 阅滑稽可笑的扭打为“龙虎斗”，称围观阿

匝欺侮小尼姑的人为“鉴赏家”，王蒙将小说定名为“《坚硬的

稀粥》”，这些讽刺意味强烈的离间手法传达着作者深刻的批判

性情感。

文学语言的表现功能，还体现在语言的整体结构中。例如当

代作家王蒙《相见时难》中的一段：

“哪儿去了？”

“什么哪儿去了？”

“你说什么哪儿去了？”

“我哪知道你说什么哪儿去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说什么哪儿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知道你说什么哪儿去了？”

作者在这里并未显示任何态度和情感，但从对话双方近于无

聊的语言游戏中，读者感受到的并不是风趣，而是一种带有某种

圆员

对立、内耗意味的深层涵义，进而使人联想到现实中的官僚主义

和麻木、冷漠、相互扯皮，甚至促发自我反省。这样，读者对文

本中两位对话者自然产生厌恶、反感的情感判断。这正是文学语

言的表现力所在。

文学语言的模糊性和多义性是指，文学语言的涵义在多数情

况下并不明确，而是模糊的，多义的。这种模糊性、多义性为读

者提供着富有弹性的多维度的复杂审美空间。

文学语言的模糊性和多义性表现在两个方面：由语法结构带

来的模糊和由语义含混带来的模糊。出于实现本身价值的需要，

文学语言总是竭力打破日常语法规范的制约，按照情感逻辑来组

织词语。例如杜甫《秋兴》 八首中的诗句：“香稻啄余鹦鹉粒，

碧梧栖老凤凰枝。” “ 香稻” 怎么去“ 啄”？ “ 碧梧” 怎么去

“栖”？按照常规语言或许应是“ 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

梧枝”，然而这样的修正以后，诗句的审美内涵就要大打折扣，

千古名句就变得平庸。“晨钟云外湿”，“月傍九霄多” 这样的诗

句中，“湿” 是钟湿，钟声湿，还是“ 云外” 的空气湿？“ 多”

是月多，九霄多，还是月光所照之境多？当读者从情感的角度，

把“湿”与“沉重、凝重”联系在一起，把“多”与“扩张”，

“饱满”联系起来时，就能理解其中所表达的心境。“溶溶院落

梨花月，淡淡池塘柳絮风”，“ 三年笛里关山月，万国兵前草木

风”都是这样的例子。为强化读者的某种感受，文学语言常常

打破词语的常规用法，以“ 陌生化” 手法表达意义。例如“ 撕

下来一个空洞的微笑，让它在空中飘荡”，“ 那只签署文件的手

砍倒了一座城市”。“ 微笑” 怎么能够定义为“ 空洞的”，一只

“手”怎能“砍倒” 一座城市？这种旨在打破读者思维定式的

“陌生化”搭配迫使读者的思维进入连续不断的语符置换过程，

在相邻语义的链接和替换中逼近作者的意旨，从而获得比常规表

述丰富得多的审美感受。例如从“空洞” 出发，可联想到无力、

猿员

苍白、贫乏、生硬、干瘪、虚假、做作 ⋯⋯ 从“ 砍倒” 出发，

可联想到摧毁、毁灭、出卖、阴谋、断送、快速、狠毒⋯⋯

文学语言的多义性还体现在同一词语，因为语言环境的不

同，往往具有多重意义。叶圣陶在《 文学作品的品鉴》 一文中

说：“在语言感受敏锐的人心里，‘赤’不但解作红色，‘夜’ 不

但解作昼的反面吧。‘田园’ 不但解作种菜的地方，‘春雨’ 不

但解作春天的雨吧。见了‘ 新绿’ 二字，就会感到希望、自然

的化工、少年的气概等说不尽的旨趣，见了‘ 落叶’ 二字，就

会感到无常、寂寥等说不尽的意味吧。真的生活在此，真的文学

也在此。”

如，英语中的 则燥泽藻一词，本指玫瑰，但在一般情诗中它又

与情人、心爱的女人等词义相关，这样，当 则燥泽藻出现在文学文

本中时，就具有了双关的意义。在某些语境中，一个词语的多种

含义还会相互激发，造成更为复杂的语义状态。又如，《 红楼

梦》中林黛玉住的潇湘馆，这里“ 潇湘” 的语义成分有传说中

的“帝之二女”娥皇女英，有清冷的潇水和湘水，有湘妃的眼

泪，有泪痕斑斑的翠竹，有传统文化中竹子所蕴含的清高，等

等。而林黛玉的性格与命运也在“ 潇湘” 二字的多重意蕴中得

到反复映照与暗示。

文学语言的意象性、表现性、模糊性和多义性为文学文本提

供了丰富的审美价值，使文学文本成为开放性的审美价值系统，

为阅读活动提供着开放的审美创造空间。

源员

六摇文学欣赏

文学欣赏

的定位

摇摇文学活动是在世界———作家———文本———

读者构成的四环链中展开的。作家从现实世界

中汲取创作灵感，将自己的理智、情感、意念

和审美判断通过形象化的文学语言表现出来，创造出具有潜在审

美价值的文本。读者从自身的文化修养和阅读经验出发，通过文

学文本的阅读，完成对文本的审美创造，实现文本的审美价值。

这一过程始终离不开读者的参与。文本只有在读者的阅读活动中

才能实现自身潜在的审美价值，成为具有真实情感和涵义的作

品；作家的创作受到潜在阅读者的影响，不得不考虑为谁写作；

而同时代读者对文本的共时性阅读和不同时代的读者对文本的历

时性阅读都在不断丰富着的文本的审美内涵，使文本不断“ 增

值”。

阅读活动是文学文本的审美功能和价值的完成者，又是创造

者。根据读者在审美创造层面的介入程度，阅读活动可分为三种

类型，即一般性阅读、欣赏性阅读和批评性阅读。

一般性阅读是阅读活动中最为广泛的一类，阅读的对象大多

是比较轻松、通俗、浅近、娱乐性较强的文本，读者的注意力和

阅读兴趣主要集中在文本的感性层面，如传奇的故事，曲折的情

节，浪漫的爱情，奇幻的境地等都是读者的兴趣所在。日常生活

中拥有大量读者的言情小说、武侠小说、科幻小说、推理小说等

都是一般性阅读集中的文本。在一般性阅读中通常不对文本的审

美要素和深层涵义进行深入分析，也不大关注自己的阅读经验，

缘员

阅读只是为了自我消遣和娱乐。

欣赏性阅读是以审美为目的的阅读。受阅读目的的制约，欣

赏性阅读的对象主要是内涵丰富，审美价值较高的文学文本，如

中外文学经典文本，古典诗歌，当代名作等。与一般性阅读和批

评性阅读不同，在欣赏性阅读中，读者以审美观照的方式，对文

本的情节、结构、形象、叙述方式等审美要素进行全面关注，在

词语层面去体会和感悟文本的情感与涵义，以期获得丰富的审美

感受和精神陶冶。欣赏性阅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丰富的审美

感受，阅读者须有一定的艺术修养，才能完成欣赏的过程。这意

味着读者要在不断丰富的欣赏活动中不断总结自己的阅读经验，

扩宽阅读视野，提高欣赏能力。

批评性阅读是一种高层次的阅读活动。批评性阅读的目的是

对文本进行阐释、说明与评价。批评性阅读也须要注意文本的感

性层面和审美要素，如文本的形象、情感，故事、情节、节奏、

韵律等，但读者的注意力并不停留在感性层面，而是深入到文本

的形式和深层涵义的层面。文本在艺术形式上的成功或失败，文

本在语言模式或表现手法上的平庸或突破，文本中的语言如何与

意象、情感相互匹配，文本的深层涵义究竟何在等才是批评性阅

读最为关注的对象。批评性阅读的使命是研究和评论文本。

文学欣赏是欣赏性阅读。

进入文

本世界

摇摇文学文本是作者从自我的审美经验出发，通

过一定的结构方式，对词语进行排列组合的产物。

文本是作者的情感和愿望的载体，但文本一经产

生，其内涵就会独立于作者的意志，存在于自身的语言结构中，

成为一个包含特定审美内涵的独立自足体。因为语言的意象性、

模糊性、多义性、表现性等特征以及语言灵活自由的组合方式的

影响，文本的审美内涵往往相当模糊。对积极寻求掌握文本特定

审美内涵的读者来说，文本就像一座语言迷宫，探寻文本的审美

远员

内涵的阅读活动就像在语言迷宫中探幽寻宝。

阅读活动是读者对文学文本的审美创造。作为阅读对象的文

本既为读者提供着开放性的审美创造空间，又从本质上制约着读

者的审美创造和艺术想像。受读者的文化修养、阅读背景、阅读

经验等因素的影响，即使对同一阅读对象，读者的审美感受也千

差万别，“一千个读者的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无论如

何，读者也不会把他想像成破盔烂甲，骑瘦马，挥长矛的唐·诘

诃德。作为审美创造活动的阅读本质上是以文本为基础的有限创

造。离开了文本所提供的创造空间，文学欣赏就失去了自身的创

造性。所以，细读文本，全面掌握文本的细节就成为文学欣赏活

动的基点。

细读就是从文本结构入手，从语言开始，对文本的形象、情

感、结构和叙事方式、意义进行全面分析，寻找审美创造的切入

点，打开艺术想像空间。

语言层是文本中词语的音调、节奏、质感等所造成的表现效

果。如文本的语音是清亮高昂的，还是低沉压抑的？语言节奏是

机敏跳动的，还是迟缓滞重的？词语的质感是温和透明的，还是

晦暗幽冷的？词语搭配是循规蹈矩的，还是新鲜陌生的？等等。

形象层是文本中艺术形象的呈现方式。如文本中的形象是单

一的，还是由一系列的形象所构成的形象体系？是人物形象，还

是审美意境？如果是人物形象，这个形象是具有时代特征的

“典型”人物，还是象征某种观念的“类型”人物，等等。

结构和叙事方式是文本内容的展开方式。如文本中有无叙述

故事，故事情节是有头有尾的，还是空缺开放的，故事情节是单

线展开的，还 是 多 头 线 索，复 调 展 开，文 本 的 叙 事 内 容 是 像

《阿 匝正传》、《子夜》 一样只限于经验层，还是像《 红楼梦》、

《百年孤独》一样，经验层与超验层交织并存？谁是叙述者，是

作者还是文本中的角色？在情节发展中，叙述视角有无转移？等

苑员

等。这些都是影响读者的审美创造的直接因素。

情感和意义都属于文本的审美内涵层面，既是作家审美理想

的寄托，又是阅读活动中审美创造的指向。如果说语言、叙事、

结构、形象等要素构成了文本的语言迷宫，情感和意义才是隐藏

在迷宫中的财宝。对文本进行细读的根本目的是发现并领悟其中

情感与意义。如作品中的情感是外在表露的，还是曲折隐晦的？

文本的主旨是传情，还是达意？文本的内涵是情感成分大于意

义，还是意义大于情感？是肯定的情感，否定的情感，还是双重

的情感？情感的价值何在？等等。

不妨以李白《玉阶怨》为例说明细读的过程：

玉阶生白露，夜久浸罗袜。

却下水精，玲珑望秋月。

语言层。这首诗中入声较多，“玉”、“露”、“夜”、“袜”、

“却”、“下”、“望”、“月” 等都是入声字。单句以入声起，双

句以入声结，诗的第一个字“ 玉” 和最后一个字“ 月” 读音极

为相近，把首尾两句环结起来。全诗的语调因入声词的巧妙运用

而呈咽噎之感。从语词选择上，诗中共有“ 玉阶”、 “ 白露”、

“夜”、“罗袜”、“水精（通晶帘）”、“秋月”五个名词和一个

形容词“ 玲珑”，其中“ 罗袜” 指女人，其余的词语除“ 夜”

具有朦胧的“厚重” 感以外，“ 玉阶”、“ 白露”、“ 水精”、

“秋月”、“玲珑”都具有透明清冷的感觉，因而全诗的语言总体

上呈透明清冷的质感。这种质感可能暗示着某种纯净的情感品

质。

形象层。这首诗的意象核心是“ 罗袜” 所代表的女人。全

诗的意象动态呈现为：秋夜已深玉阶上生出白露———（女人的）

罗袜也被白露浸湿———女人因罗袜浸湿不能久伫而放下水晶帘子

———放下帘子后又透过晶莹剔透的帘子久久注视着令人断肠的秋

月。这是一个夜不能寐有所思的女人。

愿员

结构层。这首五言绝句的结构呈现连环递进的态势。全诗除

了音韵上首尾环接外，还有语义上的连环。即前一句的动宾结构

是后一句动宾结构的因，第一句的“生”指向的“白露”，成为

第二句中动作发出者，打“湿” 了“罗袜”（女人），第二句中

动作“湿”的承受者“罗袜”（ 女人） 在第三句中又成为放帘

子“却下”的动作主体。各句之间的连环因果关系使诗中的意

境获得时间上的流转和空间上的延伸。这首诗的审美内涵和它独

特的结构密不可分。

情感因素。从动态展开的诗歌意象中可以感知，女主人公开

始站在玉阶上似乎在期待什么，由于夜深露重而不得不返回屋

内，但终不能放弃，于是隔帘望月，又陷于期待之中。这一过程

中蕴含着希望、憧憬、不安、焦急、失望、惆怅、难言、哀叹、

自怜等复杂的心理转换。这些情感又都体现了一个“ 怨” 字。

故“怨”是统率全诗的情感主调。

超情感的意义。从诗中选用具有丰富文化意蕴的词来看，诗

中的各种意象都有潜在的象征功能。白色———白露，水晶帘，月

———象征着希望，光明，暗示女人玉一般透明澄澈的心地；黑色

（夜久）象征着失望，不安；湿润象征着悲哀，惆怅；秋象征着

凄凉。这些象征意构成诗的深层结构：白色的希望，澄澈的心地

受秋夜白露的潮湿而悲哀而失望，但经过潮湿的忧伤之后，纯洁

的心灵于朦胧之中似乎又看到一线光明随即又转化为希望，但这

希望又毕竟是朦胧之中的极不可靠的希望———惆怅。这样，语音

的哽咽，词语的清冷透明的质感，来自词语文化内涵的深层象征

意义以及由文体效应而产生的白色意象、潮湿感、朦胧感都与诗

中人物的动作和情感相融合，形成浸透全诗的悲凉哀怨。当读者

体味到这种悲凉哀怨无可奈何的意味时，一种超越“ 哀怨” 情

感的类似“人生在世，不得意者十之八九” 的人生感悟油然而

生。这样，读者就完成了阅读活动高级阶段的审美创造，获得了

怨员

超越情感的深层意义。

保持虚

静心态

摇摇艺术鉴赏是从审美静观开始的。在文艺鉴赏

活动中，读者摆脱个人意志的支配，完全沉浸在

对文本的知觉状态中，对文本进行自由、全面的

审视、观照，从而在整体上感知客体形象，获得充分的美感享

受，这就是审美静观。

审美静观的核心是虚静心态。唐代司空图在《 诗品》 中

“自然”一品中有“幽人空山，雨过采”的句子，这句话可用

来形容虚静心态。虚静心态是艺术活动的主体自觉摒除一切欲求

杂念和先在经验，为艺术创作和鉴赏营造的一个凝神静气的澄沏

心境。这种澄沏的心境构成了文艺创作与鉴赏活动中重要的心理

特征。西晋的陆机在《文赋》中谈到文学创作规律时说，“其始

也，皆收视返听”，认为艺术构思时作家的思维必须摆脱现实世

界的干扰，高度集中。南朝的宗炳提出“澄怀味象”，认为艺术

鉴赏过程中，鉴赏者应以澄沏透明的心境去观照和玩味审美对

象。稍后的刘勰在《 文心雕龙·神思》 篇中谈到文学创作心理

时说“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脏，澡雪精神”，强调了虚

静心态在文学构思中的重要作用。

同创作过程一样，阅读过程也存在一个从现实世界到艺术世

界的切换。为了充分接纳文本的审美内涵，使欣赏主体的意识与

阅读对象充分结合，欣赏的过程中读者应保持虚静心态。文学阅

读是一个包括了认知、感悟、想象和情感体验等阶段的综合心理

过程。虚静心态在其中每一阶段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认知阶段，虚静心态使阅读主体排除经验和偏见的干扰，

以豁达开放的心态对文本保持新鲜的艺术感受。鲁迅在谈人们对

《红楼梦》题旨的认识时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

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

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对《 红楼梦》 这样一

园圆

部博大精深，魅力四射的艺术瑰宝，这些见解无不显得过于简

单，因为它们都不能反映文本的整体意蕴。造成这种现象的原

因，恰恰在于这些读者缺乏对文本进行整体上的审美静观的虚静

心态，偏见和过于自信妨碍了对文本意蕴的完整接受。

相反，只有保持虚静心态，读者才能敏锐地感知文本的特定

审美内涵。例如，鲁迅笔下的孔乙己这个人物，作者写他向小孩

卖弄回字有四种写法，写他红着脸争辩“窃书不算偷”，写他买

酒喝时“排出九文大钱”，这些细节，阅读时稍不留意，就很容

易当作可有可无的内容滑过去，顶多觉得滑稽可笑。但如果读者

能够将这些细节与孔乙己日趋衰败的形象及周围人对他的嘲笑联

系起来时，一种对孔乙己的悲悯与同情之感就会悄然而生。对于

一些全心全意投入的读者，甚至文本中的一处“ 闲笔” 也能带

给他们深刻的审美感受。一位读者这样说：“这一篇之中，我以

为最妙的文字是‘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

人也便这么过’。这个话传达出无可奈何的寂寞之感。这种寂寞

之感不只属于这一篇中的酒店小伙计，也普遍属于一般人。‘也

便这么过’，谁能跳出这寂寞的罗网呢？” 不是每一位读者都能

产生如此深刻的理解，但没有虚静的审美心态支持，恐怕任何一

位《孔乙己》的读者都难以生出这样的感受。

在感悟阶段，虚静心态使读者专注凝神于审美对象，调动一

切感知经验，体味文本的审美意蕴。例如《 红楼梦》 第四十八

回香菱谈自己读王维的诗时说“ 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

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似乎无理的，想去毕竟是有

情有理的。”“我看他《塞上》 一首，内一联云：‘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

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要说再

找两个字换这两个字，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再还有‘ 日落江

潮白，潮来天地清’，这‘白’、‘清’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

员圆

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重的橄榄似

的。还有‘落日余渡头，墟里上孤烟’，这‘ 余’ 字和‘ 上’

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挽住船，岸上

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在做晚饭，那个烟竟是青

碧连云。谁知我昨晚上看了这两句，倒像我又到那个地方去

了。”这两段话，都是完全从个人的感觉、知觉和体验出发谈对

诗的审美感受，虽然香菱用以表述审美感受的语言显得朴拙，如

“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

重的橄榄似的”，“倒像我又到那个地方去了”，但这恰恰是虚静

心态下的生动新鲜、毫无先入之见的审美感受。

想象阶段，虚静心态使读者排除现实世界的情绪干扰，进入

自由想象的艺术境界。苏轼在《 送参瘳师》 一诗中说“ 欲令诗

语妙，无厌空且静，空故纳万物，静故了群动”，深刻揭示了保

持虚静心态是自由想象的前提。刘勰在《 文心雕龙·神思》 中

也说“寂然凝神，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强调虚静

心态是打开艺术想象空间的钥匙。例如，当代作家金庸的武侠小

说，将“侠”、“武”、“奇”、“情”有机结合，构成一幅幅奇幻

无比的江湖社会图景，令人感到浪漫神奇，不可思议。如果读者

从日常经验出发，去看待文本中的奇幻情节，必然觉得难以相

信，产生武侠小说“ 无聊，不真实”，“ 毫无意义” 的观念，甚

至产生排斥。这样读者就将自己逐出了艺术想象的空间，从而也

无缘于金庸武侠小说丰富的审美内涵。相反，如果读者阅读时能

自觉放弃“ 现实性” 思维，进入奇幻的想象世界，就会感到，

小说中“雪山飞狐” 的传奇故事，“ 琅环福洞” 的奇幻境地，

“六脉神剑”的神奇武功，“九阴真经” 的神秘莫测，“ 神雕侠

侣”的旷世奇恋等奇人奇事奇境奇情不仅使我们的想像力空前

活跃，而且使我们生命的自由意志得以尽情释放，让我们的精神

获得现实人生中难以体验到的解放。

圆圆

文学欣赏是一种创造性体验，在体验阶段，虚静心态使读者

能够以开放的心态，调动自己的一切相关经验和体会，反复品

鉴，使每一次阅读都产生新的审美感受，从而不断深化对文本的

理解。出版家王冶秋在《〈阿 匝正传〉———读书随笔》 一文中

谈到自己读十四遍《阿 匝正传》的种种体会：

第一遍：我们会笑得肚子痛；

第二遍：才咂出一点不是笑的成分；

第三遍：鄙弃阿 匝的为人；

第四遍：鄙弃化为同情；

第五遍：同情化为深思的眼泪；

第六遍：阿 匝还是阿 匝；

第七遍：阿 匝向自己身上扑来；

第八遍：合二为一；

第九遍：又一次化为你的亲戚故旧；

第十遍：扩大到你的左邻右舍；

第十一遍：扩大到全国；

第十二遍：甚至洋人的国土；

第十三遍：你觉得它是一个镜；

第十四遍：也许是报警器。

不难发现，如果没有虚静心态所支持的开放包容的审美态

度，作者就很难在一次次的重复阅读中不断突破旧的审美感受，

获得新的理解，从而也很难把阿 匝这一艺术典型的审美意义从

个别人身上上升到全人类，意识到其普遍性的意义。

展开自

由想象

摇摇想象是文学欣赏活动中必不可少的心理因素。

离开了想象，读者无法完成对文学文本的鉴赏。

只有在文学欣赏中充分运用自己的想像力，根据

个人自己的印象和积累，来补充增加作家在文本中所提供的画

面、形象、姿态、性格的时候，读者才能体会到文学文本丰富的

猿圆

艺术感染力和审美内涵。

温庭筠的《 商山早行》 中有“ 人迹板桥霜，鸡声茅店月”

的诗句，两句之中出现了十个名词，没有任何言情之词。但如果

读者通过想象把每个名词转化为鲜活的文学意象，这些最初看来

毫无生命的词汇就会相互激活，交织成生动的情境性画面：天色

薄明，逆旅在外的人就在乡野茅店的一声声鸡鸣的催促中顶着寒

霜，匆匆上路了，可月光下乡野板桥上的寒霜已印上早行者的足

迹。在这幅图景中，“板桥”、“茅店”都传递着荒凉、萧瑟的感

觉，“霜” 有压抑之感，“月” 有寒冷之意，“鸡声” 频传催促

之音，“人迹”暗示旅途漫漫。一幅逆旅在外，颠沛转徙的人生

图景悄然呈现。一种苦涩沉闷，身不由己的生命感受油然而生！

就这样，诗的审美内涵在积极自由的想象中得以实现。

文本的许多审美意蕴如文学语言的模糊性、文本结构的空白

性只有在想像力的积极参与下才能获得。“ 当黄昏向天边延伸，

像病人麻醉在手术台上”，艾略特《普鲁弗洛克情歌》 中的这个

晦涩诗句，到底有何意味？是谁像病人？麻醉在手术台上的病人

是什么样子？由于“当⋯⋯＂ 这个状语性结构巧妙地将“黄昏”

从比喻本体的位置置换出来，使得前后诗句之间充满不确定的关

系，造成了诗意的这种晦涩。但当读者调动想像力，将诗句还原

成黄昏的晦暗、弥漫，病人的孱弱、苍白无力，麻醉药的扩散

性、麻木感，手术台对死亡的隐喻等经验性意象群时，就会从意

象的相互暗示中体会到一种指向人的无力，孱弱生存状态的强烈

意旨。汉代乐府诗《 陌上桑》 中对美女罗敷的美，荷马史诗

《伊里亚特》对美女海伦的美，都没有正面的描写，罗敷到底有

多美，海伦究竟什么样，读者只能通过文本中的暗示去自由想

象。每个读者描述出来的海伦和罗敷可能千差万别，但没有谁会

怀疑海伦和罗敷的美，这便是文学之真。

事实上，艺术想象在阅读活动扮演着极为活跃的角色。学者

源圆

叶维廉在《秘响旁通：文意的派与交相引发》 一文中阐述了想

象在阅读过程中的作用：“打开一本书，接触一篇文章，其它书

的另一些篇章，古代的、近代的，甚至外国的，同时都被打开，

同时呈现在脑海里，在那里颤然欲语。一个声音从黑纸白字间跃

出向我们说话，其它的声音，或远远地回响，或细语提醒，或高

声抗议，或由应和而向更广阔的空间伸张，或重叠而成巨响，像

一个庞大的交响乐队，在我们肉耳无法听见的演奏里，交汇汹涌

而绵密的音乐。”想象使我们的阅读经验相互激发，从而产生大

于文本自身审美内涵的情景比比皆是。例如，一位具有丰富相关

阅读经验的读者在对一首写“月”的古典诗歌进行欣赏玩味时，

头脑中就很容易涌现出种种月的意象：“秦时明月汉时关” 的关

山之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的慷慨之月；

“海上明月共潮生” 的浩淼之月；“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的朦胧之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的抒怀之月；“ 野旷

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的宜人之月；“ 人迹板桥霜，鸡声茅店

月”的萧杀之月；“云破月来花弄影” 的盈动之月；“暗香浮动

月黄昏”的荡悠之月；“杨柳岸，晓风残月” 的凄凉之月；“明

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奇逸之月，“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

静”的静谧之月⋯⋯读者对“月”的审美正是在这许多“同类”

意象的相互交响、交织、叠变中以秘响旁通的方式进行的。在这

个层面，读者获得的审美感受远远超出原来的阅读对象。这正是

想象活动对于文学欣赏的意义。

追溯创作

背摇摇景

摇摇文学欣赏中常用知人论世的方法。知人论

世的思想最早来源于孟子。《孟子 ·万章》 里

说“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

论其世也”，认为对作者生平、思想及有关情况的了解和对作者

所处的时代的认识是理解其文本必不可少的条件。鲁迅也曾说：

“倘要论文，最好顾及全篇，并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

缘圆

社会状况，要不然，是容易近乎说梦的。” 从文学活动的发生

看，知人论世有其现实的依据。作者的生平、经历、世界观、艺

术观乃至气质、个性都会对文本的审美意蕴产生影响。每一部文

本都产生于特定的时代，都是作者对特定时代的社会生活和人生

感受进行审美创造的结果，知人论世的方法可以从创作意图的方

面帮助读者深化对文本意蕴的理解。

以鲁迅的小说为例。鲁迅小说多取材于不幸的最下层平民百

姓，如祥林嫂、孔乙己、闰土、阿 匝等；艺术构思主要刻画人

物的性格和命运，画出国民的灵魂，“ 不去写风云风月”；在艺

术方法和表现技巧的运用上，主要采取写实的白描方法，笔墨极

简省。这些特征使鲁迅小说具有一种不同于同时代小说家的独特

风格和意蕴。为什么鲁迅小说会有这种与众不同的风格和意蕴？

我们只有从他的时代、身世、人生道路、世界观、艺术观、思

想、人格中去寻找答案。一方面，作为深刻关注国家前途和民族

命运的民主主义者，鲁迅的身世、生活道路与教养形成了他对中

国社会的深刻认识及对国民性弱点的深刻洞察力，这使他把创作

看作是召唤国民觉醒的武器，鄙弃闲适风雅的“为艺术而艺术”

的主张；另一方面他谙熟中国传统文学和民间文化，深得其中底

蕴，具有宏阔的中外比较文学视野，善于批判地吸收中外文学的

优良因子，具有出色的艺术审美创造能力。鲁迅擅长白描的艺术

手法，这其中既可见传统小说的影响，又吸收了俄国作家果戈

里、契诃夫在人物形象描写方面的所长；鲁迅重视通过行动来表

现人物，同时又吸取了托尔斯泰“ 心灵辩证法” 的描写技巧，

使人物行动的描绘始终围绕人物心灵的展开深入开挖进行；鲁迅

吸取了中外文学的语言造型技巧，又赋予了自身的特点和方法，

取得了运用上的突破，他总能用极简省的笔法刻画出人物的性格

与心灵，他的笔下的人物形象无不简练传神。掌握了这些背景材

料，我们阅读鲁迅小说时就能理解何以鲁迅小说呈现出与其他作

远圆

家的小说截然不同的审美特征，并进而深刻理解小说深刻的主题

内涵。并不是每一个读鲁迅小说的人都有机会去对鲁迅作上述

“知人论世”式的了解，一位对鲁迅一无所知的外国读者也可以

从《阿 匝正传》、《孔乙己》 中获得某种审美意蕴，但却很难获

得熟悉鲁迅艺术风格和生活时代的中国读者那种“阿 匝向自己

身上扑来”的痛切之感。

“知人论世”作为一种文学欣赏方法有它的适用范围。某些

表现类作品如主观感受型小说、象征类诗，知人论世的方法就很

难适应。例如李商隐的《锦瑟》一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诗的意旨十分模糊，即便试图用“知人论世” 的方法，

要破解作者的意图，都是十分困难的。因为诗句本身没有直接对

作者的时代或生活事件作出任何提示。历来对这首诗的意旨的认

识多有分歧：有说“ 锦瑟” 是婢女名，认为是爱情诗的；有认

为作者为追怀亡妻而作，是悼亡诗的；有认为这是描绘音乐的咏

物诗的；有认为是作者追叙生平的自伤身世之辞的。这些不同的

理解，恰恰说明知人论世的局限性。又如叶芝的诗《 驶向占拜

庭》中的部分：“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在相互拥抱；那

垂死的世代，树上的鸟，正从事它们的歌唱；鱼的瀑布，青花鱼

充塞的大海，鱼、兽或者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凡是诞生和死亡

的一切的存在。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万古长青的理

性的纪念物。”对于这样的诗句，如果试图用“知人论世”的途

径进行解释，恐怕是极其困难的。

文学文本是具有开放性结构的审美创造客体，一部文本之所

以不朽，并不是它把同一种意义强加给不同的人，而是因为它向

苑圆

一个人暗示了不同的意义。美国文学理论家韦勒克、沃伦在

《文学原理》一书中说：“倘若今天我们可以会见莎士比亚，他

谈创作《哈姆雷特》 的意图就可能使我们大失所望。我们仍然

有理由坚持在《哈姆雷特》 中不断发现新意（而不仅是创造的

新意），这些新意就可能大大超过莎士比亚原先的创作意图。”

知人论世的目的是更好地理解文本的意义。但文本的意义却并不

完全由作家的创作意图所决定。在知人论世的方法中，最大的危

险性是把自己认定的作者的创作意图作为文本的主旨，从而限制

审美想象的空间，抽干文本丰富的审美意蕴。

在阅读中适当使用知人论世的方法可加深对某些文本的理

解，但“知人论世”时不应过于机械，以免自我封闭审美创造

的空间。

拉开审

美距离

摇摇唐代的司空图在《与极浦谈诗书》一文中说：

“‘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

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岂容

易谈可哉。”古人认为，陕西蓝田有玉山，在日照之下，远远望

去，青烟氤氲，近看则不能见。以此喻诗，暗示阅读中读者应与

文本的内容保持一定距离，才能感悟诗文中的意蕴。西方人也有

同类的观点，瑞士的布洛提出“距离说”，主张在审美主客体之

间要保持一种无功利实用的“心理距离”，认为一旦功利实用关

系介入，就不会得到美感了。例如海上大雾，对航行其中的水手

是危险的，对于在陆地的人却能自由地欣赏它的美。

保持审美距离是阅读活动成功的基础。阅读活动中，读者是

鉴赏的主体，文本是阅读活动的客体，阅读是主体以自我的审美

经验感知、理解并阐释文本客体的，但无论如何，读者是在文本

虚构世界之外的现实世界去感知和欣赏文本的。如果读者混淆二

者的距离，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等同起来，甚至将自我与文本

中的人物混同起来，读者就会失去自由自在的审美心境和审美创

愿圆

造能力，成为文本的俘虏，无法体味到文本的深层内涵，阅读活

动就会随之失败。沈括《 梦溪笔谈》 中指责杜甫《 古柏行》 中

的诗句“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说：“四十围乃是

径长七尺，无乃太长太细乎？”明代杨慎指杜牧《 江南春》“ 千

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

雨中”说：“‘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

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

中矣。”这些执迂的看法不是从艺术规律出发，而是从自我经验

出发，硬将现实之真与艺术之真混同起来，用现实规律对艺术表

现手法进行匡正，结果自然是丧失了对文本的审美感受能力。

在阅读过程中不能有效地保持与文本的距离，就会落入

“阅读的陷阱”。如有人在阅读《 三国演义》 时为刘备的失败伤

怀不已，就连小说的后半部分都读不下去。有人在欣赏《 奥赛

罗》时越是发现奥赛罗的性格、处境、行为与自己相似，就越

认定妻子对自己不忠。文学史上有这样的事例：失恋少年读了

《少年维特之烦恼》就模仿维特自杀了断，闺中少女因酷爱《红

楼梦》就把自己幻化为林黛玉而心力交瘁，气绝身亡。这些现

象都是没有掌握“距离”这个艺术鉴赏尺度所致。

鲁迅曾对那种不知自己是谁的阅读方式进行批评：“中国人

看小说，不能用赏罚分明的态度去欣赏它，却自己钻入书中，硬

去充当其中的角色，所以青年有看《红楼梦》，便以宝玉黛玉自

居；老年看去，又多占据了贾政管束宝玉的身份，满心是利害的

打算⋯⋯＂ 这样的读者，无论如何，是领会不到作品的恢宏气

象和丰富内蕴的。

在阅读过程中，保持必要的审美距离才能真正领会到作品丰

富的审美内蕴。

切忌对号入座。

怨圆

品味象

外之象

摇摇文学文本是作者独特的审美观念和审美创造

能力的产物，优秀的文本总是包含超出文本形象

层面的深刻意蕴，这就是文本的言外之意，象外

之象。宋人严羽在《 沧浪诗话·诗辩》 中对文本的审美意蕴有

这样的表述：“诗者，吟咏性情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

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玲珑剔透，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

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 严羽在这里

所讲的“无迹可求”的“兴趣”，正是超越文本表层意象的“景

外之景＂ 或“象外之象”。

一部文本总有其文字所表现出来的作为阅读接受基础的审美

意象，这便是文本的第一个“象”。文本的第二个“象”即“象

外之象”。“象外之象” 则是读者通过对第一个“ 象” 的领悟和

把握，想象出来的一幅虚幻景象，它是一种高层次的情与景的结

合，它产生的是一种令人一唱三叹回味不绝的艺术幻境、意趣和

氛围，具有朦胧和不稳定的特点。如同“水中之月”，“ 空中之

音”，“相中之色” 可感受而难以言传；仿佛“ 蓝田日暖，良玉

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象外之象” 虽然并不稳定，

但却是文学阅读中审美体验的最高级形态，是读者对作品审美意

蕴的最高创造成果。文学欣赏活动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完成对象

外之象的创造。如《枫桥夜泊》一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首诗中，由首句中月落、乌啼、霜天构成了全诗的意象基

调，这个意象基调与江枫、渔火、寒山寺、钟声、客船这些辅助

意象一起，构成一幅充满愁绪的肃杀意境：霜天夜半，月落乌

啼，寒山寺钟声惊动了一位辗转难眠的泊子，唤起他难言的愁

绪，而陪伴他的却只有肃杀的乌啼和疏疏点点的渔火。这个肃杀

愁苦的意境就是文本的第一个象。然而在这个具体的意象之外，

园猿

读者似乎又可领悟到一个流寓在外的人那种颠沛逆旅、沉闷压

抑、乡关何处、愁肠难言的心境。这便是第二个象，文本的象外

之象。当读者领悟到这个象外之象时，读者自身的情感经验也被

唤醒：芸芸众生里，有几人能逃脱生活的奔波？谁不是人生旅途

中的羁旅之客？生命之中，多少时候我们是被悠远的钟声悄然唤

起了难言的愁绪？“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日暮乡关何处

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江晚正愁

余，深山闻鹧鸪”；“ 又闻子规啼，月夜愁空山”；“ 梧桐树，三

更雨，不道离愁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抽刀

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愁绪难言，愁怀难谴！这境

地，怎一个愁字了得！当读者在对各种似曾相识的情感经验进行

交织体验，反复玩味时，那个由“ 夜半、霜天、月落、乌啼、

寒山寺钟声” 等最初意象所滋生的“象外之象” 竟成为所有现

实经验与审美联想狂欢的舞台！在这里，读者的情感被激发，想

象的闸门被打开。读者在对郁愁苦闷的虚拟性体验与品鉴中完成

精神压力的释放，感受自身品性的美好，人格的饱满。不知不觉

中，生活中难以逃避之愁怀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之悠韵。这便是

“象外之境”的魅力。

不独诗词有“ 象外之境”，作为叙事类文本的小说也不例

外。优秀的叙事文本在叙事的形象层和叙事内容之外，常隐含着

深远的意蕴。以《红楼梦》为例，从形象层看，整部《红楼梦》

就是一个有机的形象体系。这个由几百个各类人物的日常生活和

某些奇幻情节构成的形象体系又可分为二个层面：由通灵宝玉，

太幻虚境，金玉奇缘，风月宝鉴，花妖告凶这些情节组成的超验

层面；由贾府兴衰，宝黛爱情，这些故事线索构成的现实层面，

这个现实层面又由黛玉葬花，晴雯撕扇，宝玉挨打，探春理家，

香菱学诗，元春省亲，鸳鸯抗婚等细节场景所交织而成。一部

“红楼”读罢，每一位读者都会对《 红楼梦》 的主题作以总结：

员猿

通过宝黛爱情悲剧“反对封建的婚姻制度”。或者：通过四大家

族的衰败反映封建制度的必然没落，等等。然而，作为千古绝唱

的“红楼”其迷人之处绝不会只限于此。《红楼梦》 的深层意蕴

何在？掩卷长思，我们渐渐感悟出：作为一幅完整的艺术长卷，

它的形象整体走势似乎朝向结束，衰败，毁灭，消亡。无论是痴

绝爱情的悲剧，还是煊赫世家的没落，不论是“ 水做的” 女儿

们悲惨地被毁，还是“ 泥做的” 男人们淫乱地沦落，无论是祖

传家业的挥散，还是恩宠权势的消亡，无论是绛珠神瑛泪尽情

绝，还是金玉良缘最终幻灭，《红楼梦》 中的人物无论贵贱，竟

没有一个活得痛快，故事不分大小，竟没有一桩结局圆满。洋洋

百万言，历历数百人，他们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千种风情，

万般事端似乎都只为一个字而存： “ 空”。我们很自然地生出

“人生如梦”，“万般皆空”的感触。这种感触随着对文本某些内

在意蕴的感知而加深。那块奇幻的通灵宝玉不仅在文本中起着穿

引情节线索的作用，而且它的前身，它的尘世经历，以及它最终

回到出发点的归宿，都是某种哲学或宗教意味的象征；那不太为

人注意的一僧一道，令人联想到佛家、道家对人世、生命的许多

共同理解；“太幻虚境”的穿插更具有强烈的宿命色彩，它的形

象与文本的整体气氛契合得天衣无缝；“好了歌”，“葬花词” 都

从各自的角度暗示着文本的整体意蕴。甚至文本中贵族的淫糜，

堕落，谋财害命，官场的贪赃枉法，也不是孤立地写道德伦理，

而是与世纪末的恐慌感、人生的幻灭感、命运的危机感相关的。

这一切与文本的篇名联系起来时，“空”，“梦” 的生命悲剧感就

会越来越强烈，成为在不知不觉中支配着读者审美兴趣的“ 象

外之象”。

王国维在《 人间词话》 中论词境说：“ 有我之境，以我观

物，故物皆著我之色；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

何者为物。”文学欣赏的过程中物我两忘的审美境界既不是单纯

圆猿

的“以我观物”，也不是简单的“ 以物观物＂，而是读者与文本

二者间主客互动，交相激活的动态审美体验过程，是阅读主体的

审美意识与文本深层审美内涵的高度契合。它可意会而不可言

传，是文学欣赏中阅读主体所能达到的最高审美境界。

猿猿

第二章摇诗歌欣赏

一摇诗歌概述

诗歌的

概摇念

摇摇诗歌是最古老的文学样式，其本质特征究竟

如何，人们从不同的角度作过很多解释，这里介

绍几种较为流行的说法。

言志说：我 国 最 早 的 对 诗 的 本 质 的 解 释，如“ 诗 言 志”

（《尚书·尧典》），“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诗大序》），“诗以道志”（《庄子· 天下篇》）等。据闻一多

先生考证：“志与诗原来是一个字。志有三个意义：一记忆，二

记录，三怀抱。”“诗言志” 的“ 志”，在古代一般理解为怀抱，

它与“礼”，即政治、教化分不开。

缘情说：即诗歌是表现感情的。如“ 诗缘情而绮靡”（ 陆

机：《文赋》），“诗者，吟咏性情也”（严羽：《沧浪诗话》），

“夫诗者哀乐之器也。”（黄宗羲：《谢莘野诗序》）。

想象说：英国诗人雪莱在《诗辩》 中是这样给诗下定义的：

在通常的意义下，诗可以界说为“想象的表现”。

新诗诞生后，我国的一些新诗人和诗论家用综合的方式给诗

源猿

下了定义。例如：

诗 越（直觉 垣情调 垣想象） 垣（适当的文字）

陨灶澡葬造贼摇摇摇摇摇摇摇摇云燥则皂（郭沫若：《 论诗三札》，其中 陨灶澡葬造贼是德语“ 内容”，云燥则皂

是德语的“形式”）

诗歌是表现人生感情思想的，比别的文字更多情绪想象的成

分，更接近音乐，而多数是有韵律的。（汪静之：《诗歌原理》）

人类对于宇宙间的一切景物和情思、所得到的观感，用一种

的形式和音律，而以巧妙的文笔写出的就是诗。（ 田明凡：《 中

国诗学研究》）

诗是具有音律的纯文学。（朱光潜：《诗论》）

诗是一种最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样式，它饱含着丰富

的想象和感情，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来表现，而且在精炼与和

谐的程度上，特别是在节奏的鲜明上，它的语言有别于散文的语

言。（何其芳：《关于写诗和读诗》）

目前对诗歌的定义大多遵循何其芳的说法，它较全面概括了

诗歌的性质，有一定的科学性。

诗歌的种类，从其内容和表现形式来划分，可分为抒情诗、

叙事诗和散文诗三大类。从诗的声韵格律来划分，我国诗歌可分

为古体诗、近体诗（格律诗）、自由体诗。从年代上来划分，可

分为古典诗和现代诗。

古体诗是指自《诗经》、《 楚辞》 以来盛行于汉魏直到隋朝

的体式，格式比较自由，诗的句数、平仄声调、对仗等都没有严

格的规定，虽基本上是双句押韵，但随时可以换韵。古体是一个

很宽泛的概念，它包括四言体，五言、七言古体，古绝，新旧乐

府，歌行体诗等诗歌形式。

近体诗即格律诗，其始创于齐梁时代，到唐代定型。它的特

点是字数、句数、平仄声调、对仗和押韵等都有一套严格的规

缘猿

定。它包括律诗、绝句、词和曲 。

自由体诗也即新诗，是指“ 五四” 以后的诗歌，它使用白

话文代替文言文，打破传统诗歌格律的束缚，给诗歌以充分自

由。

诗歌的

特摇点

摇摇诗歌有别于其它文学体裁的特点，主要有以

下几个方面：

员援强烈的抒情性。摇 任何文学作品都渗透

着作者的思想感情，但和其它的文学体裁相比较，诗歌的感情色

彩最为浓烈。诗歌不仅以抒情的方式来反映生活，表达作者的思

想感情，并且以抒情的方式打动和感染读者。我们欣赏诗歌不是

为了增长知识，也不是为了获得明确的概念，而是为了获得一种

心灵被感动的满足。清人吴乔曾打过一个比喻：“意喻之为米，

文喻之为炊而为饭，诗喻之为酿而为酒，饭不变米形，酒形质尽

变；啖饭则饱，可以养生，可以尽年，为人事之正道；饮酒则

醉，忧者以乐，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清诗话 ·

答万季野诗问》）这种酒饭之喻，实际上是对诗歌强烈抒情性特

征的形象化说明。

的确，诗最擅长抒情。郭沫若认为：“诗的本职专在抒情”

（《沫若文集》第十卷第 圆员员页）。其“专”字突出了诗歌这一美

学特征，诗歌如果离开了情，就失去了灵魂。任何优秀的诗篇都

具有抒情的美感，即使是叙事诗、讽刺诗，也都以从情感上感染

读者为最终目的。“叙事诗，假若只是韵文故事，那就是叙事而

不是诗了，讽刺诗，任它怎么泼辣、犀利，也总是抒发想伸张真

理之情的。”（周良沛《灵感的流云》第 缘页）

在诗歌中，诗人根据情感的变化和发展，可以把互不关联的

各种艺术形象和画面串联起来。如果诗歌中缺乏情感的渗透，也

不能称为好诗。试比较元代两首小令，曲牌都是《 越调 ·天净

沙》，第一首是马致远的《秋思》：

远猿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第二首是吴西逸的《闲题》之四：

江亭远树残霞，淡烟芳草平沙。

绿柳阴中系马，夕阳西下，水村山郭人家。

比较这两首诗优劣的关键是情感，第一首诗正是由于强烈情

感的渗透，把三组互不关联的客观景物串联起来，准确而生动地

勾勒出秋天萧瑟、悲凉的气氛，从而表达出旅人的孤独和悲凉，

以及思乡的情怀。第二首诗由于从头到尾都是意象的铺排，缺乏

情感的渗透，从而不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圆援丰富的想象性。摇 我国古代最早的两部文艺理论专著：

刘勰的《文心雕龙 ·神思篇》和陆机的《文赋》 都对想象和联

想在文艺创作中的作用作过专门论述。

文学创作应该有丰富的想像力，“ 没有想象就没有艺术创

造”（王朝文：《审美谈》）。尤其是诗歌，要通过生动优美的形

象来表达内心丰富的思想感情，从而感染读者。因而优秀的诗歌

作品总是充分地发挥诗人的想像力，同时又要调动读者的想像

力，超越物我之间、时空之间、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限制，以有限

的意象，创造出一种非同凡响的美妙的诗的意境。

在文学作品中，形象一般是指人物形象、环境、场面、事

态、景物，以及情景交融的画面或氛围意境等。诗歌不太注重人

物形象的塑造。虽然叙事诗常会刻划人物形象，抒情诗中的许多

诗篇抒情主体常常出现，但这些形象是作为诗人思想情感的载体

而出现的。在文学的各种体裁中，诗歌是最长于抒情的体裁，而

诗歌抒情的最主要的艺术手法，便是创造意境。

意境是我国抒情文学创作传统锤炼出来的审美范畴。我国古

代传统文艺理论中最早使用“意境” 一词是托名王昌龄的《诗

格》，它把“意境、物境和情境” 并举，称为诗的“ 三境”。自

苑猿

此后，诗的意 境 问 题 渐 受 重 视，说 法 颇 不 统 一，先 后 出 现 过

“意象”（王世祯：《艺苑卮言》）、“兴象”（胡应麟：《诗薮》）、

“情景”（王夫子：《姜斋诗话》）、“境界”（王国维：《人间词

话》）等名称，这些名称虽不同，但实质是一致的。“ 意境说”

这一文学理论是在晚清学者王国维《人间词话》 中才基本确立。

他强调“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

者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

一，不足以言文学”。在此，他明确地从物与我、客体和主体、

情与理的内在关系上剖析意境的内涵。

意境是作者主观情意（ 意） 与客观生活的物景（ 境） 互相

交融而形成的艺术境界。具体地说，意，包括情与理，即诗人对

生活的独特的情思和认识；境，包括形与神，即客观事物的外在

形貌和内在意蕴。意境的营造要求“ 意” 与“ 境” 妙合无间，

浑然一体。诗人常通过象征、暗示、双关等艺术手法，营造出一

种意在言外的“味道”，把许多问题留给欣赏者自己去回味和思

考，在领会诗人的立意后，进入诗词所开拓的境界。

试比较下面两首诗：

摇摇摇摇摇摇死，

也不做奴隶！

奴隶啊，

象马，

象牛，

象狗。

摇摇摇摇（林采：《死也不做奴隶》）

假设我们不去打仗，

敌人用刺刀

摇杀死我们

愿猿

摇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这是奴隶！”

摇摇摇（田间：《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这两首诗的立意相同，但意境创造上大不一样。第一首诗并

未构成一种意境，虽然用了一组比喻，但只是概念的直写，未找

到恰当的艺术形象或生活图景表达出来。第二首用假使语气设计

一幅形象的图画，画面鲜明独特，触目惊心，从而调动读者的情

感，引起他们的想象和联想。

意境构成的形式多种多样，情随景生、缘情写景、寓情于

景、情景交融等各有所不同。同时，意境是诗人内心世界的艺术

再现，渗透着诗人独特的情趣和性格，由此形成了各个不同风格

的意境特点，比如李清照的空灵沉郁、王维的绮丽幽美、孟浩然

的淡远清秀等各呈异采。

想象是诗歌的翅膀，诗歌意境的营造靠诗人丰富的想象和联

想。同时，古代诗论家常常以诗歌是否有想象回味的余地来作为

品评的重要标准。浪漫主义的诗歌自不待言，即使是偏重于现实

主义的诗歌也如此。白居易的叙事长诗《长恨歌》，写的是唐明

皇与杨贵妃生死相思的爱情故事，作者通过丰富奇诡的想象，上

天入地，将唐明皇对杨贵妃的生死相思之情推向极致，使人不得

不感叹于这一种生死相思的无限长恨。

猿援结构的跳跃性。摇“ 诗歌由于其语言的高度凝炼与丰富

大胆的想象、跌宕起伏的情感相结合，使得其内容难以遵循日常

经验的逻辑按部就班地展开。在诗歌中，结构所遵循的是情感和

想象的逻辑，因而常常省略掉语言中的过渡、转折和联系交代的

词语，甚至打破语法规则，以满足情感与想象飞跃变化的需

要。”（童庆炳主编：《文学概论》）诗歌中常常略过一些过程的

交代，抛开表层的连线，把过去和现在、开头和结尾、原因和后

果、现象和本质等直接联系在一起。节与节、行与行，甚至一行

怨猿

之内的大幅度的跳跃，这种跳跃的频率之快与幅度之大，在其它

文体中是不多见的，但诗歌中却是允许的。诗人闻一多曾打个很

形象的比喻：“诗是跳舞，散文是走路。”

诗的跳跃有不同的方式，最基本的有时间的跳跃、空间的跳

跃 ，更多的是时空同时跳跃。如臧克家在 圆园世纪 源园年代曾写

过一首题为《三代》的短诗：

孩子

在土里洗澡；

爸爸

在土里流汗；

爷爷

在土里葬埋。

这首短诗三个急剧跳跃的诗句，概括了三代人的命运，时间

的跳跃相当大。

又如前面引用过的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把同一瞬间

看到的景物并置到一起，若用严格的语法来要求，它是不完整

的。可是，作为诗句，这种空间的跳跃是允许的，同时由于这三

组景物的有机搭配，动静结合，从而达到一种浑然天成的艺术高

度。

诗的跳跃从本质上是情感的跳跃、思维的跳跃，因此，欣赏

诗歌应沿诗人的情感线索展开联想，深入领会诗歌所表现的丰富

思想和情感。

源援语言的多义性。摇 在诸种文学形式中，诗的语言是最有

魅力的。一方面，它不同于科学论著的语言。科学论著的语言强

调明确、单一，直截了当；而诗的语言强调含蓄、多义、可感，

让读者借助想象和联想把握形象，体会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另一

方面，诗的语言也不同于小说戏剧语言，小说戏剧要在情节的推

进中再现人物与客观事实，追求画面的完整和形象的直观；诗的

园源

语言则更接近音乐，不追求情节与场面的完整，跳跃性极强，以

多层次地抒发诗人的内心感受为主，注重表情。

刘勰在《 文心雕龙·隐秀》 中说：“ 隐也者，文外之重旨

也。”这里谈到的“ 隐”，即诗歌的语言要求有言外之意。清代

诗人袁枚《 随园诗话》 中讲道“ 诗含两层意，不求其佳而自

佳”。前人的这些论述也就是指诗歌语言要具有多义性，即除去

表层意思，还应具有深层内涵。诗人常借助于象征、暗示、婉

转、双关等多种表现手段来加强这种多义性。同时，诗歌的语言

还应当形象、具有可感性，能使读者在想象中形成一种富有色彩

感、立体感和具体感的意境。

缘援和谐的音乐性。摇 诗歌的音乐性主要来自语言的音乐

性，而诗歌语言的音乐性则表现为内在的情绪律动与外在的韵律

的完美结合；它通过押韵、声调、节奏等手段把内在的情绪律动

外化出来。诗习惯上称为“诗歌”，因为从艺术的起源来看，诗

和音乐几乎同时诞生。我国的古典诗歌是有声韵、有节奏、能吟

能唱的，它和音乐关系的体现是直接的。我国古代的第一部诗歌

总集《诗经》中的诗都可以入乐，它的编排是按照乐曲的不同

分为风、雅、颂三类。《史记》中曾记载：“‘诗三百’孔子曾弦

歌之。”《楚辞》中的《离骚》、《九歌》、《九章》，汉魏六朝的

乐府诗，唐代的一些诗歌等都可以入乐。况周仪《 蕙风诗话》

说“唐人朝成一诗，夕付管弦，往往声希节促，则加入和声”。

唐以后的宋词、元曲，是先有词谱、曲谱再依谱填词歌唱。

“五四”以后的新诗，用白话文代替了文言文，打破古诗声

律的束缚，侧重于诗歌内在的旋律和节奏，随着诗人感情的起伏

而变化，显示出一种自然的节奏感和旋律感。诗歌的音乐性得以

向深层发展。

员源

二、我国诗歌的发展线索

诗歌最先起源于原始人在劳动中发出的有节奏的呼声。后

来，随着人类语言的产生，文字的出现，人们把歌唱的语言记录

下来，便成了文字记录的诗歌。《吴越春秋》 上记载一首相传是

黄帝时代的原始歌谣《弹歌》：

断竹，

续竹，

飞土，

逐肉。

翻译出来就是砍短竹子，作为武器，锨起土块，追打野兽。

这首诗反映的是原始时代人们的狩猎过程。

中国诗歌的历史，严格地说，应从《诗经》 开始。《诗经》

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最初只称为《 诗》 或《 诗三百》，

直到汉代，学者们把它奉为儒家经典之一，始称为《诗经》。它

收集的大约上起公元前 员员世纪（ 西周初年），下至公元前 远世

纪（春秋中期）缘园园多年间的诗歌作品，代表了西周、东周、春

秋时代的诗歌创作。《 诗经》 共 猿园缘篇，都是配合音乐的歌辞，

根据乐调的不同，分为风、雅、颂三类。作品所反映的是从氏族

时代到奴隶制的没落崩溃时代的社会生活风貌，是我国现实主义

文学的奠基之作。《诗经》以四言句式为主体，灵活多变，广泛

运用赋、比、兴手法，大量使用重叠、双句韵以及各种修辞手

法，语言丰富多彩，开创了我国第一种古典诗体形式———风体

诗。

圆源

战国后期形成于楚国的“ 楚辞” 是继《 诗经》 之后出现的

一种新的诗歌体裁，是一种与《 诗经》 所代表的现实主义诗歌

相映照的浪漫主义风格的诗歌。它是一种“ 书楚语、作楚声、

纪楚地、名楚物” 具有楚文化特色的民间乐诗，以六言、七言

为主，长短参差，灵活多变，多用语气词“ 兮” 字。伟大的爱

国主义诗人屈原是它的奠基人和最优秀的代表作家，其代表作品

是《离骚》。《离骚》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上最瑰丽的长篇政治抒

情诗。后人把《 诗经》 和楚辞并称为“ 风骚”。此外，屈原的

《九歌》、《九章》、《天问》 以及宋玉的《九辩》 都是其重要作

品。《楚辞》中的作品大都以宗教巫术为主要题材和线索，贯穿

着强烈的浪漫主义精神和浓郁的悲剧色彩，其丰富的表现手法、

章法结构及华美繁丽的辞藻，对后世文学，特别是汉赋影响极

大。

两汉时期的赋体是导源于荀子的《 赋篇》，并吸收了《 楚

辞》的某些形式要素而形成的。汉初的贾谊的辞赋取得了一定

成就，他的代表作品《 吊屈原赋》 表达了对屈原的深切哀悼和

怀念，也抒发了对自己遭遇的不平和愤慨。形式上虽已有散文化

倾向，但仍未脱楚辞的形迹，被称为骚体赋。贾谊以后，辞赋进

入大赋时期，内容大多是铺陈帝王贵族的生活。枚乘的《七发》

奠定汉大赋形式格局，司马相如《 子虚赋》、《 上林赋》 等是重

要的代表作品。东汉张衡《归田赋》、蔡邕《述行赋》 等开始用

辞赋抒情写志，突破大赋原有体制，对魏晋时期的抒情小赋和唐

宋时期的散文赋产生了积极影响。

两汉时期出现了我国第三种古典诗体形式———乐府诗。作为

诗体名称的乐府，最初的意义是入乐的歌辞。我们一般所说的乐

府诗是指民间歌谣以及一部分带有民歌色彩的文人作品。从现存

的乐府民歌来看，东汉的作品居多，西汉也有一部分。乐府民歌

直接继承《诗经》的现实主义精神，乐府诗如同《 诗经》 的主

猿源

要部分的风体诗，以“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感于哀乐，

缘事而发” 的里巷歌谣，深刻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风貌，体现

劳动人民的心态、愿望和要求。如《 战城南》、《 十五从军记》、

《孔雀东南飞》、《上邪》、《有所思》、《陌上桑》等都是其中名

篇。乐府诗以叙事铺陈见长，故事性强，在叙事中抒发感情。语

言富于生活气息，句式以五言、杂言为主，为以后的五言诗奠定

了基础，也孕育了七言诗的胚胎。

受汉乐府民歌的影响，汉代文人五言诗也开始酝酿发展。东

汉末年产生的《古诗十九首》标志着文人五言诗的成熟。《古诗

十九首》非一人所作，内容相当复杂，大都描写失意文人闺人

怨别、游子怀乡、游宦无成等伤感情绪 ，是东汉末年政治生活

的真实反映。它继承了乐府诗中的抒情诗的技巧，并进一步融合

《诗经 》、《楚辞》 的艺术成果，使五言诗成为更成熟的诗歌形

式。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篇》中说它是“五言之冠冕”，在

中国诗歌史上的地位是“风之余而诗之母”（风指歌谣，诗指文

人写的五言诗）。《 古诗十九首》 是民歌转变为文人诗的关键，

其主要艺术特色是长于抒情，交替使用赋、比、兴三法，语言异

常精炼，前人有“篇不可句摘，句不可字求”的赞誉。

汉末魏初（公元二三世纪），即历史上被称为建安的时代，

以“三曹”（ 曹操、曹丕、曹植父子） 为核心，加上孔融、王

粲、刘桢、阮 、应 、徐干、陈琳等被称为“建安七子” 的

文人，开创了五言诗歌的辉煌时代。建安诗歌反映了动荡的社会

面貌和人民的痛苦，抒发建立统一局面的理想情操，调子慷慨苍

凉。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中曾评述到：“观其时文，雅为

慷慨，良由 世 积 乱，风 衰 俗 怨，并 志 深 而 笔 长，故 梗 概 而 多

气。”这种特色就是后人所称“建安风骨”或“汉魏风骨” 的艺

术风格。

魏晋之际，诗歌创作呈现出与建安文学不同的风貌，诗风出

源源

现辞藻对偶，轻绮繁缛的倾向，但文人抒情五言诗创作有进一步

的发展，出现了阮籍、嵇康、左思、刘琨等著名诗人。东晋时期

“理过其辞，淡乎寡味”（钟嵘：《诗品》） 的玄言诗泛滥一时，

直到东晋末年陶渊明才给诗坛带来富有现实内容和独特风格的诗

作。陶诗多写农家生活、田园风光，代表作品如《 归园田居》、

《饮酒》等，语言自然，境界悠远，风格恬淡，为后世田园山水

诗的繁荣积聚了能量。

南北朝时期，“文”“笔”之分日益明显，骈文盛行。此间，

虽有谢灵运、谢 、鲍照、庾信等著名诗人，但绮丽浮艳诗风

仍占居主导地位。总的说来，“ 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局之奇”

（刘勰）是这一时期主要的文学风尚。但对形式声律的追求，也

为唐代近体诗的定型和成熟奠定了基础。

唐代是我国诗歌史上的黄金时期，也是古典诗歌高度成熟和

百花齐放的时期，初、盛、中、晚各期，名家辈出，群星灿烂，

各种艺术风格流派异彩纷呈，在不到三百年的时间里，无论作品

数量还是作家人数远远超过自西周至南北朝一千六七百年的总

和。清代新编的《全唐诗》，录有 圆猿园园余家，源愿怨园园余首诗，其

余散失的无法计算，可见唐诗发展的盛况。唐诗在形式上除了继

续使用五言古体诗、七言古体诗以及由乐府诗发展变化出来的

“杂言歌行体”外，绝大多数诗作是格律诗，也称为近体诗。这

是诗歌发展史上出现的又一种占统治地位的古典诗体形式。

有“初唐四杰” 之称的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四人

和稍后的陈子昂，上承汉魏风骨，反对齐梁浮艳诗风，积极开拓

诗歌思想内容，诗歌题材从宫廷扩展到社会现实，风格变化渐

多，律诗绝句的规范化完成，特别是陈子昂打出复古的旗号，力

促诗歌革新，把唐诗推向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此间，重要的诗人

还有张若虚、贺知章、张九龄等。

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史称盛唐。“李杜文章在，光焰万

缘源

丈长”（韩愈的《调张籍》）。李白、杜甫被称为我国诗歌史上雄

视古今的“双子星座”，他们也代表盛唐诗歌的最高成就。李白

诗歌多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反映个人理想和当时社会现实的矛

盾，感情奔放热烈、风格豪放飘逸，是继屈原后我国最伟大的浪

漫主义诗人，代表作有《蜀道难》、《远别离》、《将进酒》、《行

路难》等。杜甫诗歌集中反映唐安史之乱后由盛转衰过程中一

系列重大事件，号称“诗史”，以《三吏》、《三别》最负盛名。

杜甫继承和发扬了《诗经》、乐府民歌、汉魏风骨等传统的现实

主义精神，感情深沉，风格沉郁顿挫。在诗歌形式上，杜甫喜用

律体，他把律诗发展到了完全成熟的阶段。《 登高》、《 秋兴八

首》更被奉为律诗的典范。

盛唐时期还出现了两大诗歌流派，一派是以王维、孟浩然为

代表的“山水田园派”，诗的内容多写山水风景，诗的风格澹

远；一派是以高适、岑参、王昌龄为代表的“ 边塞诗派”，诗的

内容注重战争或政治的题材，诗的风格雄放。王维善于将绘景状

物与阐发禅趣相结合，被称为“诗佛”，诗中不少“入禅之作”，

诗中有画，意境幽美，审美价值极高。其代表作品有《 山居秋

暝》、《鹿柴》、《竹里馆》等。高适的《燕歌行》和岑参的《白

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等七言歌行体诗，都是唐代边塞诗的名篇。

“安史之乱”之后的中唐时期是唐诗再盛时期，诗歌创作又

形成一个新的高潮，刘长卿、韦应物的山水诗，卢纶、李益的边

塞诗承接着盛唐，同时，现实主义逐渐进入一个全面发展的新阶

段。诗人元和、顾况致力于用诗歌直接反映现实，继承了杜甫

“即事名篇，无复依傍”的现实主义诗歌的创作传统，多作新题

乐府诗。唐宪宗元和年间，以白居易、元稹为首的现实主义诗人

倡导了一场新乐府运动。其主张为“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

为事而作”，强调诗歌的社会作用。其中白居易的《 卖炭翁》、

《秦中吟》抨击时弊，有鲜明的形象性和强烈的战斗性，而其叙

远源

事长诗《长恨歌》、《 琵琶行》 堪称我国古代叙事诗的杰作。此

外，以韩愈、孟郊为首的险硬诗派，崇尚险怪，以才学为本，以

议论见长，开宋诗多以议论入诗的风气。柳宗元、刘禹锡、贾岛

等人诗歌也各具风格。中晚唐之交的李贺，被称为“诗鬼”，善

用象征性的语言创造独特的意象，以其浪漫主义风格独树一帜。

晚唐时期，随着唐王朝的没落，诗歌大多染上浓厚的衰亡感

伤色彩。此间最有成就的诗人是杜牧和李商隐。杜牧擅长写七

绝，其咏史怀古诗风格俊爽高绝，最为出色；李商隐的七律沉博

绝理，内容十分丰富，感怀诗深受杜甫影响，广泛深刻反映当时

社会生活，而其爱情诗最为成功，尤其是“ 无题” 诗，工于比

兴，用典甚多，往往意味隽永，耐人寻味。《锦瑟》 被称为最难

解读的古典诗歌。

词产生于隋唐初年，起源于民间，是随燕乐而兴起的新诗

体。敦煌曲子词是现存最早的民间词。中晚唐，文人填词渐成风

气。五代时，中国第一部文人词总集《 花间词》 问世。南唐后

主李煜的词作抒写家国身世之恨，感慨遥深，语言朴素自然，流

走如珠，《虞美人》、《浪淘沙》、《乌夜啼》 等，均是词中的精

品。

词发展到宋代，进入极盛，成为与唐诗、元曲并指的一代

“独艺”。《全宋词》 录得作品有两万余首，词人一千四百余位。

北宋词坛，柳永是第一个精通词律的专业词人，大量创制并写作

了篇幅较长、结构复杂、音调更为繁复美听的慢词，从内容到形

式都富于平民色彩。《八声甘州》、《雨霖铃》 等将抒情、叙事、

写景完美结合，是其词中精品。苏轼的“ 以诗为词” 扩大了诗

歌题材，提高了诗歌的意境，丰富了诗歌的表现手法，其豪放清

旷的词风，启迪了南宋豪放词派的产生。此外，贺铸、黄庭坚以

及被称为“婉约之宗” 的秦观等各有风格，形成北宋词坛繁荣

的景象。

苑源

北宋婉约词的集大成者是周邦彦，他的作品标志着宋词艺术

的深化和成熟。其精巧工丽的典雅风格熏染了南宋的格律派、风

雅派词人。生活在南北宋之交的李清照，是继秦观以后另一个

“婉约派”的正宗词人，是我国古代最优秀的女词人，其词意境

深厚，感情宛曲，造语清新，婉约中带有豪放的风格。南宋最伟

大的爱国主义词人当推辛弃疾，他继承苏轼词的豪放风格，并加

以发展。其词慷慨纵横，以强烈的爱国热情，豪爽的英雄气概和

充沛的创作才力，多种的艺术风格，尤其是能将经史子集之语熔

铸入词，开拓了词的境界，形成词史上著名的辛派词。

宋诗的成就不如唐诗，但其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也有自己的

特点。总的来说，唐诗主情，宋诗主理。北宋诗坛上影响最大的

两位诗人是苏轼和黄庭坚。黄庭坚首倡“点铁成金”、“ 脱胎换

骨”之说，成为江西诗派的宗主。此外，爱国诗人陆游、擅写

田园风光的杨万里、范成大等都是影响较大的诗人。

散曲是元代出现的一种配合当时流行曲调清唱的抒情诗体。

一般所说的元曲是杂剧和散曲的合称。散曲的内容十分广泛，讥

世、叹世、隐逸、闺怨等无不涉及，具有浓厚的市民通俗文学色

彩。元散曲重要作家有关汉卿、马致远、张可久、乔吉、白朴、

张养浩、睢景臣等。其中关汉卿的《 南吕·一枝花·不伏老》、

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等

都是散曲中的精彩之作。

明、清时期的诗歌创作相对衰落，总的成就未能超越前代，

但也流派众多，名家迭出。明中叶以后的“ 前后七子” 针对明

初的“台阁体”萎靡文风，提出“ 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的主

张，对诗坛有较大影响。清初的王士祯提倡“神韵”，成为当时

诗坛的领袖，另外，郑燮反映民情之作，袁枚直抒性情之作，纳

兰性德的小令都代表清代的诗歌成就。

龚自珍是近代文学史上具有启蒙思想的重要诗人，他的诗富

愿源

于政治敏感，独辟蹊径，代表作《 己亥杂诗》 富有时代色彩和

历史意义。改良主义运动代表梁启超提出“诗界革命”、“ 文界

革命”，并推誉黄遵宪“ 我手写我口” 的新派诗成为“ 诗界革

命”的一面旗帜。辛亥革命时期，柳亚子、陈去病、苏曼殊、

秋瑾等人的作品洋溢着爱国主义和民主主义的精神。

“新诗”发端于“ 五四” 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胡适的

《尝试集》是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诗集，用白话文代替文言

文，并打破传统诗歌的格律束缚，是现代新诗的第一块基石。而

郭沫若的《女神》则表现了“五四”时期狂飙突进的时代精神，

诗风雄浑豪放，具有典型的浪漫主义风格，是现代文学史上第一

部真正的新诗集，代表新诗创作期的最高成就。

圆园世纪 圆园年代后期，以闻一多、徐志摩为代表的“新月诗

派”试图使不加节制的自由体诗格律化，提出其著名的“ 三美

原则”（即诗歌要求音乐美、建筑美和绘画美）。同期，还有以

李金发为代表的象征派、以戴望舒为代表的现代派等。

圆园世纪 猿园年代初“左联”成立后，新诗的现实主义精神得

到发扬，出现了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个革命诗歌社团———中国诗歌

会。当时著名的诗人还有艾青、田间、臧克家等。艾青的《 大

堰河———我的保姆》，田间的《 致战斗者》，臧克家的《 罪恶的

黑手》都是名篇。

圆园世纪 源园年代，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在毛泽东《在延安文

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指引下，诗歌创作特别活跃，优秀的作品

有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田间的《赶车传》（第一部），张

志民的《死不着》，阮章竞的《漳河水》。国统区也有“ 七月诗

派”胡风等一批诗人用诗歌为战斗武器，揭露和抨击国民党统

治下的种种腐朽没落社会现象，歌唱人民美好明天。

员怨源怨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中国文学从此掀开了

全新篇章。

怨源

三、诗歌欣赏的方法

知人论世摇摇知人论世是我国传统的文艺批评和鉴赏的

方法之一，最早是由孟子提出来的。《 孟子·

万章》中说：“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

也，是尚友也。”他认为要理解文学作品，一定要对作者和作者

所处的时代有所了解，这才能与古人为友。鲁迅也曾说道：“我

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而且顾及作者全人，以及他

所处的社会 状 况，这 才 较 为 确 凿。要 不 然，很 容 易 近 乎 说 梦

的。”

“知人”就是要了解诗人各方面的情况，特别是注意了解诗

人与作品的关系。这里的“ 人” 一是作为社会的人，他的生活

经历、政治遭遇、思想崇尚，乃至籍贯、家世、交游等；二是作

为诗人的人，如创作才能、个性气质、文学修养、审美情趣等，

甚至师承、流派等。古人有所谓的“诗如其人，不可不慎”（施

闺章：《蠖斋诗话》）、“诗以人品为第一”（李调元：《 诗话》）

等说法，这都强调了诗与作者之间的关系。了解作者其人，能帮

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他的作品，否则，会有所偏颇。

“论世”就是要了解作品所反映的那个时代的社会背景以及

诗人创作该作品时的社会状况。比如政治上的治乱、经济上的兴

衰、下层社会面貌乃至典章制度、文化思潮、学术风气、风俗习

惯等。比如白居易叙事长诗《长恨歌》，作者选择了具有典型意

义的帝妃的爱情悲剧为题材，涉及到安史之乱这个重大的社会内

容，具有强烈的时代感 。如果我们不了解作者关于“ 文章合为

园缘

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的文学主张及思想，不了解白居易

“警戒后人”的创作意图，不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就很难准确

地对作品作出历史唯物主义的审美评价。

在文学欣赏中常犯的毛病是把古人现代化。用现代的词义、

现代的认识去理解、评价古典诗词。如今人试图从历史的变化和

中华民族大一统的观点去理解评价屈原、岳飞、文天祥等人，认

为他们的作品无所谓表现爱国精神与民族气节，把今人对“ 国

家”概念的理解强加在古人身上，实不可取。

言外求意摇摇大凡优秀的诗人都讲究诗的含蓄美，重视

婉转曲达，通过精炼的语言表现出丰富的内涵，

使鉴赏者感到千回百转、山重水复、曲径通幽。司空图要求诗有

“韵外之致”、“味外之旨”（《与李生论诗书》），“不着一字，尽

得风流⋯⋯深浅聚散，万取一收＂（《二十四诗品》）。现代著名

的诗人艾青也说：“ 一首诗不仅使人从那里感触了它所包含的，

同时也还可以由它而想起一些更深更远的东西。”（《诗论》） 这

也就是说，一首好诗，其内容应该是言外有意、耐人思索的。

诗歌中或写景状物，或写史咏怀，表面的意思很容易理解，

但实际上却另有深意，有所寄托，我们在欣赏中要能透过表面的

字意，体会其深层的寄托之意。如柳宗元一首著名的绝句《 江

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如果我们不理解诗人的寄托，不知道诗人是借这幅寒江独钓

图来表达他在政治上遭受打击后不屈而又深感孤独的情绪，只是

得到诗中的物景，这种欣赏也就没有意味了。

比较鉴别摇摇“有比较才有鉴别”。在诗歌欣赏中，比

较的方法也是常用的欣赏方法之一。通过比较，

可以不断提高欣赏能力和水平。

诗歌比较中常用的方法是“同类比较”。同一主题、同一标

员缘

题、同一手法等可以进行比较。如谢榛在《 四溟诗话》 中曾对

韦苏州的“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白乐天的“ 树初黄叶

日，人欲白头时”、司空曙的“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三诗

的意境进行比较，说：“三诗同一机枢，司空为优。” 司空用的

是以景寓情的方法，通过了两个具体生动的画面———黄叶树、白

头人，含蓄地抒发情感，比直接用“已秋”“将老” 一语道破的

表白，更有韵味，营造出情景交融的意境。

文学史上有很多同题作品的比较，例如比较欣赏陆游与毛泽

东的《卜算子·咏梅》，一古一今两首词的物我交融的意境，有

异曲同工之妙，但同题意不同，陆游笔下象征着作者孤寂、清

冷、高洁的人格精神的梅花，毛泽东反其意而用之，用它来象征

乐观、坚强、敢于迎霜斗雪的革命者的人生态度。

诗歌欣赏中的比较还包括优秀的作品与有缺点毛病的作品的

比较。鲁迅先生曾讲过：“凡是已有定评的大作家，他的作品，

全部就是说明着‘应该怎么写’。只是读者很不容易看出，也就

不能领悟。因为在学习者一方面，是必须知道了‘ 不应该那么

写’，这才明白原来‘应该这么写’。” 同时他又指出：“ 应该这

么写，必须从大作家们完成了的作品去领会。那么，不应该那么

写这一面，恐怕最好是从那同一作品的未定稿本去学习了。” 这

里鲁迅强调的是一种比较鉴别的学习方法，同时也是一种欣赏方

法。

在古代诗话词话中，保存了一些诗人炼字炼句的创作佳话，

如贾岛的“僧敲月下门”（“推”与“敲”的选择）、王安石的

“春风又绿江南岸”（“绿”与“过”、“满”、“到”、“入”等的

反复修改）。在现代新诗中，诗人炼字炼句的例子也常有。比如

臧克家的《难民》一诗，开头两句是“日头坠在鸟巢里， 辕黄昏

还没有溶尽归鸦的翅膀”，是经过两次的修改后的定稿。最初是

这样写的：“黄昏里煽动着归鸦的翅膀”，后又修改为“ 黄昏里

圆缘

还辨得出归鸦的翅膀”，直到定稿才写成这样。

经过比较，可以拓宽诗歌欣赏的视野。

品尝韵味摇摇欣赏诗歌，还必须要反复体验、回味和吟

咏。沈得潜在《说诗日卒语》 中说到：“ 诗以声

为用者也，其微妙在抑扬抗坠之间。读者静气按节、密咏恬吟，

觉前人声中难写、响外别传之妙，一齐俱出。朱子云：‘讽咏以

昌之，涵濡以体之。’ 真得读诗趣味。” 我们知道语言的音乐性

是诗歌的特点之一，那么，怎样从富有音乐性的诗歌语言中体会

诗歌的情致？只有吟咏，才能充分表现出诗歌的整齐之美、抑扬

之美、回环之美和抒情之美。只有在吟咏中去充分玩味每个字的

含义，从而领略诗中的情致、韵味。

古人读诗即吟诗，杜甫有这样的诗句：“ 晚节渐于诗律细，

新诗改罢自长吟。”苦吟诗人卢延让也说：“ 吟安一个字，捻断

数茎须。”新诗的欣赏同样也可以吟咏。鲁迅先生曾指出：“ 新

诗先要有节调，押大致相近的韵，给大家容易记，又顺口，唱得

出来。”

猿缘

名诗赏读

蒹葭①

摇摇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②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③，白露未日希 。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④。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⑤。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⑥。

蒹葭采采⑦，白露未已。

源缘

所谓伊人，在水之氵矣⑧。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⑨，

溯洄从之，宛在水中氵止⑩。

【注释】

①《诗经》，又称《诗》 或《诗三百》，是我国最早的一部

诗歌总集，共三百零五篇。分风、雅、颂三个部分。《蒹葭》 选

自《诗经·秦风》。蒹葭：芦苇。苍苍：形容芦苇尚未出穗，颜

色苍翠。

②溯：逆水方向。洄：迂回曲折的流水。

③凄凄：同“萋萋”，茂盛。

④湄：水边。

⑤跻 ：地势偏高。

⑥坻 ：突出水中的小块陆地。

⑦采采：色彩鲜艳。与“苍苍”、“凄凄” 意义相近，都是

苍翠茂盛之义。

⑧氵矣：水边。

⑨右：弯曲。

⑩氵止：水中小块沙地。

【提示】

清人王运在《湘绮楼说诗》卷八中曾说过，《楚辞·九歌

·湘夫人》《诗经·秦风·蒹葭》二诗，应该同是“千古伤心之

作”，都是写对爱的追求受到阻隔的情诗。

《蒹葭》全诗三章，每章八句，结构简明单纯，采取铺叙直

陈之法，仅仅摄取秋苇、秋露、秋霜、秋水和一位活动其间的

“伊人”及其追求，辅之复沓回环的咏叹，使人感到伤心彻骨。

同时由于对象（伊人）的不确定，地点（在水一方） 的不确定，

缘缘

追求结果的不确定，形成一种飘渺迷离的艺术风格。不定指的

“伊人”并不是仅指心上人，同时也象征一种美的事物或美的信

念。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讲到：“《诗经·蒹葭》一篇，最

得风人深致。晏同叔之‘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

涯路’意颇近之，但一洒脱，一悲壮耳。”

短歌行①

曹操②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对酒当歌③，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④，去日苦多⑤。

慨当以慷⑥，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⑦。

青青子衿⑧，悠悠我心⑨。

但为君故⑩，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瑏瑡。

明明如月，何时可辍瑏瑢？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瑏瑣，枉用相存瑏瑤。

契阔谈宴瑏瑥，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瑏瑦，何枝可依？

远缘

山不厌高瑏瑧，水不厌深。

周公吐哺瑏瑨，天下归心。

【注释】

①短歌行：汉乐府曲调名，属《相和歌·平曲调》，因其声

调短促，故名，是宴会上唱的乐曲。作者是按旧题写的新辞，原

辞二首，此其一。

②曹操（员缘缘原圆圆园），字孟德，沛国谯（ 今安徽亳县） 人，

我国古代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曹操是建安文学的开创

者，今存乐府诗 圆园余首。《诗品》说：“曹公古直，颇有悲凉之

句。”遗作《魏武帝集》已佚。有今人整理的《曹操集》。

③对酒当歌：宴会中面对着美酒和歌声。对：面对。当：门

当户对之当，与“对”互文。一说当，应当，亦可。

④譬如朝露：朝露在日出后很快蒸发掉，此喻人生短暂。

⑤去日：已往的时日。苦：苦于。此句是说，已经逝去的岁

月苦于太多，言外之意是余生太少了。

⑥慨当以慷：歌声应当既慨且慷。以：而。

⑦杜康：人名，相传为我国最早发明酿酒的人。此处代酒。

⑧青：黑色。衿：衣领。青衿是周时读书人的服装，故代指

学子。

⑨悠悠：长远貌，表示思念的深沉、长久。《诗经·郑风·

子衿》里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嗣音？”

此句表示对贤才的思慕。

⑩君：指所慕贤才。沉吟：低声叨念。

瑏瑡《诗经·小雅·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

宾，吹瑟鼓笙。”这是一篇欢迎宴宾客的诗，作者引此句，表示

对贤才的热诚期待。呦呦：鹿鸣声。苹：艾蒿。鼓：弹奏。瑟：

古代一种弦乐器。笙：一种管乐器。

苑缘

瑏瑢辍：停止。一说同“掇”，拾取。

瑏瑣陌、阡：田间小路，东西为陌，南北为阡。此句是说朋友

远道来访，踊跃而至。

瑏瑤 枉用相存：枉屈尊驾来探问。枉：枉驾，屈就。用：以。

存：问。

瑏瑥 契阔：聚散，合离。此处偏意在“ 阔”，意为久别。契：

相会。阔：久别。此二句是说，我们久别重逢，在一起欢宴谈

心，共同回忆旧日的情意。

瑏瑦匝：周，圈。此四句以乌鹊喻贤者，以乌鹊绕飞无枝可依

喻贤才乱世中欲择贤主。

瑏瑧厌：满足。《管子·形势解》：“ 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

山不辞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 此所

本。

瑏瑨 吐哺：吐出嘴里正在咀嚼的食物。《 史记·鲁世家》：周

公自称“ 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 归心：

民心归附。此为曹操要学周公以招纳天下贤士。

【提示】

本诗是曹操的代表作之一。作者感叹光阴易逝，功业难成，

表现出作者为实现政治理想求贤若渴的心情和统一天下的雄心壮

志。整首诗的基调昂扬。

全诗以“忧思”为中心抒情言志，一系列比喻以及《诗经》

两个片断和《史记》 典故的引用使其意境幽深，情、境、意融

而为一，是四言诗的佳作。

愿缘

饮酒①（其五）

陶渊明②

结庐在人境③，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④，心远地自偏⑤。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⑥。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⑦。

【注释】

①《饮酒》 诗共二十首，本篇为第五首。据诗序说，题为

《饮酒》是因这组诗都写于酒醉之后，实际上是借以述怀，取其

漫然不受拘束之意。

②陶渊明（猿远缘原源圆苑）：一名潜，字元亮，浔阳柴桑（今江

西九江）人。青壮年时，有建功立业的抱负，因不满政治腐败、

官场黑暗，源员岁时弃官归田，过着“ 躬耕自资” 的隐居生活。

其现存诗文大都写于归隐之后。代表作有《归去来兮辞》、《 归

园田居》五首、《饮酒》、《桃花源诗》等，有《陶渊明集》。

③结庐：建造住宅，这里是居住的意思。人境：人间，世

间。

④君：指作者自己。何能尔：为什么能够这样。

⑤心远句：意谓只要心志高远不受尘俗的干扰，住地尽管处

于喧闹之中，也能够像在偏僻安静之处一样。

⑥南山：当是泛指。一说是指柴桑以南的庐山。

⑦此中二句：意谓在这种隐逸生活中蕴藏着人生的真正意

怨缘

义，想加以辩说可惜已忘记该怎么说才好。另一层的言外之意

是，既已领略到真意，也就不必用语言来辩说了。

【提示】

本诗表现了诗人弃官归田后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情趣，反映出

诗人乐于田园，陶醉自然的恬静的心境，同时也流露出作者与世

无争、独善其身的消极情绪。

诗歌前四句，强调归隐在心志不在形迹；后六句重在写归隐

的乐趣，表达了诗人彻悟人生真谛后的愉悦。全诗情景交融，语

言自然平淡质朴，含蕴丰厚，并富有理趣。

春江花月夜①

张若虚②

摇摇摇摇摇摇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③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④，月照花林皆似霰⑤。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⑥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⑦。

谁家今夜扁舟子⑧，何处相思明月楼？

园远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⑨。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⑩。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瑏瑡。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瑏瑢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瑏瑣满江树。

【注释】

①《春江花月夜》：又称《 春江花月》，本诗属于曲词，为

吴声名曲。其曲调相传为南朝陈后主所作，后主之词已佚亡，其

调尚为许多文人所采用，多写浮艳的宫体诗。

②张若虚（远远园？ 原苑圆园？），初唐扬州（ 今属江苏） 人。其

文思敏捷，尤具诗才。唐玄宗开元初年，与贺知章、张旭、包融

齐名，号“吴中四士”。其诗大都散失，《全唐诗》 仅存诗二首，

《代答闺梦还》与《春江花月夜》。

③滟滟（赠伽灶）：水光波动。

④芳甸：遍生芳草的郊野。

⑤霰（曾蚤伽灶）：雪珠，小冰粒。

⑥汀（贼侃灶早）：小洲。

⑦青枫浦：泛指水边。浦（责俪）：水滨。不胜（泽澡佶灶早） 愁：

禁不起深深的离愁之苦。

⑧扁（责蚤佟灶）舟子：乘坐小船漂泊在外的人，指游子。

⑨玉户：指闺房。捣衣砧：捶洗衣服用的石板。此二句中以

月光代撩人思绪难以排遣的相思情。

⑩鸿雁二句：连善于长飞传书的鸿雁也难随月光飞渡到你面

前，善于潜跃的鱼龙也只能在水面泛起波纹（ 更何况我呢！）。

员远

文：同“纹”。

瑏瑡江水流春二句：上句谓年复一年，下句谓日复一日。

瑏瑢碣石：碣石山，在河北昌黎西北。潇湘：二水名，均在湖

南省，至零陵相汇称潇湘。此句意谓南北两地相隔遥远，难以相

见。

瑏瑣摇情：落月的光影摇荡，撩拨离情别绪。

【提示】

《春江花月夜》全诗以时间为线索，以江月为中心，铺陈描

绘出整体的春江月夜图，并成功地融情于景，摄情入诗，使月色

和人情，现实与梦幻，情境与哲理浑然一体，营造出清幽奇幻，

朦胧惝恍的意境，表现出一种纯洁的情爱、美好的憧憬以及朴素

的哲理思考。享有“孤篇横绝，竟为大家”之誉。

本诗章法井然有序，善于铺陈渲染，用辞清丽，采用了对

偶、拟人、设问、平仄交错换韵等多种手法，使全篇充满诗情画

意。闻一多在《 宫体诗的自赎》 中称其为“ 诗中的诗，顶峰中

的顶峰”。

蜀道难①

李白②

噫吁兮③，危乎高哉④！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

凫⑤，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⑥通人烟。西当

太白⑦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

圆远

栈相勾连⑧。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⑨，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⑩。黄

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瑏瑡，百步九折萦

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瑏瑢，以手抚膺瑏瑣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

畏途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

规瑏瑤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

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瑏瑥，崖转石万壑雷瑏瑦。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

阁瑏瑧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

豺瑏瑨。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

乐，不如早还家。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瑏瑩！

【注释】

①《蜀道难》：乐府瑟调曲名，《乐府题解》：“《 蜀道难》

备言铜梁、玉垒（均蜀山名）之阻。”本诗属七言歌体，其写作

年代与主题颇多争议。

②李白（苑园员原苑远圆），字太白，号青莲居士，陕西成纪（今

甘肃秦安县）人，其出身富而不贵，自幼“观奇书”“ 好剑术”

“游神仙”，今存诗近千首，以乐府和歌行体最为著名。风格飘

逸豪放，是我国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有《李太白集》。

③噫吁兮（赠侃曾俦曾侃）：连用三个叹词，表惊讶不已。

④危乎高哉：危、高同意，乎、哉均为叹词。

⑤蚕从及鱼凫（枣俨）：传说中古代蜀国的两个先王。

⑥秦塞：秦因四面有山关之固，故称四塞之国。

⑦太白：秦岭数峰。因山势高，只有飞鸟往返。

⑧地崩二句：此处引用了“ 五丁开山” 的传说。据《 华阳

国志·蜀志》 记载：蜀王好色，秦惠王便把五个美女送他。蜀

王派五个大力士（五丁） 前去迎接，回到梓潼时，发现有条巨

蛇钻入山洞，五丁齐用力拉蛇尾，结果高山崩毁，五丁与美女全

猿远

部埋住，于是山分五岭，秦蜀相通。石栈（ 扎澡伽灶）：山险之地，

凿石架木为路。

⑨六龙回日句：神话中说，太阳每天由驭手羲和赶着六条神

龙拉的车从天而过。回日：山势高峻，连太阳拉的龙车也要回

转。标：蜀中最高标记的山峰。标：本义为树梢，此引申为最高

峰。

⑩逆折：折返的逆流。川：旋涡，极言水势之险。

瑏瑡青泥：岭名，为古入蜀之要道。盘盘：曲折回环。

瑏瑢扪参句：扪：摸。历：越过。古人把天上二十八星宿与地

上相应的地理位置相对应，称为分野。参（泽澡佶灶） 宿（曾蚤俅）、井

宿分别是蜀、秦的分野。扪参历井意谓登山走蜀道似乎可以摸到

参宿、井宿也从旁掠过。仰胁息：仰望时要屏住呼吸。

瑏瑣抚膺：摸着胸口。

瑏瑤子规：杜鹃，据说该鸟啼叫凄切，声似“ 不如归去！” 传

说为蜀王杜宇（号望帝）之魂所化。

瑏瑥喧（澡怎侃）水激喧闹声。

瑏瑦（责侉灶倮）崖句：激流撞击山崖。此句写激流之威与声

势之巨。

瑏瑧剑阁：栈道名。

瑏瑨一夫当关四句：西晋张载（剑阁铭）有：“一夫荷戟，万

夫趑趄（扎侃躁俦）。形胜之地，匪亲勿居。” 诗由此化来，以示剑阁

之势险要。匪通“非”。或匪亲：倘或不是亲信嫡系。豺狼及下

文的虎、蛇，一是实指，一是以此喻割据一方的叛逆。

瑏瑩咨嗟：叹息。

【提示】

本诗通过对“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壮丽奇险的描写，

赞叹了蜀地山川的壮伟，同时也抒发了诗人对现实的隐忧。全诗

源远

反复咏叹，首尾呼应点题，笔调雄健豪放，想象丰富大胆，变化

恍惚，情感浓烈，用散文化的句式以及夸张、反衬、反复等艺术

手法，融现实、神话、想象于一体，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是

其浪漫主义风格的代表作。

古人曾评价此诗：“妙在起伏。其才思放肆，语次崛奇，自

不在言。”

登高①

杜甫②

摇摇摇摇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③。

摇摇摇摇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摇摇摇摇万里悲秋常作客④，百年多病独登台。

摇摇摇摇艰难苦恨繁霜鬓⑤，潦倒新停浊酒杯⑥。

【注释】

①此诗写于大历二年（苑远苑）秋。诗题含有登高抒怀之义。

②杜甫（苑员圆原苑苑园），字子美，巩县（今属河南） 人，生活

在唐朝由盛转衰、祸乱迭起的时代。他的诗歌真实地反映了当时

广阔的社会生活，充满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感情，被誉为“ 诗

史”、“ 诗圣”。其诗继承了《 诗经》 和汉乐府的传统并加以发

扬，形成其“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有《杜少陵集》。

③渚（扎澡俪）：水中的小块陆地。鸟飞回：鸟儿盘旋飞翔。

④万里悲秋：在距故乡极其遥远的地方望秋色而生悲。常作

客：长久地客居异乡。

缘远

⑤繁霜鬓：满头白发。

⑥新停浊酒杯：当时杜甫因肺病严重而戒酒，故云。

【提示】

这首诗借景抒怀，寓情于景。诗人以雄浑开阔的笔力，写漂

泊异乡、衰年多病的诗人登高时的情景，表现诗人极其丰富复杂

的内心世界。在诗中，肃杀、空廓深远的秋声秋色和诗人百感交

集的感伤，互相映衬，融合成为整体，表现了杜诗所特有的悲壮

苍凉的意境。

这是一首格律精严的七言律诗，全诗四联都用工对，语言精

炼无比，形象性强，前人赞其“ 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无

古人，后无来者”。

长恨歌①

白居易②

摇摇摇摇摇摇汉皇重色思倾国③，御宇多年求不得④。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⑤。

春寒赐浴华清池⑥，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⑦，始是新承恩泽时⑧。

云鬓花颜金步摇⑨，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远远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⑩。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瑏瑡，玉楼宴罢醉和春瑏瑢。

姊妹弟兄皆列土瑏瑣，可怜光彩生门户瑏瑤。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瑏瑥。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瑏瑦，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瑏瑧，惊破《霓裳羽衣曲》瑏瑨。

九重城阙烟尘生瑏瑩，千乘万骑西南行瑐瑠。

翠华摇摇行复止瑐瑡，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瑐瑢，宛转娥眉马前死瑐瑣。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瑐瑤。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眉山下少人行瑐瑥，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瑐瑦，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瑐瑧，太液芙蓉未央柳瑐瑨。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瑐瑩！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瑑瑠，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瑑瑡，椒房阿监青娥老瑑瑢。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苑远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瑑瑣。

鸳鸯瓦冷霜华重瑑瑤，翡翠衾寒谁与共瑑瑥？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瑑瑦，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瑑瑧，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瑑瑨，其中绰约多仙子瑑瑩。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瑒瑠，

金阙西厢叩玉扃瑒瑡，转教小玉报双成瑒瑢。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瑒瑣。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瑒瑤。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瑒瑥，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瑒瑦，犁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瑒瑧，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瑒瑨，蓬莱宫里日月长瑒瑩。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瑓瑠。

钗留一股合一扇瑓瑡，钗擘黄金合分钿瑓瑢。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语，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瑓瑣，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瑓瑤。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瑓瑥。

愿远

【注释】

①《长恨歌》：宪宗元和元年（愿园远） 冬，白居易与友人陈

鸿、王质夫同游马嵬坡附近的仙游寺。因谈及李隆基和杨玉环的

爱情故事，感慨万千。在王的提议下，写成此诗，陈写成《 长

恨歌传》。

②白居易（苑苑圆原愿源远），字乐天，晚年自号香山居士，下圭阝

（今陕西渭南） 人，是唐代继杜甫后又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

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和主要代表，提出了“ 文章合为时而著，

歌诗合为事而作” 的著名主张。其诗以通俗易懂、雅俗共赏著

称于世，尤以《秦中吟》、《 新乐府》 成就最著。与元稹齐名，

并称“元白”。有《白氏长庆集》。

③汉皇句：汉皇本指汉武帝，此以汉代唐，实指唐明皇。倾

国：指具有绝色可倾倒国人的美女。汉李延年歌：“ 北方有佳

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④御宇：统治天下。

⑤六宫：后妃的住处。粉黛：本为妇女化妆品，此代指后宫

美女。

⑥华清池：今陕西临潼县骊山华清宫的温泉。开元十一年

（苑圆猿）建。

⑦侍儿：婢女。

⑧承恩泽：指受皇帝宠幸。

⑨步摇：一种首饰，上悬垂珠，插于发髻，行步则摇，故

称。

⑩春从句：春，年。年年，夜夜都专宠于贵妃。

瑏瑡金屋句：金屋藏娇典出《汉武故事》：武帝幼时，姑母指

着女儿阿娇问他是否喜欢，他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

之。”此处以阿娇喻贵妃。

怨远

瑏瑢醉和春：指玄宗醉意中深含春情。

瑏瑣姊妹句：指杨氏家族都得到分封的爵位和土地。

瑏瑤可怜：可爱。

瑏瑥不重句：当时歌谣说：“生女勿悲酸，生男勿欢喜。”“男

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

瑏瑦缓歌句：舒缓的歌、轻快的舞与管弦乐的伴奏十分和谐。

瑏瑧渔阳鼙鼓：借指安禄山从渔阳（ 今河北蓟县一带） 起兵

谋反。鼙（责侏）鼓：骑兵用的军鼓。

瑏瑨惊破句：《霓裳羽衣曲》，舞曲，由印度传入，原名《 婆

罗门》。此句意谓安史之乱惊扰了玄宗耽于享乐的生活。

瑏瑩九重 城 阙：因 皇 帝 居 处 有 九 道 门，曰 九 重。语 出《 九

辩》：“君之门以九重。”

瑐瑠千乘（泽澡侉灶倮） 万骑（ 躁佻）：言其多。西南行：指玄宗逃

蜀。

瑐瑡翠华：皇帝仪仗中饰有翠羽的旗子。摇摇：指仪仗中旗帜

飘扬。

瑐瑢六军句：六军指皇帝的禁卫军。《旧唐书·肃宗传》：“至

马嵬坡，六军不发。”

瑐瑣蛾眉：原指美女的眉毛，后代指美女，此指贵妃。

瑐瑤花钿（凿蚤伽灶）：用金翠珠宝制成花朵形的首饰。委地：散

落在地。翠翘金雀：以翠羽为饰的金钗。玉搔头：玉簪。

瑐瑥峨眉句：玄宗入蜀未经峨眉山，此泛指蜀山。

瑐瑦天旋句：喻政局大乱。龙驭：皇帝的车驾。

瑐瑧池苑：池即下文的太液池，汉宫池名。苑，畜养禽兽、栽

种林木以供帝王、贵族游玩的地方。

瑐瑨未央：汉代宫名。

瑐瑩芙蓉二句：《新唐书·后妃传》：玄宗回京后，命人画杨

肖像，天天早晚往看，看了便哭。

园苑

瑑瑠西宫：唐称太极宫为“西内”（皇宫称“大内”，故云），

兴庆宫为“南内”。

瑑瑡梨园弟子：玄宗通音律，选弟子三百，亲自教于梨园，故

对歌舞人员称之。后亦称戏剧艺人为梨园弟子。

瑑瑢椒房句：汉未央宫有椒房殿，以椒和泥涂壁，故称。阿

监：宫内女官。青娥：宫女。

瑑瑣耿耿：明亮。

瑑瑤鸳鸯瓦：两瓦一仰一俯，成双成对，有如鸳鸯，故称。

瑑瑥翡翠衾：绣有翡翠鸟图案的锦被。

瑑瑦临邛（择蚤佼灶倮） 句：意谓一个从邛崃到京都做客的道士。

临邛：今四川邛崃县。鸿都：借指长安。

瑑瑧穷：穷尽，寻遍。碧落：指天上。黄泉：即九泉，指地

下。

瑑瑨五云：五彩瑞云。

瑑瑩绰约：柔美。

瑒瑠参差是：好像就是。

瑒瑡金阙句：阙：宫殿。扃（躁蚤侪灶倮）：门环。

瑒瑢转教句：《汉武帝内传》：“西王母命玉女董双成吹云和之

笙。”小玉、双成均为仙女名，此借指太真的婢女。

瑒瑣九华帐：色彩斑斓的帷帐。

瑒瑤珠箔句：箔：帘。屏：屏风。迤逦：状珠帘纷垂、屏风展

开连续貌。

瑒瑥仙袂（皂侉蚤）：仙人的衣袖。

瑒瑦泪阑干：泪下纵横。一说眼泪盈眶。《韵会》：“眼眶亦谓

之阑干。”

瑒瑧凝睇（凿佻）：深情地注盼。

瑒瑨昭阳殿：汉宫殿名，为成帝后赵飞燕居处，此诗以汉代

唐，以赵喻杨。

员苑

瑒瑩蓬莱宫：传说中的海上仙宫。

瑓瑠钿合：嵌金花的盒子。合通“盒”。

瑓瑡钗留句：钗分两股，盒分两扇，寄留各半，以“ 将旧物

表深情”。

瑓瑢擘（遭佟蚤）：用手把东西分开或折断。

瑓瑣长生殿：名为集仙台，以祀神。

瑓瑤在天二句：意为世世代代愿结为夫妻。

瑓瑥此恨句：指李、杨生离死别，人间天上两相隔无缘相见的

终生之恨。

【提示】

这是一首戏剧性很强的叙事诗。从唐玄宗求色、杨贵妃得

宠、安史之乱玄宗出逃、马嵬坡缢妃写到仙山中求见杨贵妃，贯

穿始终的是叙述。同时又将叙述和写景、抒情相结合，人物形象

鲜明，情节曲折动人，特别是心理活动描写细腻，语言通俗流

畅，浪漫主义色彩极浓。

关于这首诗的主题争议颇多，一为讽喻说，讽唐玄宗荒淫误

国，劝喻最高统治者引以为戒。一是爱情说，歌颂李、杨忠贞不

渝的爱情。一是双重主题说，前讽后颂。还有一个显、隐主题

说，显在主题是颂爱情专诚，隐在主题是表达美的存在、毁灭以

及人类对美的向往。诗中白居易用近一半的篇幅虚构一个蓬莱仙

境的神话，正是其用意所在。

从诗人写作的意图来看，李、杨的爱情故事是作者的“ 所

感之事”，这感慨既有对荒淫的唐玄宗和恃宠而骄逸的杨贵妃的

讽刺和批判，也有对悲剧主人公的深切同情，而蓬莱仙境的神话

更歌颂了这种爱情，作品的意蕴因此而变得更加深厚。

圆苑

锦瑟①

李商隐②

锦瑟无端五十弦③，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④，望帝春心托杜鹃⑤。

沧海月明珠有泪⑥，蓝田日暖玉生烟⑦。

此情可待成追忆⑧，只是当时已惘然。

【注释】

①本篇诗题《 锦瑟》，仿《 诗经》 旧例，取其起句首二字。

因而有人认为此诗亦属“无题诗”。此诗历来被认为古典诗歌中

最难解的一首。有自伤身世说、悼亡说、音乐境界说、自叙诗歌

创作说等。

②李商隐（愿员猿原愿缘愿），字义山，号玉奚谷生，又号樊南生。

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县） 人。唐文宗开成二年（愿猿苑） 进士。

素有济世雄心，因在党争中屡受排挤，抑郁而终，享年仅四十五

岁。其诗题材广泛，内容丰富，所作爱情方面的“ 无题” 诗，

善用比兴、象征、暗示、典故等手法，故使其诗呈现出朦胧、幽

约的美。但某些篇章意旨过于朦胧而流于晦涩，使人不易解索。

有《李义山诗集》和《樊南文集》。

③锦瑟：周礼乐器图记载：雅瑟二十三弦，宋瑟二十五弦，

饰以宝玉曰宝瑟，绘以如锦曰锦瑟。《 汉书·郊祀志》：秦帝使

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猿苑

④“庄子”句：此句用的是“庄周梦为蝴蝶”的典故。《庄

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然觉，

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蝴蝶之梦为周与？＂ 迷：迷

幻。

⑤望帝句：此句用望帝魂化为杜鹃的典故：“杜宇王蜀，号

曰望帝。宇死，俗语云：宇化为子规。蜀人闻子规鸣，皆曰望帝

也。”

⑥沧海句：《博物志》：南海有鲛人，水居人鱼，不废绩织，

其眼能泣珠。

⑦蓝田句：唐司空图《与极浦谈诗书》引戴叔伦说：“诗家

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

⑧可待：岂待。惘然：怅惘、惆怅。

【提示】

这首七律委婉含蓄，意蕴极为丰富。诗人把生活中琐细事

情、重大变故以及精神、心理状态全部都高度概括、抽象为一种

人生的感觉和情绪，然后用浪漫的象征手法表现出来。

首联以“ 锦瑟” 起兴，并以其象征着诗人的命运。以瑟之

华美暗喻诗人才华出众，又以瑟之“ 五十弦” 暗示华年流逝，

而它的一弦一柱所发出的包含感情的曲声，比喻人生的喜怒哀

乐。“ 无端” 两字更蕴含诗人的伤痛之情，悲愤之意。中间两

联，一连用了四个典故，一系列的意象群，描绘出四个清丽、迷

离而又凄伤的意景，寄托诗人的身世遭遇或心情意绪，深含一种

人生的空幻感和失落感。此诗造语清丽、辞采斐然，典故、象

征、比喻三法并用，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

源苑

缘苑

定风波①

苏轼②

摇摇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不觉。已而遂

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③。竹杖芒鞋轻胜马④，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⑤，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

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注释】

①《定风波》，唐玄宗时教坊曲名，后用为词调。此调取名

的本意是平定变乱之意。此词为宋神宗元丰五年（员园愿圆年） 苏

轼被贬黄州时作。

②）苏轼：（员园猿愿原员员园员）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山（今

四川眉山县） 人。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在文学各个方面都有杰

出成就，所作视野开阔，风格豪迈，个性鲜明，意趣盎然。其散

文与欧阳修并称为“欧、苏”，为北宋名家；诗与黄庭坚并称为

“苏、黄”，开宋一代诗歌之新风；词与辛弃疾并称“ 苏、辛”，

为豪放词派创始人，对后世文学影响极深。有《 苏东坡集》、

《东坡乐府》。

③吟啸：吟 诗、长 啸。表 示 意 态 闲 适。陶 渊 明《 归 去 来

辞》：“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④芒鞋：即草鞋。

⑤料峭：形容风寒。

远苑

【提示】

作品紧扣道中遇雨这样一件生活小事，来抒写自己当时内心

感受，从而表现出作者豪迈的胸襟和达观洒脱的性格。作品的主

要特点是写景与议论相结合，通过意境发议论。写的是眼前景，

说的是带有禅意的人生哲理，富有诗情画意。

在格式上，作 品 有 八 个 七 言 句，三 个 两 字 句。如 果 去 掉

“谁怕”、“微冷”、“归去” 这三个二字句，仍可构成一首七言

诗，这三个二字句主要的作用是突出感情气氛，增强节奏感，读

起来跌宕起伏、豪迈奔放。

如梦令①

李清照②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③，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④”。

【注释】

①苏轼《东坡乐府》卷下《如梦令》词序：“此曲本唐庄宗

制，名《忆仙姿》，嫌其名不雅，故改为《 如梦令》。庄宗作此

词，卒章云：‘ 如梦，如梦，和泪出门相送。’ 因去以为名云。”

此词一题“春晚”或“暮春”。

②李清照：（员园愿源原员员缘员），号易安居士，济南（ 今山东省

苑苑

济南市）人。是婉约词派重要的代表人物。其词较多地表现她

个人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深闺情致和离愁别恨。她工于造语，善

于创意出奇。有《 漱玉词》 （ 后人辑本）。今人辑有《 李清照

集》。

③卷帘人：指正在卷帘的侍女。

④绿肥红瘦：指枝叶繁茂，花朵凋零。

【提示】

《如梦令》咏海棠，这首小令用清新流畅的语言描绘了一个

闺中女子片断的生活细节和思想情绪，表现诗人惜春怅己的情

怀。同时，词中还浸透着诗人对清静平淡生活的些许厌倦，隐藏

着一种求变的渴望。

通观全词，既无汪洋恣肆的抒情也无铺张华丽的雕饰。写景

不过“雨疏风骤”、“ 绿肥红瘦” 的直描，记事不过“ 试问”、

“却道”、“知否”、“应是” 的直述。用字不求险，有奇句亦有

常言，但奇而不怪，常而不俗。“应是绿肥红瘦” 乃全词画龙点

睛之笔。肥、瘦本是俗字，红、绿本是俗色，两两搭配顿生异

彩，成为惊人之语。绿因肥而饱满，红因瘦而稀落。

破阵子①

辛弃疾②

为陈同甫③赋壮词以寄之

摇摇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④。八百里分麾下炙⑤，五十

愿苑

弦翻塞外声⑥。沙场秋点兵⑦。

摇摇马作的卢飞快⑧，弓如霹雳弦惊⑨。了却君王天下事⑩，赢得

生前身后名瑏瑡。可怜瑏瑢白发生！

【注释】

①《破阵子》：唐教坊曲名，出自《 破阵乐》，曲调雄壮，

后用为词调。

②辛弃疾（员员源园原员圆园苑），字幼安，号稼轩。出生于金人统

治下的历城（今山东济南）。南宋著名的爱国主义词人。其词现

存六百多首，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多方面反映当时的社会生

活，饱含爱国热情。词风以豪放悲壮为主，与苏轼并称，但又以

沉郁、苍凉有别于苏轼的旷达、飘逸。有《稼轩长短句》。

③陈同甫：即陈亮，字同甫，是辛弃疾挚友，政见、志趣、

词风都与辛弃疾相似。

④梦回句：梦醒后耳边还回响着各个军营传出的接连不断的

号角。梦回：梦醒。

⑤八百里：形容军营分布之广。麾（ 澡怎侃） 下：部下，泛指

众将士。炙（扎澡佻）：烤肉。

⑥五十弦：瑟的一种，此处泛指军中乐器。翻：演奏。塞外

声：以边塞军旅生活为题材的乐曲，指军乐。

⑦沙场：战场。点兵：检阅军队。古时征战多在秋天，故称

“秋点兵”。

⑧作：如。的卢：古代著名的骏马，相传能一跃三丈。

⑨弓如句：射箭时弓弦如霹雳震响，令人心惊。

⑩了却：完成。天下事：指收复中原，统一祖国的大业。

瑏瑡赢得：博得。身后：死后。

瑏瑢可怜：可惜。

怨苑

【提示】

这是一首豪放词，着重表现诗人报国欲死无疆场的愤慨。作

者以浪漫的想象、飞动的笔触，细腻地描绘了一个爱国战士驰骋

沙场，志遂功成的全过程。词作用梦境来反衬现实，用梦境与现

实的不协调，反衬火热的感情和冷酷现实之间的尖锐矛盾，并含

蓄指出当朝者奉行的妥协政策是其报国无门、壮志难酬的根本原

因。

作者构思精巧，以壮衬悲，以虚衬实，出色地描写了醉态、梦

境、往事、理想和现实等多层境界，给人以新奇不凡的美感享受。

（双调）夜行船①

秋思马致远②

摇摇百岁光阴一梦蝶③，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

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乔木查】想秦宫汉阙，都作了衰草牛羊野。不恁④渔樵无

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⑤。

【庆宣和】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腰折⑥，

魏耶？晋耶？

【落梅风】天教你富，莫太奢。无多时好天良夜。看钱奴硬

将心似铁，空辜负锦堂风月。

园愿

【风入松】 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晓来清镜添白

发，上床与鞋履相别。莫笑鸠巢计拙⑦，葫芦提一向装呆⑧。

【拨不断】名利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

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竹篱茅舍。

【离亭宴煞】 蛩吟罢一觉方宁贴⑨，鸡鸣万事无休歇，争名

利，何年是彻？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

裴公绿野堂⑩，陶令白莲社瑏瑡，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

煮紫蟹，煮酒烧红叶。人生有限杯，几个登高节瑏瑢。嘱咐俺顽童

记者：便北海瑏瑣探吾来，道东篱瑏瑤醉了也。

【注释】

① 双调：这套散曲的共同宫调名。夜行船：套曲中第一首

的曲牌名。

② 马致远（约 员圆缘园原员猿圆员至 员猿圆源间），号东篱，大都（今

北京）人。元代杂剧、散曲作家。曾任江浙行省务官，晚年退

隐山林，诗酒自娱。其杂剧有 员缘种，以《 汉宫秋》 最为著名。

现有散曲 员圆园余首，今人辑为《东篱乐府》。历来被认为是元代

散曲成就最高的作家，有“曲状元”的称号。

③ 梦蝶：《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

蝴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蝴蝶之

梦为周与？＂④ 不恁：不如此。

⑤ 龙蛇：有二义，一指字迹，一指碑文所属或贤或不肖的

事迹。

⑥ 鼎足三分：指三国时期魏、蜀、吴彼此抗衡，争夺天下。

半折腰：指三方英雄人物都没有得到最后的胜利。

⑦ 鸠巢计拙：《禽经》张华注引《方言》：“（鸠）蜀谓之拙

鸟，不善营巢。”后喻生性笨拙，不善营生，多为自谦、自嘲之

员愿

词。

⑧ 葫芦提：宋元俗语，糊里糊涂。

⑨ 蛩（择蚤佼灶倮）：蟋蟀。宁贴：安宁，安稳。

瑏瑠 裴公：裴度，字中立，唐宪宗时任宰相，削除藩镇有政

绩。晚年因宦官专权，辞官退居洛阳。绿野堂：裴度别墅名。裴

度退居洛阳后，在午桥种花木万株，建台馆，名曰绿野堂。与白

居易、刘禹锡等作诗酒之会，不问政事。

瑏瑡 陶令：陶渊明，字元亮，东晋大诗人，曾任彭泽令。白

莲社：东晋僧人慧远与刘遗民等于庐山东林寺结社修行，掘池植

白莲，故称白莲社。陶渊明与慧远相契，时常参与社事，但因好

酒疏懒，不肯入社。

瑏瑢 登高节：重阳节（夏历九月初九），古代有此日登高欢宴

的习俗。

瑏瑣 北海：东汉末年文学家孔融曾任北海相，世称孔北海，

有惜才好客的名声。

瑏瑤 东篱：作者自称。

【提示】

悲秋，是我国古典诗词的传统题材，名篇甚多，而马致远的

两篇同以“秋思” 命题的作品，尤为人称道。小令《 越调·天

净沙·秋思》 和散套《双调·夜行船·秋思》 分别被周得清誉

为“秋思之祖”、“万中无一”（《中原音韵》）。

这套套数写的是作者晚年对人生意义的思考，表现了作者超

然绝世的生活态度。全篇共七支曲子，开头（ 夜行船） 总领全

篇，作者主要说，人生百年，犹如一梦，应该抓紧时间，及时行

乐。然后分别从帝王、豪杰、富人说明富贵无常。接下去两支曲

子叙说自己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人生态度。最后一支曲子比较

两种人的处世态度，总括上文。

圆愿

此套曲语言俗中透雅，明快率直，富于韵味。意象准确生

动。如“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又如“和露摘黄

花，带霜煮紫蟹”，“上床与鞋履相别”等语言情趣盎然，俱入妙

境。

（中吕）山坡羊①

潼关②怀古

张养浩③

峰峦如聚④，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⑤。望西都⑥，意踌

蹰，伤心秦汉经行处⑦，宫阙万间都做了土⑧。兴，百姓苦；亡，

百姓苦。

【注释】

①《山坡羊》：曲牌名。

②潼关：在陕西潼关县北，多山，是西安屏障，形势险要，

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③张养浩（员圆苑园原员猿圆怨），字希孟，号云庄，济南（ 今属山

东）人，是元代著名的散曲家。著有《 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

一卷，主要是归隐期间的作品。晚年目击人民的苦难，写了一些

揭露社会黑暗、同情民生疾苦的作品，格调较高。这首《 山坡

羊·潼关怀古》就是其中一篇。

④峰峦：山峰。峦：多指连绵的山。

猿愿

⑤山河句：指潼关一带外有黄河，内有华山，形势险要。

⑥西都：指长安。

⑦经行：经过。

⑧宫阙：宫殿。阙：原指宫门两边供望的楼，泛指帝王住所。

【提示】

这是一篇怀古伤今之作。

前三句扣题写潼关形势的险要，首句写山，次句写河，第三

句总括山河，归到“ 潼关”。其中“ 聚”、“ 怒” 运用拟人的手

法，赋予山河以动态和感情，形象鲜明、生动。中间四句扣题写

怀古 之 意，诗 人“ 望 西 都”，感 叹 千 古 之 盛 衰 兴 亡。末 两 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称为“ 曲眼”，它将怀古的主题

升华到一个新的思想高度，其批判的锋芒指向历史上历朝累代的

统治者，更指向当时的元朝统治者，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封建统

治阶级与劳动人民的根本对立。

这首小令谴词精辟，形象鲜明，立意精深，是元散曲中最优

秀的篇章之一。

炉中煤———眷念祖国的情绪

郭沫若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负你的殷勤，

源愿

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该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不嫌我黑奴卤莽？

要我这黑奴的胸中，

才有火一样的心肠。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栋梁，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总得重见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从重见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乡，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注释】

①郭沫若（员愿怨圆原员怨苑愿），原名开贞，曾用名郭鼎堂、麦克

昂等。四川乐山人。我国著名的诗人、剧作家、历史学家。员怨员源年东渡日本留学。员怨员远年开始写作新诗，“五四” 时期进入诗歌

创作的“爆发期”。员怨圆员年与郁达夫等人成立“ 创造社”。同年

出版诗集《女神》，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新诗集，它以其

缘愿

狂飙突进的战斗精神和大胆新颖的艺术创造，被誉为我国新诗的

奠基之作。他著名的诗集还有《瓶》、《前茅》、《恢复》等，剧

作有《三个叛逆的女性》、《 屈原》、《 虎符》 等。另有多种史

论、文论、译作等，现有《郭沫若全集》猿愿卷出版。

②本诗作于 员怨圆园年 员、圆月间，最初发表在同年 圆月 猿日

《时事新报·学灯》上，后收入诗集《 女神》，是“ 五四” 时期

诗歌创作中的名篇。

【提示】

这首诗托物言志，诗人借“ 炉中煤” 的独白，唱给“ 年青

的女郎”的“恋歌”，来抒发“眷念祖国的情绪”，表达了诗人

的爱国情怀以及报效祖国的愿望与热情。

全诗运用了比喻、比拟和象征手法，“我” 以“煤” 自比，

“年青的女郎”象征着“五四”后新生的祖国，“我” 的感情寓

于“煤”的形象中，从对“ 煤” 的特点发掘中状物拟人，构思

极其巧妙。同时，诗人丰富饱满的激情融合于大体整齐匀称的语

言形象中，从而形成热烈奔放又回荡不尽的旋律，和深沉而明快

的节奏美、音韵美。

不足的一点是副标题，似给人画蛇添足之感，假若去掉副标

题，“年青的女郎”的喻指具有不确定性或多意性，此诗的含义

可以更宽泛、丰富。

再别康桥①

徐志摩②

远愿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苑愿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注释】

①徐志摩（员愿怨远原员怨猿员），原名徐章，浙江海宁人。员怨员愿～员怨圆园年曾留学美、英，接受欧美浪漫主义和唯美派诗人的影

响，开始从事诗歌创作。他是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诗歌流派———

新月诗派的创始人及代表人物。其留下诗集四部：《志摩的诗》、

《翡冷翠的一夜》、《 猛虎集》 和《 云游》。此外，还有部分散

文、译文和日记。

②康桥：今通译剑桥，是英国学术、文化、风景胜地。是诗

人曾学习、生活的地方。关于剑桥，诗人 曾 写 过《 康 桥 再 会

吧》、《康桥西野暮色》、《康河晚照即景》等诗。该诗是 员怨圆愿年

诗人故地重游，于归国途中，在轮船上写成，发表于年底。

【提示】

这首诗通过对康桥景物的抒写，表达了诗人对旧情的眷念和

珍视，也表达了寻梦时的怅惘、落寞的情怀，在飘逸、洒脱的姿

态下，蕴藏着深沉的忧郁和难言的苦闷。

美是徐志摩诗歌的最大特点。美的形式、美的风格，营造美

的意境。这种美的诗风一方面来自他的浪漫的气质和丰富的感

情，另一方面在于他诗歌美丽的外形。他是闻一多“三美理论”

（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的主要实践者和发展者。本诗集中

愿愿

体现“三美”的特点。首先是色彩的绚丽斑斓，如一幅美丽的

图画；其次是韵律的自然和谐，朗读起来抑扬顿挫，柔美悦耳；

再次是诗行的排列有规律地参差错落，赏心悦目。这首诗堪称为

新月诗派的经典之作。

雨巷①

戴望舒②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③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怨愿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边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园怨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员怨

【注释】

①《雨巷》是戴望舒的成名作，写于 员怨圆苑年夏天，是诗人

因大革命失败被通缉而避乡间所写。发表于 员怨圆愿年 愿月的《 小

说月报》，此诗的发表曾轰动诗坛，叶圣陶称赞它“替新诗的音

节开了一个新纪元”（杜衡《望舒草·序》）。戴望舒因之被誉为

“雨巷诗人”。

②戴望舒（员怨园缘原员怨缘园），原名梦鸥，浙江杭县人。早年曾

留学法国、西班牙。是三十年代“ 现代派” 的代表诗人。诗集

有《我底记忆》、《望舒草》、《灾难的岁月》 等。早期的诗作多

写个人哀怨，情调比较低沉。员怨源员年日军占领香港，戴望舒曾

被捕入狱。从此，他的诗风发生很大变化，表现出强烈的爱国热

情，积极呼唤光明的到来。建国后，曾在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

任职。有《戴望舒诗选》。

③丁香：中国诗歌有许多吟咏丁香的名句，如“ 丁香空结

雨中愁”、“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此诗借用古诗

中的意象，丁香是美丽、高洁、愁怨三位一体的象征。

【提示】

《雨巷》是一首象征色彩极浓的抒情诗，它抒写了一个人生

旅途孤独者极端痛苦、愁怨和和失望的情怀，反映了大革命失败

后一部分青年的思想情绪。诗中那悠长、寂寥、凄清的雨巷，象

征着阴郁的现实世界，那“ 丁香一样” 结着愁怨的姑娘是诗人

感情和理想的象征。《雨巷》在艺术上的成就是相当突出的。其

一是流动空灵的意境美：其二是幽怨浓郁的情感美：其三是和谐

悠扬的音乐美：其四是秀丽畅达的辞藻美。而其运用形象的暗示

来表现内心的真实，更使诗歌具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朦胧美。

圆怨

致橡树舒婷①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着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阳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猿怨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注释】

①舒婷（员怨缘圆～ ） 当代著名的诗人。原名龚佩喻，福建泉

州人。插过队，做过泥水工、挡车工。员怨苑怨年开始发表诗作。

其成名作《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 获 员怨苑怨—员怨愿园年全国中青

年诗人优秀诗歌奖。有诗集《会唱歌的鸢尾花》、《双栀船》等。

【提示】

本诗是一首爱情的赞美诗。诗中的木棉与橡树，象征着恋人

的关系。诗中作者批判了女性爱情观中的依赖性和虚荣心，并对

女性单方面奉献和牺牲精神进行了深沉反思与否定，创造了男女

平等、人格独立而身心交融的崇高的爱情境界。有人把此诗称为

女性解放的宣言。它激励着许多妇女去追求自我的人格和价值，

源怨

赢得更深层次的解放。

诗人善用象征、暗示、通感、联想、比喻等艺术手法，曲折

委婉地表达内心的感受，在朦胧的艺术氛围中透露出思辨的力

量。

缘怨

书书书

第三章摇散文欣赏

一摇散文概述

散文的

概 念

摇摇“散文”是和“韵文” 相对的一个概念。历

史上曾经把文章分成散文和韵文两大类，押韵的

就是韵文，不押韵的就是散文。老舍先生说：“我

们写信，写日记、笔记、报告、评论，以及小说、话剧，都用散

文。我们的刊物（ 除了诗歌专刊） 与报纸上的文字绝大多数是

散文。我们的书籍，用散文写的不知比用韵文写的要多若干

倍。”（《散文重要》）这里用的就是广义的散文概念。按照广义

的理解，诗词歌赋之外的一切不受韵律约束的作品就都成了散文

家族的成员，小说、戏剧也纷纷来到了散文的旗帜之下。不过，

因“广”而“泛”，上述广义的散文概念的确失之笼统。

现代散文是在 圆园世纪初期的辛亥革命和“五四” 运动的烽

火中横空出世的。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为西方文学的大量涌入

敞开了大门。随着西方小说、戏剧的涌入和白话文的兴盛，长期

被定格在“下九流”群体中的中国传统的小说、戏剧跃身而起，

开始与诗文平起平坐，遂形成散文、诗歌、小说、戏剧并驾齐驱

源怨

的局面，文学作品的四大文体之说由此确立。

不过，作为四大文体之一的散文，较之其它文体，还是有点

让人“找不着北”，因为散文可以叙事，可以抒情，可以议论，

可以说明，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可任意角度、任意侧面———想

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结果，后来又对其进一步

作了限制，从与诗歌、小说、戏剧并列的“ 散文” 中又分出了

广义和狭义两个概念。

广义的散文包括杂文、随笔、通讯、报告文学、游记、回忆

录等等。

狭义的散文是以描写真实事物为基础，用于抒发作者真实感

情的篇幅短小、取材广阔、形式自由、文情并茂的一种文学样

式。

从内容上看，狭义的散文又可以分为以记人叙事为主的和以

咏物抒情为主的两类。

以记人叙事为主的散文，要求在记人时着意刻画人物性格中

自己感触最深的某一特征，而不要求全面展现人物的精神世界。

叙事时则应选择自己感受最深的生活片断，简笔勾出一幅富有时

代气息的生活画图，而不要求具体描绘出复杂、曲折的情节。

以咏物抒情为主的散文，要求通过对现实生活或自然景物的

刻画描写，以诗的情调，着重表达作者对生活的深刻感受和真挚

感情。此时的“情”不是无端的、空虚的，而总有一定的人物、

事件或景物作为文章抒写的对象。通过对它们的抒写，比物连

类，感物兴怀，达到托物言志、咏物寄情，或寓事明理的目的。

散文不是“ 雕虫小技，壮夫不为” 的应景之物。相反，没

有散文就没有文学艺术的百花齐放。散文是一切文学样式中最自

由活泼、最没有拘束的。“它可以欢呼、歌颂、呐喊、抨击，可

以漫谈、絮语、浅唱、低吟，也可以嬉笑怒骂、妙语解颐”（ 柯

灵：《散文———文学的轻骑队》）。在一篇散文里，上下几千年，

缘怨

纵横八万里，大到宇宙，小到细菌，都可以随作者心之所愿，成

为其笔下的一朵浪花。

散文之花开得明媚灿烂，得益于足下那片培育散文生长的肥

沃的土地。秦牧先生说：

中国是一个散文传统深厚的国度。先秦诸子，在思想和文采

上各逞雄长，庄周、荀况、李斯、韩非这些人不仅是思想家，也

都是散文家，汉代的贾谊、司马迁、王充、诸葛亮等人，不仅是

政治家或历史学者，也都是散文家。他们的文章富有形象的特

征，“笔锋常带感情”。唐宋时候，散文就更加发扬光大、蔚为

宏观了，因而有了什么“唐宋八大家”之类。这里的“家”，并

不是指他们在诗歌方面的造诣，而是推崇他们在散文方面的成

就。其后，诗歌一支，小说一支，散文一支，像条大河，并排浩

浩荡荡地奔流。什么“笔谈”、“笔记”、“文集” 一类的集子，

在文学库藏中具有重要的位置。稍后，剧作又脱颖而出。就像有

四大江河流贯在中国大地上一样。这四道文学河流，也闪闪发光

地流贯在中国文学史上。———《散文创作谈》

其实不仅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在中国当代文坛，散文也同样

以其轻盈、高雅、灵便的特有形象，活跃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

域，忠实地陪伴着、服务着无数的读者，成为人们工作和生活中

最具实用价值的须臾难离的文体。

散文深深地扎根于民族文化的土壤，全面地融入了我们的生

活。

散文的

特 点

摇摇 散文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学体裁，必然具有用

形象反映社会生活的基本特征，构思成文必须倾

注作者的感情，讲究语言的精炼。即便偏重于说

理的杂文，也丝毫不能忽视这些特征。此外，散文还有自己更突

出的个性。

员郾散文是科学知识的载体。摇摇诗人余光中描绘诗歌与散

远怨

文的不同特征说：

“散文乃走路，诗乃跳舞；散文乃喝水，诗乃喝酒；散文乃

说话，诗乃唱歌；散文乃门，诗乃窗。”

无论诗人的本意如何，在我们看来，散文真的要比其它文学

体裁，至少是要比诗歌重要。因为谁都不能不走路，不能不喝

水，不能不说话，不能不出入厅堂之门。散文所抒发的就是走路

的情怀，喝水的感受，说话的技巧，入门的奥妙。这些情怀、感

受、技巧、奥妙正是生活知识和经验的结晶。

散文的星空就是知识的星空。你想愉快地消磨掉多余的时

间，最好去读小说；你想为满腔豪迈的情怀寻找宣泄的场所，或

者希望感受由节奏和意境带来的风情雅趣，那就去读诗歌；你若

想积累具体的科学知识和生活经验，那就去读散文。读《 三国

演义》不是也能从中了解汉代末年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画卷吗？

是的。但是在《 三国演义》 中所了解的只是整体的历史知识，

是时代的精神轮廓，是多少已经变了形的人物世界。你可千万不

要以为周瑜的器量真的是那么狭小，诸葛亮的神通真的那么广

大。要认识历史上真实的周瑜、诸葛亮，就要放下手中的《 三

国演义》，改读《 三国志》。两本书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小说，

后者是散文；前者是精心塑造艺术的形象，后者记录的是生活中

真实、具体的人物故事。在四大文学门类中，惟有散文才是最真

实、最具体、最清晰、最实用的教科书。从散文中总能获得自己

需要的知识，这就是散文能够超越其它文体而魅力无穷的秘密所

在。

圆援散文形散神不散。摇摇散文贵“ 散”，不“ 散” 算不上

散文。

“散”的内涵之一是题材广阔，无所不容。小到细菌，大至

宇宙，天南地北，古往今来，全都可以任凭散文驰骋。生活需要

叱咤风云的、剖析事理的、讴歌赞美的、谈笑风生的、给人以思

苑怨

想启发和美感陶冶的散文，散文因而可以无所不至，空间无限。

“散”的内涵之二是笔法自由。散文的表现手法不循一路———可

叙述，可抒情，可议论，可象征、比喻、比拟、联想，可粗笔，

可细描⋯⋯“散” 的内涵之三是篇幅可长可短，长篇巨幅的如

《史记》，简短的散文名篇如韩愈的《讳辩》、王安石的《读孟尝

君传》。

散文又忌“散”。杂乱无章的不是散文，拖沓冗繁的也不是

散文。一篇散文总要有个中心，追求“意在笔先”，总要对笔下

所描述的人物或事物有所倾向。只有这样，一篇散文才能“散”

而不乱，才能把一切零散的材料统一起来。“用一根思想的线串

起生活的珍珠，珍珠才不会遍地乱滚，这才成其为整齐的珠

串。”

所以，好的散文似散而非散，形散而神聚。

“神”指散文的主题（ 或曰散文的“ 志”、散文的“ 意”）。

韩愈、柳宗元的散文能够经久传诵，主要贵在有“神”，汉赋不

能流传则主要失在有文无实，繁彩寡情。

“神聚”即要求一篇散文始终贯穿一根思想的红线，行文时

既泼墨如云，又惜字如金，能挥洒，能收合，不杂乱，不拖沓，

天上人间，词不离宗。

形散神聚就要求熔裁。

《文心雕龙》曰：“规范本体谓之熔，剪裁浮词谓之裁。裁

则芜秽不生，熔则纲领昭畅。”熔远大、高尚于文中，则有像外

神韵随文点化，裁庸俗、迷离于笔下，则有生活的彩珠满篇流

淌。

猿援散文的语言凝练疏淡。摇摇《 艺概》 曰：“ 文之神妙，

莫过于能飞。”“无端而来，无端而去。”优秀的散文，语言无不

凝练疏淡，乃至达到能飞的境地。譬如《兰亭集序》中：“是日

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

愿怨

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此类语言，即如扑面

飞来的惠风，姗然而过，不留痕迹，却又令人读来精神一振，清

新爽口。

散文的语言如丁冬流水，活泼疏淡，随物赋形，极尽姿态。

比诗歌更明快、更清晰，比小说更简洁、更轻柔，比戏剧更儒

雅、更疏淡，读来不仅爽，而且畅，而且美。

好的散文最起码的特征是文从字顺，绝不让人读来疙疙瘩

瘩。散文是要供人“读” 的，倘若“ 口感” 不顺，令人食之无

味，那就没有散文的意境了。

“口感”顺的另一个表现是文气通达。即不仅单个的句子通

顺，句间的衔接也要不受阻隔，能让人读来一气呵成。

“畅”含有痛快、尽情之意。仅靠文从字顺或文气通达，还

不能令人获得畅快的感觉。与“ 顺” 的感觉不同，没有阻塞，

能够向着同一个方向自然移动，就算是顺了。而“ 畅” 有节奏

的要求，有速度的变化，如同水流之畅需要有落差，语感的畅

快，需要集起厚势，然后倾泻而下。例如：

“你们独裁。”可爱的先生们，你们讲对了，我们正是这样。

⋯⋯

为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大家很清楚。不这样，革命就要失

败，人民就要遭殃，国家就要灭亡。

（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

再如：

下午，我们从莞城出发，经附城，到桥头，过樟木，下长

安，直抵虎门。一路上八面来风，满眼秀色。

读这样的句子，就能获得“ 畅” 的感觉———痛快淋漓，铿

锵有声。

由词汇构筑的美，是表象的美；由语感构筑的美，是神韵的

美。散文追求的是神韵美的语言。例如：

怨怨

南国没有冬天。南国的校园始终一片葱绿。校园文化就在这

葱绿之间千舟争渡，万花竞开。

上面一段话也可以改成：

岭南的冬天一点也不寒冷，广州各大学的校园里一年四季都

是一片葱绿的颜色。各种各样的校园文化活动蓬蓬勃勃，长年不

断。

比较一下，语感还是那么美吗？前者是散文的语言，改动后

的只能称作一般的陈述性语言了。

二摇我国散文的发展线索

散文是中国最古老的文体。就广义的散文而言，其发端当始

于由甲骨文字构成的甲骨卜辞。记载虞、夏、商、周四代政府文

告、誓词的《尚书》 是我国第一部散文总集。此后孔子编《 春

秋》，但微言大意，不能适应反映春秋、战国时期急剧变革的社

会形势发展的需要。于是，以记载各国卿大夫和新兴的士阶层言

论以及诸侯国政治、外交、军事活动为主的历史散文应运而生，

代表作是《左传》、《国语》、《战国策》。

《左传》 以记事为主，是我国第一部具有文学价值的编年

史。《左传》叙事具体生动，剪裁得当，尤其长于描绘春秋时期

各方面的矛盾、斗争，能够把头绪纷繁的事件和错综复杂的战争

故事写得主次分明、繁而不乱。全书大小四百多次战事，均曲折

细致、引人入胜。《 左传》 还善于把战争的性质、民心的向背、

将帅的品格以及战争胜败的规律揭示出来。

《左传》刻画了一系列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对后世文学产

园园员

生了积极的影响。例如甘居陋室的晏婴，不毁乡校的子产，秉笔

直书的董狐，既刚愎自用又能因咎自责、素服郊次、且“ 不以

一眚掩大德”的秦穆公等。

《左传》的语言简练生动。刘熙哉说：“ 左氏叙事，纷者整

之，孤者辅之，板者活之，直者婉之，俗者雅之，枯者腴之，剪

裁运化之方，斯为大备。”（《艺概·文概》）像知难而退、退避

三舍、厉兵秣马、数典忘祖、外强中干、众怒难犯、华而不实、

狼子野心等汉语词库中的瑰宝，均出自《左传》。

《国语》因记载邦国成败的“嘉言善语” 而得名，是我国最

早的国别史。全书记载了西周末年至春秋末年五百余年周、鲁、

齐、晋、郑、楚、吴、越八国的历史片断。所记史事与《 左传》

有同有异，互有详略，且以记言为主，不少内容反映了社会矛

盾，具有进步意义。

《战国策》则汇集了策士们的奇计异策，其人物描写富有个

性，言辞格外铺张，是文学价值最高的历史散文。全书写了六百

多个人物，鲁仲连、唐且、冯谖、邹忌、荆轲、苏秦、甘罗等性

格鲜明的历史人物，都是富有生命力的艺术典型。

春秋战国时期，列国纷争，游士蜂起，在百家争鸣的政治文

化环境中，产生了诸子散文。诸子散文绝大部分为哲理散文。

《论语》是记述孔子及其门人言谈的语录体散文集，其中时

有生动形象、富有文学情趣的内容。《论语》 中有许多格言，已

积淀成中华民族优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 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卫灵公》）；“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述而》）；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述而》）；“欲速则不达”（《子路》）；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子罕》）等等。《论语》 的语

言极其简练，对后世文学的发展有巨大的影响。

《孟子》是记述孟子及其弟子言行的对话式语录体散文集。

虽未脱离语录体，但较之《 论语》 已大有发展。孟子是孔子之

员园员

后最重要的儒家代表人物，其散文文笔犀利、锐气逼人，感情充

沛、大气磅礴，有鼓动、纵横、雄辩家之风，强如百万之师，锐

不可当。

《孟子》 论辩逻辑严密，善设机关，引人入彀，欲擒先纵，

让对方无从躲闪。门人公都子对孟子说：“外人皆称夫子好辩。”

孟子辩解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汉代赵岐《 孟子题

辞》也认为：“孟子长于譬喻，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 孟

子》全书 圆远员章中，约有 怨猿章共用了 员缘怨个比喻。

《庄子》是庄子和他的门人、后学的论著集，是道家经典之

一。庄子家境贫寒，一生坎坷，但从不止学。他玩世不恭，悲观

厌世，认为“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甚至

“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疣溃痈”，乃至其妻去世时竟“ 箕

踞鼓盆而歌”。但《 庄子》 在先秦诸子散文中的艺术成就最高。

书中构思奇特，想象丰富，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尤其善于用生动

形象的比喻和情节曲折的寓言故事，来表达抽象的哲理。鲁迅先

生在《汉文学史纲要》 中称“ 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

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

代表两汉时期散文最高成就的，是司马迁的《史记》。此书

以人为经，以事为纬，记载了上自轩辕黄帝，下至武帝太初年

间，长达三千年的历史。全书共 员猿园篇，包括 员园表、愿书、员圆本纪、猿园世家和 苑园列传。其内容之丰富，结构之完整，体例之

严密，为前所未有。

《史记》以人物纪传来反映历史内容的写法，被称作“纪传

体”，司马迁也因此而开创了我国的史传文学。《史记》 以后的

正史大多承袭了这种体裁，《 史记》 也因此具有了划时代的地

位。

《史记》歌颂了圣明的君主，赞赏为国为民、深明大义的贤

臣良将，同时，本着“ 不虚美、不隐恶” 的实录精神，记录了

圆园员

统治阶级内部争名夺利、相互倾轧的争斗以及官宦们骄奢淫逸的

生活。在《酷吏列传》中，对那些以杀人为乐的官吏痛加讨伐，

《高祖本纪》 中的刘邦、《项羽本纪》 中的项羽、乃至“今上”

汉武帝，均成了《史记》 暴露和批评的对象。其实录和批判精

神，一直为后人所称道。

《史记》还塑造了一大批出身不同、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

其中包括一些处于社会中下层的小人物的形象，在《 刺客列

传》、《滑稽列传》、《游侠列传》 中，为其树碑立传。《史记》

布局谋篇的严谨和巧妙，语言的生动、形象与简洁，都对后世的

叙事文学起到了示范作用。

《汉书》沿用《史记》的体例，仅改《书》 为《 志》，去掉

《世家》并入《 传》，构成纪、表、志、传四大部分。全书 员园园篇，包括 员圆《纪》、愿《表》、员园《 志》 和 苑园篇《 传》。主要记

载高祖元年到王莽地皇四年的历史。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的断代

史。

《苏武传》是《汉书》中最为成功的篇章之一。该传所塑造

的苏武的民族气节和爱国精神，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不屈意志的象

征。

汉初的政论散文影响较大的是贾谊的《过秦论》、《 论积贮

疏》、《陈政事疏》，晁错的《论贵粟疏》等。文章表现出有识之

士对建立统一而强盛帝国的期盼。

汉代还有一些记事散文，如刘向的《 列女传》、 《 说苑》、

《新序》，对后世笔记小说的发展也具有一定的影响。

汉代的一些应用文，同时也是抒情议论的散文。如邹阳的

《狱中上梁王书》、司马迁的《报任安书》等，都是优秀的名篇。

汉末建安之前，行文基本上不用骈偶。魏晋以后，散文中排

偶成分增多。南朝时期，各种书札、游记，甚至学术著作，皆通

用骈体，形成骈文统治的局面。骈文特别追求形式的美，通常以

猿园员

四、六字句为主，注重对偶、声律、用典和藻饰。此虽不足称

道，但骈文中有一些作品仍然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和审美价值。

唐初骈文依然盛行，陈子昂、萧颖士、李华、元结等先后提

倡鲜明畅达的散文，以取代骈文。他们的一系列散文创作主张，

为韩愈、柳宗元倡导的古文运动奠定了基础。到中唐贞元、元和

年间，为适应政治复兴的需要，韩愈、柳宗元以复古相号召，发

起了一场古文运动。古文运动既是推崇儒学、排斥佛老的儒学复

兴运动，也是倡导古文、反对骈文的文学革新运动。韩、柳以继

承和发扬先秦、两汉散文的优良传统相号召，主张“ 文以明

道”、“不平则鸣”、“惟陈言之务去”。韩愈的论说文，多用来阐

发儒道，反对佛老，嘲讽社会现状，呼吁重视人才，《 师说》、

《原毁》、《 讳辩》 等，集中体现了他的“ 不平则鸣” 的主张。

韩愈的记叙文塑造了不少生动感人的人物形象。《 张中丞传后

叙》、《柳子厚墓志铭》 等，刻画了鲜明的人物性格。韩愈祭文

中的《祭十二郎文》、赠序文中的《送李愿归盘谷序》、《送董邵

南序》等，情节感人、文理深长。柳宗元的说理文逻辑严密，

思想深刻。其记人叙事之作，多取材于现实生活，描写社会下层

的小人物，如《捕蛇者说》、《 种树郭橐驼传》、《 童区寄传》、

《段太尉逸事状》等。此类散文还善于运用合理想象与夸张的手

法，寄寓作者自己的社会理想和政治主张，表现出很高的写作技

巧。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以《 永州八记》 为代表，作者或借峻山

表达自己孤傲不群的个性，或借深潭抒发自己被贬远荒的凄怆，

或借小丘的孤寂控诉怀才不遇的愤懑，但笔下的景致又都如诗如

画，读来让人如痴如醉。

韩、柳之后，古文运动趋于衰落。韩门弟子李翱、皇甫、

孙樵等继续提倡古文，但多片面强调创新求奇，实际成就不高。

晚唐骈文再度风靡。晚唐的小品文大都短小精悍，内容多针砭时

弊、颂古非今。皮日休、陆龟蒙、罗隐等为小品文代表作家。晚

源园员

唐时期还出现了散文化的赋，《阿房宫赋》是其中的代表。

宋初的文坛依然重形式轻内容。宋仁宗庆历年间，柳开、王

禹、范仲淹、穆修等人奋起抵制流俗，反对浮华。及欧阳修登

上舞台，诗文革新才波澜壮阔，汹涌向前。欧阳修坚持“ 事信

言文”的创作主张，极力推行平实朴素的文风。他的散文内容

丰富，体裁不拘一格。《朋党论》、《五代史·伶官传序》 等政论

文立意深刻、说理透辟。《醉翁亭记》、《秋声赋》 等写景、叙事

文流畅自然、富含理趣。欧阳修对宋代文坛的另一大贡献是所提

携的王安石、苏轼、曾巩等，均成了宋代文学的中坚。

王安石认为文章应当“有补于世”，“以适用为本”（《上人

书》）。他的散文诸体皆备，以议论文成就最高，具有立意高远、

思想深刻、简劲犀利、雄辩有力的鲜明特点，《 答司马谏议书》

是议论文中突出的代表。

苏轼是宋代文坛名副其实的才子，各体散文都有精品传世。

其《前赤壁赋》尤为千古传唱。苏轼的议论文见解独到、析理

透辟，记叙文挥洒自如、姿态横生，碑传、游记将景、事、情、

理融于一体，序跋、杂记信手拈来，自然纯熟。

南宋的优秀散文大都植根于时代的土壤，为抗金救亡而呐

喊。

明代是散文创作的沉寂期。明初的刘基、宋濂亲身经历了社

会动乱，写出了一些富于现实意义的作品。刘基的《 郁离子》

是寓言小品集，对当时的社会富于批判精神。《卖柑者言》 则是

刘基的一篇优秀的讽刺散文，广为人知。宋濂长于写传记和记叙

文，《秦士录》、《送东阳马生序》是其散文作品的优秀代表。

明中叶以后，散文领域拟古与反拟古争斗不止，先后出现了

多个在当时的文坛引领风骚的文学流派。以李梦阳、何景明为首

的“前七子”，以及以李攀龙、王世贞为首的“ 后七子”，均以

复古相号召，提出“ 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的主张，不幸的是

缘园员

最终都深陷摹拟的泥潭之中。以王慎中、唐顺之、茅坤、归有光

等为首的“唐宋派” 作家有一些散文精品传世。归有光的散文

多以日常生活琐事为题，即事而作，情味浓郁，《项脊轩志》 是

其中的代表。以公安“三袁”为代表的“公安派”，提出“独抒

性灵”的文学主张，但创作成就不高。其后的“ 竟陵派” 崇尚

“幽深孤峭”成就不大。晚明小品文兴盛，张岱的《陶庵梦忆》、

《西湖梦寻》、《西湖七月半》、《湖心亭看雪》、《 柳敬亭说书》

等，都是传世的名作，尤受读者喜爱。

活跃于清初文坛的魏禧、侯方域、汪琬，被称为古文三大

家。清中叶出现了全清时期散文领域历时长久、影响最大的流派

“桐城派”，其代表人物是方苞、刘大、姚鼐。“桐城派” 讲究

古文“义法”，以清真雅正为宗，作品内容多以宣扬程朱理学为

主，风格虽显单调，但也有一些较优秀的作品，如方苞的《 狱

中杂记》、《左忠毅公逸事》，姚鼐的《登泰山记》等，均为后世

所传诵。

近代散文可以分为两支，一是“ 新体散文”，一是后期的

“桐城派” 散文。姚鼐弟子梅曾亮的散文，文字“ 清淡简朴”，

多有好评。使“桐城派” 呈现“ 中兴” 局面的是曾国藩。曾国

藩自称“国藩之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启之也”。他以为“为文章

者，有所法而后能，有所能而后大”。

甲午战争之后，散文发展成为自由活泼、富 于 鼓 动 性 的

“时务文体”，或称“报章文体”。新文体的代表作家有康有为、

谭嗣同、梁启超以及秋瑾、邹容等人。

现代散文创作，一方面吸收外来文化思潮，一方面继承了中

国古代优秀散文传统。“五四”思想启蒙运动促进了议论散文的

繁荣，李大钊、陈独秀、胡适在《 新青年》 杂志上发表了一批

此类作品。现代散文以鲁迅的杂文最富批判力量和艺术光华。从

在《新青年》上发表《随感录》 开始，鲁迅总共写了十七部杂

远园员

文集。他的回忆散文集《 朝花夕拾》，散文诗集《 野草》，都是

公认的散文精品。优秀的散文家还有冰心、郁达夫、朱自清等。

瞿秋白、邹韬奋、夏衍等人则在报告文学领域拓宽了散文的空

间。此外，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叶圣陶、徐志摩、沈从

文等，也都有精彩的散文篇章传世。

三摇散文欣赏的方法

优秀的散文无论从什么视角打量过去，都容你品味，令你心

动。老舍先生说：“我们不要怕散文，也别轻视散文。散文比诗

容易写，但也须下一番工夫，才能写好。”（《散文重要》）其实，

不仅是写散文，品味散文也需要下一番工夫。“ 情人眼里出西

施”，艺术欣赏本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但是，发现“情人”的

眼力毕竟是欣赏“情人” 的前提，这种眼力的获得，还要凭借

社会的价值观。艺术并不能够因孤芳自赏而至于永恒，艺术的魅

力首先在于她的典型性与普遍性。

散文的美的普遍性是什么呢？是散文的思想、散文的语言、

散文的构思、散文的立意，抑或散文的内容？应该说都有关系。

但是对于散文欣赏来说，最需要着力“ 下一番工夫” 的地方，

首先还是要欣赏构思和品味语言。

由小见大摇摇由小见大是散文艺术构思的原则。从小处

起笔，缓步而行，更容易扬波激浪，直入东海。

由小见大也是散文欣赏的原则，发现了浪花的晶莹，凡人的伟

大，我们就发现了真实的生活。

“小”，并不一定就是小事，而常常是生活的侧重与集中，

苑园员

是引起作者写作激情的细碎的浪花。“小” 尤其不是流水账，不

是要求面面俱到，而是能够衬托起全面的某一个点。柯灵说：

“散文像生活的博物馆，它所陈列的，哪怕是一器一皿，一幅断

笺，一片碎瓷，也无不揭示着深刻的社会意义。”（《散文———文

学的轻骑队》）按照以小见大的原则，在构思散文的时候一般都

是从选择小的角度起步。无论叙事、写景还是话人的散文，几乎

莫不如此。

“大”，也未必就是场面大或时间长，“大” 多是指生活的广

远与深厚。“大”是大聚焦，是由细碎的浪花引发的联想，以及

由联想升华出的对生活的深刻的感受。“大” 是时代的脉搏，是

思想目的，是行文宗旨。“大”要靠“小”来表现。

小中见大是一种境界。希望达到这一境界就要保持对生活的

敏感，时时感悟生活的真、生活的善和生活的美，就要善于发现

———发现生活所昭示的无限丰富的内涵，就要具备实实在在的知

识。秦牧先生说：

占有丰富的生活知识的材料，对一个散文作者是十分重要

的；这样，对一个道理，发挥起来，才能够引起丰富的联想。我

们必须是深入生活斗争的战士式的文学工作者。广泛的直接知

识、感性知识，不到生活实践中就不会知道。鲁迅譬喻过，从干

荔枝的味道，是没法推想鲜荔枝的风味的。没有丰富的直接生活

知识，就没法吸收摄取间接知识，“瞎子摸象” 的故事就是一个

很好的说明。同时，我们也应该知道，间接知识的广泛吸收，也

有助于丰富和整理直接知识，使它条理化、系统化，特别是概括

力巨大的正确的理论，又能够对一切知识起一种“ 以简驭繁”，

融会贯通，去粗存精，去伪存真，以及帮助记忆的作用，使得应

用起来更加“左右逢源”和得心应手。

了解了由小见大的构思原则，读者在欣赏散文时就一定要善

于发现“小”中之“大”。

愿园员

“大”，通常蕴藏在作者的所托之物中。例如《 前赤壁赋》

中“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

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

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这里，江水、清

风、明月是小物，由此所托的是潇洒超脱之情，不为荣辱得失所

累之志；所表达的是有为的生命具有永恒价值的人生哲理。发现

了这样的“大”，就同时领略了散文的崇高和理趣。

“大”，经常可以在夹叙夹议中找到。叙多实写，议多虚笔；

叙物议志，因物生情。也有些“ 大” 是在议中直接点出的———

或在文首点出，如“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李斯：《谏

逐客书》）；或在结尾处点出，如“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贾谊：《 过秦论》）；或在文中点出，如“ 盖文王拘而演《 周

易》，仲尼厄而作《 春秋》；屈原放逐，乃赋《 离骚》；左丘失

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 修列；不韦迁蜀，世传

《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

发愤之所为作也”。（司马迁：《报任安书》）

品味语言摇摇 一切文学都是语言的艺术。但是，诗歌的

语言太抽象了，小说的语言太具体了，戏剧的

语言又过分地依赖环境。相比之下，散文的语言最容易为读者接

受，散文的语言也最接近真实的生活。换个角度看，在激情与意

境的浓度上散文比不了诗歌，在人物形象的鲜明与生动上散文比

不了小说，在情节的曲折诱人和矛盾冲突的激烈程度上，散文又

比不上戏剧。散文能和诗歌、小说、戏剧争锋的，主要就是语

言。

散文的语言是朴素的，但她朴素得耐人寻味；散文的语言是

单纯的，但又是在复杂中探求得来的单纯；散文的语言是简练

的，是容量深大的简练；散文的语言又是平淡的，平淡的背后是

怨园员

极度绚丽多姿之后的返璞归真。

散文的语言应当句句是精品。秦牧说：“一座大山上有一小

堆的乱石，并无损于大山的壮观。但如果一个小小园林中有一堆

乱石，却很容易破坏园林之美。一部长篇小说，只要整体精采，

个别片段稍微沉闷，正像一株大树有些枯枝，并无损于亭亭如盖

的大树的雄姿。但是一篇短文章，‘败笔’ 之处就显得十分刺眼

了。”写散文，“ 应该在十分平易流畅的基础上讲文采，在十分

平易流畅的基础上求奇警。如果文字别别扭扭，结结巴巴，或者

装腔作势，‘诘屈聱牙’，人家读来，就像米饭里面夹着许多沙

子，吃的时候得不断地拣，还有什么心思来领略饭菜的美味！”

（《散文创作谈》）

散文的下述语言特点尤其值得反复品味：

疏与密。刘大魁说：“ 凡文力大则疏，气疏则纵，密则拘；

神疏则逸，密则劳；疏则生，密则死。”他主张散文“ 理不可直

指”，要“ 即 物 以 明 理”；情 不 可 以 显 出，要“ 即 事 以 寓 情”

（《论文偶记》）。脍炙人口的散文名篇，语言多用疏淡笔法。追

求语言的疏淡笔法，必然要求散文不仅要会“走路”，而且要会

“跳舞”。《小石潭记》等名篇就是以疏淡之笔，跳着舞步，流光

于历史散文之林的。

虚与实。黄宗羲《南雷文定·论文管见》 概括古代散文的

叙事特点是“ 叙事须有风韵，不可呆板”。散文则重在抒发感

受，不求情节。虚处传神，语言的风韵成了散文吸引读者的主要

艺术手段。

简与繁。夏衍认为散文最重要的是清新。“清就是清爽、干

净，不拖沓，不嗦”。（《精炼与清新》）

浓与淡。散文的语言浓淡皆宜。《母亲的回忆》 浓在巨大的

悲痛、无尽的哀思，《荷塘月色》淡在“颇不宁静” 的愁绪，却

都让读者怦然心动。

园员员

员员员

名篇赏读

秋水①（节选）

庄子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

渚崖之间②，不辩牛马③。于是焉河伯④

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

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

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⑤，望洋向若而叹

曰⑥：“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

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

闻而轻伯夷之义者⑦，始吾弗信。今我睹

子之难穷也⑧，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

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⑨。”

圆员员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⑩，拘于虚也瑏瑡；夏虫不可

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瑏瑢；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瑏瑣，束于教也瑏瑤。

今尔出于崖，观于大海，乃知尔丑瑏瑥，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

下之水，莫 大 于 海：万 川 归 之，不 知 何 时 止 而 不 盈；尾 闾 泄

之瑏瑦，不知何时已而不虚瑏瑧；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

之流瑏瑨，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瑏瑩，自以比形于天地，

而受气于阴阳瑐瑠，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

存乎见少瑐瑡，又奚以自多瑐瑢！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空

之在大泽乎瑐瑣？计中国之在海内瑐瑤，不似米之在大仓乎瑐瑥？号物

之数谓之万瑐瑦，人处一焉瑐瑧；人卒九州瑐瑨，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

通瑐瑩，人处一焉瑑瑠。此其比万物也瑑瑡，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瑑瑢？

五帝之所连瑑瑣，三王之所争瑑瑤，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瑑瑥，尽此

矣！伯夷辞之以为名瑑瑦，仲尼语之以为博瑑瑧。此其自多也瑑瑨，不似

尔向之自多于水乎瑑瑩？”

【注释】

①庄子（ 约前 猿远怨—前 圆愿远），名周，战国中期宋国蒙（ 今

河南商丘东北） 人。出身贫寒，曾任蒙地的漆园吏。楚威王闻

其贤，以厚礼聘任相职，不就，终生穷困。《庄子》 一书，共 猿猿篇（内篇七、外篇十五、杂篇十一）。相传内篇为庄周自著，

外、杂篇是庄周的门人和后学所撰。本文节选自《庄子·秋水》

的第一部分。全文共七部分。

②：水边。两：河的两岸。渚：水中小岛。渚崖：水中

小岛的岸沿。

③辩：通“辨”，辨别。

④河伯：黄河之神。

⑤旋其面目：改变了他（原先欣然自喜） 的面容。旋：转，

转变。

猿员员

⑥望洋：连绵词，仰视的样子。若：海若，海神。

⑦少仲尼之闻：小看孔子的学识。轻伯夷之义：轻视伯夷的

义行。伯夷：商代诸侯孤竹君的长子。武王伐纣，认为以臣伐君

不义，为此避居首阳山；商亡后，伯夷兄弟不食周粟，最终饿死

在首阳山。

⑧子：你，本指海神若，这里借指整个北海。难穷：难以穷

尽。

⑨大方之家：明白大道理的人。

⑩以：与。

瑏瑡拘于虚：眼界受狭小的居处和环境的局限。拘：受拘束、

局限。虚：同“墟”，狭小的居处。

瑏瑢笃：固，拘限。时：时令季节。

瑏瑣曲士：乡曲之士，指见识浅陋之人。

瑏瑤束于教：受所受教育的束缚。束：束缚于。

瑏瑥尔：你。乃：才。丑：鄙陋。

瑏瑦尾闾：神话中排泄海水的地方。泄：排泄。

瑏瑧已：停止。虚：空虚。

瑏瑨言大海的容水量超过了长江、黄河的水流。其：指大海。

瑏瑩自多：自我夸耀。多：赞美，自负。

瑐瑠言自以为列身于天地间，禀受了阴阳之气。比：并列。

形：身形。

瑐瑡方存乎见少：正是自己存有见识很少的想法。方：正。

瑐瑢奚以：何以，怎么。

瑐瑣空：蚁穴，小孔穴。

瑐瑤中国：指中原地区。

瑐瑥米：一种稗草的籽粒。大仓：储粮的大仓库。

瑐瑦号：称。

瑐瑧人处一：意思是人仅居其中之一。

源员员

瑐瑨人卒；人众。

瑐瑩生：生长。通：通行。言民众依赖谷物生存，依赖舟车通

行。

瑑瑠人处一：个人只是人众中的一个。

瑑瑡其：人。

瑑瑢豪末：毫毛的末梢。豪：通毫。

瑑瑣五帝：指传说中的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一说指伏

羲、神农、黄帝、尧、舜：连续统治，指五帝禅让。

瑑瑤三王：指夏启、商汤、周武王。所争：所争夺的。

瑑瑥仁人：崇尚仁的人。任士：以天下为己任的贤能之士。

劳：劳心劳力。

瑑瑦言伯夷以辞让君位而获得名声。

瑑瑧言孔子以谈说天下而显示知识渊博。

瑑瑨其：指伯夷、孔子。

瑑瑩向：刚才。

【提示】

宇宙之大，海洋之阔，相形之下个人的认识是那样的有限，

作用是那样的渺小。读罢《秋水》能够从中获得很多启迪。

庄子善于借助生动具体的形象表达深奥的哲理。本文虚构了

一个河神与海神对话的寓言故事，随后借题发挥，托出主旨。文

章通过河水与海景的不同景观，陪衬了河神与海神不同的认识境

界，形象地烘托出作者的见解，令人读到此处豁然开朗。深奥的

哲理变成了通俗的知识，抽象的理论化作了生动的形象。品味无

穷，想象不尽。

文章浩浩荡荡，逐层推进，结论自然天成。大量的排比句

式，更使全文气势非凡。

缘员员

唐且不辱使命①

《战国策》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②：“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③，安

陵君其许寡人④！” 安陵君曰：“ 大王加惠⑤，以大易小，甚善。

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 秦王不说⑥。安陵君

因使唐且使于秦。

秦王谓唐且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

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⑦，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⑧，以君为

长者，故不错意也⑨。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⑩于君，而君逆寡

人者，轻寡人与瑏瑡？”唐且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

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瑏瑢？” 秦王怫然

怒瑏瑣，谓唐且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瑏瑤？” 唐且对曰：“ 臣未

尝闻也。”秦王曰：“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且

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瑏瑥？” 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

跣瑏瑦，以头抢地尔瑏瑧。”唐且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瑏瑨之怒也。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瑏瑩；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瑐瑠；

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瑐瑡。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

怀怒未发，休降于天瑐瑢，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

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瑐瑣，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秦王色挠瑐瑤，长跪而谢之瑐瑥，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

谕矣瑐瑦：夫 韩 魏 灭 亡 而 安 陵 以 五 十 里 之 地 存 者，徒 以 有 先 生

也瑐瑧。”

远员员

【注释】

①《战国策》约成书于秦代，一般认为书中内容出自战国

中晚期各国史官之手，后经西汉刘向整理编订。全书分 员圆国策，

共 猿猿篇。本文选自《战国策·魏策四》。唐且（ 躁俦）：魏人，安

陵君的家臣。在《史记》中，“且”作“睢”。

②安陵君：魏襄王之弟的封号。秦王：即后来称秦始皇的嬴

政。

③寡 人：古 代 帝 王 的 自 称。易：交 换。安 陵：又 作 鄢 陵

（今属河南），战国时期的一个小国，附属于魏国。

④其：语气词，表示揣度，大概、恐怕之意。许：允许，同

意。

⑤加惠：给予恩惠。加：施给。

⑥说：同“悦”。

⑦秦灭韩亡魏：秦在始皇十七年（前 圆猿园）和始皇二十二年

（前 圆圆缘）分别灭了韩国和魏国。

⑧者：语气词。

⑨错意：置意，放在心上。错：通“措”。

⑩广：扩大。

瑏瑡逆：抵制，违背。轻：轻视。与：语气词。

瑏瑢岂直：岂但。

瑏瑣怫然：脸上变色状。怫：通“勃”。

瑏瑤公：尊称，指唐且。

瑏瑥布衣：普通老百姓。

瑏瑦免冠徒跣（曾蚤伲灶）：脱去帽子光着脚。

瑏瑧抢：撞。

瑏瑨士：春秋战国时指平民知识分子，这里泛指有胆识和本领

的平民百姓。

瑏瑩专诸二句：专诸，春秋时的勇士，受吴公子光派遣，把匕

苑员员

首藏在鱼腹中，借献鱼为名刺杀吴王僚。（事见《左传·昭公二

十七年》）。彗星袭月：彗星的尾光扫过月亮。

瑐瑠聂政二句：聂政，齐人，受韩国大夫严仲子之命刺杀韩相

韩傀。（事见《战国策·韩策》）。贯日：穿透太阳。

瑐瑡要离二句：要离，春秋时吴国勇士，受吴公子光之命刺杀

吴王僚之子庆忌。（ 事见《 吴越春秋》）。仓鹰；老鹰。仓，同

“苍”。击：扑击。

瑐瑢休：吉祥。：灾祸之气。

瑐瑣缟（倮伲燥）素：此指穿孝服。缟：未经染色的绢。素：白

色的绸布。

瑐瑤色挠：脸色沮丧。

瑐瑥长跪：直身而跪，表示敬意。古人席地而坐，坐时两膝着

地，臀部坐在脚跟上，而坐直时必须耸身挺腰，看上去身体比坐

时长了一些，叫长跪。谢：谢罪，道歉。

瑐瑦谕：理解，明白。

瑐瑧徒：只，仅仅。以：因为。

【提示】

这是一篇以记人为主的散文。文中描绘了一场外交冲突。冲

突一方是孤弱无援的安陵小国，另一方则是正在并吞天下的强

秦。但是，唐且凭着自身的忠诚，凭着勇敢和智慧，维护了小国

的尊严，赢得了弱者在外交上的胜利。

文章先写唐且出使秦国的缘由，以及与秦王的初步较量，特

意点出秦王的“不悦”、“ 怫然怒”，接着写唐且如何针锋相对，

坚决回击了秦王的威胁，使其“色挠”，并长跪谢罪。全文情节

波澜起伏，扣人心弦；人物形象鲜明，言辞巧妙。表现出先秦历

史散文高超的构思与表达技巧。

愿员员

报任安书①（节选）

司马迁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②：曩者辱赐书③，教

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④，

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⑤，亦尝侧闻长者之

遗风矣⑥；顾自以为身残处秽⑦，动而见尤⑧，欲益反损⑨，是以

独郁悒而与谁语⑩。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瑏瑡？” 盖钟子期

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瑏瑢。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

容瑏瑣。若仆大质已亏缺矣瑏瑤，虽才怀随和，行若由夷瑏瑥，终不可以

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瑏瑦。书辞宜答瑏瑧，会东从上来瑏瑨，又迫

贱事瑏瑩，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闲瑐瑠，得竭指意瑐瑡。今少卿抱不

测之罪，涉旬月瑐瑢，迫季冬瑐瑣，仆又薄从上上雍瑐瑤，恐卒然不可为

讳瑐瑥，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

穷瑐瑦。请略陈固陋瑐瑧。阙然久不报瑐瑨，幸勿为过瑐瑩。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瑑瑠；爱施者，仁之端也瑑瑡；取与

者，义之表也瑑瑢；耻辱者，勇之决也瑑瑣；立名者，行之极也瑑瑤。士

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惴于欲

利瑑瑥，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瑑瑦。刑余之

人瑑瑧，无所比数瑑瑨，非一世也瑑瑩，所从来远矣瑒瑠。昔卫灵公与雍渠

同载，孔子适陈瑒瑡；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瑒瑢；同子参乘，袁

丝变色瑒瑣：自古而耻之。夫以中才之人，事有关于宦竖瑒瑤，莫不

伤气瑒瑥，而况于慷慨之士乎瑒瑦？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

余瑒瑧，荐天下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瑒瑨，二十

怨员员

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瑒瑩，有奇策才力之誉瑓瑠，

自结明主瑓瑡；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瑓瑢，招贤进能，显岩穴之

士瑓瑣；外之，又不能备行伍瑓瑤，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瑓瑥；下

之，不能积日累劳瑓瑦，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瑓瑧。四者

无一遂瑓瑨，苟合取容瑓瑩，无所短长之效瑔瑠，可见于此矣。向者瑔瑡，

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瑔瑢，陪外廷末议瑔瑣，不以此时引维纲瑔瑤，尽思

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瑔瑥，在茸之中瑔瑦，乃欲仰首伸眉，论

列是非瑔瑧，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

何言哉！尚何言哉！

⋯⋯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

王拘而演《 周易》瑔瑨；仲尼厄而作《 春秋》瑔瑩；屈原放逐，乃赋

《离骚》瑖瑠；左丘失明，厥有《 国语》瑖瑡；孙子膑脚，兵法修列瑖瑢；

不韦迁蜀，世传《 吕览》瑖瑣；韩非囚秦， 《 说难》 《 孤愤》瑖瑤；

《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

不得通其道瑖瑥，故述往事，思来者瑖瑦。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

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瑖瑧。仆窃不

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瑖瑨，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

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瑖瑩，上计轩辕瑘瑠，下至于兹，为十表，

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

究天人之际瑘瑡，通古今之变瑘瑢，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

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瑘瑣，藏之名

山瑘瑤，传之其人瑘瑥，通邑大都瑘瑦，则仆偿前辱之责瑘瑧，虽万被戮，

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瑘瑨，下流多谤议瑘瑩。仆以口语遇此祸瑝瑠，重为乡

党所笑瑝瑡，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

世，垢弥甚耳瑝瑢！是以肠一日而九回瑝瑣，居则忽忽若有所亡瑝瑤，出

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瑝瑥，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瑝瑦！身直为闺

园圆员

之臣瑝瑧，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瑝瑨？故且从俗浮沉瑝瑩，与时俯

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私心剌谬

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

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

谨再拜。

【注释】

①任安，字少卿，西汉荥阳（ 今属河南省） 人。武帝征和

二年（ 前 怨员年），江充借故陷害太子刘据，太子发兵杀江充。

时任安为京城禁卫军北军的长官，接到太子发兵的命令后闭门不

出，太子兵败自杀，任安以“ 坐观成败” 罪被捕入狱，腰斩而

死。此前任安曾写信给司马迁，司马迁作此信回报。本篇又作

《报任少卿书》。

②牛马走：像牛马般被驱使的仆人，自谦之词。再拜：古代

的一种礼节，先后拜两次，以示隆重，用在信中表示敬意。足

下：称呼对方的敬词。

③曩（灶伲灶倮）者：从前。辱：谦词，意谓给自己写信使对方

受了屈辱。赐：赏赐，这里是敬词。

④若：好像。望：抱怨，指责。仆：对自己的谦称。相师：

效法。

⑤罢驽（责侏灶俪）：疲惫的劣马。自喻才能低下。

⑥侧闻：在旁闻见。长者：有德行的人。遗风：遗留下来的

风尚。

⑦顾：只是。身残：身体因受宫刑而成残废。处秽：处于受

污辱的可耻境地。

⑧动而见尤：动不动受指责。见：被。尤：过错；用作动

词，指责。

⑨欲益反损：本想对事情有点补益，结果反而于事有损害。

员圆员

⑩是以：所以。郁悒（赠佻）：悉闷。

瑏瑡谁为 为 之：第 一 个“ 为” 读 憎侉蚤，用 作 介 词；第 二 个

“为”读 憎佴蚤，有用作动词。孰令：令孰。古汉语倒序句式，疑问

代词前置。孰，谁。令，让。两句意谓：为谁做事，又有谁来听

从？

瑏瑢钟子期、伯牙：春秋时楚国人。相传伯牙善弹琴，只有钟

子期听得懂他的琴声。钟子期死后，伯牙因知音已失而不再弹

琴。这句和上面所说的谚语都指汉武帝不了解他，致使他难以有

所作为。

瑏瑣说（ 赠怎侉）：同“ 悦”，喜悦，喜 欢。容：仪 容；用 作 动

词，修饰打扮。

瑏瑤大质：指身体。亏缺：残缺。

瑏瑥随和：随侯珠和和氏璧，两件都是稀世珍宝，比喻才能。

由夷：许由和伯夷。二人皆为古人所称颂的高士。传说许由曾拒

绝尧的禅位，伯夷和他的弟弟叔齐誓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

瑏瑦适：正好。点：污点；用作动词，玷污。

瑏瑧书辞宜答：该回信。

瑏瑨会：恰逢。东：往东。从上：跟随皇帝。来：归来。征和

二年七月武帝从甘泉宫（ 在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 回到长安。

当时作者任中书令，跟随武帝出游。

瑏瑩迫：忙于。贱事：琐事；谦词。

瑐瑠卒卒（糟俅）：急急忙忙的样子。须臾：片刻。

瑐瑡得竭指意：能详尽说明内心的想法。

瑐瑢涉旬月：过一个月。

瑐瑣迫：临近。季冬：指冬季的第三个月，也即阴历十二月。

汉律每年十二月处决犯人。任安犯了死罪，至十二月就要被处

死。

瑐瑤薄：迫近。从上上雍：跟随皇帝去雍祭祀。雍，在今陕西

圆圆员

省凤翔县南，那里设有祭五帝的祭坛。

瑐瑥不可为讳：不能替你避讳。这是委婉的说法，指任安将被

处死。

瑐瑦终已：终于。左右：敬称对方。私恨：心中的遗憾。

瑐瑧略陈固陋：稍稍陈述一下浅陋的想法。固陋：见识浅陋；

自谦之词。

瑐瑨阙然：空缺很长时间。不报：不写回信。

瑐瑩幸勿为过：希望不要责备我。

瑑瑠修身：修养身心。符：凭信。

瑑瑡爱施：爱人而博施。端：开端。

瑑瑢取与：拿取和给予（是否合理）。表：标志。

瑑瑣决：判断。两句意谓：是否有耻辱之心可以判断其勇敢与

否。

瑑瑤立名：树立好名声。极：最高准则

瑑瑥惴：此处音义皆同“惨”。欲利：贪欲和私利。

瑑瑦诟（倮侔怎）：耻辱。

瑑瑧刑余之人：受过刑的人。

瑑瑨无所比数（泽澡俪）：无法同人一起计算。

瑑瑩非一世也：不是从此时才开始的。

瑒瑠所从来远矣：由来已久。

瑒瑡卫灵公：春秋时卫国国君。雍渠：宦者。同载：共乘一辆

车。适陈：到陈国去。孔子在卫国时，卫灵公曾与夫人同车出

游，让宦者雍渠参乘（陪同乘车），孔子为次乘（坐在后面一辆

车上），孔子感到耻辱，就离开卫国去陈国。

瑒瑢商鞅：战国时政治家，卫国人。因：通过。景监：秦孝公

所宠信的宦官。赵良：秦国的贤者。寒心：失望和痛心。

瑒瑣同子：名赵谈，汉文帝的宦官。司马迁避其父司马谈的

讳，称“同子”。袁丝：名盎，文帝时中郎将。变色：变脸色，

猿圆员

指发怒。文帝与赵谈同车出游，袁盎曾伏车谏阻。

瑒瑤宦竖：宦官，太监。竖，对人蔑称。

瑒瑥伤气：挫伤志气。

瑒瑦慷慨之士：气概抑扬有才干的人。

瑒瑧刀锯之余：受过宫刑的人，此处司马迁自指。

瑒瑨待罪：担任官职的谦称。辇毂：皇帝的车驾，用以指代京

城。

瑒瑩惟：想。纳忠效信：进献忠心，报效诚信。

瑓瑠奇策才力：非凡的谋略和才干。

瑓瑡结：结识，这里指取得信任。

瑓瑢拾遗补阙：拾取皇帝遗忘的事，弥补皇帝欠缺的工作。

瑓瑣显岩穴之士：使岩穴之士显现出来。岩穴之士，隐居的

人。

瑓瑤备行（ 澡佗灶倮） 伍：充数于军队。行伍，古代军队编制，

五人为“伍”，五“伍”为“行”。

瑓瑥搴（择蚤佟灶）旗：拔取（敌人）的旗子。

瑓瑦积日累劳：把功劳一天天积累起来。

瑓瑧交游：朋友。光宠：荣耀；用作动词，争光。

瑓瑨遂：成。

瑓瑩苟合取容：苟且求合，取悦于人。

瑔瑠短长：偏义复词，指长处。效：效验。

瑔瑡向者：从前。

瑔瑢厕：夹杂，处于。下大夫：职官等级名。太史令级位属于

下大夫。

瑔瑣外廷：朝廷。汉制，分官员为外朝与中朝。末议：无关大

局的议论，谦词。引维纲：阐明国家法令。

瑔瑥亏形：身体残缺。扫除之隶：洒扫殿阶的仆役，谦词。

瑔瑦茸（贼伽则佼灶倮）：卑贱低下。

源圆员

瑔瑧论列：议论评比。

瑔瑨文王：周文王。拘：囚禁。演：推演。周易：古代占卜

书，儒家经典之一。相传文王被囚禁时将周易的八卦推演为八八

六十四卦。

瑔瑩仲尼：孔子。厄：困厄。孔子周游列国时在陈、蔡受到围

攻和绝粮的威胁。春秋：孔子根据鲁史修订的编年体史书。

瑖瑠屈原：战国时期楚国人，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曾任楚怀

王左徒，后因政治主张不同，被诬陷中伤，遭放逐。赋：创作。

离骚：长篇抒情诗，屈原所作，是楚辞的代表作。

瑖瑡左丘：左丘明，春秋时鲁国史官。失明：失去视力。一说

其因此而名“明”。厥：语首助词，无义。国语：春秋时国别史，

相传为左丘明所作。

瑖瑢孙子：古代军事家孙武的后裔，战国时著名军事家。膑

脚：受膑刑，即剔去膝盖骨。孙子因同学庞涓的陷害而受此酷

刑，于是自名孙膑。修列：编撰。孙膑著有兵法八十九篇。

瑖瑣不韦：吕不韦，秦庄襄王时丞相。迁蜀：秦王政即位后，

吕不韦先被尊为相国，后因罪免职，奉命迁蜀，吕不韦畏罪自

杀。吕览：即《吕氏春秋》，是吕不韦为相期间组织门客编辑而

成的一部杂家著作。

瑖瑤韩非：战国末年韩国公子。囚秦：言韩非被囚禁在秦国

时，才写下了《说难》、《孤愤》，此说与史实有异。

瑖瑥通其道：行其道，实现自己的理想。

瑖瑦思来者：想让后人知道自己的意思。

瑖瑧思：想要。垂：流传。空文：文章。因文章中的意见未得

以实施，故称“空文”。自见（曾蚤伽灶）：表现自己的志趣理想。

瑖瑨无能之辞：不中用的文章。

瑖瑩稽（躁侃）：考察。纪：纲纪，道理。

瑘瑠轩辕：即黄帝，传说中我国远古时代的帝王。

缘圆员

瑘瑡究：推求。天人之际：天道和人事的关系。

瑘瑢通：通晓。

瑘瑣诚：真心。

瑘瑤名山：深山，大山。

瑘瑥其人：指志同道合者。

瑘瑦通邑大都：四通八达的大都市。

瑘瑧偿：偿还。责：同“债”。

瑘瑨负下：负罪受辱的情况下。未易居：不容易处世。

瑘瑩下流：处在卑贱的地位。谤议：诽谤议论。

瑝瑠口语：指为李陵辩护。

瑝瑡乡党：邻里。

瑝瑢弥甚：更加厉害。

瑝瑣肠一日而九回：形容心思重重，痛苦不堪。九，虚数，指

多。回，旋转，缠绕。

瑝瑤忽忽：精神恍惚的样子。

瑝瑥斯耻：这个耻辱，指受宫刑。

瑝瑦发背沾衣：背上出汗沾湿了衣衫。

瑝瑧直：只。闺（倮怎侃）之臣：指宦宫。闺，指宫禁。

瑝瑨宁得：怎么能够。自引：自己引退。

瑝瑩从俗浮沉：跟随世俗一起沉浮。

与时俯仰：随时势一同低俯或昂扬，意谓适应时势。

通其狂惑：抒发内心狂乱迷惑的心情。

无乃：岂不是。刺（糟佻）谬：违背，相反。

雕琢：指修饰美化。雕：刻、画。琢：玉器上的雕纹。

曼辞：美丽的辞藻。

无益于俗：对世俗并无好处。

不信：不能取信于人。

要之：总之。

远圆员

悉意：详尽表达意思。

【提示】

一封书信，释了多少悬念———为什么要写《 史记》，诸多经

典之作分别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产生的，读后恍然大悟。散文的

知识性、思想性，由此文可见一斑。《报任安书》 承接任安要他

“推贤进士”的话题，叙述了因李陵事件而获罪的经过，借此表

达对蒙受奇耻大辱的悲愤，并对自己何以苟且偷生作了说明，令

人感慨不已。全文感情真切，气势充沛，感染力极强。文中列举

的历史著名人物在艰难困厄中成就大业的事迹，已经被后世概括

为“困厄磨意志”，“ 逆境出人才” 的观念，汇入了中华民族不

屈不挠的精神之中。司马迁自己忍受屈辱发愤著书的故事，也成

为激励后人在困厄中奋起的精神力量。

兰亭集序①

王羲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②，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③，

修禊事也④。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

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⑤，引以为流觞曲水⑥，列坐其

次⑦，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⑧。是日

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

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⑨。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⑩；

苑圆员

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瑏瑡。虽取舍万殊瑏瑢，静躁不同，当其

欣于所遇，暂得于己瑏瑣，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瑏瑤。及其所

之既倦瑏瑥，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瑏瑦。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

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瑏瑧；况修短随化瑏瑨，终期于尽。古人

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瑏瑩，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

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瑐瑠，齐彭殇为妄作瑐瑡。后之视今，亦

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瑐瑢。虽世殊事异，所

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瑐瑣。

【注释】

①本篇是王羲之为兰亭诗集写的序言，记叙了王羲之会同当

时名流谢安、孙统、孙绰等 源员人兰亭集会的盛况，抒发了作者

人生短暂、欢乐有尽的感慨。王羲之精心书写的墨迹，也成了书

法艺术的瑰宝。

②永和：东晋穆帝年号。永和九年：公元 猿缘猿年。癸丑：永

和九年的干支。

③会稽：郡名，今浙江绍兴。兰亭：在绍兴西南兰渚山上。

④修禊（曾佻）：古代民俗于农历三月上旬的已日（ 魏以后固

定为三月初三）在水边设祭，以消除不祥，称为修禊。

⑤激湍（贼怎佟灶）：急流。映带：形容景物相互衬托，彼此关

联。

⑥流觞（泽澡佟灶倮）：将酒杯放置于环曲水流的上游，任其顺

流而下，杯经谁处，谁即取饮。此处意谓：引清澈、湍急的溪流

环曲为渠，用以流杯饮酒。

⑦次：处所。这里指曲水边。

⑧幽情：深藏的感情。两句意谓：完全可以尽情享受眼看耳

听之趣，确实让人快乐。

愿圆员

⑨相与：相处。俯仰：形容时间短促。

⑩取诸：取之于。晤言：当面谈话。意谓：有的人在室内畅

谈自己的胸怀抱负。

瑏瑡所托：指所爱好的事物。放浪形骸：言行放纵，不受任何

拘束。形骸：即人的形体。意谓：有的人寄情于自己所喜爱的事

物，无拘无束地生活。

瑏瑢取舍：趋向或舍弃，进取或退止。万殊：指各不相同的事

物。

瑏瑣所遇：所接触的事物。意谓：对所接触到的事物感到欣喜

的时候，自己就暂有所得。

瑏瑤曾（扎藻灶倮）：竟，竟然。

瑏瑥及：待，等到。所之：所去的地方。这里指得到的事物。

此句意谓：等到他对所得到的事物已经厌倦。

瑏瑦感慨系之：感慨随之而生。两句意谓：（ 每当看到古人感

叹生死的文章）就叹息悲伤，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瑏瑧兴怀：产生感慨。

瑏瑨化：造化，言自然规律。

瑏瑩契：符节一类的信物。言似乎完全一样。

瑐瑠一死生：把死和生看作一样。一：作动词。

瑐瑡齐彭殇：把长寿人物彭祖和短命早死的人看作同等。殇：

未成年而死。齐：用作动词。

瑐瑢列叙时人：一一记下当时到会的人名。录其所述：录下他

们所作的诗。

瑐瑣斯文：这篇文章。意谓：也将对此文有所感慨。

【提示】

生与死是人类思想史上最严肃的话题。佛家无生，道家无

死，儒家重生而不畏死。至于清谈家们“ 一死生”，“ 齐彭殇”，

怨圆员

究竟是豁达，是放浪，还是无可奈何，尽由后人评说去罢。本文

堪称六朝散文的代表作之一。全文句式整中藏散，骈散兼具；文

词初看似乎平淡，再读描写议论，方觉味浓似酒。虽不是书法，

但全篇间架结构，章法韵味，均不让书法。

张中丞传后叙①

韩愈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②，得李

翰所为《张巡传》③。翰以文章自名④，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

有缺者⑤：不为许远立传⑥，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⑦。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⑧，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

其下⑨，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⑩，城陷而虏瑏瑡，与巡

死先后异耳瑏瑢。两家子弟才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

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瑏瑣。远诚畏死瑏瑤，何苦守尺寸之地，

食其所爱之肉瑏瑥，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

子之援瑏瑦，所欲忠者，国与主耳瑏瑧。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

援不至，而贼来益众瑏瑨，必以其言为信瑏瑩，外无待而犹死守瑐瑠，人

相食且尽瑐瑡，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瑐瑢。远之不畏死亦明矣！

乌有城坏，且徒俱死瑐瑣，独蒙愧耻求活瑐瑤？虽至愚者不忍为。呜

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瑐瑥？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瑐瑦，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

远瑐瑧，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

者；引绳而绝之瑐瑨，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瑐瑩，其

园猿员

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瑑瑠，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瑑瑡！如

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瑑瑢，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瑑瑣，宁能知人之卒不救瑑瑤，弃城而逆遁瑑瑥；苟

此不能守瑑瑦，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瑑瑧，将其创残

饿羸之余瑑瑨，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瑑瑩！守一

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

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瑒瑠！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

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瑒瑡，相环也瑒瑢。不追议此瑒瑣，而责二

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瑒瑤，设淫辞而助之攻也瑒瑥。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瑒瑦，亲祭于其所谓双

庙者瑒瑧。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瑒瑨，

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瑒瑩，不肯出师救瑓瑠；爱霁云之勇

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瑓瑡。具食与乐瑓瑢，延霁云坐瑓瑣。霁云慷慨

语曰：“ 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

忍瑓瑤；虽食，且不下咽。” 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

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瑓瑥。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

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瑓瑦，矢著其上砖半箭瑓瑧，

曰：“ 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瑓瑨。” 愈贞元中过泗

州瑓瑩，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瑔瑠，巡不屈，即

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瑔瑡，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瑔瑢！男儿

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瑔瑣；公有言，云

敢不死瑔瑤！”即不屈。

张籍曰：“ 有于嵩者，少依于巡瑔瑥；及巡起事瑔瑦，嵩常在围

中瑔瑧。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瑔瑨，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

尝得临涣县尉瑔瑩，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闻巡、远事，不

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瑖瑠。尝见嵩读《 汉书》，谓嵩

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

遍，终身不忘也。’因嵩诵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瑖瑡。嵩惊，以

员猿员

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瑖瑢，无不尽然瑖瑣。嵩又取架上诸

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

文章，操纸笔立书瑖瑤，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瑖瑥，

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

怒，须髯辄张瑖瑦。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

旋瑖瑧，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 众

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瑖瑨，阳阳如平常瑖瑩。远宽厚长

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

十九。”

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瑘瑠，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

夺而有之瑘瑡，嵩将诣州讼理瑘瑢，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注释】

①张中丞，即张巡（苑园怨原苑缘苑），唐邓州南阳（今河南南阳

市）人。开元末进士。安禄山反叛时任真源县令，在雍丘、宁

陵一带起兵抵抗。后与许远同守睢阳（今河南商丘市），诏拜御

史中丞。睢阳被围经年，张、许以寡敌众，牵制了叛军。后因粮

尽援绝，城被攻陷，张巡和部下雷万春、南霁云等 猿远人壮烈殉

难，许远被俘，囚往洛阳，在途中遇难。安史之乱平息后，有人

诽谤指责他们，企图抹煞他们的功绩。李翰特撰《 张巡传》 上

肃宗，表彰张、许的气节。五十年后韩愈读此传，深有感慨，写

了这篇后叙，进一步驳斥谬论，并补记有关轶事。

②元和，唐宪宗李纯的年号。元和二年：公元 愿园苑年。吴郡

治所在今江苏苏州市。张籍（苑远愿原愿猿园？）：字文昌，原籍吴郡，

寄居和州乌江（ 今安徽和县）。贞元十四年进士。韩愈的学生，

著名诗人，有《张司业集》。

③李翰：字子羽，赵州赞皇（ 今河北赞皇） 人。官至翰林

学士。与张巡友善，亲见张巡战守事迹，所撰《 张巡传》 原文

圆猿员

已佚。

④自名：自许，自负。

⑤恨：遗憾。

⑥许远（苑园怨原苑缘愿）：字令威，盐官（今浙江海宁） 人。安

史乱时，任睢阳太守，和张巡协力抗击安史叛军的进攻，城破被

俘，械送洛阳，至偃师被害。

⑦雷万春：张巡部将，曾与巡同守雍丘，站城上与敌将令狐

潮对话，脸上中六箭，仍旧纹丝不动。睢阳城陷，与张巡一起遇

难。一说此处“雷万春”当是“南霁云”之误。首尾：始末。

⑧意谓许远的才能虽然似乎比不上张巡。

⑨“开门纳巡” 三句：据《 资治通鉴》 卷 圆员怨载：唐肃宗

至德二载（苑缘苑） 正月，安庆绪部将尹子厅引兵 员猿万围睢阳，

许远向张巡告急，张巡自宁陵引兵入守睢阳。许远对张巡说：

“远懦，不习兵，公智勇兼济；远请为公守，公请为远战。” 此

后，守城的战斗，主要是张巡指挥的。当时许远是睢阳太守，张

巡是真源令，把军权交给张巡后，许远的实际地位反在张巡之

下。柄：指军权。

⑩成功名：成就了功业和名节。

瑏瑡虏：被俘虏。

瑏瑢意谓与张巡比只是死的时间先后不同罢了。

瑏瑣“两家子弟”四句：意谓张、许两家的儿子才智都不高，

不能全面了解他们父辈的志向，只因为张巡牺牲而许远被俘，就

怀疑许远怕死降敌了。这几句指代宗大历年间，张巡之子张去疾

听信传言，上书说许远怕死降敌事。辞服：请降。

瑏瑤诚：假使，果真。

瑏瑥食所爱之肉：据史书记载，睢阳被围日久，城内粮尽，张

巡杀爱妾，许远杀家奴，给士兵们充饥。

瑏瑦蚍蜉（责侏枣俨）：黑色大蚂蚁。蚁子：小蚂蚁。以蚍蜉、蚁

猿猿员

子比喻力量极小的援军。

瑏瑧国与主：指唐王朝与皇帝（唐玄宗）。

瑏瑨益众：更加多了。

瑏瑩信：真实，可信。

瑐瑠外无待：指城外无救兵可期待。

瑐瑡且尽：将尽，将要吃完。

瑐瑢数（泽澡俪）日：计算日子。死处：指死的日子。

瑐瑣乌有：哪里有。

瑐瑤蒙：蒙受。

瑐瑥这句意谓：难道说许远这样贤明的人会做这样的事吗？

瑐瑦说者：指议论的人。分城而守：当时张巡与许远各守睢阳

城的一方，张守东北许守西南。敌兵是从西南方攻入睢阳城的，

所以下句说“城之陷，自远所分始”。

瑐瑧诟（倮侔怎）：辱骂，诽谤。

瑐瑨引：拉。绝：断。

瑐瑩尤：指责，归罪。

瑑瑠小人：指前面的“说者”。

瑑瑡不乐成人之美：不乐意成全别人的美名，指心怀嫉妒，对

人刁难苛求。

瑑瑢卓卓：形容卓越、出众。

瑑瑣二公：指张巡、许远。称公，表示尊敬。

瑑瑤宁：岂，难道。卒：到底，终于。

瑑瑥逆遁：事先逃走。逆，预先。

瑑瑦苟：假如。

瑑瑧这句意谓：等到没有援兵而且困难到极点的时候。穷：困

窘。

瑑瑨将：率领。创残饿羸（ 造佴蚤） 之余：受伤、残废、饥饿、

瘦弱的残余兵卒。

源猿员

瑑瑩讲：研究，考虑。精：精密，透彻。

瑒瑠“守一城” 八句赞扬了张巡、许远固守睢阳的功勋。江

淮是唐王朝的财源粮仓，睢阳是通向江淮的咽喉。叛军不破睢

阳，就不能长驱江淮；张、许守住睢阳，就保住了朝廷的经济命

脉，使唐军得以组织反攻，扭转战局。就尽之卒：将要死尽的士

兵。日滋之师，日益增多的军队。蔽遮：掩护。沮遏（ 躁俪蒺侉）：

压制阻止。

瑒瑡擅：拥有。

瑒瑢相环：四周都是。

瑒瑣追议：追究指责。

瑒瑤自比于逆乱：把自己同叛逆者等同起来。比：比附，并

列。

瑒瑥设淫辞：捏造荒谬的言辞。

瑒瑦这二句意谓：韩愈曾先后在汴、徐州节度使幕府任推官之

职，多次经过这二州之间。从事：唐时通称幕僚为从事。这里用

作动词，指办理公务。汴：汴州，今河南开封市。徐：徐州，今

江苏徐州市。

瑒瑧双庙：张、许死后肃宗追赠张巡为扬州大都督，立庙睢

阳，当时称为双庙。

瑒瑨南霁云：张巡部下勇将。贺兰：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贺

兰，复姓。当时他领兵驻扎临淮。

瑒瑩出己上：超过自己。

瑓瑠师：军队。

瑓瑡强（择蚤伲灶倮）：硬要，强迫。

瑓瑢具食与乐：准备了筵席和歌舞。

瑓瑣延：请。

瑓瑤义不忍：道义上不忍心。

瑓瑥感激：感动。

缘猿员

瑓瑦浮图：佛塔。

瑓瑧这句意谓：箭射中塔上的砖头，箭身一半没入砖内。

瑓瑨志：作标记。

瑓瑩贞元：唐德宗李适年号。泗州：唐属河南东道，州治在临

淮。

瑔瑠以刃胁降巡：用刀威胁张巡，逼他投降。

瑔瑡又降霁云：又叫南霁云投降。

瑔瑢南八：南霁云在兄弟中排行第八，故称南八。

瑔瑣这句意谓：打算将来有所作为（指暂时隐忍以图报仇）。

瑔瑤敢：岂敢。

瑔瑥少依于巡：年轻时投靠跟随张巡。

瑔瑦起事：指起兵讨贼。

瑔瑧围中：围城之中，指睢阳。

瑔瑨大历：唐代宗李豫年号。和州乌江县：在今安徽省和县东

北。

瑔瑩两句意谓：因为张巡的缘故，于嵩曾做过临涣县尉。临涣

县城在今安徽宿县西南。

瑖瑠须髯（则佗灶）若神：胡须长得好像神仙一样。

瑖瑡尽卷：指背完一卷书。

瑖瑢他帙（扎澡佻）：其他书本。帙，古人装书用的布套，这里借

指书。

瑖瑣尽然：都这样。

瑖瑤操纸笔立书：拿起纸笔就写。

瑖瑥仅：将近，几乎。

瑖瑦辄张：就蓬开。

瑖瑧起旋：起身小便。一说起身徘徊。旋：徘徊。

瑖瑨颜色不乱：指脸色不变。

瑖瑩阳阳：安详的样子。

远猿员

瑘瑠亳（遭佼）：亳州，今安徽亳县。宋：宋州，即睢阳。

瑘瑡武人：军人。有：占有。

瑘瑢诣（赠佻）：去，到。讼理：诉讼，告状。

【提示】

“文以载道”，“不平则鸣”。

作者要为张巡、许远等人鸣不平。文章开篇指出李翰《 张

巡传》“ 颇详密”，但“ 尚恨有缺者”，即“ 不为许远立传，又

不载雷万春事首尾”，从而点明要“鸣” 的理由。作者接着为许

远的被诬而鸣，为守城官兵的悲壮而鸣，最后以亲身所闻补叙南

霁云及张巡轶事，以张籍之言补叙张巡及许远轶事。读完全文，

鲜明的人物形象，悲壮的历史故事，令人久久难以忘怀。这就是

文章所载之“道”的魅力和威力。

钴潭西小丘记①

柳宗元

得西山后八日②，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③，又得钴潭。潭

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④。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

其石之突怒偃蹇⑤，负土而出⑥，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⑦。其然相累而下者⑧，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⑨，若熊

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⑩，可以笼而有之瑏瑡。问其主，曰：“唐氏之

弃地，货而不售瑏瑢。” 问其价，曰：“ 止四百。＂ 余怜而售之瑏瑣。

苑猿员

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瑏瑤，皆大喜，出自意外瑏瑥。即更取器用瑏瑦，

铲刈秽草瑏瑧，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瑏瑨。嘉木立，美竹露，奇石

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

熙熙然回巧献技瑏瑩，以效兹丘之下瑐瑠。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

目谋瑐瑡，氵营之声与耳谋瑐瑢，悠然而虚者与神谋瑐瑣，渊然而静者与心

谋瑐瑤。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瑐瑥，虽古好事之士瑐瑦，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杜瑐瑧，则贵游之士争买

者瑐瑨，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

之瑐瑩。贾四百，连岁不能售瑑瑠。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

其果有遭乎瑑瑡？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瑑瑢。

【注释】

①本文是柳宗元《 永州八记》 的第三篇。钴钅母潭在永州西

山之西，因形似熨斗而得名。钴钅母：熨斗。

②得西山后八日：据《始得西山宴游记》，柳宗元得西山在

唐宪宗元和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后八日”，当为十月六日。得：

访得，发现。西山：在今湖南零陵城西五里。

③寻：沿着。道：作动词用，在道上走。步：长度单位，历

代不一。今世以五尺为步。

④湍：急流。浚：深。鱼梁：阻水的堰，中间留有空洞，置

笱其中，或以捕鱼。

⑤突怒偃蹇：形容怪石嶙峋。突怒：挺起似怒。偃蹇：高耸

傲岸的样子。

⑥负土：指石头上有土壤。

⑦殆：几乎，差不多。

⑧（择侃灶）然：石头耸立的样子。相累而下：指石头堆叠

向下。

⑨冲然：向前突出的样子。角列而上：指石头向上的样子像

愿猿员

争着排到前面的行列中去。角：较量，竞争。一说像兽角一样并

列向上。

⑩不能：不足，不到。

瑏瑡笼而有之：把小丘装在笼子里。笼：作动词用，装入笼

中。

瑏瑢货而不售：标价出卖却卖不出去。货：出卖。售：卖出。

瑏瑣怜：爱。售之：使之售出。售：作使动用法。之：指小

丘。

瑏瑤李深源、元克己：作者的朋友。李原任太府卿，元任侍御

史，此时同贬居永州。

瑏瑥出自意外：指得到小丘出于意外。

瑏瑦更取器用：轮流拿工具使用。更：轮流更替。器用：指割

草、伐木的工具。

瑏瑧刈：割。秽草：荒草。

瑏瑨烈火：使火烧得炽烈。烈，作使动用法。

瑏瑩举：全。熙熙然：和乐的样子。回巧献技：运用智巧，表

演技艺。回：运，表现。

瑐瑠效：呈献。

瑐瑡清泠（ 造侏灶倮）：清澈明净。谋：计议。这里有“ 接触” 的

意思。

瑐瑢（赠侏灶倮）：形容水流的声音。

瑐瑣 悠然而虚：悠远空阔的境界。

瑐瑤渊然而静：深沉宁静的境界。

瑐瑥不匝旬：不满十天。匝：周，遍。旬：十日。异地者二：

两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指西山和钴潭西小丘。异地：奇异的地

方。

瑐瑦好（澡伽燥）事之士：这里指喜欢游览山水的人。

瑐瑧致之：把它移到。沣、镐（澡伽燥）、（澡俅）、杜：都是唐

怨猿员

朝长安附近贵族居住地。

瑐瑨贵游之士：爱好游玩的贵族人士。

瑐瑩过而陋之：从这里走过而看不起它。

瑑瑠贾：同“价”。连岁：连年。

瑑瑡其：岂，难道。遭：遭遇，遇合。指碰到赏识的人。

瑑瑢两句意谓：把这篇文章刻写在石头上，就是用来祝贺这个

小丘遇到了赏识的人。

【提示】

唐宋古文中，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堪为一绝。本文描写了钴潭西小丘的胜景。先写小丘的位置，着重描绘小丘上千姿百态的

怪石。再交代购买和治理小丘的经过以及游赏小丘的感受。最后

抒发自身的感慨，喜小丘的得人赏识，寓作者怀才见弃、沦落天

涯的惆怅。

作者写景善于化静为动，既“ 肖其貌”，又“ 传其神”，怪

石在其笔下顿显生机和灵气。且写景抒情，物我相通，含有不尽

之意。

朋党论①

欧阳修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②，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

已③。

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

园源员

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

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

朋者④，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⑤，

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

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

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

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

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兜等四人为一朋⑥，君子八元、八恺

十六人为一朋⑦。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

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

人并列于朝⑧，更相称美，更相推让⑨，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

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书》 曰：“ 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周有臣三千，惟一心。”⑩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

矣，然纣以亡国瑏瑡。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

兴瑏瑢。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瑏瑣。及黄巾

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瑏瑤，然已无救矣。

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瑏瑥。及昭宗时，尽杀朝中名士瑏瑦，或投

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瑏瑧。”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

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

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瑏瑨，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

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瑏瑩，而称舜为聪

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瑐瑠。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

人共为一朋瑐瑡，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瑐瑢，

善人虽多而不厌也瑐瑣。

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员源员

【注释】

①庆历三年（员园源猿），宋仁宗进用杜衍、富弼、韩琦、范仲

淹等人，酝酿改革，得到欧阳修等谏官的大力支持，但遭到守旧

势力的 强 烈 反 对。守 旧 派 大 造 舆 论，诬 蔑 富、范、欧 等 人 为

“朋党”，阴谋陷害。于是，欧阳修作《 朋党论》 进呈仁宗，驳

斥谬论，区分邪正，为革新派辩护。朋党：一般指人们因政治理

想相同和利益一致而结合成的派别或集团。

②说：说法，议论。自古有之：《韩非子》、《战国策》、《史

记》等书中都曾论及朋党。

③惟：只，只是。幸：希望。而已：罢了。

④党引：结为朋党，相互援引。

⑤及：等到。贼害：伤害。

⑥尧：儒家所推崇的古代圣贤之主。共（倮侪灶倮）工、兜等

四人：传说中尧有四个坏人除共工、兜外，还有鲧（ 倮俪灶）、

三苗。下文所说的“四凶”，即指此四人。

⑦八元、八恺：据传说，上古高辛氏有子八人，人称八元；

高阳氏有子八人，人称八恺。均是贤臣。元：善良之意。恺：和

乐之意。

⑧皋（ 倮佟燥）、夔（ 噪怎侏）、稷（ 躁佻）、契（ 曾蚤侉） 等二十二人：

皆传说中舜时的贤臣，分别担任司法、音乐、农业、教育等各部

门的长官。

⑨更相称美，更相推让：更替着相互推崇、相互谦让。

⑩《书》：《 尚书》，儒家经典之一，收录上古时代政府文

告，相传由孔子编造而成。这里引的四句话，见《 尚书·周书

·泰誓》。《泰誓》是周武王伐纣、大军渡孟津时的誓师词。纣：

商朝末代君主。亿万：极言其多。惟：为，是。

瑏瑡然纣以亡国：然而纣王却因此而亡国。以：以此，因此。

瑏瑢周武王：儒家所推崇的古代圣贤之主。他率军攻灭了商

圆源员

纣，建立了周朝。周用以兴：周朝因此而兴旺发达。

瑏瑣后汉献帝：东汉的末代君主。“献帝时”，误，应为桓帝、

灵帝时。尽取二句：将天下名士全都逮捕囚禁起来，把他们看作

是朋党。桓帝、灵帝时，宦官专权，一些名士如李膺、范滂等被

诬为朋党，被杀百余人；此后，各州又陆续处死、流放、囚禁六

七百人，史称“党锢之祸”。目：视，看。

瑏瑤黄巾贼：灵帝时，爆发了以张角为首的农民大起义，起义

军皆以黄巾裹头。贼：对农民起义军的诬称。汉室三句：黄巾事

起，天下大乱，再加上“党锢之祸”，造成民怨沸腾，于是灵帝

大赦党人。解：解除，赦免。释：放，释放。

瑏瑥唐之晚年二句：唐朝末年，又渐渐兴起了朋党的说法。这

主要指唐穆宗至唐宣宗年间以牛僧儒、李宗闵为首和以李德裕为

首的官僚集团之间的派别斗争，史称“牛李党争”。

瑏瑦昭宗：误，应为唐昭宣帝。尽杀朝中名士：唐昭宣帝天二

年（怨园苑），朱全忠专权，杀大臣裴枢等七人于滑州白马驿，同

时受牵连而死者数百人，皆被诬蔑为朋党。

瑏瑧或投之三句：有的被抛进黄河，并说：“这些人自称为清

流，应当把他们投到浊流里去。”当时，朱全忠的谋士李振因屡

试不第，怨恨朝中大臣，就对朱说：“此辈自谓清流，宜投入黄

河，永为浊流。” 朱竟笑而从之，把裴枢等人的尸体抛入黄河。

清流：指品行高洁之士。

瑏瑨自疑：指党人内部相互猜忌。

瑏瑩诮（择蚤伽燥）：讥讽，责备。

瑐瑠以：因为，由于。

瑐瑡举：全、尽。

瑐瑢用此以兴：因此而兴旺发达。

瑐瑣厌：通“餍”，满足。

猿源员

【提示】

人，有君子、小人之分，交朋友自然就有交君子与交小人之

别，不辨君子与小人，一概斥之为“ 朋党”，则于天下大治不

利。此文力劝君王辨别真伪，权衡是非，退小人之朋，用君子之

朋，维护和支持革新派的改革成果。

文章着重阐释君子以同道为朋与小人以同利为朋的本质区

别，从理论上说明为什么应当退小人之朋而用君子之朋。接着列

举事实，来说明用君子之朋以兴国、滥杀君子之朋而亡国的必然

性，以及用君子之朋的重要和退君子之朋的危害。文章在总括历

史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问题的关键在于人君是否能辨别君

子与小人，希望君王借鉴历史经验，接受历史教训。

文章通篇采用对比法进行论证，行文紧扣人君的态度这一中

心意图，讲道理、摆事实、抓关键、提希望，依次推进，结构谨

严，具有难以抗拒的逻辑力量。

前赤壁赋①

苏轼

壬戌之秋②，七月既望③，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

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④，诵“明月” 之诗，歌“ 窈窕”

之章⑤。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⑥。白露横江，

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⑦，凌万顷之茫然⑧。浩浩乎如冯虚御

风⑨，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⑩，羽化而登仙瑏瑡。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 桂棹兮兰桨瑏瑢，击空

源源员

明兮溯流光瑏瑣。渺渺兮予怀瑏瑤，望美人兮天一方。” 客有吹洞箫

者，倚歌而和之瑏瑥。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

袅瑏瑦，不绝如缕瑏瑧。舞幽壑之潜蛟瑏瑨，泣孤舟之嫠妇瑏瑩。

苏子愀然瑐瑠，正襟危坐，而问客曰： “ 何为其然也瑐瑡？” 客

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瑐瑢’，此非曹孟德之诗乎瑐瑣？西望夏

口瑐瑤，东望武昌瑐瑥，山川相缪瑐瑦，郁乎瑐瑧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

郎者乎瑐瑨？方其破荆州瑐瑩，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瑑瑠千里，旌

旗蔽空，酾酒瑑瑡临江，横槊瑑瑢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瑑瑣，侣鱼虾而友麋鹿瑑瑤，驾一叶之扁

舟瑑瑥，举匏樽瑑瑦以相属。寄蜉蝣瑑瑧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

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瑑瑨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瑑瑩。知

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瑒瑠。”

苏子曰：“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瑒瑡，而未尝往也；

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

能以一瞬瑒瑢；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瑒瑣，而又何

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

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

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

共适瑒瑤。”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瑒瑥。肴核既尽瑒瑦，杯盘狼藉。相与枕藉

乎舟中瑒瑧，不知东方之既白。

【注释】

①本文写于宋神宗元丰五年（员园愿圆）。这年苏轼在黄州，曾

于七月十六日、十月十五日两游赤壁，写下两篇以游赤壁为题的

赋，即《前赤壁赋》与《 后赤壁赋》。赤壁：实为黄州赤鼻矶，

当地人因音近误称“赤壁”，并非三国时赤壁之战旧址。

②壬戌：宋神宗元丰五年（员园愿圆）。

缘源员

③既望：十六日。望：农历每月十五日。

④属（扎澡俪）：倾注，引申为劝酒。

⑤诵明月二句：这两句是互文，意谓吟诵《 诗经·陈风》

中的《月出》篇。窈窕之章：《 月出》 中有“ 舒窈纠兮” 的句

子。“窈纠”同“窈窕”。

⑥斗牛：星座名，即斗宿（南斗）、牛宿。

⑦一苇：喻指苇百般的小舟。如：往。

⑧凌：越过。万顷：水面。此极言江面之宽。茫然：浩浩荡

荡的样子。

⑨冯（责侏灶倮）虚御风：在天空中驾风遨游。冯通“ 凭”，依

靠，依托。虚：指天空。

⑩遗世：超脱尘世。

瑏瑡羽化：道教称成仙飞升为“羽化”。

瑏瑢棹（扎澡倩燥）：船桨。

瑏瑣溯（泽俅）：逆流而上。

瑏瑤渺渺：悠远的样子。

瑏瑥倚歌：按着曲调。和（澡侉）：伴奏。

瑏瑦袅袅：细弱悠长的样子。

瑏瑧缕：细丝。

瑏瑨幽壑：深渊。

瑏瑩嫠妇：寡妇。

瑐瑠愀（择蚤伲燥）然：忧愁变色的样子。

瑐瑡何为其然也：为什么声音这样悲凉呢？

瑐瑢月明二句：曹操《短歌行》中的诗句。

瑐瑣孟德：曹操的字。

瑐瑤夏口：古城名，在今湖北武汉。

瑐瑥武昌：今湖北鄂城。

瑐瑦缪（造蚤佗燥）：通“缭”，盘绕。

远源员

瑐瑧郁乎：繁茂的样子。

瑐瑨指曹操在赤壁之战被吴将周瑜击败的事。周郎：即周瑜，

他任中郎将时年仅二十四岁，人称周郎。

瑐瑩方其句：指建安十三年刘琮向曹操投降，操军不战而占领

荆州，继又击败刘备，进兵江陵的事。方：当。荆州：今湖北襄

樊一带。江陵：今属湖北。

瑑瑠舳（扎澡俨）舻：战船。

瑑瑡酾酒：斟酒。

瑑瑢横槊（泽澡怎侔）：横执着长矛。槊：长矛。

瑑瑣子：你。渔樵：捕鱼打柴。江渚（扎澡俪）：江边沙洲。

瑑瑤侣鱼虾：与鱼虾作伴侣。友麋鹿：与麋鹿作朋友。

瑑瑥扁（责蚤佟灶）舟：小船。

瑑瑦匏（责佗燥）樽：用匏作的酒器。匏：葫芦的一种。

瑑瑧蜉蝣（ 枣俨赠佼怎）：一种昆虫，夏秋之交生于水边，生命短

促仅数小时。

瑑瑨挟：持，带。这里意为偕同。

瑑瑩长终：长存始终。

瑒瑠托：寄托。遗响：指洞箫的余音。

瑒瑡逝者如斯：流逝的江水就像这样（ 不断流逝）。《 论语·

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往：流失。

瑒瑢则天地句：意谓天地万物连一眨眼的工夫都不能存留。一

瞬：极言短暂。

瑒瑣无尽藏：佛家语，意谓无穷无尽的宝藏。

瑒瑤共适：共同享用。

瑒瑥更酌：重新饮酒。

瑒瑦肴核：菜肴和果品。

瑒瑧相与：互相。枕藉：枕靠着睡觉。

苑源员

【提示】

本文是千古传诵的散文名篇。文章以游起兴，随即由“ 浩

浩乎如冯虚御风”，“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之乐，突然转入“ 哀

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再由发现“ 物与我皆无尽也”，

复归于精神解脱的愉悦。通过悲与乐的转换，表现了作者在得与

失、成与败、毁与誉、生与死的变故面前，不为其所累，而能随

缘自适，随遇而安的豁达人生态度。

文章因景生情，借景喻理。江水、清风、明月，或启发遐

想，或引发哀怨，或喻出万物皆有“变”与“不变”，有为的生

命具有永恒价值的人生哲理。形象、情感和哲理实现了完美的统

一。

文中句式骈散兼备，用韵疏密相间，声调和谐优美，更令千

古传诵，百读不厌。

徐文长传①

袁宏道

余少时过里肆中②，见北杂剧有《 四声猿》③，意气豪达，

与近时书生所演传奇绝异，题曰“ 天池生”④，疑为元人作。后

适越⑤，见人家单幅上署“田水月” 者⑥，强心铁骨，与夫一种

磊块不平之气⑦，字画之中，宛宛可见⑧，意甚骇之，而不知田

水月为何人。

一夕，坐 陶 编 修 楼⑨，随 意 抽 架 上 书，得《 阙 编》 诗 一

帙⑩。恶楮毛书瑏瑡，烟煤败墨瑏瑢，微有字形，稍就灯间读之，读未

数首，不觉惊跃，急呼石篑：“《 阙编》 何人作者？今耶，古

愿源员

耶？”石篑曰：“此余乡先辈徐天池先生书也。先生名渭，字文

长，嘉、隆间人瑏瑣，前五六年方卒。今卷轴题额上有田水月者，

即其人也。”余始悟前后所疑，皆即文长一人。又当诗道荒秽之

时，获此奇秘，如魇得醒瑏瑤。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

读，童仆睡者皆惊起。

余自是或向人，或作书瑏瑥，皆首称文长先生瑏瑦。有来看余者，

即出诗与之读。一时名公巨匠瑏瑧，浸浸知向慕云瑏瑨。

文长为山阴秀才瑏瑩，大试辄不利瑐瑠，豪荡不羁。总督胡梅林

公知之瑐瑡，聘为幕客。文长与胡公约：“ 若欲客某者瑐瑢，当具宾

礼，非时辄得出入瑐瑣。”胡公皆许之。文长乃葛衣乌巾，长揖就

坐，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瑐瑤，

威振东南，介胄之士瑐瑥，膝语蛇行瑐瑦，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

一诸生傲之，信心而行瑐瑧，恣臆谈谑，了无忌惮。会得白鹿瑐瑨，

属文长代作表。表上，永陵喜甚瑐瑩。公以是益重之，一切疏记瑑瑠，

皆出其手。

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瑑瑡。凡公所以饵汪、徐诸

虏者瑑瑢，皆密相议，然后行。尝饮一酒楼，有数健儿亦饮其下，

不肯留钱。文长密以数字驰公瑑瑣，公立命缚健儿至麾下瑑瑤，皆斩

之，一军股栗瑑瑥。有沙门负资而秽瑑瑦，酒间偶言于公，公后以他

事杖杀之。其信任多此类。

胡公既怜文长之才瑑瑧，哀其数困瑑瑨，时方省试，凡入帘者瑑瑩，

公密属曰： “ 徐子，天下才，若在本房瑒瑠，幸勿脱失。” 皆曰：

“如命瑒瑡。”一知县以他羁后至瑒瑢，至期方谒公，偶忘属，卷适在

其房，遂不偶瑒瑣。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瑒瑤，遂乃放浪曲孽瑒瑥，恣情山水，走

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瑒瑦。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

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

诗。其胸中又 有 一 段 不 可 磨 灭 之 气，英 雄 失 路，托 足 无 门 之

怨源员

悲瑒瑧，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

哭，羁人之寒起瑒瑨。当其放意，平畴千里瑒瑩，偶尔幽峭，鬼语秋

坟瑓瑠。文长眼空千古，独立一时瑓瑡。当时所谓达官贵人，骚士墨

客，文长皆叱而奴之瑓瑢，耻不与交，故其名不出于越。悲夫！

一日，饮其乡大夫家。乡大夫指筵上一小物求赋，阴令童仆

续纸丈余进瑓瑣，欲以苦之。文长援笔立成，竟满其纸，气韵遒

逸，物无遁情瑓瑤，一座大惊。

文长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余不能

书，而谬谓文长书决当在王雅宜、文征中之上瑓瑥。不论书法，而

论书神瑓瑦，先生者，诚八法之散圣瑓瑧，字林之侠客也。间以其

余瑓瑨，旁溢为花草竹石瑓瑩，皆超逸有致瑔瑠。

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张阳和力解瑔瑡，乃得出。既

出，倔强如初。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皆拒不

纳。当道官至，求一字不可得。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

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瑔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

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

石篑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余所见者，

《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

而卒。

石公瑔瑣曰：先生数奇不已瑔瑤，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

圄瑔瑥。古今文人，牢骚困苦瑔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瑔瑧，胡公间

世豪杰瑔瑨，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

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瑔瑩。先生诗文崛

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瑖瑠，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瑖瑡！

梅客生瑖瑢尝寄余书曰：“ 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

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 余谓：文长，无之而不

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瑖瑣！悲夫！

园缘员

【注释】

①本文选自《袁中郎集》。袁宏道，字中郎，万历进士，是

晚明文坛“ 公安派” 的领袖。徐文长，即徐谓，初字文清，后

改字文长，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明代著名文士。

②里肆：街头店铺。

③北杂剧：元明时，用北曲演唱的一种戏剧形式。《 四声

猿》：徐渭创作的一组短剧，包括《狂鼓吏》、《 玉禅师》、《 雌

木兰》和《女状元》。

④天池生：徐渭别号。

⑤适越：到浙江。适：往，到。

⑥田水月：徐渭别号。三字合起来即为“渭”。

⑦磊块：本意为石块，后常用来比喻胸中郁积的愤懑不平之气。

⑧宛宛：宛如，仿佛。

⑨陶编修：陶望龄，字周望，号石篑，会稽（ 今浙江绍兴）

人，曾任翰林院编修。

⑩帙（扎澡佻）：书套。一帙：一函或一册。

瑏瑡恶楮毛书：纸质低劣，装订粗糙。楮：树名，其皮可作

纸，故作纸的代称。

瑏瑢烟煤败墨：形容印刷质量很差。

瑏瑣嘉、隆：嘉靖、隆庆，明中叶的两个年号。

瑏瑤魇（赠伲灶）：恶梦。

瑏瑥作书：写信。

瑏瑦首称：首先赞扬。

瑏瑧名公巨匠：指有名声有成就的文人。

瑏瑨浸浸：渐渐。向慕：向往爱慕。

瑏瑩山阴：今浙江绍兴。

瑐瑠大试：指考取举人的乡试（ 省试），与考取秀才的“ 小

试”相对而言。

员缘员

瑐瑡胡梅林：胡宗宪，字汝贞，号梅林，曾任浙江巡按御史，

升兵部右侍郎总督军务，剿倭有功。

瑐瑢客某：使我受聘为幕僚。某：文长自指。

瑐瑣非时：不按规定的时间。

瑐瑤数边兵：明代边防有九镇，称为九边，此指胡宗宪统帅了

几镇的兵马平定倭寇。

瑐瑥介胄：盔甲。此指披甲戴盔。

瑐瑦膝语蛇行：跪着说话，像蛇一样匍匐而行。

瑐瑧信心：任意。

瑐瑨会：适逢。

瑐瑩永陵：指嘉靖皇帝。他的墓称永陵。

瑑瑠疏记：奏疏等公文。

瑑瑡谈兵多中（扎澡侔灶倮）：所论军事谋略大多切中关键。

瑑瑢饵：引诱。汪、徐：汪直、徐海，海盗首领，与倭寇勾结

作乱于浙江沿海，被胡宗宪设计诱降后诛杀。

瑑瑣以数字驰公：写短简（差人）急送胡总督。

瑑瑤麾下：将帅部下，此代指军营。

瑑瑥股栗：大腿颤抖，形容恐惧的样子。

瑑瑦沙门：僧人。负资而秽：有钱财而行为肮脏。

瑑瑧怜：爱惜。

瑑瑨数困：多次参加乡试受挫。

瑑瑩入帘：担任考官。明代科举考官也叫帘官。

瑒瑠房：科举考试中，协助主考的官员阅卷时各占一房，故称

房官。

瑒瑡如命：遵命。

瑒瑢以他羁：因其他事情被拖住。

瑒瑣不偶：不成功。偶：与奇（躁侃）相对，遇合。

瑒瑤有司：官吏，此指试官。

圆缘员

瑒瑥放浪曲蘖：放纵酗酒。曲蘖（ 灶蚤侉）：酿酒发酵剂，代指

酒。

瑒瑦穷览：尽览。朔漠：北方荒漠。

瑒瑧托足无门：无处安身。

瑒瑨羁人之寒起：羁旅之人冒寒早起。这两句既形容孤独、凄

冷的意绪，又含有心声自然流露的意思。

瑒瑩平畴：平原田野。

瑓瑠鬼语秋坟：形容境界深幽清冷。

瑓瑡独立一时：当代杰出而不合群。

瑓瑢奴之：视为奴仆一般。

瑓瑣阴令：暗地指使。续纸丈余进：把纸连接成一丈多长后奉上。

瑓瑤物无遁情：物的情状没有一毫遗漏。

瑓瑥王雅宜：明代书法家王宠，号雅宜山人。文征中：文征

明，字征中，也是明中叶的书法家、文学家。

瑓瑦书法：写字的法度。书神：写字时透露出的神采韵味。

瑓瑧八法：即书法中“ 永字八法”，此代指书法艺术。散圣：

放纵不羁而自成大家。

瑓瑨间：有时。其余：他的余力。

瑓瑩旁溢为花草竹石：指在书法之外又喜绘画。

瑔瑠超逸有致：高远飘逸，富于情致。

瑔瑡张阳和：张元忭，号阳和，徐渭之友，曾任翰林院编修等

职。力解：尽力解救。

瑔瑢被面：满脸。被（遭侉蚤）：同“被”。

瑔瑣石公：作者之号。

瑔瑤数奇：命运不好。《史记·李将军列传》：“大将军青亦阴

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

瑔瑥囹圄（造侏灶倮俦）：牢狱。

瑔瑦牢骚：忧愁。

猿缘员

瑔瑧虽然：虽然如此。

瑔瑨间世：隔世，此指不常见。

瑔瑩独：只是。未贵：不曾做官。

瑖瑠百世而下：几百年以后。

瑖瑡胡为不遇：怎能说是没有遇合。遇：遇合，指施展抱负的

机会。

瑖瑢梅客生：梅国桢，字客生，作者朋友。

瑖瑣奇：在此段中，前后意义不同。前面作“ 奇异”、“ 不寻

常”解，最后一个作“数奇（躁侃）”、“不顺利”解。

【提示】

徐渭的生平事迹颇有传奇色彩，他吞吐河山，指论天下的气

概和胆识，多方涉猎、无施不可的艺术创作才能，清高傲岸、狂

放不羁的个性，皆独立一时。本文以简明的笔调对徐渭其人其事

作了生动的描述，表露出对徐渭才气的钦佩，以及对徐渭遭际的

同情，对徐渭率情任性、恣意表现的浪漫精神的赞颂。

本文始终充满强烈的感情，体现了作者“ 独抒性灵，不拘

格套”的文学主张，全文叙事不求首尾，所记各事，均围绕文

长“才能奇导”、“性情奇怪”、“遭遇奇特”展开，因此，尽管

所记事例繁杂，但文章依然骨力劲健，神气凝聚。

少年中国说①（节选）

梁启超

源缘员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

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②。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③？

梁启超曰：恶④！是何言⑤！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

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

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

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

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

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

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惟怯懦也，故苟

且；惟豪壮也，故冒险。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惟冒险也，故

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厌事也，故常觉一

切事无可为者；惟喜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老年人如

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⑥，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

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⑦；老年人如

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⑧；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

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

利亚之铁路⑩；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

如死海之潴为泽瑏瑡，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此老年与少年性格

不同之大略也。梁启超曰：人固有之，国亦宜然瑏瑢。

梁启超曰：伤哉，老大也！浔阳江头琵琶妇，当明月绕船，

枫叶瑟瑟，衾寒于铁，似梦非梦之时，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

佳趣瑏瑣。西宫南内，白发宫娥，一灯如穗，三五对坐，谈开元天

宝间遗事，谱《霓裳羽衣曲》瑏瑤。青门种瓜人瑏瑥，左对孺人瑏瑦，顾

弄孺子瑏瑧，忆侯门似海、珠履杂之盛事瑏瑨。拿破仑之流于厄

蔑瑏瑩，阿剌飞之幽于锡兰瑐瑠，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

道当年短刀匹马驰骋中原，席卷欧洲，血战海楼瑐瑡，一声叱咤，

万国震恐之丰功伟烈，初而拍案，继而抚髀瑐瑢，终而览镜瑐瑣。呜

缘缘员

呼！面皴齿尽瑐瑤，白发盈把，颓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无

心事，舍悲惨之外无天地，舍颓唐之外无日月，舍叹息之外无声

音，舍待死之外无事业，美人豪杰且然，而况一寻常碌碌者耶？

生平亲友，皆在墟墓瑐瑥；起居饮食，待命于人。今日且过，遑知

他日瑐瑦？今年且过，遑恤明年瑐瑧？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未有甚

于老大者。于此人也，而欲望以云之手段瑐瑨，回天之事功，挟

山超海之意气瑐瑩，能乎不能？

呜呼！我中 国 其 果 老 大 乎？立 乎 今 日 以 指 畴 昔，唐 虞 三

代瑑瑠，若何之郅治瑑瑡；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

若何之隆盛；康乾间之武功瑑瑢，若何之赫瑑瑣。历史家所铺叙，

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国民少年时代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

哉！而今颓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

夜鸡犬惊。十八省之土地财产瑑瑤，已为人怀中之肉，四百兆之父

兄子弟瑑瑥，已为人注籍之奴瑑瑦，岂所谓“ 老大嫁作商人妇” 者

耶瑑瑧？呜呼！凭君莫话当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瑑瑨！楚囚相对瑑瑩，

岌岌顾影，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瑒瑠。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

待死之民，万事付之奈何，一切凭人作弄，亦何足怪。

梁启超曰：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问题

也。如其老大也，则是中国为过去之国，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国，

而今渐澌灭瑒瑡，他日之命运殆将尽也。如其非老大也，则是中国

为未来之国，即地球上昔未现此国，而今渐发达，他日之前程且

方长也。欲断今日之中国为老大耶？为少年耶？则不可不先明国

家之意义。夫国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

之人民，而治其所居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权，有

服从，人人皆主权者，人人皆服从者。夫如是，斯谓之完全成立

之国。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也，自百年以来也。完全成立

者，壮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渐进于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

也。故吾得一言以断之曰：欧洲列邦在今日为壮年国，而我中国

远缘员

在今日为少年国。

⋯⋯

【注释】

①梁启超（员愿苑猿～ 员怨圆怨），字卓如，号任公，别号沧江，又

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学家、学者。

梁启超早年参加科举考试，中举人。自 员愿怨园年起，他接受维新

变法思想，追随康有为。员愿怨缘年他与康有为等一起发动“ 公车

上书”。员愿怨愿年成为百日维新运动的主要人物之一。戊戌变法失

败后，流亡日本，先后创办了《清议报》和《新民晚报》，大量

介绍西方资产阶级社会政治学说和自然科学知识，对国内封建专

制主义进行激烈批判。员怨员猿年归国，晚年任清华大学教授。梁

启超学识渊博，视野宏阔，一生著述丰富，涉及政治、经济、哲

学、文学、新闻、语言、文字、宗教等诸多领域援。他是晚清

“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说界革命” 的倡导者，作品在

中国近代文学中占有重要地位。本文节选自《 饮冰室合集·文

集之五》。

②盖：原来，原本。袭译：沿袭翻译。

③其：难道。果：果真。

④恶（憎俦）：语气词。

⑤何言：什么话。

⑥瘠（躁侏）牛：瘦弱的老牛。

⑦戏文：泛指戏曲。

⑧泼兰地：酒名，英文为 遭则葬灶凿赠，今译“白兰地”。

⑨金字塔：古 埃 及 历 朝 帝 王 的 陵 墓，方 锥 形，形 似 汉 字

“金”，故名。古埃及最古老的金字塔约建于公元前三十七世纪。

⑩西比利亚之铁路：今译西伯利亚大铁路，在俄国，是连接

东亚与欧洲的铁路干线，始建于 员愿怨员年。

苑缘员

瑏瑡死海：亚洲西南的大咸水湖，因湖水含盐量很高，水生植

物和鱼类均无法生存。潴（扎澡俦）：积水处。

瑏瑢固：本来。宜然：应当如此。

瑏瑣浔阳江头六句：这时借用唐代诗人白居易《 琵琶行》 诗

意，即年老色衰的歌女在嫁作商人妇后，追怀往事，不胜飘零之

感。浔阳：今江西九江。衾：被褥。洛阳：按《 琵琶行》 诗意，

应为长安。

瑏瑤西宫南内六句：这里借用白居易《 长恨歌》 和元稹《 行

宫》诗意，即白发宫女只能在追怀往事中消磨时日。开元、天

宝：唐玄宗的年号。《霓裳羽衣曲》：唐代宫廷舞曲名。

瑏瑥青门种瓜人：指秦末广陵的邵平。邵平曾任东陵侯，秦亡

后为布衣，在青门之外种瓜。青门：长安城东最南头的霸城门，

门色青，故名。

瑏瑦孺人：旧时命妇的封号，指妻子。

瑏瑧孺子：儿童，指子女。

瑏瑨侯门似海：唐崔郊《 赠去婢》 诗：“ 侯门一入深如海。”

侯门：显贵之家。珠履杂（贼伽）：形容宾客的豪华和众多。珠

履：饰有珍珠之鞋。杂：纷乱地集聚。

瑏瑩厄蔑（耘造遭葬）：今译厄尔巴，位于地中海的科西嘉岛与亚

平宁半岛之间。拿破仑于 员愿员源年被放逐到这里。

瑐瑠阿剌飞（ 粤则葬遭蚤孕葬泽澡葬）：今译阿拉比沙拉，埃及政治家、

军事家，在抗击英军时被俘，被囚禁在锡兰。锡兰：国名。今斯

里兰卡。

瑐瑡海楼（悦葬蚤则燥）：今译开罗，埃及首都。上文所说阿剌飞曾

在此抗击英军。

瑐瑢抚髀（遭佻）：抚股。髀：股部，大腿。据《九州春秋》，刘

备与人言：“吾尝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

日月若驰，老将至矣。”

愿缘员

瑐瑣览镜：对镜照看面容。

瑐瑤皴（糟俦灶）：皱。

瑐瑥墟墓：坟墓。

瑐瑦遑（澡怎佗灶倮）：无暇。

瑐瑧恤：忧虑。

瑐瑨云：拿云。唐李贺《致酒行》：“少年心事当云。” 比

喻志大，能上干云霄。

瑐瑩挟山超海：《孟子·梁惠王》：“挟泰山以超北海。” 形容

意气豪迈。挟：夹持。超：跃过。

瑑瑠唐虞三代：通常指夏、商、周三代。

瑑瑡郅治：治理得极好。郅（扎澡佻）：极，大。

瑑瑢康乾：清代的康熙、乾隆两朝。

瑑瑣（曾怎佟灶）赫：声威盛大。

瑑瑤十八省：清朝末年，全国行政区划为十八省。

瑑瑥兆：一百万为一兆。四百兆：四亿。

瑑瑦注籍之奴：编入名册的奴隶。

瑑瑧老大嫁作商人妇：白居易《琵琶行》中诗句。

瑑瑨凭君二句：化用唐曹松诗句“ 凭君莫话封侯事” 和南唐

李王景词句“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大意是：请不要再谈及

过去的事，美好的青春岁月已经枯槁萎靡，不堪再看。

瑑瑩楚囚相对：典出《 世说新语》。王导听了周凯“ 风景不

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的感叹后说：“ 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

州，何至作楚囚相对！”借指窘迫无计。楚囚：俘虏，亡国奴。

瑒瑠人命危浅二句：语出李密《 陈情表》。原说祖母生命垂

危，此借指国势危殆。

瑒瑡澌（泽侃）灭：消尽灭亡。

【提示】

怨缘员

本文先以老年人和少年人的不同性格形象来比拟国家的强

弱，进而雄辩地论述说：造成中国目前落后局面的罪责在于封建

老朽，而中国的青年必将自觉担负起改造中国即创造少年中国的

历史重任。整篇文章，一气呵成，气势磅礴，通过对黑暗现实的

否定和对光明未来的憧憬，把否定现实的批判精神和憧憬未来的

乐观态度有机结合起来，在尖锐揭露封建保守思想的同时，热烈

鼓吹赞颂勇于改革进取的时代精神，表达了作者热切盼望祖国繁

荣昌盛、“胜于欧洲、雄于地球”的爱国情感。

全文反复运用比较、排比等手法，设喻新颖，抒情浓烈，反

映了“新文体”的基本特点。

追悼志摩①

胡适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别康桥》）

志摩这一回真走了！可不是悄悄的走。在那淋漓的大雨里，

在那迷蒙的大雾里，一个猛烈的大震动，三百匹马力的飞机碰在

一座终古不动的山上，我们的朋友额上受了一下致命的撞伤，大

概立刻失去了知觉。半空中起了一团天火，像天上陨了一颗大星

似的直掉下地去②。我们的志摩和他的两个同伴就死在那烈焰里

园远员

了！

我们初得着他的死信，都不肯相信，都不信志摩这样一个可

爱的人会死的这么惨酷。但在那几天的精神大震撼稍稍过去之

后，我们忍不住要想，那样的死法也许只有志摩最配。我们不相

信志摩会“悄悄的走了”，也不忍想志摩会死一个“平凡的死”，

死在天空之中，大雨淋着，大雾笼罩着，大火焚烧着，那撞不倒

的山头在旁边冷眼瞧着，我们新时代的新诗人，就是要自己挑一

种死法，也挑不出更合式，更悲壮的了。

志摩走了，我们这个世界里被他带走了不少云彩。他在我们

这些朋友之中，真是一片最可爱的云彩，永远是温暖的颜色，永

远是美的花样，永远是可爱。他常说：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方向吹———

我们也不知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可是狂风过去之后，我们

的天空变惨淡了，变寂寞了，我们才感觉我们的天上的一片最可

爱的云彩被狂风卷去了，永远不回来了！

这十几天里，常有朋友到家里来谈志摩，谈起来常常有人痛

哭，在别处痛哭他的，一定还不少。志摩所以能使朋友这样哀念

他，只因为他的为人整个的只是一团同情心，只是一团爱。叶公

超先生说：“他对于任何人，任何事，从未有过绝对的怨恨，甚

至于无意中都没有表示过一些憎嫉的神气③。” 陈通伯先生说：

“尤其朋友里缺不了他。他是我们的连索，他是粘着性的，发酵

性的。在这七八年中，国内文艺界里起了不少的风波，吵了不少

的架，许多很熟的朋友往往弄的不能见面。但我没有听见有人怨

恨过志摩。谁也不能抵抗志摩的同情心，谁也不能避开他的粘着

性。他才是和事老，他有无穷的同情，他总是朋友中间的‘ 连

索’。他从没有疑心，他从不会妒忌，使这些多疑善妒的人们十

分惭愧，又十分羡慕。”

员远员

他的一生真是爱的象征。爱是他的宗教，他的上帝。

我攀登了万仞的高冈，

荆棘扎烂了我的衣裳，

我向飘渺的云天外望———

上帝，我望不见你———

摇摇摇⋯⋯

我在道旁见一个小孩，

活泼，秀丽，褴褛的衣衫，

他叫声“妈”，眼里亮着爱———

———上帝，他眼里有你———

（《他眼里有你》）

志摩今年在他的《 猛虎集·自序》 里曾说他的心境是“ 一

个曾经有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这句话是他最好的自

述。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 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

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

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这是他的“ 单纯信仰”。他的一生的历

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实现的历史。

社会上对于他的行为，往往有不能谅解的地方，都只因为社

会上批评他的人不曾懂得志摩的“ 单纯信仰” 的人生观。他的

离婚和他的第二次结婚，是他一生最受社会严厉批评的两件事。

现在志摩的棺已盖了，而社会上的议论还未定。但我们知道这两

件事的人，都能明白，至少在志摩的方面，这两件事最可以代表

志摩的单纯理想的追求。他万分诚恳的相信那两件事都是他实现

他那“美与爱与自由” 的人生的正当步骤。这两件事的结果，

在别人看来，似乎都不曾能够实现志摩的理想生活。但到了今

日，我们还忍用成败来议论他吗？

我忍不住我的历史癖，今天我要引用一点神圣的材料，来说

明志摩决心离婚时的心理。民国十一年三月，他正式向他的夫人

圆远员

提议离婚，他告诉她，他们不应该继续他们的没有爱情没有自由

的结婚生活了，他提议“自由之偿还自由”，他认为这是“彼此

重见生命之曙光，不世之荣业⑥”。他说：“故转夜为日，转地狱

为天堂，直指顾间事矣⑦。⋯⋯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

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

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

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

幸福⑧，皆在此矣。”

这信里完全是青年的志摩的单纯的理想主义，他觉得那没有

爱又没有自由的家庭是可以摧毁他们的人格的，所以他下了决

心，要把自由偿还自由，要从自由求得他们的真生命，真幸福，

真恋爱。

后来他回国了，婚是离了，而家庭和社会都不能谅解他。最

奇怪的他和他已离婚的夫人通信更勤，感情更好。社会上的人更

不明白了。志摩是梁任公先生最爱护的学生⑨，所以民国十二年

任公先生曾写一封很长很恳切的信去劝他。在这信里，任公提出

两点：其一，“万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乐⑩。弟之此

举，其于弟将来之快乐能得与否，殆茫如捕风瑏瑡，然先已予多数

人以无量之苦痛。” 其二，“恋爱神圣为今之少年所乐道。⋯⋯

兹事盖可遇而不可求瑏瑢。⋯⋯况多情多感之人，其幻象起落鹘

突瑏瑣，而得满足得宁帖也极难瑏瑤。所梦想之神圣境界恐终不可得，

徒以烦恼终其身已耳瑏瑥。”任公又说：“呜呼志摩！天下岂有圆满

之宇宙？⋯⋯当知吾侪以不求圆满为生活态度瑏瑦，斯可以领略生

活之妙味矣瑏瑧。⋯⋯若沈迷于不可必得之梦境，挫折数次，生意

尽矣，郁悒傺以死瑏瑨，死为无名。死犹可也，最可畏者，不死

不生而堕落至不复能自拔。呜呼志摩，可无惧耶！可无惧耶！

（员圆年 员月 圆日信）”

任公一眼看透了志摩的行为是追求一种“ 梦想的神圣境

猿远员

界”，他料到他必要失望，又怕他少年人受不起几次挫折，就会

死，就会堕落。所以他以老师的资格警告他：“天下岂有圆满之

宇宙？”

但这种反理想主义是志摩所不能承认的。他答复任公的信，

第一不承认他是把他人的苦痛来换自己的快乐。他说：“我之甘

冒世之不韪瑏瑩，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瑐瑠，实求良

心之安顾，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瑐瑡。” 人谁不求庸

德瑐瑢？人谁不安现成？人谁不畏艰险？然且有突围而出者，夫岂

得已而然哉瑐瑣？第二，他也承认恋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他不

能不去追求。他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他又相信他的理想是可

以创造培养出来的。他对任公说：“嗟夫吾师！我尝奋我灵魂之

精髓，以凝成一理想之明珠，涵之以热满之心血瑐瑤，朗照我深奥

之灵府瑐瑥。而庸俗忌之嫉之，辄欲麻木其灵魂，捣碎其理想，杀

灭其希望，氵于毁其纯洁瑐瑦！我之不流入堕落，流入庸懦，流入卑

污，其几亦微矣瑐瑧！”

我今天发表这三封不曾发表过的信，因为这几封信最能表现

那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徐志摩。他深信理想的人生必须有爱，必

须有自由，必须有美；他深信这种三位一体的人生是可以追求

的，至少是可以用纯洁的心血培养出来的。———我们若从这个观

点来观察志摩一生，他这十年中的一切行为就全可以了解了。我

还可以说，只有从这个观点上才可以了解志摩的行为；我们必须

先认清了他的单纯信仰的人生观，方才认得清志摩的为人。

志摩最近几年的生活，他承认是失败。他有一首《 生活》

的诗，诗暗惨的可怕。

摇摇摇摇摇摇摇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瑐瑨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源远员

手扪索着冷壁的粘潮，瑐瑩

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

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

这魂魄，在恐怖的压迫下，

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

（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

他的失败是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的失败。他的追求，使我

们惭愧，因为我们的信心太小了，从不敢梦想他的梦想。他的失

败，也应该使我们对他表示更深厚的恭敬与同情，因为偌大的世

界之中瑑瑠，只有他有这信心，冒了绝大的危险，费了无数的麻

烦，牺牲了一切平凡的安逸，牺牲了家庭的亲谊和人间的名誉，

去追求，去试验一个“ 梦想之神圣境界” 而终于免不了惨酷的

失败，也不完全是他的人生观的失败。他的失败是因为他的信仰

太单纯了，而这个现实世界太复杂了，他的单纯的信仰禁不起这

个现实世界的摧毁；正如易卜生的诗剧 月则葬灶凿里的那个理想主义

者瑑瑡，抱着他的理想，在人间处处碰钉子，碰的焦头烂额，失败

而死。

然而我们的志摩“在这恐怖的压迫下”，从不叫一声“我投

降了”———他从不曾完全绝望，他从不曾绝对怨恨谁。他对我

们说：“你们不能更多的责备。我觉得我已是满头的血水，能不

低头已算是好的。”（《猛虎集·自序》）是的，他不曾低头。他

仍旧昂起头来做人；他仍旧是他那一团的同情心，一团的爱。我

们看他替朋友做事，替团体做事，他总是仍旧那样热心，仍旧那

样高兴。几年的挫折，失败，苦痛，似乎使他更成熟了，更可爱

了。

他在苦痛之中，仍旧继续他的歌唱。他的诗作风也更成熟

了。他所谓“ 初期的汹涌性” 固然是没有了，作品也减少了；

缘远员

但是他的意境变深厚了，笔致变淡远了瑑瑢，技术和风格都更进步

了。这是读《猛虎集》的人都能感觉到的。

志摩自己希望今年是他的“ 一个真的复活机会”。他说：

“抬起头居然又见到天了。眼睛睁开了，心也跟着开始了跳动。”

我们一班朋友都替他高兴。他这几年来想用心血浇灌的花树也许

是枯萎的了；但他的同情，他的鼓舞，早又在别的园地里种出了

无数的可爱的小树，开出了无数可爱的鲜花。他自己的歌唱有一

个时代是几乎消沉了；但他的歌声引起了他的园地外无数的歌

喉，嘹亮的唱，哀怨的唱，美丽的唱。这都是他的安慰，都使他

高兴。

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最有希望的复活时代，他竟丢了我们走

了！他的《 猛虎集》 里有一首咏一只黄鹂的诗，现在重读了，

好像他在那里描写他自己的死，和我们对他的死的悲哀：

等候他唱，我们静着望，

怕惊了他。

但他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雾：

飞来了，不见了，没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志摩这样一个可爱的人，真是一片春光，一团火焰，一腔热

情。现在难道都完了？

决不———决不———志摩最爱他自己的一首小诗，题目叫做

“偶然”，在他的《卞昆冈》 剧本里，在那个可爱的孩子阿明临

死时，那个瞎子弹着三弦，唱着这首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远远员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朋友们，志摩是走了，但他投的影子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

他放的光亮也会永远留在人间，他不曾白来了一世。我们有了他

做朋友，也可以安慰自己说不曾白来了一世。我们忘不了和我们

在那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二十年，十二月，三夜（同时在北平《晨学园》发表）

【注释】

①本文选自《新月》源卷 员期。志摩：徐志摩，现代著名诗

人、散文家，新月派代表作家之一。胡适曾与徐志摩一起创办过

《现代评论》周刊、新月书店和《新月》月刊，两人有着深厚的

情谊。员怨猿员年 员员月 员怨日，徐志摩因所乘飞机失事遇难，员圆月 猿日，胡适怀着悲痛的心情写下了这篇追悼文章。

②陨：落。

③憎嫉：憎恨和嫉妒。

④万仞：形容极高。仞：古时将八尺或者七尺叫做一仞。

⑤褴褛（造佗灶造俜）：形容衣服破烂。

⑥不世：不是每代都有的；犹言非常、非凡。

⑦直：只，仅。指顾间：时间很短；犹言瞬间。

⑧兆：预兆，预示。

⑨梁任公先生：梁启超，字卓如，号任公。

⑩易：换取。

瑏瑡殆：恐怕，大概。茫如捕风：渺茫难得，就像是去捕捉风

苑远员

一样。

瑏瑢兹：此。盖：恐怕，大概；推原之词，表揣测口气。

瑏瑣鹘（澡俨）突：即糊涂，指模糊不清。

瑏瑤宁帖：平安舒贴。

瑏瑥徒：空，白白地。已耳：罢了。

瑏瑦侪：辈。

瑏瑧斯：方，才。

瑏瑨郁悒（赠佻）：忧郁，郁闷。傺（糟澡伽糟澡佻）：失意的样子。

瑏瑩韪（憎侑蚤）：是，对。

瑐瑠非特：不仅仅。特：只，仅。

瑐瑡救度：赎救与超度；宗教用语。

瑐瑢庸德：中庸之德。庸：平常，经常。

瑐瑣然且有突围而出者，夫岂得已而然哉：意思是说，即使这

样尚且有突破常规而冲出去的人，这难道是他们非得如此不可

吗？是不得已才这样的啊！且：尚且。岂：难道。

瑐瑤涵之以热满之心血：即以热满之心血涵之。涵：沉浸。

瑐瑥朗：明亮。灵府：指心。

瑐瑦汗：同“污”。

瑐瑧其几 亦 微 矣：恐 怕 这 种 可 能 是 又 少 又 小 的 啊！其：犹

“殆”，恐怕，大概；表拟或揣测。几：表机会量少。微：表可能

性小。

瑐瑨甬道：两边有墙的通道。

瑐瑩扪索：摸索。

瑑瑠偌（若）大：如此大，这么大。

瑑瑡月则葬灶凿：译名《布兰德》

瑑瑢笔致：文笔的情致。致：意态，情趣。

【提示】

愿远员

徐志摩不幸遇难，本文作者叙述了自己的无限悲痛，随后借

题发挥，重点赞颂了徐志摩追求“ 美与爱与自由” 的人生理想

及其为这一理想而挣扎、奋斗的精神。

全文主要是通过说理来抒情写人。先写志摩遇难给人们带来

的悲痛，接着颂扬志摩追求“ 美与爱与自由” 的人生观，并为

志摩所遭受的不公正指责进行辩解，随后强调志摩并未被残酷的

现实所压倒，赞佩他在苦痛中坚持理想、继续歌唱的精神，最后

呼应开头，收结全文。整篇文章寓情于理，理真情浓。

都江堰①

余秋雨

一

我以为，中国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工程不是长城，而是都江

堰。

长城当然也非常伟大，不管孟姜女们如何痛哭流涕，站远了

看，这个苦难的民族竟用人力在野山荒漠间修了一条万里屏障，

为我们生存的星球留下了一种人类意志力的骄傲。长城到了八达

岭一带已经没有什么味道，而在甘肃、陕西、山西、内蒙一带，

劲厉的寒风在时断时续的颓壁残垣间呼啸②，淡淡的夕照、荒凉

的旷野溶成一气，让人全身心地投入对历史、对岁月、对民族的

巨大惊悸，感觉就深厚得多了。

但是，就在秦始皇下令修长城的数十年前，四川平原上已经

怨远员

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工程。它的规模从表面上看远不如长城宏

大，却注定要稳稳当当地造福千年。如果说，长城占据了辽阔的

空间，那么，它却实实在在地占据了邈远的时间③。长城的社会

功用早已废弛，而它至今还在为无数民众输送汩汩清流④。有了

它，旱涝无常的四川平原成了天府之国，每当我们民族有了重大

灾难，天府之国总是沉着地提供庇护和濡养⑤。因此，可以毫不

夸张地说，它永久性地灌溉了中华民族。

有了它，才有诸葛亮、刘备的雄才大略，才有李白、杜甫、

陆游的川行华章。说得近一点，有了它，抗日战争中的中国才有

一个比较安定的后方。

它的水流不像万里长城那样突兀在外，而是细细浸润、节节

延伸，延伸的距离并不比长城短。长城的文明是一种僵硬的雕

塑，它的文明是一种灵动的生活。长城摆出一副老资格等待人们

的修缮，它却卑处一隅，像一位绝不炫耀、毫无所求的乡间母

亲，只知贡献。一查履历，长城还只是它的后辈。

它，就是都江堰。

二

我去都江堰之前，以为它只是一个水利工程罢了，不会有太

大的游观价值。连葛洲坝都看过了，它还能怎么样？只是要去青

城山玩，得路过灌县县城，它就在近旁，就乘便看一眼吧。因

此，在灌县下车，心绪懒懒的，脚步散散的，在街上胡逛，一心

只想看青城山。

七转八弯，从简朴的街市走进了一个草木茂盛的所在。脸面

渐觉滋润，眼前愈显清朗，也没有谁指路，只向更滋润、更清朗

的去处走。忽然，天地开始有些异常，一种隐隐然的骚动，一种

不太响却一定是非常响的声音，充斥周际。如地震前兆，如海啸

将临，如山崩即至，浑身起一种莫名的紧张，又紧张得急于趋

园苑员

附。不知是自己走去的还是被它吸去的，终于陡然一惊，我已站

在伏龙馆前，眼前，急流浩荡，大地震颤。

即便是站在海边礁石上，也没有像这里这样强烈地领受到水

的魅力。海水是雍容大度的聚会，聚会得太多太深，茫茫一片，

让人忘记它是切切实实的水，可掬可捧的水。这里的水却不同，

要说多也不算太多，但股股叠叠都精神焕发，合在一起比赛着飞

奔的力量，踊跃着喧嚣的生命。这种比赛又极有规矩，奔着奔

着，遇到江心的分水堤，刷地一下裁割为二，直窜出去，两股水

分别撞到了一道坚坝，立即乖乖地转身改向，再在另一道坚坝里

撞一下，于是又根据筑坝者的指令来一番调整⋯⋯也许水流对自

己的驯顺有点恼怒了，突然撒起野来，猛地翻卷咆哮，但越是这

样越是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驯顺。已经咆哮到让人心魄俱夺，也

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位。阴气森森间，延续着一场千年的收伏

战。水在这里，吃够了苦头也出足了风头，就像一大拨翻越各种

障碍的马拉松健儿，把最强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企盼，

付之于众目睽睽。看云看雾看日出各有胜地，要看水，万不可忘

了都江堰。

三

这一切，首先要归功于遥远得看不出面影的李冰。

四川有幸，中国有幸，公元前 圆缘员年出现过一项毫不惹人注

目的任命：李冰任蜀郡守。

此后中国千年官场的惯例，是把一批批有所执持的学者遴选

为无所专攻的官僚⑥，而李冰，却因官位而成了一名实践科学

家。这里明显地出现了两种判然不同的政治走向，在李冰看来，

政治的含义是浚理，是消灾，是滋润，是濡养，他要实施的事

儿，既具体又质朴。他领受了一个连孩童都能领悟的简单道理：

既然四川最大的困扰是旱涝，那么四川的统治者必须成为水利学

员苑员

家。

前不久我曾接到一位极有作为的市长的名片，上面的头衔只

印了“土木工程师”，我立即想到了李冰。

没有证据以说明李冰的政治才能，但因有过他，中国也就有

过了一种冰清玉洁的政治纲领。

他是郡守，手握一把长锸⑦，站在滔滔的江边，完成了一个

“守”字的原始造型。那把长锸，千年来始终与金杖玉玺、铁戟

钢锤反复辩论。他失败了，终究又胜利了。

他开始叫人绘制水系图谱。这图谱，可与今天的裁军数据、

登月线路遥相呼应。

他当然没有在哪里学过水利。但是，以使命为学校，死钻几

载，他总结出治水三字经（“ 深淘滩，低作堰”）、八字真言

（“遇湾截角，逢正抽心”），直到 圆园世纪仍是水利工程的圭臬⑧。

他的这点学问，永远水气淋漓，而后于他不知多少年的厚厚典

籍，却早已风干，松脆得无法翻阅。

他没有料到，他治水的韬略⑨很快被替代成治人的计谋；他

没有料到，他想灌溉的沃土将会时时成为战场，沃土上的稻谷将

有大半充作军粮。他只知道，这个人种要想不灭绝，就必须要有

清泉和米粮。

他大愚，又大智。他大拙，又大巧。他以田间老农的思维，

进入了最澄彻的人类学的思考。

他未曾留下什么生平资料，只留下硬扎扎的水坝一座，让人

们去猜详。人们到这儿一次次纳闷：这是谁呢？死于两千年前，

却明明还在指挥水流。站在江心的岗亭前，“你走这边，他走那

边”的吆喝声、劝诫声、慰抚声，声声入耳。没有一个人能活

得这样长寿。

秦始皇筑长城的指令，雄壮、蛮吓、残忍；他筑堰的指令，

智慧、仁慈、透明。

圆苑员

有什么样的起点就会有什么样的延续。长城半是壮胆半是排

场，世世代代，大体是这样。直到今天，长城还常常成为排场。

都江堰一开始就清朗可鉴，结果，它的历史总显出超乎寻常的格

调。李冰在世时已考虑事业的承续，命令自己的儿子作三个石

人，镇于江间，测量水位。李冰逝世 源园园年后，也许三个石人已

经损缺，汉代水官重造高及三米的“ 三神石人” 测量水位。这

“三神石人”其中一尊即是李冰雕像。这位汉代水官一定是承接

了李冰的伟大精魂，竟敢于把自己尊敬的祖师，放在江中镇水测

量。他懂得李冰的心意，唯有那里才是他最合适的岗位。这个设

计竟然没有遭到反对而顺利实施，只能说都江堰为自己流泻出了

一个独特的精神世界。

石像终于被岁月的淤泥掩埋，本世纪 苑园年代出土时，有一

尊石像头部已经残缺，手上还紧握着长锸。有人说，这是李冰的

儿子。即使不是，我仍然把他看成是李冰的儿子。一位现代作家

见到这尊塑像怦然心动，“没淤泥而蔼然含笑，断颈项而长锸在

握”，作家由此而向现代官场衮衮诸公诘问⑩：活着或死了应该

站在哪里？

出土的石像现正在伏龙馆里展览。人们在轰鸣如雷的水声中

向他们默默祭奠。在这里，我突然产生了对中国历史的某种乐

观。只要都江堰不坍，李冰的精魂就不会消散，李冰的儿子会代

代繁衍。轰鸣的江水便是至圣至善的遗言。

四

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条横江索桥。桥很高，桥索由麻绳、

竹篾编成。跨上去，桥身就猛烈摆动，越犹豫进退，摆动就越

大。在这样高的地方偷看桥下会神志慌乱，但这是索桥，到处漏

空，由不得你不看。一看之下，先是惊吓，后是惊叹。脚下的江

流，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奔来，一派义无返顾的决绝势头，挟着寒

猿苑员

风，吐着白沫，凌厉锐进。我站得这么高还感觉到了它的砭肤冷

气瑏瑡，估计它是从雪山赶来的罢。但是，再看桥的另一边，它硬

是化作许多亮闪闪的河渠，改恶从善。人对自然力的驯服，干得

多么爽利。如果人类干什么事都这么爽利，地球早已是另一副模

样。

便是，人类总是缺乏自信，进进退退，走走停停，不断地自

我耗损，又不断地为耗损而再耗损。结果，仅仅多了一点自信的

李冰，倒成了人们心中的神。离索桥东端不远的玉垒山麓，建有

一座二王庙，祭祀李冰父子。人们在虔诚膜拜，膜拜自己同类中

更像一点人的人。钟鼓钹磬瑏瑢，朝朝暮暮，重一声，轻一声，伴

和着江涛轰鸣。

李冰这样的人，是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纪念一下的，造

个二王庙，也合民众心意。

实实在在为民造福的人升格为神，神的世界也就会变得通情

达理、平适可亲。中国宗教颇多世俗气息，因此，世俗人情也会

染上宗教式的光斑。一来二去，都江堰倒成了连接两界的桥墩。

我到边远地区看傩戏瑏瑣，对许多内容不感兴趣，特别使我愉

快的是，傩戏中的水神河伯，换成了灌县李冰。傩戏中的水神李

冰比二王庙中的李冰活跃得多，民众围着他狂舞呐喊，祈求有无

数个都江堰带来全国的风调雨顺，水土滋润。傩戏本来都以神话

开头的，有了一个李冰，神话走向实际，幽深的精神天国一下子

贴近了大地，贴近了苍生。

【注释】

①本文选自散文集《文化苦旅》。

②颓壁残垣（赠怎佗灶）：倒坍的、不完整的墙壁。垣：墙。

③邈（皂蚤伲燥）远：遥远。

④汩汩（倮俪倮俪）：水流声。

源苑员

⑤濡（则俨）养：滋润哺育。

⑥遴（造侏灶）选：选拔。

⑦锸：通杈，挖土的工具。

⑧圭臬（倮怎侃灶蚤侉）：原指圭表（臬就是测日影的表），这里比

喻准则或法度。

⑨韬略：计谋。

⑩衮衮（倮俪灶倮俪灶）诸公：指居高位而无所作为的官僚。

瑏瑡砭（遭蚤佟灶）肤冷气：刺痛皮肤的冷气。砭：用石针扎皮肉

治病。

瑏瑢钟鼓钹（遭佼）磬（庆）：四种乐器。钹：打击乐器，用两

个圆铜片相互拍打发声。

瑏瑣傩（灶怎佼）戏：驱鬼逐疫、表现鬼神生活的戏剧。

【提示】

新千年之初，余秋雨的为文与为人一度成为中国文坛的热门

话题。文如其人。或文是文，人是人。总之，《都江堰》 思辩历

史、追忆先贤、叙议评说、纵横捭阖，的确能给读者一些启迪。

作者开篇霹雳而来———将都江堰与长城作比，一举将都江堰

水利工程的壮观尽现于读者之前。接着对李冰父子兴修水利、造

福于民的光辉壮举作了高度的颂扬。文中无论是景物的描绘还是

历史的评说，都流露出作者的审美倾向和价值观念。

缘苑员

第四章摇小说欣赏

一摇小说概述

小说是通过人物、情节和环境的具体描写来反映现实生活的

叙事作品，由人物、情节、环境这三大要素构成一个完整的艺术

世界。就小说的文体特点来分，有日记体小说、书信体小说、诗

体小说、章回体小说等。但最常见的分法，则是根据小说篇幅的

长短、容量的大小、人物的多少、情节的繁简，把它分为长篇、

中篇、短篇、小小说四类。小说最基本的特点是：

鲜明生动的

人 物 形 象

摇摇人物是小说的灵魂，一篇小说能否具有

永久的艺术魅力，就看它是否能够塑造出鲜

明生动的人物形象。由于小说不受时间、空

间的限制，又能兼用人物的语言和叙事人的语言，所以作者可以

自由地运用各种表现手法来塑造人物形象。既可以通过人物对

话、行动、外貌和心理活动来细致入微地刻画人物性格，也可以

通过环境气氛的渲染烘托来显示人物的个性特征。同时，由于小

说不受真人真事的限制，作者还能够发挥自己的想象，运用虚构

的手法，多方面地揭示人物性格的发展，表现人物之间错综复杂

远苑员

的关系。因此，优秀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多是血肉丰满的，这是贾

宝玉、林黛玉、诸葛亮、关羽、孙悟空、武松、阿 匝、于连、高

老头、浮士德等人物形象能吸引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原因。

生动复杂的

故 事 情 节

摇摇小说的情节是人物活动的轨迹，是一系

列有利于展示人物性格的大小事件的连贯有

序的组合。一般地说，完整而生动的故事情

节能够使人物的性格得到充分的展示。小说的这个特点和其它体

裁的文学相比，就更为突出。抒情诗没有情节，叙事诗因为要求

语言凝炼，因此情节单纯并跳跃性较大；叙事散文往往摄取生活

片断，一般没有完整的情节；戏剧因为要求矛盾集中并受时间限

制，也容纳不了大量的详细情节。只有小说不受时间、空间、篇

幅、手法的限制，能够把情节安排得曲折有致、跌宕起伏。如

《水浒传》、《西游记》、《唐·诘诃德》、《战争与和平》 等长篇

小说都有着错综复杂而曲折生动的情节。即使是短篇小说作家，

也能匠心独运，写出生动完整、摇曳多姿的故事情节，如欧·亨

利的《麦琪的礼物》、《 最后一片常春藤叶》、《 警察与赞美诗》

等作品，都是这方面的典范。

具体、独特

的环境描绘

摇摇小说要刻画人物，叙述事件，就必须有

具体的环境描写。人物总是生活在一定的自

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并受到环境的影响；

事件也总是起因于一定的环境，在一定的环境里发生、发展。所

以，在小说里只有具体而鲜明地展示环境，才能真实而深刻地表

现出人物和事件的特征，才能揭示出人物行为以及矛盾冲突发

生、发展的原因和背景。如《 水浒传》 里武松过景阳冈打虎一

节的文字，就把武松上景阳冈时的环境具体细致地描绘出来了。

在这种环境描写中刻画武松刚愎自用、胆大心细、爱面子等性格

特征，强化了打虎行动的悬念，为以后刻画打虎英雄的性格作了

很好的铺垫。

苑苑员

我国当代一些小说创作在艺术手法上出现了许多新的特点，

它们无论就反映现实的角度还是开掘人的心理的程度，都迥异于

传统的小说之作。当代一些小说淡化了传统小说对人物、情节、

环境的描写，转而专注于情绪的描绘，用大篇幅流动化的情绪去

反映人的思想、性格和生存状态。在心理描写、象征、变形，以

及语言运用等方面都有一些新的特点。

员援心理描写的突破。摇 心理描写在小说中古已有之，但当

代小说采用了“ 意识流” 等手法之后，使小说在对人物内心世

界的揭示上产生了突破性的变化。传统小说在心理描写中采取的

是一种“全知全能” 的第三人称的叙述手法，读者很容易区分

作者与主人公的界限。可是在采用“ 意识流” 手法的小说中，

几乎所有的叙述与描写都带有主人公的主观感受，这种主观意识

已同作家的客观描绘融为一体。传统小说总是先把人的思想条理

化，去掉非理性与下意识活动后再写入小说；而运用意识流手法

以后，读者不但能看到人物在清醒状态下的意识活动流程，而且

还能够看到人物在某些不清醒状态下带有很大随意性与跳跃性的

无意识活动流程。

圆郾“象征”与“变形”的运用。摇 在我国古典小说中也有

《西游记》、《聊斋》一类的作品采用了象征、变形处理，但当代

小说由于借助了西方现代派小说中某些超现实、超逻辑的“ 变

形”手法，因而无论就总体构思还是具体运用上，比之传统小

说都有所变化，有所发展。最典型的是以“ 寓言” 或“ 童话”

的形式塑造形象，寄托情思，以体现某种象征的哲理。例如在谌

容的《大公鸡悲喜剧》、宗璞的《 泥沼中的头颅》 中，大公鸡、

泥浆中的头颅都像“人” 一样“ 活” 起来了，既能说话，又能

思想，还具有喜、怒、哀、乐的情感变化。这样的作品带给读者

的是超出日常经验的东西，使人产生陌生、新奇与怪异的审美体

念。

愿苑员

猿郾语言的创新。摇 我国近年来一些小说在语言与叙述技巧

的运用方面，与传统小说具有明显的不同。这类作品的语句往往

不像传统小说的语言那样严密、细致、注重逻辑性，而是充满着

跳跃与流动的色彩，强调语言的符号性与叙述的流动性。如莫言

在《透明的红萝卜》、《 红高粱》 中的语言对色彩感受的敏锐，

余华的语言中透出的睿智和流动感，都引人入胜。

总之，小说的特点是不断变化、发展的，这需要我们在阅读

中去体会、把握、欣赏，跟上其跳跃的脚步。

二摇我国小说的发展线索

中国古代小说晚熟于诗歌、散文，略早于戏曲，从萌芽到发

生、发展、成熟，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先秦、两汉是小说萌芽期，在这一时期产生的神话、寓言、

史传、“野史”传说、宗教故事中都孕育着小说的艺术因素，为

小说文体的形成准备了条件，同时也露出小说的童年时期形成志

人、志怪两大类别的端倪。

从汉末至唐代以前，是中国小说的初步形成时期。志怪和志

人小说是这时兴起的两类小说。就文学渊源而论，志怪小说沿着

神话传说和史传中志怪部分的轨迹发展而来；志人小说则是借鉴

寓言和史传中记载人物言行片断的手法，可以视为史传文学的支

流。干宝的《搜神记》和刘义庆的《 世说新语》 分别是志怪和

志人小说的代表作。

从中国小说发展史的角度来看，唐人小说是一次质的飞跃。

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

怨苑员

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始有意为小说”（ 鲁迅《 中国小说史

略》第八章）。唐人小说最有代表性的有《 霍小玉传》、《 李娃

传》、《莺莺传》、《柳毅传》、《任氏传》 等，因此有时也以唐传

奇来概括唐人小说。《李娃传》是唐人小说中故事情节最富于变

幻、曲折的一篇。故事围绕李娃与郑生的境遇展开，李娃由娼女

转变为高贵的夫人，郑生则由世家公子沦为挽歌郎、乞丐，最后

又应试得了高官。主人公的心态和遭际变化莫测，构成了出人意

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复杂情节。

宋代话本的产生，使小说起了根本性的变化。从宋代开始，

以文言短篇小说为主流的小说史，逐渐转为以白话小说为主流的

小说史，同时短篇小说仍占有一席之地。此后，中国小说按文

言、白话两条线索发展，各有特点而又相互渗透，在文学史上所

占的分量越来越重，地位也日益提高。

宋人话本小说的出现，是中国小说史上的大事，它具有多方

面的积极意义。主要是：由文言到小说，既增强了小说的表现

力，又扩大了读者面，提高了小说的社会功能和社会影响；作品

描写的对象由表现封建士子为主而转向平民，尤其是市民，因而

作品的思想观点，美学情趣随之发生了变化，奠定了短篇白话小

说和长篇章回小说的基础。

“话本” 原是“ 说话人” 的底本。“ 说话”，就是讲故事。

“说话人”非常讲究艺术效果，很注意情节的生动性，语言的通

俗性，说话时带有鲜明的爱憎情感，往往以感情来感染听众，其

艺术力量已达到动人心魄、移人性情的地步，这些特点直接对话

本小说产生了影响。

到了明代，话本引起了更多文人的关注，除了整理、润色、

加工宋元遗留下来的话本外，有些人仿照话本进行创作。文学史

上把这种仿话本的创作称之为“拟话本”。最有代表性的拟话本

是冯梦龙的“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 和《 醒世恒

园愿员

言》）和凌蒙初的“二拍”（《一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

奇》）。冯梦龙在艺术上多有创造，他把艺术真实性的内涵总结

为人真、事真、情真、理真四个方面，“三言” 中作品故事曲折

动人，人物形象生动丰满，对世态人情的描摹细致入微。

明初，《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相继问世，从此，中国小

说史从以短篇小说为主转入以长篇小说为主的新时期。虽然短篇

文言小说、白话小说一直按照自身的规律发展前进，并时有佳

作，时有高潮，但总体来说，其成就与规模都无法与长篇小说相

比拟。“四大奇书” 在所属的各类题材的小说中独占鳌头：《 三

国演义》既是小说史上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一部历史小说的

典范；《水浒传》既是第一部全面描写农民起义的大著，也是一

部英雄传奇的典范；《西游记》既是第一部长篇神魔小说，也是

一部幻想小说的典范；《 金瓶梅》 既是第一部写世情的长篇小

说，又是第一部由文人独立创作的成功的长篇小说。它们各自开

创了一个长篇小说的创作领域。

从宋初到明末的六百多年间，文言短篇小说的大多数作品都

是追踪晋唐，然而又没有能够逾越唐人小说。到了清代，这种情

况发生了变化，文言短篇小说高度繁荣，产生了具有世界影响的

《聊斋志异》，把文言短篇小说的发展推向了最高峰。鲁迅将

《聊斋志异》的写作特点概括为“ 用传奇法，而以志怪”。《 聊

斋》的“志怪”与六朝志怪的根本区别在于：蒲松龄“ 志怪”

而不信“怪”，六朝人“ 志怪” 而信“ 怪”。六朝人“ 志怪”，

是有意无意地宣扬“怪”，而蒲松龄的“ 志怪” 则是有意寓托，

正如蒲松龄在《聊斋自志》 中所说：“集腋成裘，续幽冥三录；

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清代乾隆年间，《儒林外史》和《红楼梦》 两部长篇巨著问

世，把长篇小说的创作再一次推向高潮。

《儒林外史》是中国古小说史上成就最高的长篇讽刺小说。

员愿员

鲁迅曾给予了它最高的评价：“迨吴敬梓《儒林外史》 乃秉持公

心，指摘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其文又戚而能谐，婉而多

讽；于是说部中乃始有足称讽刺之书。” 在“ 四大奇书” 之外，

《儒林外史》另辟蹊径，它直接影响了晚清谴责小说的创作。

《红楼梦》是一部内容丰富、人物众多、卷帙浩繁的伟大著

作。无论从思想上或艺术上来说，它都是中国小说史和文学史上

的巅峰，也是世界文学中的名著。《红楼梦》 以宝、黛、钗的爱

情婚姻悲剧为中心线索，交织着三组矛盾：一是以贾政为代表的

封建正统思想和以贾宝玉为代表的叛逆思想的矛盾；二是贾府内

部的重重矛盾；三是主子与奴仆之间的矛盾。这三组矛盾交织起

来，成为宝、黛、钗爱情婚姻悲剧的背景，而宝玉处于矛盾的中

心。各种矛盾交互发展，一步一步地导致了以贾府为代表的四大

家族的日益没落和衰亡。《 红楼梦》 具有高度的描写人物的技

巧，它通过日常生活细节的描写，由人物自己的言语来表现性

格，揭示人物的思想和心灵，以工笔细写见长，人物形象逼真。

《红楼梦》的语言平淡而又含蓄，简洁而又深刻，通俗而又典

雅，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极强的表现力，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

度。

《红楼梦》以后，小说创作呈低谷状态。到了晚清，由于中

西文化交流，西方小说作品和理论大量传入，林纾翻译的《 茶

花女》、《汤姆叔叔的小屋》 等作品名重一时，小说创作呈现繁

荣局面，出现了李伯元、吴趼人、刘鹗、曾朴“ 四大谴责小说

家”。晚清小说不论内容还是技法上，都有许多新的因素，体现

了变革时期的特点。

综上所述，宋代以前，是文言短篇小说单线发展；宋元时

代，文言、白话两种短篇小说双线发展；明代开始，文言、白

话、长篇、短篇多线发展，出现了中国古代小说异彩纷呈的局

面。

圆愿员

我国的近代小说数量不少，但大多较为粗糙，成就不高。如

《三侠五义》、《龙图公案》等武侠、公案小说，虽盛行一时，但

价值不大。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老残游记》、《孽海花》等则富有较强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是

我国近代小说的代表作品。

我国的现代小说吸收了古、近代小说的长处，又广泛借鉴了

外国小说的创作经验，使小说艺术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五

四”运动前，《新青年》 上发表了鲁迅的《 狂人日记》，这是一

篇里程碑式的现代意义上的白话小说。此后，鲁迅陆续出版了

《呐喊》、《 彷徨》 两部小说集，奠定了我国现代小说发展的基

础。茅盾的《子夜》是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

其他如柔石的《二月》、萧军的《八月的乡村》、萧红的《 生死

场》等都有一定影响。这一时期，巴金、老舍、沈从文、冰心、

丁玲等一批作家开始登上文坛，并以各自独特的艺术风格著称。

《家》、《春》、《秋》、《骆驼祥子》、《边城》 等是其中的优秀代

表。还有张恨水的言情小说也曾畅销一时，至今仍拥有广大读

者。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区作家深入群众斗争生活，

创作了一批优秀作品。如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

话》、孙犁的《荷花淀》、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

的《暴风骤雨》，都以新的主题、新的人物、新的语言体现了小

说创作发展的新面貌。这一时期，国民党统治区作家也从各个方

面反映了国统区人民群众的斗争生活，其中如《华威先生》（张

天翼）、《腐蚀》（茅盾）、《寒夜》（巴金）、《淘金记》（沙汀）、

《山野》（ 艾芜）、《 虾球传》（ 黄谷柳）、《 围城》（ 钱钟书）、

《四世同堂》（老舍） 以及《财主的儿女们》（路翎） 等都很有

代表性。

我国的当代小说经历了曲折的发展过程。圆园世纪五六十年

猿愿员

代，以表现革命历史为题材的作品和以反映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

为题材的作品也取得了显著成就。长篇如《 保卫延安》（ 杜鹏

程）、《红旗谱》（ 梁斌）、《 红日》（ 吴强）、《 青春之歌》（ 杨

沫）、《林海雪原》（曲波）、《红岩》（罗广斌、杨益言） 等，短

篇如《黎明的河边》（孙峻青）、《党费》（王愿坚）、《百合花》

（茹志鹃）等都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民主革命斗争的历史风云，

波澜壮阔，绚丽多姿。中、长篇小说《三里湾》（赵树理）、《创

业史》（柳青）、《山乡巨变》（周立波）、《百炼成钢》（艾芜）、

《上海的早晨》（周而复）、《铁木前传》（孙犁），以及李准、王

汶石、马峰、西戎，刘绍棠等作家的短篇小说，都从各个方面展

现了广阔的现实生活，艺术上各有千秋。

“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文坛首当其冲，小说创作一片

荒芜。这是我们民族的悲剧。文革结束以后，文学创作也进入了

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大批被迫搁笔已久的作家重返文坛，大显身

手，新作家如雨后春笋，成批涌现。首先是短篇小说打破文坛的

禁锢，脱颖而出，接着是中、长篇小说的空前繁荣：反映文革对

青少年心灵伤害的“ 伤痕文学”、对文革进行审视的“ 反思文

学”、反映改革历史进程的艰难和沉重，呼唤改革意识和魄力的

“改革文学”盛行一时。从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小说观念

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王蒙、刘心武、张贤亮、高晓声等在小说

艺术上作了多方面的探索和创新，在主题、题材、人物、形式、

手法、风格等方面，呈现出百花齐放的 局 面。如 王 蒙 的《 蝴

蝶》、《春之声》、《夜之眼》等作品，采用了西方“意识流” 小

说的方法，以主要人物的意识流动来组织情节，结构作品。在

《名医梁有志传》、《坚硬的稀粥》等作品中，运用了戏谑、夸张

的寓言风格。他有意放弃了专注于典型情节构思和人物性格的刻

画，而更关心对心理、情绪、意识、印象的分析和联想式的叙

述。此外，宗璞、谌容等的超现实主义荒诞小说也令人耳目一

源愿员

新。与此同时，路遥《平凡的世界》、霍达《穆斯林的葬礼》 等

现实主义风格的长篇创作也取得了突出成就。

八十年代中、后期，“寻根小说”、“先锋小说”、“新写实小

说”奇峰突起，在艺术上进行大胆的探索和创新。“寻根小说”

把对个体命运、社会和民族命运的深刻思考融汇在风俗、地域文

化之中，以现代意识来审察中国传统小说的艺术手法，注重小说

整体情调、气氛的营造，语言讲究平淡、节制、简洁。汪曾祺笔

下的《大淖纪事》，贾平凹的商州系列，阿城的《遍地风流》 等

都是这方面的代表作。重视“叙述”，应该说是“先锋小说” 开

始时最引人注目之处。他们关心的是故事的“形式”，即如何处

理这一故事。他们把叙事本身看作审美对象，运用虚构、想像等

手段，进行叙事方法的实验，拓展了小说的表现力，强化了作家

对于个性化的感觉和体验的发掘。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马

原的《冈底斯的诱惑》、《 西海无帆船》、《 虚构》，余华的《 十

八岁出门远行》、《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以及洪峰、残雪、苏童、

格非等人的作品形成了一个旗帜鲜明的小说群体。“ 新写实小

说”采取客观现代的审美态度和叙述态度，追求生活的原生魅

力。池莉的《烦恼人生》，刘震云的《 一地鸡毛》、《 单位》 等

作品，通过冷静的观察和细致的体验，客观地不动声色地呈现人

的生存状态和生理的自然流程，展现生活的原生魅力。在具体真

实的细节中融合奇特鲜活的感觉，甚至融入内心独白或“ 意识

流”，是“新写实小说”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的根本区别。

台湾小说和香港小说是我国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反映

台、港社会现实和海外华侨生活方面独具价值。赖和被称为

“台湾文学之父”，《 一杆称仔》 和《 善讼人的故事》 是他的代

表作。杨逵是台湾文学的硬骨头，他曾十多次被日本人逮捕入狱

而英勇不屈，其重要作品有《 送报夫》 和《 鹅妈妈出嫁》 等。

老作家吴浊流的《 亚细亚的孤独》 是一部史诗式的作品，是台

缘愿员

湾长篇小说创作的里程碑。此外，钟理和、陈映真、黄明春、林

海音等的“乡土小说” 和琼瑶的系列言情小说也广为人知，在

海内外享有声誉。六十年代以来，台湾还涌现了一批现代派小

说。於梨华的《焰》是一曲大学生的青春之歌，表现了台湾青

年对人生的探索和追求。聂华苓的《 桑青与桃红》 视野广阔，

手法别致，获得读者好评。白先勇擅长短篇，他的短篇小说选已

在大陆出版，深受读者欢迎。

香港小说，比较著名的有唐人的《 金陵春梦》、舒巷城的

《太阳下山了》、夏易的《 变》、白洛的《 暝色入高楼》 和刘以

鬯的《酒徒》 等。《 酒徒》 通篇运用意识流表现手法，因而有

“中国的第一部意识流”小说的美称。此外，金庸、梁羽生、古

龙的武侠小说也为广大读者所熟悉，艺术成就较高。

三摇小说欣赏的方法

分析形象摇摇分析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要把握个性和共性

两个方面。个性是人物所独有的音容笑貌、举

止动作、所思所想，它能使人物“ 活” 起来，达到逼真的艺术

效果。共性，也就是人物的典型性，它是指人物形象所具有的丰

富的思想性和社会性，能够反映出生活的某种本质特征。

成功的小说人物形象总是能把这两者融为一体，使人物形象

既有鲜活独特的一面，又有深刻、具有代表性的一面。《 红楼

梦》中的林黛玉具有多愁善感、体弱多病、聪慧灵秀、伶牙俐

齿的独特个性；同时，在林黛玉的身上又寄托着无数少女对生命

的感悟、对人生的慨叹、对爱情的渴望和追求，因而感人至深。

远愿员

分析人物形象时，可以从肖像描写、行动描写、语言描写、

心理描写这几种塑造人物的艺术表现手法入手。肖像描写是指对

人物外形的描写，具体包括容貌、姿态、神情和衣着等。好的肖

像描写可以把人物的生活经历、性格特征、内心活动由表及里地

透露出来。行动描写是通过具体行动来展示人物思想性格的描写

方法，它能充分有力地展示人物的思想性格，是塑造人物的主要

手段。《三国演义》描写曹操行刺董卓未遂，装作献刀，又巧借

试马，乘机逃脱，通过这一系列的描写刻画了曹操机警过人、善

于随机应变的性格特点。“言为心声”，小说的人物语言是揭示

人物性格、表现人物情感的主要手段，这在后面还要说到。心理

描写，就是通过人物内心状态的描写来揭示人物精神世界，表现

人物性格特征的描写方法。心理描写可以细致入微地披露人物复

杂的心理活动，是常用的一种人物描写方法。这种方法在“ 意

识流”小说中大量运用，成为塑造人物最主要的方法。如在王

蒙的《春之声》 中，岳之峰春节探亲回家挤在闷罐子火车里，

一路上他展开了对故乡、童年、政治运动、出国考察、学生运动

的广泛联想，在丰富多变的心理活动描写中再现了一个历经沧桑

仍然满怀希望的知识分子的心灵面貌。

最后，要把人物形象放在典型环境中加以分析。典型环境为

人物提供了生活的具体场所，形成了人物性格生成和发展的客观

原因，因而把两者联系起来分析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人物形象的社

会深刻性。在《 阿 匝正传》 中，联系闭塞、落后、愚昧的未庄

来看阿 匝，我们就能体会到他对革命的理解、他的精神胜利法的

国民代表性。

把握情节

和 结 构

摇摇小说是一种叙述性文学作品，情节是其基

本要素之一。就广义而言，小说中一系列能显

示人物与人物、人物与环境之间关系的大小事

件都在情节范畴之内。情节一般要避免平铺直叙，力求有起伏、

苑愿员

有变化、有高潮、有余味，更重要的是，情节要为塑造人物性格

服务，让人物性格在情节变化中得以表现和发展。《李娃传》 是

唐传奇中故事情节最富于变幻、曲折的一篇。故事围绕李娃和郑

生的境遇展开，在院遇、计逐、鞭弃、护读这四个主要情节发展

中，李娃对郑生由图谋他的钱财到真心相爱，真实地展现了一个

不失美好人性的倡女转变为高贵的夫人的性格发展变化过程。

一部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写了纷纭复杂的人和事，如何

组织安排这许多的人和事，使之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这就是结

构的问题。小说的结构要把握整个形象体系，保证作品的完整、

统一、和谐。《三国演义》把七八十年间纷繁复杂的事件组织得

有条不紊、详略得当、疏密有间，是一个结构的典范。同时，小

说的结构要根据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从塑造人物形象的需要出

发来进行构思、安排，使人物具有充分显示性格特点的条件、情

节和环境。《水浒》中“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情节结构就是根

据鲁达豪爽、仗义、艺高胆大和粗中有细的性格特征设计的，这

种安排很好地刻画了鲁达的性格。

细心品味

语 言

摇摇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作家通过语言来描摹

人情世态，塑造人物形象，不同的作家具有不

同的语言风格，有的严密细致、有的冷峻辛辣，

有的充满跳跃和流动的色彩，透过小说我们可以感受到不同的语

言风格。尽管语言风格可以多种多样，但对于优秀的小说来说，

它们的语言又具有一些共同的特色。

首先，小说的语言要求准确而具有韵味。准确是语言的第一

要求。优秀的作家总是力求用最贴切的词去表现所要描写的对

象。具有韵味是对语言的更高要求，当代著名小说家汪曾祺曾说

到：“语言的美不在一句一句的话，而在话与话之间的关系。语

言是处处相通，有内在联系的。语言像树、树干树叶、汁液流

转，一枝摇了百枝摇，它是活的。”语言的韵味就是在语言的组

愿愿员

织、搭配之间体现出来，令人读后唇齿留香。

其次，小说的语言要求个性化。人物语言的个性化是小说语

言描写最基本也是最高的要求。人物的语言反映了他们特定的身

份、地位、年龄、经历、教养、气质和心理状态，个性化的人物

语言能够把人物的性格特征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好的小说的人

物 语言总是个性鲜明，令读者闻其声而识其人 。林黛玉的语言

伶俐、尖刻；薛宝钗的语言圆转、平和；王熙凤的语言泼辣、风

趣，神采各异。如在“宝玉挨打” 中薛宝钗探望宝玉时说的一

段话，半是堂皇正大，半是体贴宝玉，更为主要的是，用含蓄婉

转的话为哥哥薛蟠轻巧推卸了责任，深刻地表现了宝钗为人的性

格特点。

怨愿员

名作赏读

《世说新语》①二则

刘义庆

（一）新亭对泣

过江 诸 人②，每 至 美 日，辄 相 邀 新

亭③，藉 卉 饮 宴④。周 侯 中 坐 而 叹 曰⑤：

“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皆相视

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⑥：“ 当共戮

力王 室⑦， 克 复 神 州， 何 至 作 楚 囚 相

对⑧！”

园怨员

（二）王蓝田性急

王蓝 田 性 急⑨。尝 食 鸡 子，以 箸 刺

之⑩，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团转不止，仍下地以

屐齿碾之，又不得，嗔甚瑏瑡，复于地取内口中瑏瑢，齿破即吐之。

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瑏瑣，况蓝

田邪？”

【注释】

①分别 选 自《 世 说 新 语》 的《 言 语》 篇 和《 忿 狷》 篇。

《世说新语》是一部描写自东汉末年至西晋时期士族名士遗闻轶

事、风流清淡的笔记小说，某些内容可追溯到西汉中期。作者是

南朝宋临川 王 刘 义 庆，他 虽 出 身 贵 族，历 任 藩 镇，但 历 称 他

“为性简素，寡嗜欲，爱好文义，才词虽不多，然定为宗室之

表”（《宋书·宗室传》）。门下招聚了不少文学名士。

②过江诸人：指东晋初年南渡的士族大夫。

③新亭：亦名劳劳亭，三国吴筑，故址在南京西南十余里的

临江处，宋更名中兴亭。

④藉：衬，垫，是说坐卧其上。卉：草的总称。这句话是说

坐在草地上饮酒会宴。

⑤周侯：周颐（圆远怨～猿圆圆），官至尚书仆射，袭父爵封武城

侯。

⑥王丞相：王导，元帝即位后官至丞相。愀然：形容脸色变

得严肃或不愉快。

⑦戮力：尽力。王室：指晋王朝。

⑧楚囚：《左传》成公九年载，晋与楚战，楚钟仪被俘，囚

于军府。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 南冠而系者，谁

也？”有曰：“郑人所献楚囚也。”后用以泛指俘虏，囚犯。这句

员怨员

是说，何至像囚犯那样彼此相对着流泪啊！

⑨王蓝田：王述，字怀祖，官至散骑常侍，尚书令，袭爵蓝

田县侯，故称王蓝田。

⑩箸：筷子。

瑏瑡嗔：（糟澡佶灶）：发怒时睁大眼睛。

瑏瑢内：通“纳”。

瑏瑣安期：王承，字安期，王述的父亲。西晋时赐爵蓝田县

候，官到东海太守。后南渡，作元帝从事中郎。豪，同毫。无一

豪可论：不值一谈。

【提示】

“过江诸人”故事虽短，却构思巧妙。开头提出背景，从容

过渡到对一次具体宴饮的描写，一个“每” 字、一个“辄” 字，

就表现出这批南渡士大夫是经常相邀在新亭聚饮的。周侯的感叹

应景而生，与开头的“ 美日”，“ 藉卉” 相照应。“ 相视流泪”

泛写众人的反应，更加映衬、突出了王导的神情意态，“愀然变

色”四字使其激愤，昂扬之气立现。

言为心声，这篇文章的语言在揭示人物精神风貌方面是颇见

力度的。在周侯“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的感叹中，有

着南渡士大夫在国破家亡的情景下发出的亡国之痛和无可奈何的

消极颓唐。“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这

番激愤的话语掷地有声，显现其效力朝廷，恢复中原的雄心，具

有一种奋发图强的精神。

“王蓝田性急”这篇不足百字的短文，拈出“ 性急” 二字，

采用白描手法，通过生动逼真的细节描写，以极精简的笔墨刻画

出人物的这一典型性格，读来情态逼真，如在眼前。

作者抓住王述吃鸡子这样一件生活小事，很有层次地展开对

人物的性格刻画。吃鸡子而“以箸刺之”，已初步表现出他缺乏

圆怨员

耐心。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便写他的急躁已超出

一般人的常态。接下去写“鸡子于地团转不止”，他又“下地以

屐碾之，又不得，嗔甚”。“嗔” 指发怒时睁大眼睛，与前面的

“大怒”相呼应，显示出人物急躁心态变化发展的层次。到此，

王述已经由一般的性急，生气发展到狂怒的程度了。但描写并未

到此为止，又再加上一层：“ 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

这里极简练地写出人物的三个动作：从地上拾起来放入口中，咬

破，又吐了出来。这时的蓝田并无意吃下已弄脏的鸡子，而只觉

得鸡子故意戏弄了他，故而以此来报复，泄恨。此时的蓝田，就

不仅性情急躁，简直是气量狭小了。

霍小玉传①

蒋防

大历中，陇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进士擢第。其明年，拔

萃，俟试于天官。夏六月，至长安，余于新昌里。生门族清华，

少有才思，丽词嘉句，时谓无双；先达丈人，翕然推伏。每自矜

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者，

故薛驸马家青衣也；折券从良，十馀年矣。性便辟，巧言语，豪

家戚里，无不经过，追风挟策，推为渠帅。当受生诚托厚赂，意

颇德之。经数月，李方闲居舍之南亭。申未间，忽闻扣门甚急，

云是鲍十一娘至。摄衣从之，迎问曰：“ 鲍卿今日何故忽然而

来？”鲍笑曰：“苏姑子作好梦也未？有一仙人，谪在下界，不

邀财货，但慕风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当矣。” 生闻之惊跃，

神飞体轻，引鲍手且拜且谢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惮。” 因问

猿怨员

其名居。鲍具说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母曰净

持。———净持，即王之宠婢也。王之初薨，诸弟兄以其出自贱

庶，不甚收录。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人亦不知

其王女。姿质浓艳，一生未见；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

书，无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儿郎格调相称者。某具说十郎。他

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欢惬。住在胜业坊古寺曲，甫上车门宅

是也。已与他作期约。明日午时，但至曲头觅桂子，即得矣。”

鲍既去，生便备行计。遂令家僮秋鸿，于从兄京兆参军尚公处假

青骊驹，黄金勒。其夕，生浣衣沐浴，修饰容仪，喜跃交并，通

夕不寐。迟明，巾帻，引镜自照，惟惧不谐也。徘徊之间，至于

亭午。遂命驾疾驱，直抵胜业。至约之所，果见青衣立候，迎问

曰：“莫是李十郎否？” 即下马，令牵入屋底，急急锁门。见鲍

果从内出来，遥笑曰：“ 何等儿郎，造次入此？” 生调诮未毕，

引入中门。庭间有四樱桃树；西北悬一鹦鹉笼，见生入来，即语

曰：“有人入来，急下帘者！” 生本性雅淡，心犹疑惧，忽见鸟

语，愕然不敢进。逡巡，鲍引净持下阶相迎，延入对坐。年可四

十馀，绰约多姿，谈笑甚媚。因谓生曰：“ 素闻十郎才调风流，

今又见仪容雅秀，名下固无虚士。某有一女子，虽拙教训，颜色

不至丑陋，得配君子，颇为相宜。频见鲍十一娘说意旨，今亦便

令永奉箕。”生谢曰：“鄙拙庸愚，不意顾盼，倘垂采录，生

死为荣。”遂命酒馔，即令小玉自堂东子中而出。生即拜迎。

但觉一室之中，若琼林玉树，互相照曜，转盼精彩射人。既而遂

坐母侧。母谓曰：“汝尝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即此

十郎诗也。尔终日吟想，何如一见。” 玉乃低鬟微笑，细语曰：

“见面不如闻名。才子岂能无貌？” 生遂连起拜曰：“ 小娘子爱

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 母女相顾而笑，遂举酒

数巡。生起，请玉唱歌。初不肯，母回强之。发声清亮，曲度精

奇。酒阑，及暝，鲍引生就西院憩息。闲庭邃宇，帘幕甚华。鲍

源怨员

令侍儿桂子、浣沙与生脱靴解带。须臾，玉至，言叙温和，辞气

宛媚。解罗衣之际，态有馀妍，低帏昵枕，极其欢爱。生自以为

巫山、洛浦不过也。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观生曰：“ 妾本倡家，

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贤。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

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至。” 生闻之，不胜感

叹。乃引臂替枕，徐谓玉曰：“ 平生志愿，今日护从，粉骨碎

身，誓不相舍，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著之盟约。” 玉因收

泪，命侍儿樱桃赛幄执烛，授生笔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诗书，

筐箱笔研，皆王家之旧物。遂取绣囊，出越姬乌丝栏素缣三尺以

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笔成章，引谕山河，指诚日月，句句恳

切，闻之动人。染毕，命藏于宝箧之内，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

之在云路也。如此二岁，日夜相从。其后年春，生以书判拔萃登

科，授郑县主簿。至四月，将之官，便拜庆于东洛。长安亲戚，

多就筵饯。时春物尚馀，夏景初丽，酒阑宾散，离思萦怀。玉谓

生曰：“以君才地名声，人多景慕，愿结婚媾，固亦众矣。况堂

有严亲，室无冢妇②，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约之言，徒虚之

耳。然妾有短愿，欲辄指陈。永委君心，复能听否？” 生惊怪

曰：“有何罪过，忽发此辞？试说所言，必当敬奉。”玉曰：“妾

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壮室之秋③，犹有八岁。一生欢

爱，愿毕此期。然后玄少选高门，以谐秦晋④，亦未为晚。妾便余

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夙昔之愿，于此足矣。” 生且愧且感，不

觉涕流。因谓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与卿偕老，犹恐未

惬素志，岂敢辄有二三。固请不疑，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当

却到华州，寻使奉迎，相见非远。” 更数日，生遂诀别东去。到

任旬日，求假往东都观亲。未至家日，太夫人已与商量表妹卢

氏，言约已定。太夫人素严毅，生逡巡不敢辞让，遂就礼谢，便

有近期。卢亦甲族⑤也，嫁女于他们，聘财必以百万为约，不满

此数，义在不行。生家素贫，事须求贷，便托假故，远投亲知，

缘怨员

涉历江、淮，自秋及夏。生自以孤负盟约，大愆回期⑥，寂不知

闻，欲断其望，遥托亲故，不遣漏言。玉自生逾期，数访音信。

虚词诡说，日日不同。博求师筮，遍询卜筮，怀忧抱恨，周岁有

馀。羸卧空闺，遂成沉疾。虽生之书题竟绝，而玉之想望不移，

赂遗亲知，便通消息。寻求既切，资用屡空，往往私令侍婢潜卖

箧中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铺侯景先家货卖。曾令侍婢浣沙

将紫玉钗一只，诣景先家货之。路逢内作老玉工，见浣沙所执，

前来认之曰：“ 此钗，吾所作也。昔岁霍王小女，将欲上鬟⑦，

令我作此，酬我万钱。我尝不忘。汝是何人，从何而得？” 浣沙

曰：“我小娘子，即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于人。夫婿昨向

东都，更无消息。悒怏成疾，今欲二年。令我卖此，赂遗于人，

使求音信。”玉工凄然下泣曰：“贵人男女，失机落节⑧，一至于

此！我残年向尽，见此盛衰，不胜伤感。” 遂引至延光公主宅，

具言前事。公主亦为之悲叹良久，给钱十二万焉。时生所定卢氏

女在长安，生既毕于聘财，还归郑县。其年腊月，又请假入城就

亲。潜卜静居，不令人知。有明经崔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性

甚长厚，昔岁常与生同欢于郑氏之室，杯盘笑语，曾不相同。每

得生信，必诚告于玉。玉常以薪衣服，资给于崔。崔颇感之。

生既至。崔具以诚告玉。玉恨叹曰：“天下岂有是事乎！” 遍请

亲朋，多方召致。生自以愆期负约，又知玉疾候沉绵，惭耻忍

割，终不肯往。晨出暮归，欲以回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

期一相见，竟无因由。冤愤益深，委顿⑨床枕。自是长安中稍有

知者。风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侠之伦，皆怒生之薄行。时

已三月，人多春游。生与同辈五六人诣崇敬寺玩牡丹花，步于西

廊，递吟诗句。有京兆韦夏卿者⑩，生之密友，时亦同行。谓生

曰：“风光甚丽，草木荣华。伤哉郑卿，衔冤空室！足下终能弃

置，实是忍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为思之！” 叹让之

际，忽有一豪士，衣轻黄绽衫，挟弓弹，丰神隽美，衣服轻华，

远怨员

唯有剪头胡雏从后，潜行而听之。俄而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

者乎？某族本山东，姻连外戚。虽乏文藻，心尝乐贤。仰公声

华，常思止。今日幸会，得睹清扬瑏瑡。某之敝居，去此不远，

亦有声乐，足以娱情。妖姬八九人，骏马十数匹，唯公所欲。但

愿一过。” 生之侪辈，共聆斯语，更相叹美，因与豪士策马同

行，疾转数坊，遂至胜业。生以近郑之所止，意不欲过，便托事

故，欲回马首。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弃乎？” 乃挽挟其马，

牵引而行。迁延之间，已及郑曲。生神情恍惚，鞭马欲回。豪士

遽命奴仆数人，抱持而进。疾走推入车门，便令锁却，报云：

“李十郎至也！” 一家惊喜，声闻于外。先此一夕，玉梦黄衫丈

夫抱生来，至席，使玉脱鞋。惊寤而告母。因自解曰：“‘ 鞋’

者，‘谐’也。夫妇再合。‘ 脱’ 者，‘ 解’ 也。既合而解，亦

当永诀。由此徵之，必遂相见，相见之后，当死矣。” 凌晨，请

母妆梳。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乱，不甚信之。勉之间，强为妆

梳。妆梳才毕，而生果至。玉沈绵日久，转侧须人；忽闻生来，

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遂与生相见，含怒凝视，不复

有言。羸质娇姿，如不胜致瑏瑢，时复掩袂，返顾李生。感物伤

人，坐皆欷觑。顷之，有酒数十盘，自外而来。一坐惊视，遽

问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陈设，相就而坐。玉乃侧身转

面，斜视生良久，遂举杯酒酬地曰：“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

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瑏瑣，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

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瑏瑤，皆君所致。李君李君，

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乃引

左手握生臂，掷杯于地，长恸号哭数声而绝。母乃举尸，于生

怀，令唤之，遂不复苏矣。生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将葬之

夕，生忽见玉帷之中，容貌妍丽，宛若平生。著石榴裙，紫裆，红绿帔子瑏瑥。斜身倚帷，手引绣带，顾谓生曰：“愧君相送，

尚有馀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叹。” 言毕，遂不复见。明日，葬

苑怨员

于长安御宿原。生至墓所，尽哀而返。后月馀，就礼于卢氏。伤

情感物，郁郁不乐。夏五月，与卢氏偕行，归于郑县。至县旬

日，生方与卢氏寝，忽帐外叱叱作声。生惊视之，则见一男子，

年可二十馀，姿状温美，藏身幔，连招卢氏。生惶遽走起，绕

幔数匝，倏然不见。生自此心怀疑恶，猜忌万端，夫妻之间，无

聊生矣。或有亲情，曲相劝喻。生意稍解。后旬日，生复自外

归，卢氏方鼓琴于床，忽见自门抛一斑犀细花合子，方圆一寸

馀，中有轻绢，作同心结，坠于卢氏怀中。生开而视之，见相思

子二、叩头虫一、发杀觜一、驴驹媚少许。生当时愤怒叫吼，声

如豺虎，引琴撞击其妻，诘令实告。卢氏亦终不自明。尔后往往

暴加捶楚，备诸毒虐，竟讼于庭而遣之。卢氏既出，生或侍婢媵

妾之属，同枕度，便加妒忌。或有因而杀之者。生尝游广陵，

得名姬曰营十一娘者，容态润媚，生甚悦之。每相对坐，尝谓营

曰：“我尝于某处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杀之。” 日日陈说，

欲令惧已，以肃清闺门。出则以浴斛覆营于床，周回封署，归必

详视，然后乃开。又畜一短剑，甚利，顾谓侍婢曰：“此信州葛

溪铁，唯断作罪过头！” 大凡生所见妇人，辄加猜忌，至于三

娶，率皆如初焉。

【注释】

①本篇选自《 太平广记》 卷四八七，蒋防撰，是唐传奇中

的名篇，反映了中国古典小说在形式体制、思想艺术上都走向了

成熟。蒋防亦以此篇名。

②冢妇：正妻。

③壮室之秋：娶妻的适当年龄，指三十岁时，古有“ 三十

而娶”的说法。

④谐秦晋：春秋时，秦晋两国和好，世代约为婚姻，故两姓

联姻为谐秦晋。

愿怨员

⑤甲族：世家大族。

⑥孤负：背弃。愆期：过期而失信。

⑦上鬟：即上头，古代女子年满十五岁，便用簪子夹发表示

成年的一种仪式。

⑧失机落节：指从重要地位跌落下来。

⑨委顿：极度困苦疲倦的样子。

⑩韦夏卿：字云客，京兆万年人，官至检校工部尚书，太子

少保。

瑏瑡清扬：《诗经·郑风·野有萝草》：“有美一人，清扬婉

兮。”毛诗传：“清物：眉目之间婉然美也。”

瑏瑢如不胜致：形容意态动人。不胜：不尽。致：情致。

瑏瑣韶颜稚齿：年纪轻轻的。

瑏瑤征痛黄泉：造成死亡的痛苦。征：取。

瑏瑥石榴裙：红裙子。（ 噪侉） 裆：妇女穿的一种长袍。帔

子：妇女披在肩臂上的短纱巾。

【提示】

小说写的是陇西书生李益与歌妓霍小玉之间凄美动人的爱情

悲剧。小说处处点明造成这一悲剧的原因在于彼此门弟的悬殊。

唐代士族非常重视婚媾的门第，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荥阳郑

氏、清河和博陵崔氏、陇西和赵郡李氏是当时最有势力的士族，

七姓“持其族望，耻与他姓为婚”，甚至以娶武人女为耻辱。至

于士庶之间，则更不能通婚。李益出自陇西李姓，是七大士族之

一，而霍小玉则是地位低下的歌妓。这就是造成霍小玉悲剧的社

会原因。

小说对李益这个人物的艺术处理很真实。他是世家子弟，虽

然爱霍小玉的美丽和聪敏，但他把婚姻作为博取功名富贵和维护

自己世家利益的门径，他最后抛弃霍小玉是必然的。作品通过对

怨怨员

他“渐耻忍割” 的心理状态的描写，突出地刻画了他负义薄行

的性格，对封建门阀制度作了有力的暴露和抨击。霍小玉是小说

着力描写的一个封建社会饱受迫害而又具有反抗性的下层妇女形

象。作者怀着深厚的同情，把霍小玉多情而义烈的性格刻画得鲜

明生动、感人泣下。

这篇小说，写爱情曲折委婉，情致绰约；写遗弃，凄楚酸

辛，感人肺腑。用化鬼报复的浪漫主义情节结尾，尤其别致。明

代戏剧家汤显祖据此篇改写为传奇剧本《 紫箫记》 和《 紫钗

记》，后者为著名的“临川四梦”之一。

小摇翠蒲松龄①

王太常，越人。总角②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

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

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

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③，因而乡党无与

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

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 虞氏。女小翠，年二八

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核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

婢仆，厌膏梁④，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 夫

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

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 王命仆马送之。妇

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

园园圆

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数日，

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

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

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

惕惕焉惟恐其憎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

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给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

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

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

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⑤床。既退，憨跳如

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诟骂。女

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太号。

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

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粟，公子乃收涕以忻。

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

作帐下舞；或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

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

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

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又以青衣饰两婢为

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 将谒王先生。” 驰至给谏之门，

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竭待御王，宁谒给谏王耶！” 回辔

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

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后以闺阁之丑

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 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

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

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

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

日早朝，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 公疑其相讥，惭颜唯

员园圆

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⑥，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

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

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

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⑦，愤将行。忽见公子滚衣旒冕，有女

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

出，则客去远。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

赤⑧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

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

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

耶？”公乃止。给谏归，果抗疏⑨揭王不轨，滚冕作据。上惊验

之，其旒冕及梁秸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

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 乃下之法司。

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

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

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

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 无

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子异

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舁⑩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

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

不得；又惯掐人股里。” 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一日，

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笑止之，谕使姑待。既出，乃更

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裤，与婢扶入之。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

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

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

婢何杀吾儿！”女然曰：“ 如此痴儿，不如勿有。” 夫人益恚，

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

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褥。食顷，汗

圆园圆

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 我今回忆往昔，

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

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

觇之。公子入室，尽遗婢去。早窥之，则榻虚设。自此痴颠皆不

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误。旧有广西中丞所

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

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奋而

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

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

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

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

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公子

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羸瘁。公大

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

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

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促鞍，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

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

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

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 红衣者曰：“ 索胜

老大婢无主顾者！” 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

“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 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

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 公子

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

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 请与同归，不

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

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促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

猿园圆

容，曰：“若不少记榛梗瑏瑡，请偕归，慰我迟暮。” 女峻辞不可。

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

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余都无所复

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

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

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

矣？”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然较昔则似不如。” 女曰：“ 意妾

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人，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

已烬。一日，谓公子曰：“ 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瑏瑢。

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

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 公了然之，纳币瑏瑣于锺太

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

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已不

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 展

巾，则结玉块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

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

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

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瑏瑤，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

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注释】

①蒲松龄（员远源园～ 员苑员缘），字留仙，号剑臣，别号柳泉居

士，山东淄川县（今淄博） 人。出身于半农半商的家庭，后来

逐渐贫困，本人又失意于科场，只能作幕宾、塾师为生。他生活

在明清易代的乱世，贫困和黑暗的社会现实造就了他“ 孤愤”、

“狂痴”的人生态度。《 聊斋志异》 近 缘园园篇，综合六朝志怪与

唐传奇之长，借谈鬼说狐来曲折地批判社会，表达理想，是中国

源园圆

古代短篇文言小说的顶峰之作。

②总角：古 代 男 女 未 成 年 时，束 起 头 发，扎 成 两 角，叫

“总角”。

③牝（责佻灶） 牡（ 皂俪）：牝：雌性；牡，雄性。这里借指男

女性别。

④厌（赠伽灶）：饱足。膏：肥肉。梁：细粮。

⑤（憎佗灶）：刻、划。

⑥寝：中止、打消。

⑦慢：待慢，没有礼貌。

⑧赤：这里作动词用，流血，屠杀之意。

⑨抗疏：直言向皇帝上奏。

⑩舁（赠俨）：抬。

瑏瑡榛梗：原指荆棘梗塞道路，这里比喻心中的怨恨。

瑏瑢作茧：比喻怀孕育儿。

瑏瑣纳币：送聘礼。

瑏瑤失声于破甑（扎侉灶倮）：据《后汉书·郭泰传》 记载，孟敏

挑甑而行，甑堕地破裂，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郭泰很欣赏他的器

量与决断。甑，一种盛饭用的陶器。此处是借用这个故事，来讥

讽王太常夫妇的心地狭窄、小器。

【提示】

蒲松龄讲述的是一个狐女报恩的故事，塑造了聪明慧黠而又

憨直善谑的狐女小翠的形象，但其中官场的勾心斗角、倾轧纷

争，家庭的贫富殊异、凶辱诟骂，小儿女的憨态痴情、善良美

好，这一切都写得情态逼真，声貌俱现，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

息。

在作家笔下，慧黠的狐仙小翠，首先以不同凡俗的“善谑”

行为，出现在一个个出人意外的场合中：她刺布作圆球，“蹋蹴

缘园圆

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让丈夫“ 奔拾之”，甚至把圆

球踢到了公公的脸上。她可以把脂粉涂在丈夫脸上，“作花面如

鬼”；又把丈夫装扮成“霸王”、“沙漠人”，而自己“乃艳服束

细腰扮虞美人”，扮王昭君，或婆娑起舞，或琵琶声声，“ 喧笑

一室，日以为常”。在这些憨女痴儿的无心嬉戏中刻画小翠率性

而为的喜人性格。

“笑”，是作者赋予小翠性格的另一个重要特征。她第一次

出现在读者眼前时，就以“ 嫣然展笑” 显示出她是一个引人喜

爱的少女。这一特征在以后曲折的故事情节中不时有明显的表

现：“女应笑之”、“女坦笑不惊”、“女惟憨笑”，并不置词⋯⋯

小翠的“笑”是她对待严酷而复杂的现实的一种方式和态度，

将这些“笑”同小翠聪慧多谋，容忍恬淡的个性特征结合起来，

就更深地显示了这一性格的真实性和生动性。

作者从多方面刻画了小翠的性格。既写了她的憨直和善谑，

也写了她的善良和智慧；她既有知恩必报和对王公子的一片深

情，又有在不堪侮辱时愤然出走的果断刚毅。在其中寄托了作者

对美好人生的向往和追求。

青梅煮酒论英雄①

罗贯中②

却说董承等问马腾曰：“公欲用何人？”马腾曰：“见有豫州

牧刘玄德在此，何不求之？” 承曰：“此人虽系皇叔，今正依附

曹操，安肯行此事耶？” 腾曰：“吾观前日围场之中，曹操迎受

众贺之时，云 长 在 玄 德 背 后，挺 刀 欲 杀 操，玄 德 以 目 视 之 而

远园圆

止。———玄德非不欲图操，恨操牙爪多，恐力不及耳。公试求

之，当必应允。”吴硕曰：“此事不宜太速，当从容商议。” 众皆

散去。次日黑夜里，董承怀诏，径往玄德公馆中来。门吏入报，

玄德迎出，请入小阁坐定。关、张侍立于侧。玄德曰：“国舅夤

夜至此，必有事故。” 承曰：“白日乘马相访，恐操见疑，故黑

夜相见。” 玄德命取酒相待。承曰：“前日围场之中，云长欲杀

曹操，将军动目摇头而退之，何也？” 玄德失惊曰：“公何以知

之？”承曰： “ 人皆不见，某独见之。” 玄德不能隐讳，遂曰：

“舍弟见操僭越，故不觉发怒耳。” 承掩面而哭曰：“ 朝廷臣子，

若尽如云长，何忧不太平哉！”玄德恐是曹操使他来试探，乃佯

言曰：“曹丞相治国，为何忧不太平？”承变色而起曰：“公乃汉

朝皇叔，故剖肝沥胆以相告，公何诈也？” 玄德曰：“恐国舅有

诈，故相试耳。”于是董承取衣带诏令观之，玄德不胜悲愤。又

将义状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车骑将军董承；二，工部侍郎王

子服；三，长水校尉种辑；四，议郎吴硕；五，昭信将军吴子

兰；六，西凉太守马腾。玄德曰：“公既奉诏讨贼，备敢不效犬

马之劳。”承拜谢，便请书名。玄德亦书“ 左将军刘备”，押了

字，付承收讫。承曰：“尚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

玄德曰：“切宜缓缓施行，不可轻泄。”共议到五更，相别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

之计。关、张二人曰：“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何

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也。”二人乃不复言。

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

人入园中曰：“丞相有命，请使君便行。”玄德惊问曰：“有甚紧

事？”许褚曰：“不知。只教我来相请。”玄德只得随二人入府见

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言虎得玄德面如土色。操执玄德

手，直至后园，曰：“ 玄德学圃不易！” 玄德方才放心，答曰：

“无事消遣耳。”操曰：“ 适见枝头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张绣

苑园圆

时，道上缺水，将士皆渴；吾心生一计，以鞭虚指曰：‘前面有

梅林。’军士闻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

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会。” 玄德心神方定。随至

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

与玄德凭栏观之。操曰：“使君知龙之变化否？”玄德曰：“未知

其详。”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

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

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

雄。玄德久 历 四 方，必 知 当 世 英 雄。请 试 指 言 之。” 玄 德 曰：

“备肉眼安识英雄？”操曰：“休得过谦。” 玄德曰：“备叨恩庇，

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 操曰：“既不识其面，亦闻

其名。”玄德曰：“ 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操笑曰：

“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玄德曰：“ 河北袁绍，四世三公，

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 操

笑曰：“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

命：非英雄也。”玄德曰：“ 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

景升可为英雄？”操曰：“ 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 玄德曰：

“有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操曰：“孙

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 玄德曰： “ 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

乎？”操曰：“刘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 玄

德曰：“如张绣、张鲁、韩遂等辈皆如何？”操鼓掌大笑曰：“此

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玄德曰：“舍此之外，备实不知。” 操

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

天地之志者也。” 玄德曰：“ 谁能当之？” 操以手指玄德，后自

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玄德闻言，吃了一惊，

手中所执匙，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大雨将至，雷声大作。玄

德乃从容俯道拾筋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曰：“丈夫

愿园圆

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将闻言

失缘故，轻轻掩饰过了。操遂不疑玄德。后人有诗赞曰：

勉众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

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天雨方住，见两个人撞入后园，手提宝剑，突至亭前，左右

拦挡不住。操视之，乃关、张二人也。原来二人从城外射箭方

回，听得玄德被许褚、张辽请将去了，慌忙来相府打听；闻说在

后园，只恐有失，故冲突而入。却见玄德与操对坐饮酒。二人按

剑而立。操问二人何来。云长曰：“听知丞相和兄饮酒，特来舞

剑，以助一笑。”操笑曰：“ 此非‘ 鸿门会’，安用项庄、项伯

乎？”玄德亦笑。操命：“ 取酒与二‘ 樊哙’ 压惊。” 关、张拜

谢。须臾席散，玄德辞操而归。云长曰：“ 险些惊杀我两个！”

玄德以落事说与关、张。关、张问是何意。玄德曰：“吾之学

圃，正欲使操知我无大志；不意操竟指我为英雄，我故失惊落

。又恐操生疑，故借惧雷以掩饰之耳。” 关、张曰：“ 兄真高

见！”

【注释】

①本文节选自《 三国演义》 第二十一回，原题为《 曹操煮

酒论英雄》。

②作者罗贯中（约 员猿猿园—员源园园），名本，字贯中，号湖海散

人。山西太原人，元末明初著名的通俗小说家。《三国演义》 是

他的代表作，它是我国长篇通俗历史小说的开山之作，对章回小

说的形成、发展和繁荣起了积极的作用，历来深受广大群众喜

爱。

【提示】

这是《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的前半部分。作者在特定的

怨园圆

背景之中来描写刘备与曹操的勾心斗角，不仅展现了人物的鲜明

的个性，还反映了统治阶级内部复杂的矛盾斗争。曹操挟天子以

令诸侯，想借刘备的归附来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但同时对刘备

又很不放心。刘备接诏诛曹，有杀曹复（ 汉？） 议的大志，但寄

人篱下，只好采用韬晦之计。这就使他们之间的矛盾显得十分尖

锐复杂，富于戏剧性。

在这段精彩的文字中，揭露矛盾尖锐复杂；渲染气氛浓烈紧

张；安排情节波澜起伏，动人心魄；描写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

出；特别是对话的运用和动作的描写，更把人物鲜明个性和微妙

的内心活动准确地揭示出来。曹操的对话，不仅表现了他狡黠精

明，善于识人的个性特点，还反映了他对刘备既想利用又不放心

的复杂心态。刘备的对话，特别是对刘备失惊落箸，旋即假托闻

雷，从容拾箸的细节描写，既突出了他善于随机应变的个性，又

反映了他为实现“大志良谋” 而采用“ 韬晦之计” 的复杂内心

活动。

宝玉挨打①

曹雪芹

却说王夫人唤上金钏儿的母亲来，拿了几件簪环，当面赏

了；又吩咐：“请几位僧人念经超度他。” 金钏儿的母亲磕了头，

谢了出去。

原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金钏儿含羞自尽，心中早已五

园员圆

内摧伤，进来又被王夫人数说教训了一番，也无可回说。看见宝

钗进来，方得便走出，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着头，一面感

叹，一面慢慢的信步走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

人，正往里走，可巧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一声：“ 站住！”

宝玉唬了一跳，抬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早不觉倒抽

了一口凉气，只得垂手一旁站着。

贾政道：“ 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的口害什么？方才雨村来

了，要见你，那半天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的谈

吐，仍是委委琐琐的。我看你脸上一团私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

嗳声叹 气，你 那 些 还 不 足、还 不 自 在？无 故 这 样，是 什 么 原

故？”宝玉素日虽然口角伶俐，此时一心却为金钏儿感伤，恨不

得也身亡命殒，如今见他父亲说这些话，究竟不曾听明白了，只

是怔怔的站着。

贾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

了三分气。方欲说话，忽有门上人来回：“ 忠顺亲王府里有人

来，要见老爷。”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 素日并

不与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 一面想，一面

命：“快请厅上坐。” 急忙进内更衣。出来接见时，却是忠顺府

长府官，一面彼此见了礼，归坐献茶。未及叙谈，那长府官先就

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命而来，有一件事相

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先生做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

亦感谢不尽。”

贾政听了这话，摸不着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

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 那

长府官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老先生一句话就完了。我们

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

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察访；这一城内，

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

员员圆

官辈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

亦说：‘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

答，谨慎老成，甚合我老人家的心境，断断少不得此人。’ 故此

求老先生转致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之

意，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出来。宝玉也不知是

何原故，忙忙赶来，贾政便问：“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

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

前承奉的人，你 是 何 等 草 莽，无 故 引 逗 他 出 来，如 今 祸 及 于

我！”宝玉听了，唬了一跳，忙回道： “ 实在不知此事。究竟

‘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况更加以‘ 引逗’ 二字！” 说着

便哭。

贾政未及开口，只见那长府官冷笑道：“ 公子也不必隐饰：

或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

公子之德呢？”宝玉连说：“ 实在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

那长府官冷笑两声道：“现有证据，必定当着老大人说出来，公

子岂不吃亏？———既说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得到了公子腰

里？”

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了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

话他如何知道？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不过

他，不如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 因说道：“大人

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

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

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那长府官听了，

笑道：“ 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了！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

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说着，便忙忙的告辞走了。

贾政此时气得目瞪口歪，一面送那官员，一面回头命宝玉：

“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 一直送那官去了。才回身时，忽见

圆员圆

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贾政喝命小厮：“ 给我快打！” 贾

环见了他父亲，吓得骨软筋酥，赶忙低头站住。贾政便问：“你

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去，由你野马一

般！”喝叫：“跟上学的人呢？”

贾环见他父亲甚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

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脑袋这么大，身子这

么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过来了。“贾政听了，惊疑

问道：“好端端，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

皆是宽柔待下。———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

之权，致使弄出这暴殒轻生的祸来！若外人知道，祖宗的颜面何

在！”喝命：“叫贾琏、赖大来！”

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去叫，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袍

襟，贴膝跪下，道：“老爷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屋里的人，别

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 说到这句，便回头四

顾一看；贾政知其意，将眼色一丢，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

退去。贾环便悄悄说道：“ 我母亲告诉我说：‘ 宝玉哥哥，前日

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金

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得面如金纸，大叫：“ 拿宝玉来！”

一面说，一面便往书房去，喝命：“今日再有人来劝我，我把这

冠带家私一应就交与他和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

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

子之罪！”

众门客仆从见贾政这个形景，便知又是为宝玉了，一个个咬

指吐舌，连忙退出。贾政喘吁吁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满面泪

痕，一叠连声：“拿宝玉来！拿大棍拿绳来！把门都关上！有人

传信到里头去，立刻打死！”众小厮们只得齐齐答应着，有几个

来找宝玉。

猿员圆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凶多吉少；哪里知

道贾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正在厅上旋转，怎得个人往里头捎信，

偏偏的没个人来，连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

妈妈出来，宝玉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快进去告

诉：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 宝玉一则急

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偏又耳聋，不曾听见是什么话，

把“要紧”二字，只听做“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他跳

去，二爷怕什么？” 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你出去叫我

的小厮来罢！” 那婆子道：“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

太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呢？”

宝玉急的手脚正没抓寻处，只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

去了。贾政一见，眼就红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

物，在家荒疏学业，逼淫母婢；只喝命：“ 堵起嘴来，着实打

死！”小厮们不敢违，只得将宝王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

来下。宝玉自知不能讨饶，只是呜呜的哭。贾政还嫌打的轻，一

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板子来，狠命的又打了十几下。

宝玉生来未经过这样苦楚，起先觉得打的疼不过，还乱嚷乱

哭，后来渐渐气弱声嘶，哽咽不出。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赶着

上来，恳求夺劝。贾政那里肯听？说道：“ 你们问问他干的勾

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

地，还来劝解！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你们才不劝不成？”

众人听这话不好，知道气急了，忙乱着觅人进去给信。王夫

人听了，不及去回贾母，便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

扶了一丫头，赶往书房中来。慌得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贾政

正要再打，一见王夫人进来，更加火上浇油，那板子越下去的又

狠又快。按宝玉的两个小厮，忙松手走开，宝玉早已动弹不得

了。

贾政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道：“罢了，罢

源员圆

了！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 王夫人哭道：“ 宝玉虽然该打，

老爷也要保重。且炎暑天气，老太太身上又不大好，打死宝玉事

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 贾政冷笑道：“倒

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我已不孝；平昔教训他一番，

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结果了他的狗命，以绝将来之患！”

说着，便要绳来勒死。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

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

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弄死他，

岂不是有意绝我呢？既要勒死他，索性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

们娘儿们不如一同死了，在阴司里也得个倚靠。” 说毕，抱住宝

玉，放声大哭起来。

贾政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泪如雨下。王

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一片

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去，由腿看至臀胫，或青或紫，或整

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 苦命的儿” 来。因哭

出“苦命儿”来，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

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此时里面的人闻得王夫人出来，李纨、凤姐及迎、探姊妹两

个，也都出来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李纨

禁不住也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了。贾政听了，那泪更似走珠一般滚

了下来。正没开交处，忽听丫环来说：“老太太来了———” 一言

未了，只听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就

干净了！”

贾政见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

头，摇头喘气的走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说道：“ 大暑热的天，

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何必自己走来，只叫儿子进去吩咐便了。”

贾母听了便止步喘息，一面厉声道：“你原来和我说话！我倒有

话吩咐，只是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

缘员圆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儿子管他，也为的是

光宗耀祖。老太太这话，儿子如何当的起？” 贾母听说，便啐了

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

子，难道宝玉儿就禁的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日你

父亲怎么教训你来着！” 说着，也不觉泪往下流。贾政又陪笑

道：“老太太也不必伤感，都是儿子一时性急，从此以后，再不

打他了。”贾母便冷笑两声道：“你也不必和我赌气，你的儿子，

自然你要打就打。想来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早离开了

你，大家干净！” 说着，便命人：“ 去看轿！———我和你太太、

宝玉儿立刻回南京去！”家下人只得答应着。

贾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儿年纪小，

你疼他；他将来长大，为官作宦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

你如今倒是不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 贾政听说，忙

叩头说道：“ 母亲如此说，儿子无立足之地了！” 贾母冷笑道：

“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

心里干净，看有谁来不许你打！” 一面说，一面只命：“快打点

行李车辆轿马回去！”贾政直挺挺跪着，叩头谢罪。

贾母一面说，一面来看宝玉，只见今日这顿打，不比往日，

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凤姐等解劝了

一会，方渐渐的止住。

早有丫环媳妇等，上来要搀宝玉，凤姐便骂：“ 糊涂东西！

也不睁开眼瞧瞧，这个样儿，怎么搀着走的？还不快进去把那藤

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众人听了，连忙飞跑进去，果然抬出春凳

来，将宝玉放上，随着贾母王夫人等进去，送至贾母屋里。

彼时贾政见贾母怒气未消，不敢自便，也跟着进来。看看宝

玉果然打重了，再看看王夫人一声“ 肉” 一声“ 儿” 的哭道：

“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也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

半世的心了！这 会 子 你 倘 或 有 个 好 歹，撂 下 我，叫 我 靠 那 一

远员圆

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贾政听了，也就灰心自

己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先劝贾母，贾母含泪说道：“儿子

不好，原是要管的，不该打到这个分儿！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

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算吗？” 贾政听说，

方诺诺的退出去了。

此时薛姨妈、宝钗、香菱、袭人、湘云等也都在这里。袭人

满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来。见众人围着，灌水的灌水，打扇

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索性走出门，到二门前，命小厮们

找了焙茗来细问：“方才好端端的，为什么打起来？你也不早来

透个信儿！” 焙茗急的说：“偏我没在跟前，打到半中间，我才

听见了，忙打听原故，却是为琪官儿和金钏儿姐姐的事。” 袭人

道：“老爷怎么知道了？”焙茗道：“那琪官儿的事，多半是薛大

爷素昔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挑唆了谁来，在老爷跟前

下的蛆。那金钏儿姐姐的事，大约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

跟老爷的人说。”

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然后回

来，听见众人都替宝玉疗治调停完备。贾母命：“好生抬到他屋

里去。”众人一声答应，七手八脚，忙把宝玉送入怡红院内自己

床上卧好，又乱了半日，众人渐渐的散去了，袭人方才进前来，

经心服侍细问。

话说袭人见贾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走来宝玉身边坐下，含泪

问他：“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 宝玉叹气说道：“ 不过为那些

事，问他做什么！只是下半截疼的很，你瞧瞧，打坏了那里？”

袭人听说，便轻轻的伸手进去，将中衣脱下，略动一动，宝玉便

咬着牙叫“ 嗳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下来

了。袭人看时，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阔的僵痕高起来。

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

我一句话，也不到这个分儿。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

苑员圆

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正说着，只听丫环们说：“宝姑娘来了。” 袭人听见，知道

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夹纱被，替宝玉盖了。只见宝钗手里托

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

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就好了。” 说毕，递与袭人。又问：

“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些了。”又让坐。

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心中也宽慰了些，便点头

叹道：“ 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有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

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 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不

觉眼圈微红，双腮带赤，低头不语了。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

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含着

泪，只管弄衣带，那一种软怯娇羞、轻怜痛惜之情，竟难以言语

形容，越觉心中感动，将疼痛早已丢在九霄云外去了。想道：

“我不过挨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之态，令人可亲

可敬。假若我一时竟别有大故，他们还不知何等悲感呢！既是他

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

流，也无足叹惜了。” 正想着，只听宝钗问袭人道：“怎么好好

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袭人便把焙茗的话悄悄说了。宝玉原

来还不知贾环的话，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因又拉上薛蟠，惟

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从来不是这样，你们别

混猜度。”

宝钗听说，便知宝玉是怕他多心，用话拦袭人。因心中暗暗

想道：“打得这个形象，疼还顾不过来，还这样细心，怕得罪了

人。你既这样用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做工夫，老爷也欢喜了，

也不能吃这样亏。你虽然怕我沉心，所以拦袭人的话，难道我就

不知我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吗？当日为个秦

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加利害了。” 想毕，因笑

道：“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肯

愿员圆

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

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挑唆：一则也是本来的实话；二则他原不

理论这些防嫌小事。袭姑娘从小儿只见过宝兄弟这样细心的人，

何曾见过我哥哥那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说什么的

人呢？”

袭人因说出薛蟠来，见宝玉拦他的话，早已明白自己说造次

了，恐宝钗没意思；听宝钗如此说，更觉羞愧无言。宝玉又听宝

钗这一番话，半是堂皇正大，半是体贴自己的私心，更觉比先心

动神移。方欲说话时，只见宝钗起身道：“明日再来看你，好生

养着罢。方才我拿了药来，交给袭人，晚上敷上，管就好了。”

说着，便走出门去。袭人赶着送出院外，说：“ 姑娘倒费心了。

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来谢。” 宝钗回头笑道：“ 这有什么的？

只劝他好生养着，别胡思乱想，就好了。要想什么吃的玩的，悄

悄的往我那里只管取去，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

到老爷耳朵 里，虽 然 彼 时 不 怎 么 样，将 来 对 景，终 是 要 吃 亏

的。”说着去了。

袭人抽身回来，心内着实感激宝钗。进来见宝玉沉思默默，

似睡非睡的模样，因而退出房外，自去栉沐。宝玉默默的躺在床

上，无奈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热如火炙，略展转时，

禁不住“嗳呦”之声，那时天色将晚，因见袭人去了，却有两

三个丫环伺候，此时并无呼唤之事，因说道：“ 你们且去梳洗，

等我叫时再来。”众人听了。也都退出。

这里宝玉昏昏沉沉，只见蒋玉函走进来了，诉说忠顺府拿他

之事；一时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

醒，刚要诉说前情，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惚惚，听得悲切之

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黛玉。———犹

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他两个眼睛

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宝玉还欲看

怨员圆

时，怎奈下半截疼痛难禁，支持不住，便“ 嗳哟” 一声，仍旧

倒下；叹了口气，说道：“你又做什么来了？太阳才落，那地上

还是怪热的，倘或又受了暑，怎么好呢？我虽然捱了打，却也不

很觉疼痛。这个样儿是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给老爷听。

其实是假的。你别信真了。”

此时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

堵，更觉利害。听了宝玉这些话，心中提起万句言词，要说时却

不能说得半句。半天，方抽抽噎噎的道：“你可都改了罢！” 宝

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

死了，也是情愿的。”

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 黛玉便知是

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 我从后院子里去罢，回来再

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又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来

了？”黛玉急得跺脚，悄悄的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

们拿咱们取笑儿了。”宝玉听说，赶忙的放了手。黛玉三步两步

转过床后，刚出了后院，凤姐从前头已进来了。问宝玉：“可好

些了？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 接着薛姨妈又来了。一

时贾母又打发了人来。

至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了两口汤，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接着

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几个有年纪长来往的，

听见宝玉捱了打，也都进来。袭人忙迎出来，悄悄的笑道：“婶

娘们略来迟了一步，二爷睡着了。” 说着，一面陪他们到那边屋

里坐着，倒茶给他们吃。那几个媳妇子都悄悄的坐了一回，向袭

人说：“等二爷醒了，你替我们说罢。”

袭人答应了，送他们出去。

【注释】

①本文选自《 红楼梦》 第三十三回“ 手足眈眈小动唇舌，

园圆圆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和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

错以错劝哥哥”。标题是编者加的。曹雪芹（ 约 员苑员缘—员苑远猿），

名沾（扎澡佟灶），字梦阮，雪芹是他的号，又号芹溪、芹圃。清代

伟大小说家。自曾祖起，三代承袭江宁织造。后因父事株连，家

道败落，随父迁居北京西郊。晚年穷困潦倒。工诗善画，具有多

方面的艺术才能。曾以十余年时间创作《 红楼梦》，增删多次，

终因贫病而卒，未能完成。今见一百二十回流行本，后四十回由

高鹗所续。

【提示】

“宝玉挨打”是全书中重要的生活场景之一，也是情节发展

的高潮之一。本文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写宝玉挨打的起

因，二是写挨打的经过，三是写挨打后众人探望宝玉的情景。

宝玉挨打是封建正统派的贾政和贵族阶级的叛逆者贾宝玉之

间矛盾冲突激发的表现，同时在这对主要矛盾之下又交织着贾府

内外多方面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贾政要宝玉读书应举、交结官

宦，做一个光宗耀祖、复兴家道的忠臣孝子，而贾宝玉不肯就

范，竟变成一个使贾政感到绝望的贵族家庭的不肖逆子。金钏儿

含冤屈而死，宝玉为她感到深切同情，可这却是有悖于封建等级

观念，不合贵族公子身份的带有明显的叛逆色彩的思想表现；贾

宝玉结交琪官，表赠私物，却触犯了贾府和忠顺王府的矛盾；贾

环的进谗表现了贾府的内部嫡庶之间的矛盾，它是宝玉挨打的导

火线。至此，宝玉挨打已成定势，无可回避。曹雪芹是将宝玉挨

打这一日常生活事件，作为贾府这个贵族之家盛衰兴亡命运的一

个有机组成部分来描写的，这就使矛盾冲突显得极为尖锐激烈，

读来令人有惊心动魄之感。

细节描写对刻画人物性格起到了奇妙的作用。在贾政整个毒

打宝玉的过程中，小说曾三次写到贾政流泪。三次流泪，一次比

员圆圆

一次多，一次比一次哭得伤心，这是贾政在宝玉这个不肖逆子面

前感到后继无人的一种绝望和悲哀的表现。既愤怒，又悲哀，既

威严，又脆弱，深刻地揭示了一个处于封建末世却又竭力维护封

建制度，贵族家庭日益衰败却又千方百计企图使它中兴的顽固派

人物特有的思想和性格。此外，王夫人、薛宝钗、林黛玉等人的

性格也在这一事件中得到了很好的表现。在曹雪芹的笔下，王夫

人哭儿，又哭贾珠，归根到底是哭自己。她哭出了封建社会一个

贵族之家正统夫人的理想和希望，也哭出了她那既可怜又可悲的

地位和命运。宝钗看望宝玉时，托药进来，吩咐袭人，问病，心

疼爱怜的话欲言又止，一言一行显得那么矜持、端庄。而对黛

玉，不正面地写她为宝玉挨打如何心疼悲痛，只写她那两只眼睛

肿得桃儿一般，万般情景，诸种情绪便尽在读者心中。

受戒①

汪曾祺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

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

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

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

叫讹了，叫 成 荸 荠 庵。连 庵 里 的 和 尚 也 这 样 叫。 “ 宝 刹 何

处？”———“荸荠庵”。庵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

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也许因为荸荠庵不大，大者

圆圆圆

为庙，小者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

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

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

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

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个出去当和尚。当和尚也要通过关系，

也有帮。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远。有到杭州灵隐寺的、上海

静安寺的、镇江金山寺的、扬州天宁寺的。一般的就在本县的寺

庙。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够种的了。他是老

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

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

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

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

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

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

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

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 格当———”，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 要当和尚，得

下点本———念几年书。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

学，读了《三字经》、《 百家姓》、《 四言杂字》、《 幼学琼林》、

《上论、下论》、《 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村里都夸他

字写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约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带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领

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点，给明子穿上。明子穿了这件和尚短

衫，下身还是在家穿的紫花裤子，赤脚穿了一双新布鞋，给他

爹、他娘磕了一个头，就随舅舅走了。

他上学时起了个学名，叫明海。舅舅说，不用改了。于是

“明海”就从学名变成了法名。

猿圆圆

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县城真热闹：官

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边的猪，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

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

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

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劲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个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

的瘦长瘦长的大伯，船头蹲着一个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

剥一个莲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舱里，船就开了。

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

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仍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

一颗一颗吃起来。

大伯一桨一桨地划着，只听见船桨泼水的声音：

“哗———许！哗———许！”

⋯⋯

荸荠庵的地势很好，在一片高地上。这一带就数这片地高，

当初建庵的人很会选地方。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

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

源圆圆

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

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

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大殿

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三间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闲得很。一早起来，开山门，扫地。庵里的

地铺的都是箩底方砖，好扫得很。给弥勒佛、韦驮烧一炷香，正

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烧一炷香，磕三个头，念三声“ 南无阿弥陀

佛”，敲三声磬。这庵里的和尚不兴做什么早课、晚课，明子这

三声磬就全都代替了。然后，挑水，喂猪。然后，等当家和尚，

即明子的舅舅起来，教他念经。

教念经也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本经，徒弟面前一本经，

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边唱，一边还用

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是跟教

唱戏一样，完全一样哎。连用的名词都一样。舅舅说，念经：一

要板眼准，二要合工尺。说：当一个好和尚，得有条好嗓子。

说：民国二十年闹大水，运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龙，因为

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台大焰口，十三大师———十三个正座

和尚，各大庙的方丈都来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谁当这个首座？

推来推去，还是石桥———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

王菩萨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开香赞”，围看的上千人

立时鸦雀无声。说：嗓子要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

气！说：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和尚里也有状元、榜

缘圆圆

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贪玩！舅舅这一番大法要说得明海和尚

实在是五体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着舅舅唱起来：

“炉香乍———”

“炉香乍———”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诸佛现金身⋯⋯”

“诸佛现金身⋯⋯”

⋯⋯

等明海学完了早经，———他晚上临睡前还要学一段，叫做晚

经———荸荠庵的师父们就都陆续起床了。

这庵里人口简单，一共六个人。连明海在内，五个和尚。

有一个老和尚，六十几了，是舅舅的师叔，法名普照，但是

知道的人很少，因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称之为老和尚或老师

父，明海叫他师爷爷。这是个很枯寂的人，一天关在房里，就是

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见他念佛，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

坐着。他是吃斋的，过年时除外。

下面就是师兄弟三个，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

庵外，有的称他们为大师父、二师父；有的称之为山师父、海师

父。只有仁渡，没有叫他“ 渡师父” 的，因为听起来不像话，

大都直呼之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为他还年轻，才二十多

岁。

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不叫“ 方丈”，也不叫

“住持”，却叫“当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确确实实干的

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账桌，桌子上放的是账簿和算

盘。账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经账，一本是租账，一本是债账。和

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常做的

法事是放焰口。正规的焰口是十个人。一个正座，一个敲鼓的，

远圆圆

两边一边四个。人少了，八个，一边三个，也凑合了。荸荠庵只

有四个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别的庙里合伙。这样的时候也有

过。通常只是放半台焰口。一个正座，一个敲鼓，另外一边一

个。一来找别的庙里合伙费事；二来这一带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

也不多。有的时候，谁家死了人，就只请两个，甚至一个和尚咕

噜咕噜念一通经，敲打几声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经钱不是

当时就给，往往要等秋后才还。这就得记账。另外，和尚放焰口

的辛苦钱不是一样的。就像唱戏一样，有份子。正座第一份。因

为他要领唱，而且还独唱。当中有一段“叹骷髅”，别的和尚都

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曼声吟唱。第二份是

敲鼓的。你以为这容易呀？哼，单是一开头的“ 发擂”，手上没

功夫就敲不出迟疾顿挫！其余的，就一样了。这也得记上：某月

某日、谁家焰口半台，谁正座，谁敲鼓⋯⋯省得到年底结账时赌

咒骂娘。⋯⋯这庵里有几十亩庙产，租给人种，到时候要收租。

庵里还放债。租、债一向倒很少亏欠，因为租佃借钱的人怕菩萨

不高兴。这三本账就够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烛灯火、油盐“ 福

食”，这也得随时记记账呀。除了账簿之外，仁山师父的方丈的

墙上还挂着一块水牌，上漆四个红字：“勤笔免思。”

仁山所说当一个好和尚的三个条件，他自己其实一条也不具

备。他的相貌只要用两个字就说清楚了：黄，胖。声音也不像钟

磬，倒像母猪。聪明么？难说，打牌老输。他在庵里从不穿袈

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经常是披着件短僧衣，袒露着一个黄色

的肚子。下面是光脚趿拉着一双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着。

他一天就是这样不衫不履地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发出母猪一样

的声音：“口母———口母———”。

二师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间来住几个

月，因为庵里凉快。庵里有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和尚的

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师娘。这两口子都很爱干

苑圆圆

净，整天的洗涮。傍晚的时候，坐在天井里乘凉。白天，闷在屋

里不出来。

三师父是个很聪明精干的人。有时一笔账大师兄扒了半天算

盘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转两转，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赢的时

候多，二三十张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

知道了。他打牌时，总有人爱在他后面看歪头胡。谁家约他打

牌，就说“想送两个钱给你”。他不但经忏俱通（小庙的和尚能

够拜忏的不多），而且身怀绝技，会“ 飞铙”。七月间有些地方

做盂兰会，在旷地上放大焰口，几十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飞

铙。飞铙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铙钹飞起来。到了一定的时候，全

部法器皆停，只几十副大铙紧张急促地敲起来。忽然起手，大铙

向半空中飞去，一面飞，一面旋转。然后，又落下来，接住。接

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种架势，“ 犀牛望月”、“ 苏秦背

剑”⋯⋯这哪是念经，这是耍杂技。也许是地藏王菩萨爱看这

个，但真正因此快乐起来的是人，尤其是妇女和孩子。这是年轻

漂亮的和尚出风头的机会。一场大焰口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子

过后一样，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跟和尚跑

了。他还会放“花焰口”。有的人家，亲戚中多风流子弟，在不

是很哀伤 的 佛 事———如 做 冥 寿 时，就 会 提 出 放 花 焰 口。所 谓

“花焰口” 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调，拉丝弦，吹管

笛，敲鼓板，而且可以点唱。仁渡一个人可以唱一夜不重头。仁

渡前几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据说他有相好的，

而且不止一个。他平常可是很规矩，看到姑娘妇媳总是老老实实

的，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说，一句小调山歌都不唱。有一回，在打

谷场上乘凉的时候，一伙人把他围起来，非叫他唱两个不可。他

却情不过，说：“ 好，唱一个。不唱家乡的。家乡的你们都熟，

唱个安徽的。”

姐和小郎打大麦，

愿圆圆

一转子讲得听不得。

听不得就听不得，

打完了大麦打小麦。

唱完了，大家还嫌不够，他就又唱了一个：

姐儿生得漂漂的，

两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点跳跳的。

⋯⋯

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仁山吃水烟，连出门做法事也带着他的水烟袋。

他们经常打牌。这是个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上吃饭的方桌

往门口一搭，斜放着，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从他的方

丈里把筹码拿出来，“ 哗啦” 一声倒在桌上。斗纸牌的时候多，

搓麻将的时候少。牌客除了师兄弟三人，常来的是一个收鸭毛

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收鸭毛的担一副竹筐，

串乡串镇，拉长了沙哑的声音喊叫：

“鸭毛卖钱！———”

偷鸡的有一件家什———铜蜻蜓。看准了一只老母鸡，把铜蜻

蜓一丢，鸡婆子上去就是一口。这一啄，铜蜻蜓的硬簧绷开，鸡

嘴撑住了，叫不出来了。正在这鸡十分纳闷的时候，上去一把薅

住。

明子曾经跟这位正经人要过铜蜻蜓看看。他拿到小英子家门

前试了一试，果然！小英的娘知道了，骂明子：

“要死了！儿子！你怎么到我家来玩铜蜻蜓了！”

小英子跑过来：

怨圆圆

“给我！给我！”

她也试了试，真灵，一个黑母鸡一下子就把嘴撑住，傻了眼

了！

下雨阴天，这二位就光临荸荠庵，消磨一天。

有时没有外客，就把老师叔也拉出来，打牌的结局，大都是

当家和尚气得鼓鼓的：“ 伊妈妈的！又输了！下回不来了！”

他们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杀猪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

在家人一样，开水、木桶、尖刀。捆猪的时候，猪也是没命地

叫。跟在家人不同的，是多一道仪式，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

“往生咒”，并且总是老师叔念，神情很庄重：

“⋯⋯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

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三师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

来。

⋯⋯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

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

都结大桑椹，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

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

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门里是一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一边是牛屋、碓棚；一边是

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露天地放着一具石磨。正北

面是住房，也是砖基土筑，上面盖的一半是瓦，一半是草。房子

翻修了才三年，木料还露着白茬。正中是堂屋，家神菩萨的画像

园猿圆

上贴的金还没有发黑。两边是卧房。隔扇窗上各嵌了一块一尺见

方的玻璃，明亮亮的，———这在乡下是不多见的。房檐下一边种

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

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

荸荠庵都闻得见。

这家人口不多。他家当然是姓赵。一共四口人：赵大伯、赵

大妈，两个女儿，大英子、小英子。老两口没有儿子。因为这些

年人不得病，牛不生灾，也没有大旱大水闹蝗虫，日子过得很兴

旺。他们家自己有田，本来够吃的了。又租种了庵上的十亩田。

自己的田里，一亩种了荸荠，———这一半是小英子的主意，她爱

吃荸荠，一亩种了茨菇。家里喂了一大群鸡鸭，单是鸡蛋鸭毛就

够一年的油盐了。赵大伯是个能干人。他是一个“全把式”，不

但田里场上样样精通，还会罩鱼、洗磨、凿砻、修水车、修船、

砌墙、烧砖、箍桶、劈篾、绞麻绳。也不咳嗽，不腰痛，结结实

实，像一棵榆树。人很和气，一天不声不响。赵大伯是一棵摇钱

树，赵大娘就是个聚宝盆。大娘精神得出奇。五十岁了，两个眼

睛还是清亮亮的。不论什么时候，头都是梳得滑滴滴的，身上衣

服都是格挣挣的。像老头子一样，她一天不闲着。煮猪食，喂

猪，腌咸菜，———她腌的咸萝卜干非常好吃，舂粉子，磨小豆

腐，编蓑衣，织芦篚。她还会剪花样子。这里嫁闺女，陪嫁妆，

磁坛子、锡罐子，都要用梅红纸剪出吉祥花样，贴在上面，讨个

吉利，也才好看：“ 丹凤朝阳” 呀、“ 白头到老” 呀、“ 子孙万

代”呀、“福寿绵长” 呀。二三十里的人家都来请她：“ 大娘，

好日子是十六，你哪天去呀？”———“十五，我一大清早就来！”

“一定呀！”———“一定！一定！”

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

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

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滴滴的，衣服格挣挣

员猿圆

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个丫

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

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姐妹俩长得很像，性格不同。大姑娘很文静，话很少，像父

亲。小英子比她娘还会说，一天咭咭呱呱地不停。大姐说：

“你一天到晚咭咭呱呱———”

“像个喜鹊！”

“你自己说的！———吵得人心乱！”

“心乱？”

“心乱！”

“你心乱怪我呀！”

二姑娘话里有话。大英子已经有了人家。小人她偷偷地看

过，人很敦厚，也不难看，家道也殷实，她满意。已经下过小

定，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她这二年，很少出房门，整天赶她的嫁

妆。大裁大剪，她都会。挑花绣花，不如娘。她可又嫌娘出的样

子太老了。她到城里看过新娘子，说人家现在绣的都是活花活

草。这可把娘难住了。最后是喜鹊忽然一拍屁股：“我给你保举

一个人！””

这人是谁？是明子。明子念“ 上孟下孟” 的时候，不知怎

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到了荸荠庵，他还常翻出

来看，有时还把旧账簿子翻过来，照着描。小英子说：“ 他会

画！画得跟活的一样！”

小英子把明海请到家里来，给他磨黑铺纸，小和尚画了几

张，大英喜欢得了不得：

“就是这 样！就 是 这 样！这 就 可 以 乱 孱！”———所 谓“ 乱

孱”？是绣花的一种针法：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

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由深到淡，不露痕迹，不像娘那一代绣

的花是平针，深浅之间，界限分明，一道一道的。小英子就像个

圆猿圆

书僮，又像个参谋：

“画一朵石榴花！”

“画一朵栀子花！”

她把花掐来，明海就照着画。

到后来，凤仙花、石竹子、水蓼、淡竹叶、天竺果子、腊梅

花，他都能画。

大娘看着也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

“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

小英子捺住他的肩膀，说：

“快叫！快叫！”

小明子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从此就叫小英子的娘做干娘。

大英子绣的三双鞋，三十里圆都传遍了。很多姑娘都走路坐

船来看。看完了，就说：“啧啧啧，真好看！这哪是绣的，这是

一朵鲜花！”她们就拿了纸来央大娘求了小和尚来画。有求画帐

檐的，有求画门帘飘带的，有求画鞋头花的。每回明子来画花，

小英子就给他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蒸一碗芋头，煎几个藕

团子。

因为照顾姐姐赶嫁妆，田里的零碎生活小英子就全包了。她

的帮手，是明子。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

子、打场了。这几茬重活，自己一家是忙不过来的。这地方兴换

工。排好了日期，几家顾一家，轮流转。不收工钱，但是吃好

的。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干活时，敲着锣鼓，唱

着歌，热闹得很。其余的时候，各顾各，不显得紧张。

薅三遍草的时候，秧已经很高了，低下头看不见人。一听见

非常脆亮的嗓子在一片浓绿里唱：

栀子哎花哎六瓣头哎⋯⋯

姐家哎门前哎一道桥哎⋯⋯

猿猿圆

明海就知道小英子在哪里，三步两步就赶到，赶到就低头薅

起草来。傍晚牵牛“打汪”，是明子的事。———水牛怕蚊子。这

里的习惯，牛卸了轭，饮了水，就牵到一口和好泥水的“ 汪”

里，由它自己打滚扑腾，弄得全身都是泥浆，这样蚊子就咬不透

了。高田上水，只要一挂十四轧的水车。两个人车半天就够了。

明子和小英子就伏在车杠上，不紧不慢地踩着车轴上的拐子，轻

轻地唱着明海向三师父学来的各处山歌。打场的时候，明子能替

赵大伯一会，让他回家吃饭。———赵家自己没有场，每年都在荸

荠庵外面的场上打谷子。他一扬鞭子，喊起了打场号子：

“格当———”

这打场号子有音无字，可是九转十三弯，比什么山歌号子都

好听。赵大娘在家，听见明子的号子，就侧起耳朵：

“这孩子这条嗓子！”

连大英子也停下针线：

“真好听！”

小英子非常骄傲地说：

“一十三省数第一！”

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

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

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叫“寒蛇”，听纺纱婆

子不停地纺纱，“———”，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小英子说。

这里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

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

⋯⋯

“”荸荠，这是小英最爱干的生活。秋天过去了，她净场

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

源猿圆

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哗地响，小英子最爱捋着玩———荸荠

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溜溜的泥里踩着，———哎，一

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

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

脚。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

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

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

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

了。

⋯⋯

明子常搭赵家的船进城，给庵里买香烛，买油盐。闲时是赵

大伯划船；忙时是小英子去，划船的是明子。

从庵赵庄到县城，当中要经过一片很大的芦花荡子。芦苇长

得密密的，当中一条水路，四边不见人。划到这里，明子总是无

端端地觉得心里很紧张，他就使劲地划桨。

小英子喊起来：

“明子！明子！你怎么啦？你发疯啦？为什么划得这么快？”

⋯⋯

明海到善因寺去受戒。

“你真的要去烧戒疤呀？”

“真的。”

“好好的头皮上烧十二个洞，那不疼死啦？”

“咬咬牙。舅舅说这是当和尚的一大关，总要过的。”

“不受戒不行吗？”

“不受戒的是野和尚。”

缘猿圆

“受了戒有啥好处？”

“受了戒就可以到处云游，逢寺挂褡。”

“什么叫‘挂褡’？”

“就是在庙里住，有斋就吃。”

“不把钱？”

“不把钱。有法事，还得先尽外来的师父。”

“怪不得都说，‘ 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就凭头上这几个戒

疤？”

“还要有一份戒牒。”

“闹半天，受戒就是领一张和尚的合格文凭呀！”

“就是！”

“我划船送你去。”

“好。”

小英子早早就把船划到荸荠庵门前。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兴

奋得很。她充满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善因寺这座大庙，看看受戒

是个啥样子。

善因寺是全县第一大庙，在东门外，面临一条水很深的护城

河，三面都是大树，寺在树林子里，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

金碧辉煌的屋顶，不知道有多大。树上到处挂着“ 谨防恶犬”

的牌子。这寺里的狗出名的厉害。平常不大有人进去。放戒期

间，任人游看，恶狗都锁起来了。

好大一座庙！庙门的门坎比小英子的胳膝都高。迎门矗着两

块大牌，一边一块，一块写斗大两个大字：“ 放戒”，一块是：

“禁止喧哗”。这庙里果然是气象庄严，到了这里谁也不敢大声

咳嗽。明海自去报名办事，小英子就到处看看。好家伙，这哼哈

二将、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才装修不久。天井

有二亩地大，铺着青石，种着苍松翠柏。“ 大雄宝殿”，这才真

是个“大殿”！一进去，凉嗖嗖的。到处都是金光耀眼。释迦牟

远猿圆

尼佛坐在一个莲花座上。单是莲座，就比小英子还高。抬起头来

也看不全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微微闭着的嘴唇和胖敦敦的下巴。

两边的两根大红蜡烛，一搂多粗。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着鲜花、

绒花、绢花，还有珊瑚树、玉如意、整棵的大象牙。香炉里烧着

檀香。小英子出了庙，闻着自己的衣服都是香的，挂了好些幡。

这些幡不知是什么缎子的，那么厚重，绣的花真细。这么大一口

磬，里头能装五担水！这么大一个木鱼，有一头牛大，漆得通红

的。她又去转了转罗汉堂，爬到千佛楼上看了看。真有一千个小

佛！她还跟着一些人去看了看藏经楼。藏经楼没有什么看头，都

是经书！妈！逛了这么一圈，腿都酸了。小英子想起还要给家

里打油，替姐姐配丝线，给娘买鞋面布，给自己买两个坠围裙飘

带的银蝴蝶，给爹买旱烟，就出庙了。

等把事情办齐，晌午了。她又到庙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

粥。好大一个“膳堂”，坐得下八百个和尚。吃粥也有这样多讲

究：正面法座上摆着两个锡胆瓶，里面插着红绒花，后面盘膝坐

着一个穿了大红满金绣袈裟的和尚，手里拿了戒尺。这戒尺是要

打人的。哪个和尚吃粥吃出了声音，他下来就是一戒尺。不过他

并不真的打人，只是做个样子。真稀奇，那么多的和尚吃粥，竟

然不出一点声音！她看见明子也坐在里面，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

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哗，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走

啦！”她看见明子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就不管很多人都朝

自己看，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小英子就去看明子。她知道明子受戒是第三

天半夜，———烧戒疤是不许人看的。她知道要请老剃头师傅剃

头，要剃得横摸顺摸都摸不出头茬子，要不然一烧，就会“走”

了戒，烧成了一片。她知道是用枣泥子先点在头皮上，然后用香

头子点着。她知道烧了戒疤就喝一碗蘑菇汤，让它“发”，还不

能躺下，要不停地走动，叫做“ 散戒”。这些都是明子告诉她

苑猿圆

的。明子是听舅舅说的。

她一看，和尚真在那里“ 散戒”，在城墙根底下的荒地里。

一个一个，穿了新海青，光光的头皮上都有十二个黑点子。———

这黑疤掉了，才会露出白白的、圆圆的“戒疤”。和尚都笑嘻嘻

的，好像很高兴。她一眼就看见了明子。隔着一条护城河，就喊

她：

“明子！”

“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吗？”

“疼。”

“现在还疼吗？”

“现在疼过去了”

“你哪天回去？”

“后天。”

“上午？下午？”

“下午。”

“我来接你！”

“好”

⋯⋯

小英子把明海接上船。

小英子这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黑洋纱的裤子，赤

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栀子花，一边插

着一朵石榴花。她看见明子穿了新海青，里面露出短褂子的白领

子，就说：“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

他们一人一桨把。小英子在中舱，明子扳艄，在船尾。

愿猿圆

她一路问了明子很多话，好像一年没有看见了。

她问，烧戒疤的时候，有人哭吗？喊吗？

明子说，没有人哭，只是不住地念佛。有个山东和尚骂人：

“俺日你奶奶！俺不烧了！”

她问善因寺的方丈石桥是相貌和声音都很出众吗？

“是的。”

“说他的方丈比小姐的绣房还讲究？”

“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绣花的。”

“他屋里很香？”

“很香。他烧的是伽楠香，贵得很。”

“听说他会诗，会画画，会写字？”

“会。庙里走廊两头的砖额上，都刻着他写的大字。”

“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九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你没看见？”

“我怎么看见？我关在庙里。”

明子告诉她，善因寺一个老和尚告诉他，寺里有意选他当沙

弥尾，不过还没有定，要等主事的和尚商议。

“什么叫‘沙弥尾？’”

“放一堂戒，要选出一个沙弥头，一个沙弥尾。沙弥头要老

成，要会念很多经。沙弥尾要年轻，聪明，相貌好。”

“当了沙弥尾跟别的和尚有什么不同？”

“沙弥头，沙弥尾，将来都能当方丈。现在的方丈退居了，

就当。石桥原来就是沙弥尾。”

怨猿圆

“你当沙弥尾吗？”

“还不一定哪。”

“你当方丈，管善因寺？管这么大一个庙？”

“还早呐！”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

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

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

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枝小蜡

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

白花。惊起一只青桩（ 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

了。

员怨愿园年 愿月 员圆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园源圆

【注释】

①汪曾祺（员怨圆园—员怨怨怨），中国现当代著名文学家，有《 邂

逅集》、《羊舍小文》、《晚饭花集》、《蒲桥集》 等短篇小说和散

文小品，尤以短篇小说享誉文坛。其小说在现代人文精神和艺术

品格上对当代文学都具有典范意义。《受戒》、《大淖记事》 为其

代表作。

员源圆

【提示】

小说叙述的是小和尚明海与天真的农家少女小英子之间纯朴

直率的爱情故事。在荸荠庵里既没有神秘幽玄的气氛，也无矫揉

虚伪的清规戒律，在这特定的文化氛围中，作者捕捉了少男少女

之间隐秘、微妙的感情，向读者展示了一片自由灵性的天地。小

英子和明海的情感纯净如水，在磨墨绘画、栽秧薅草、割稻打

场，“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中彼此产生了纯真的

依恋。特定的氛围和人物形象生生相息，和谐统一，这是小说的

第一大特点。小说的第二个特点是具有生动传神的细节描写。小

英子如水一般清丽明净，当她妈要明海当干儿子时，她禁不住捺

住他的肩膀说：“快叫！快叫！” 当明海喊起打场号子时，她非

常骄傲地说：“一十三省数第一！” 寥寥数笔把少女的天真纯情

描绘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小英子挖荸荠和明海看小英子脚印的细

节描绘可堪称绝唱。小英子“ 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

的脚，”何等的率直与大胆。明海傻乎乎地看着小英子留在田埂

上的脚印，顿时，“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

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这又何尝不

是钟情少年的心灵之语。其三是浓淡相宜而富于生活本色的风俗

画。小说中荸荠庵的佛门生活、田园风情、湖光水波无不切合主

人公自然率直的生命情态，使风俗画不再仅仅是人物生存的一种

背景，更重要的是人物情感、性格的诗意呈现。其四是富于暗示

力的空白艺术。作家从中国传统诗画中汲取了营养，既体现出小

说禅宗的文化氛围，也给予读者巨大的再创造空间。小说结尾处

恰如撞钟，“清音有余”。当小英子向明海表明心迹后，两人飞

快地把船划进芦苇荡，作者这样描绘：“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

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红线⋯⋯” 这是灵肉相融无间

的绝妙图景，作家表现得简洁而富于暗示力，让读者在想象中体

会到人生的美丽与纯朴。

圆源圆

透明的红萝卜（节选）①

莫言

夜里，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场雷阵雨。清晨上工时，人们看到

工地上的石头子儿被洗得干干净净，沙地被拍打得平平整整。闸

下水槽里的水增了两，水面蓝汪汪地映出天上残余的乌云。天

气仿佛一下子冷了，秋风从桥洞里穿过来，和着海洋一样的黄麻

地里的之声，使人感到从心里往外冷。老铁匠穿上了他那件

亮甲似的棉袄，棉袄的扣子全掉光了，只好把两扇襟儿交错着掩

起来，拦腰捆上一根红色胶皮电线。黑孩还是只穿一条大裤头

子，光背赤足，但也看不出他有半点瑟缩。他原来扎腰的那根布

条儿不知是扔了还是藏了，他腰里现在也扎着一节红胶皮电线。

他的头发这几天像发疯一样地长，已经有二寸长，头发根根竖

起，像刺猬的硬毛。民工们看着他赤脚踩着石头上积存的雨水走

过工地，脸上都表现出怜悯加敬佩的表情来。

“冷不冷？”老铁匠低声问。

黑孩惶惑地望着老铁匠，好像根本不理解他问话的意思。

“问你哩！冷吗？”老铁匠提高了声音。惶惑的神色从他眼里消

失了，他垂下头，开始生火。他左手轻拉风箱，右手持煤铲，眼

睛望着燃烧的麦秸草。老铁匠从草铺上拿起一件油腻腻的褂子给

黑孩披上。黑孩扭动着身体，显出非常难受的样子。老铁匠一离

开，他就把褂子脱下来，放回到铺上去。老铁匠摇摇头，蹲下去

抽烟。

猿源圆

“黑孩，怪不得你死活不离开铁匠炉，原来是图着烤火暖和

哩，妈的，人小心眼儿不少。” 小铁匠打了一个百无聊赖的呵

欠，说。

工地上响起哨子声，刘副主任说，全体集合。民工们集合到

闸前向阳的地方，男人抱着膀子，女人纳着鞋底子。黑孩偷觑着

第七个桥墩上的石缝，心里忐忑不安。刘副主任说，天就要冷，

因此必须加班赶，争取结冰前浇完混凝土底槽。从今天起每晚七

点到十点为加班时间，每人发给半斤粮，两毛钱。谁也没提什么

意见。二百多张脸上各有表情。黑孩看到小石匠的白脸发红发

紫，姑娘的红脸发灰发白。

当天晚上，滞洪闸工地上点亮了三盏气灯。气灯发着白炽刺

眼的光，一盏照耀石匠们的工场，一盏照着妇女们砸石子儿的地

方。妇女们多数有孩子和家务，半斤粮食两毛钱只好不挣。灯下

只围着十几个姑娘。她们都离村较远，大着胆子挤在一个桥洞里

睡觉，桥洞两头都堵上了闸板，只在正面留了个洞，钻进钻出。

菊儿姑娘有时钻桥洞，有时去村里睡（ 村里有她一个姨表姐，

丈夫在县城当临时工，有时晚上不回家睡，表姐就约她去作

伴）。第三盏气灯放在铁匠炉的桥洞里，照着老年青年和少年。

石匠工场上锤声丁当，钢钻子啃着石头，不时迸出红色的火星。

石匠们干得还算卖劲，小石匠脱掉夹克衫，大红运动衣像火炬一

样燃烧着。姑娘们围灯坐着，产生许多美妙联想。有时嘎嘎大

笑，有时窃窃私语，砸石子的声音零零落落。在她们发出的各种

声音的间隙里，充填着河上的流水声。菊儿放下锤子，悄悄站起

来，向河边走去。灯光把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沙地上。“当心被

光棍子把你捉去。”一个姑娘在菊儿身后说。菊儿很快走出灯光

的圈子。这时她看到的灯光像几个白亮亮的小刺球，球刺儿伸到

她面前停住了，刺尖儿是红的、软的。后来她又迎着灯光走上

去。她忽然想去看看黑孩在干什么，便躲避着灯光，闪到第一个

源源圆

桥墩的暗影里。

她看到黑孩儿像个小精灵一样活动着，雪亮的灯光照着他赤

裸的身体，像涂了一层釉彩。仿佛这皮肤是刷着铜色的陶瓷橡

皮，既有弹性又有韧性，撕不烂也扎不透。黑孩似乎胖了一点

点，肋条和皮肤之间疏远了一些。也难怪么，每天中午她都从伙

房里给他捎来好吃的。黑孩很少回家吃饭，只是晚上回家睡觉，

有时候可能连家也不回———姑娘有天早晨发现他从桥洞里钻出

来，头发上顶着麦秸草。黑孩双手拉着风箱，动作轻柔舒展，好

像不是他拉着风箱而是风箱拉着他。他的身体前倾后仰，脑袋像

在舒缓的河水中漂动着的西瓜，两只黑眼睛里有两个亮点上下起

伏着，如萤火虫优雅地飞动。

小铁匠在铁钻子旁边以他一贯的姿势立着，双手拄着锤柄，

头歪着，眼睛瞪着，像一只深思熟虑的小公鸡。

老铁匠从炉子里把一支烧熟的大钢钻夹了出来，黑孩把另一

支坏钻子捅到大钢钻腾出的位置上。烧透的钢钻白里透着绿。老

铁匠把大钢钻放到铁砧上，用小叫锤敲钻子边，小铁匠懒洋洋地

抄起大锤，像抡麻秆一样抡起来，大锤轻飘飘地落在钢钻子上，

钢花立刻光彩夺目地向四面八方飞溅。钢花碰到石壁上，破碎成

更多的小钢花落地，钢花碰到黑孩微微凸起的肚皮，软绵绵的弹

回去，在空中画出一个个漂亮的半圆弧，坠落下去。钢花与黑孩

肚皮相撞以及反弹后在空中飞行时，空气摩擦发热发声。打过第

一锤，小铁匠如同梦中猛醒一般 绷紧骨肉，他的动作越来越快，

姑娘看到石壁上一个怪影在跳跃，耳边响彻“ 咣、咣、咣、咣”

的钢铁声。小铁匠塑铁成形的技术已经十分高超，老铁匠右手的

小叫锤只剩下干敲砧子边的份儿。至于该打钢钻的什么地方，小

铁匠是一目了然。老铁匠翻动钢钻，眼睛和意念刚刚到了钢钻的

某个需要锻打的部位，小铁匠的重锤就敲上去了，甚至比他想的

还要快。

缘源圆

姑娘目瞪口呆地欣赏着小铁匠的好手段，同时也忘不了看着

黑孩和老铁匠。打得最精彩的时候，是黑孩最麻木的时候（ 他

连眼睛都闭上了，呼吸和风箱同步），也是老铁匠最悲哀的时

候，仿佛小铁匠不是打钢钻而是打他的尊严。

钢钻锻打成形，老铁匠背过身去淬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

铁匠一眼，两个嘴角轻蔑地往下撇了撇。小铁匠直勾勾地看着师

傅的动作。姑娘看到老铁匠伸出手试试桶里的水，把钻子举起来

看了看，然后身体弯着像对虾，眼瞅着桶里的水，把钻子尖儿轻

轻地、试试探探地触及水面，桶里水“ 咝咝” 地响着，一股很

细的蒸气窜上来，笼罩住老铁匠的红鼻子。一会儿，老铁匠把钢

钻提起来举到眼前，像穿针引线一样瞄着钻子尖，好像那上边有

美妙的画图，老头脸上神采飞扬，每条皱纹里都溢出欣悦。他好

像得出一个满意答案似地点点头，把钻子全淹到水里，蒸气轰然

上升，桥洞里形成一个小小的蘑菇烟云。气灯光变得红殷殷的，

一切全都朦胧晃动。雾气散尽，桥洞里恢复平静，依然是黑孩梦

幻般拉风箱，依然是小铁匠公鸡般冥思苦想，依然是老铁匠如枣

者脸如漆者眼如屎克螂者臂上疤痕。

老铁匠又提出一支烧熟的钢钻，下面是重复刚才的一切，一

直到老铁匠要淬火时，情况才发生了一些变化。老铁匠伸手试水

温。加凉水。满意神色。正当老铁匠要为手中的钻子淬火时，小

铁匠耸身一跳到了桶边，非常迅速地把右手伸进了水桶。老铁匠

连想都没想，就把钢钻戳到小伙子的右小臂上。一股烧焦皮肉的

腥臭味儿从桥洞里飞出来，钻进姑娘的鼻孔。

小铁匠“ 嗷” 地号叫一声，他直起腰，对着老铁匠恶狠狠

地笑着，大声喊：“师傅，三年啦！”

老铁匠把钢钻扔在桶里，桶里翻滚着热浪头，蒸气又一次弥

漫桥洞。姑娘看不清他们的脸子，只听到老铁匠在雾中说：“记

住吧！”

远源圆

没等烟雾散尽她就跑了，她使劲捂住嘴，有一股苦涩的味儿

在她胃里翻腾着。坐在石堆前，旁边一个姑娘调皮地问她：“菊

儿，这一大会儿才回去，是跟着大青年钻黄麻地了吧？” 她没有

回答，听凭着那个姑娘奚落。她用两个手指捏着喉咙，极力不让

自己发出声音。

收工的哨声响了。三个钟头里姑娘恍惚在梦幻中。“想汉子

了吗？菊儿？”“走吧，菊儿。”她们招呼着她。她坐着不动，看

着灯光下憧憧的人影。

“菊子，”小石匠板板整整地站在她身后说，：“ 你表姐让我

捎信给你，让你今夜去作伴，咱们一道走吗？”

“走吗？你问谁呢？”

“你怎么啦？是不是冻病啦？”

“你说谁冻病啦？”

“说你哩！”

“别说我。”

“走吗？”

“走。”

石桥下水声响亮，她站住了。小石匠离她只有一步远。她回

过头去，看到滞洪闸西边第一个桥洞还是灯火通明，其他两盏气

灯已经熄灭。她朝滞洪闸工地走去。

“找黑孩吗？”

“看看他。”

“我们一块去吧，这小混蛋，别迷迷糊糊掉下桥。”

菊子感觉到小石匠离自己很近了，似乎能听到他“ 砰砰”

的心跳声。走着，走着。她的头一倾斜，立刻就碰到小石匠结实

的肩膀，她又把身子往后一仰，一只粗壮的胳膊便把她揽住了。

小石匠把自己一只大手捂在姑娘窝窝头一样的乳房上，轻轻地按

摩着，她的心在乳房下像鸽子一样乱扑棱。脚不停地朝着闸下

苑源圆

走，走进亮圈前，她把他的手从自己胸前移开。他通情达理地松

开了她。

“黑孩！”她叫。

“黑孩！”他也叫。

小铁匠用只眼看着她和他，腮帮子抽动一下。老铁匠坐在自

己的草铺上，双手端着烟袋，像端着一杆盒子炮。他打量了一下

深红色的菊子和淡黄色的小石匠，疲惫而宽厚地说：“ 坐下等

吧，他一会儿就来。”

⋯⋯黑孩提着一只空水桶，沿着河堤往上爬。收工后，小铁

匠伸着懒腰说：“饿死啦。黑孩，提上桶，去北边扒点地瓜，拔

几个萝卜来，我们开夜餐。”

黑孩睡眼迷蒙地看看老铁匠。老铁匠坐在草铺上，像只羽毛

凌乱的败阵公鸡。

“瞅什么？狗小子，老子让你去尽管去。” 小铁匠腰挺得笔

直，脖子一抻一抻地说。他用眼扫了一下瘫坐在铺上的师傅。胳

膊上的烫伤很痛，但手上愉快的感觉完全压倒了臂上的伤痛，那

个温度可是绝对的舒适绝对的妙。

黑孩拎起一只空水桶，踢踢踏踏往外走。走出桥洞，仿佛

“忽通”一声掉下了井，四周黑得使他的眼睛里不时迸出闪电一

样的虚光，他胆怯地蹲下去，闭了一会眼睛。当他睁开眼睛时，

天色变淡了，天空中的星光暖暖地照着他，也照着瓦灰色的大地

⋯⋯

河堤上的紫穗槐枝条交叉伸展着，他用一只手分拨着枝条，

仄着肩膀往上走。他的手捋着混漉漉的枝条和枝条顶端一串串结

实饱满的树籽，微带苦涩的槐枝味儿直往他面上扑。他的脚忽然

碰到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脚下响起一声“唧喳”，没及他

想起这是只花脸鹌，这只花脸鹌就懵头转向地飞起来，像一块黑

石头一样落到堤外的黄麻地里。他惋惜地用脚去摸花脸鹌适才趴

愿源圆

窝的地方，那儿很干燥，有一簇干草，草上还留着鸟儿的体温。

站在河堤上，他听到姑娘和小石匠喊他。他拍了一下铁桶，姑娘

和小石匠不叫了。这时他听到了前边的河水明亮地向前流动着，

村子里不知哪棵树上有只猫头鹰凄厉地叫了一声。后娘一怕天打

雷，二怕猫头鹰叫。他希望天天打雷，夜夜有猫头鹰在后娘窗前

啼叫。槐枝上的露水把他的胳膊濡湿了，他在裤头上擦擦胳膊。

穿过河堤上的路走下堤去。这时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东西非

常清楚，连咖啡色的泥土和紫色的地瓜叶儿的细微色调差异也能

分辨。他在地里蹲下，用手扒开瓜垅儿，把地瓜撕下来，“丁丁

当当”地扔到桶里。扒了一会儿，他的手指上有什么东西掉下，

打得地瓜叶儿哆嗦着响了一声。他用右手摸摸左手，才知道那个

被打碎的指甲盖儿整个儿脱落了。水桶已经很重，他拐着水桶往

北走。在萝卜地里，他一个挨一个地拔了六个萝卜，把缨儿拧掉

扔在地上，萝卜装进水桶⋯⋯

“你把黑孩弄到哪儿去了？”小石匠焦急地问小铁匠。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儿子！”小铁匠说。

“黑孩呢？”姑娘两只眼盯着小铁匠一只眼问。

“等等，他扒地瓜去了。你别走，等着吃烤地瓜。” 小铁匠

温和地说。

“你让他去偷？”

“什么叫偷？只要不拿回家去就不算偷！” 小铁匠理直气壮

地说。

“你怎么不去扒？”

“我是他师傅。”

“狗屁！”

“狗屁就狗屁吧！”小铁匠眼睛一亮，对着桥洞外骂道：“黑

孩，你他妈的去哪里扒地瓜？是不是到了阿尔巴尼亚？”

黑孩歪着肩膀，双手提着桶鼻子，趔趔趄趄地走进桥洞。他

怨源圆

浑身粘满了泥土，像在地里打过滚一样。

“哟，我的儿！真够下狠的了，让你去扒几个，你扒来一

桶！”小铁匠高声地埋怨着黑孩，说：“去，把萝卜拿到池子里

洗洗泥。”

“算了，你别指使他了。”姑娘说，“你拉火烤地瓜，我去洗

萝卜。”

小铁匠把地瓜转着圈子垒在炉火旁，轻松地拉着火。菊子把

萝卜提回来，放在一块干净石头上。一个小萝卜滚下来，沾了一

身铁屑停在小石匠脚前，他弯腰把它捡起来。

“拿来，我再去洗洗。”

“算了，光那五个萝卜就尽够吃了。” 小石匠说着，顺手把

那个小萝卜放在铁砧子上。

黑孩走到风箱前，从小铁匠手里把风箱拉杆接过来。小铁匠

看了姑娘一眼，对黑孩说：“ 让你歇歇哩，狗日的。闲着手痒

痒？好吧，给你，这可不怨我，慢着点拉，越慢越好，要不就烤

糊了。”

小石匠和菊子并肩坐在桥洞的西边石壁前。小铁匠坐在黑孩

后边。老铁匠面南坐在北边铺上，烟锅里的烟早烧透了，但他还

是双手捧烟袋，双肘支在膝盖上。

夜已经很深了，黑孩温柔地拉着风箱，风箱吹出的风犹如婴

孩的鼾声。河上传来的水声越加明亮起来，似乎它既有形状又有

颜色，不但可闻，而且可见。河滩上影影绰绰，如有小兽在追

逐，尖细的趾爪踩在细沙上，声音细微如同毳毛纤毫毕现，有一

根根又细又长的银丝儿，刺透河的明亮音乐穿过来。闸北边的黄

麻地里，“泼刺刺”一声响，麻秆儿碰撞着，摇晃着，好久才平

静。全工地上只剩下这盏气灯了，开初在那两盏气灯周围寻找过

光明的飞虫们，经过短暂的迷惘之后，一齐麇集到铁匠炉边来，

为了追求光明，把气灯的玻璃罩子撞得“ 哗哗啪啪” 响。小石

园缘圆

匠走到气灯前，捏着气杆，“噗唧噗唧” 打气。气灯玻璃罩破了

一个洞，一只蝼蛄猛地撞进去，炽亮的石棉纱罩撞掉了，桥洞里

一团黑暗。待了一会儿，才能彼此看清嘴脸。黑孩的风箱把炉火

吹得如几片柔软的红绸布在抖动，桥洞里充溢着地瓜熟了的香

味。小铁匠用铁钳把地瓜挨个翻动一遍。香味愈来愈浓，终于，

他们手持地瓜红萝卜吃起来。扒掉皮的地瓜白气袅袅，他们一口

凉，一口热，急一口，慢一口，咯咯吱吱，唏唏溜溜，鼻尖上吃

出汗珠。小铁匠比别人多吃了一个萝卜两个地瓜。老铁匠一点也

没吃，坐在那儿如同石雕。

“黑孩，回家吗？”姑娘问。

黑孩伸出舌头，舔掉唇上残留的地瓜渣儿，他的小肚子鼓鼓

的。

“你后娘能给你留门吗？”小石匠说，“钻麦秸窝儿吗？”

黑孩咳嗽了一声。把一块地瓜皮扔到炉火里，拉了几下风

箱，地瓜皮卷曲，燃烧，桥洞里一股焦糊味。

“烧什么你？小杂种，”小铁匠说：“别回家，我收你当个干

儿吧，又是干儿又是徒弟，跟着我闯荡江湖，保你吃香的喝辣

的。”

小铁匠一语未了，桥洞里响起凄凉亢奋的歌唱声。小石匠浑

身立时爆起一层幸福的鸡皮疙瘩，这歌词或是戏文他那天听过一

个开头：

“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跟着你闯荡江

湖，风餐露宿，受尽了世上千般苦———”

老头子把脊梁靠在闸板上，从板缝里吹进来的黄麻地里的风

掠过的头顶，他头顶上几根花白的毛发随着炉里跳动不止的煤火

轻轻颤动。他的脸无限感慨，腮上很细的两根咬肌像两条蚯蚓一

样蠕动着，双眼恰似两粒燃烧的炭火。

“⋯⋯你全不念三载共枕，如云如雨，一片恩情，当作粪

员缘圆

土。奴为你夏夜打扇，冬夜暖足，怀中的香瓜，腹中的火炉⋯⋯

你骏马高官，良田千亩，丢弃奴家招赘相府，我我我我是苦命的

奴呀⋯⋯”

姑娘的心高高悬着，嘴巴半张开，睫毛也不眨动一下地瞅着

老铁匠微微仰起的表情无限丰富的脸和他细长的脖颈上那个像水

银珠一样灵活的上下移动着的喉结。凄婉艾怨的旋律如同秋雨抽

打着她心中的田地，她正要哭出来时，那旋律又变得昂扬壮丽浩

渺无边，她的心像风中的柳条一样飘荡着，同时，有一种麻酥酥

的感觉从脊椎里直冲到头顶，于是她的身体非常自然地歪在小石

匠肩上，双手把玩着小石匠那只厚茧重重的大手，眼里泪光点

点，身心沉浸在老铁匠的歌里，意里。老铁匠的瘦脸上焕发出夺

目的光彩，她仿佛从那儿发现了自己像歌声一样的未来⋯⋯

小石匠怜爱地用胳膊揽住姑娘，那只大手又轻轻地按在姑娘

硬邦邦的乳房上。小铁匠坐在黑孩背后，但很快他就坐不住了，

他听到老铁匠像头老驴一样叫着，声音刺耳，难听。一会儿，他

连驴叫声也听不到了。他半蹲起来，歪着头，左眼几乎竖了起

来，目光像一只爪子，在姑娘的脸上撕着，抓着。小石匠温存地

把手按到姑娘胸脯上时，小铁匠的肚子里燃起了火，火苗子直冲

到喉咙，又从鼻孔里、嘴巴里喷出来。他感到自己蹲在一根压缩

的弹簧上，稍一松神就会被弹射到空中，与滞洪闸半米厚的钢筋

混凝土桥面相撞，他忍着，咬着牙。

黑孩双手扶着风箱杆儿，炉中的火已经很弱了，一绺蓝色火

苗和一绺黄色火苗在煤结上跳跃着，有时，火苗儿被气流托起

来，离开炉面很高，在空中浮动着，人影一晃动，两个火苗又落

下去。孩子目中无人，他试图用一只眼睛盯住一个火苗，让一只

眼黄一只眼蓝，可总也办不到，他没法把双眼视线分开。于是他

懊丧地从火上把目光移开，左右巡睃着，忽然定在了炉前的铁砧

上。铁砧踞伏着，像只巨兽。他的嘴第一次大张着，发出一声感

圆缘圆

叹（感叹声淹没在老铁匠高亢的歌声里）。黑孩的眼睛原本大而

亮，这时更变得如同电光源。他看到了一幅奇特美丽的图画：光

滑的铁砧子，泛着青幽幽蓝幽幽的光。泛着青蓝幽幽光的铁砧子

上，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红萝卜的形状和大小都像一个大个阳

梨，还拖着一条长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须须像金色的羊毛。红萝

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苞孕着活泼的银

色液体。红萝卜的线条流畅优美，从美丽的弧线上泛出一圈金色

的光芒。光芒有长有短，长的如麦芒，短的如睫毛，全是金色，

⋯⋯老铁匠的歌唱被推出去很远很远，像一个小蝇子的嗡嗡声。

他像个影子一样飘过风箱，站在铁砧前，伸出了粘满泥土煤屑、

挨过砸伤烫伤的小手，小手抖抖索索⋯⋯当黑孩的手就要捉住小

萝卜时，小铁匠猛地窜起来，他踢翻了一个水桶，水汩汩地流

着，渍湿了老铁匠的草铺。他一把将那个萝卜抢过来，那只独眼

充着血：“ 狗日的！公狗！母狗！，你也配吃萝卜？老子肚里着

火，嗓里冒烟，正要它解渴！”小铁匠张开牙齿焦黑的大嘴就要

啃那个萝卜。黑孩以少有的敏捷跳起来，两只细胳膊插进小铁匠

的臂弯里，身体悬空一挂，又嘟噜滑下，萝卜落到了地上。小铁

匠对准黑孩的屁股踢了一脚，黑孩一头扎到姑娘怀里，小石匠大

手一翻，稳稳地托住了他。

老铁匠停下了嘶哑的歌喉，慢慢地站起来。姑娘和小石匠也

站起来。六只眼睛一起瞪着小铁匠。黑孩头很晕，眼前的一切都

在转动。使劲晃晃头，他看到小铁匠又拿着萝卜往嘴里塞。他抓

起一块煤渣投过去，煤渣擦着小铁匠腮边飞过，碰到闸板上，落

在老铁匠铺上。

“日你娘，看我打死你！”小铁匠咆哮着。

小石匠跨前一步，说：“你要欺负孩子？”

“把萝卜还给他！”姑娘说。

“还给他？老子偏不。” 小铁匠冲出桥洞，扬起胳膊猛力一

猿缘圆

甩，萝卜带着飕飕的风声向前飞去，很久，河里传来了水面的破

裂声。

黑孩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金色的长虹，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小

石匠和姑娘中间。

【注释】

①节选自小说的第三部分。《 透明的红萝卜》 共六个部分，

约六 万 字。莫 言：军 人 作 家。员怨缘远年 出 生 于 山 东 省 高 密 县。

员怨愿员年开始文学创作。成名于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员怨愿缘年），其后发表的《 红高粱》 进一步确立了他的文学地位。有

《丰乳肥臀》、《十三步》、《金发婴儿》等长篇小说出版。

【提示】

《透明的红萝卜》展示了一个乡村少年扭曲的心灵和痛苦中

的追求。黑孩少小丧母，父亲出走，倍受继母的虐待，小小年纪

沉默寡言，犹如一个古怪的精灵。他能够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种

种苦痛，深秋时节还是穿着裤头，光着脊梁，甚至攥着烧红的钢

钻眼看着手里冒出黄烟。他以一种冷漠的接受态度来对待外界的

残酷并将之推向极端，以进行扭曲的反抗。当他握着灼热的钢钻

蹲到欺凌他的小铁匠面前，使小铁匠目瞪口呆，不敢正视这种冰

冷的残酷时，他得到了一种心理的满足和胜利。他深深地感到自

卑，但这种自卑转化为一种强烈偏狭的自尊，这使他既冷漠地对

待嘲弄和侮辱，也拒绝接受同情和爱抚。菊子姑娘是他心目中美

好希冀和神圣的象征，可他只愿在内心深处独享这份愉悦，当菊

子在众人面前公开地表示对他的怜悯和同情时，他竟在菊子的手

腕上咬了一口。当小铁匠和小石匠打架时，他出人意料地助了小

铁匠一臂之力，扳倒了一直爱护他的小石匠。由于冷酷生活的扭

曲，他的爱和恨都以一种极端和反常的方式表现出来。

源缘圆

莫言的小说带有感觉化、情绪化、意象化的特点。在这部作

品中，他几乎调动了现代小说的全部视、听、知觉形式，使作品

的容量迅速膨胀，大量主体心理体验的内容带来多层次的隐喻象

征效果。莫言小说中的感觉是朦胧的情绪性的产物，小说中的感

觉异常丰富而且具有多觉性，感觉之间互相转化。如写黑孩手攥

发红的钢钻：“他听到手里咝咝啦啦地像握着一只知了，鼻子里

也嗅到了炒猪肉的味道。”大量类似的描写使他所表现的对象获

得了很大的艺术张力。

永远的尹雪艳（节选）①

白先勇

一

尹雪艳总也不老。十几年前那一班在上海百乐门舞厅替她捧

场的五陵年少。有些天平开了顶，有些两鬓添了霜；有些来台湾

降成了铁厂、水泥厂、人造纤维厂的闲顾问，但也有少数却升成

了银行的董事长、机关里的大主管。不管人事怎么变迁，尹雪艳

永远是尹雪艳，在台北仍旧穿着她那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一

径那么浅浅地笑着，连眼角儿也不肯皱一下。

尹雪艳着实迷人。但谁也没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尹雪

艳从来不爱擦胭抹粉，有时最多在嘴唇上点着些似有似无的蜜丝

佛陀；尹雪艳也不爱穿红戴绿，天时炎热，一个夏天，她都混身

银白，净扮的了不得。不错，尹雪艳是有一身雪白的肌肤，细挑

缘缘圆

的身材，容长的脸蛋儿配着一付俏丽甜净的眉眼子，但是这些都

不是尹雪艳出奇的地方。见过尹雪艳的人都这么说，也不知是何

道理，无论尹雪艳一举手、一投足，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

别人伸个腰、蹙一下眉，难看，但是尹雪艳做起来，却又别有一

番妩媚了。尹雪艳也不多言、不多语，紧要的场合插上几句苏州

腔的上海话，又中听、又熨贴。有些荷包不足的舞客，攀不上叫

尹雪艳的台子，但是他们却去百乐门坐坐，观观尹雪艳的风采，

听她讲几句吴侬软话，心里也是舒服的。尹雪艳在舞池子里，微

仰着头，轻摆着腰，一径是那么不慌不忙地起舞着；即使跳着快

狐步，尹雪艳从来也没有失过分寸，仍旧显得那么从容，那么轻

盈，像一球随风飘荡的柳絮，脚下没有扎根似的。尹雪艳有她自

己的旋律。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

她的均衡。

尹雪艳迷人的地方实在讲不清，数不尽。但是有一点却大大

增加了她的神秘。尹雪艳名气大了，难免招忌，她同行的姊妹淘

醋心重的就到处吵起说：尹雪艳的八字带着重煞，犯了白虎，沾

上的人，轻者家败，重者人亡。谁知道就是为着尹雪艳享了重煞

的令誉，上海洋场的男士们都对她增加了十分的兴味。生活优闲

了，家当丰沃了，就不免想冒险，去闯闯这颗红遍了黄浦滩的煞

星儿。上海棉纱财阀王家的少老板王贵生就是其中探险者之一。

天天开着崭新的开德拉克，在百乐门门口候着尹雪艳转完台子，

两人一同上国际饭店二十四楼的屋顶花园去共进华美的宵夜。望

着天上的月亮及灿烂的星斗，王贵生说，如果用他家的金条儿能

够搭成一道天梯，他愿意爬上天空去把那弯月儿掐下来，插在尹

雪艳的云鬓上。尹雪艳吟吟地笑着，总也不出声，伸出她那兰花

般细巧的手，慢条斯理的将一枚枚涂着俄国乌鱼子的小月牙儿饼

拈到嘴里去。

王贵生拚命地投资，不择手段地赚钱，想把原来的财富堆成

远缘圆

三倍四倍，将尹雪艳身边那批富有的逐鹿者一一击倒，然后用钻

石玛瑙串成一根链子，套在尹雪艳的脖子上，把她牵回家去。当

王贵生犯上官商勾结的重罪，下狱枪毙的那一天，尹雪艳在百乐

门停了一宵，算是对王贵生致了哀。

最后赢得尹雪艳的却是上海金融界一位热可炙手的洪处长。

洪处长休掉了前妻，抛弃了三个儿女，答应了尹雪艳十条条件。

于是尹雪艳变成了洪夫人，住在上海法租界一幢从日本人接收过

来华贵的花园洋房里。两三个月的工夫，尹雪艳便像一株晚开的

玉梨花，在上海上流社会的场合中以压倒群芳的姿态绽发起来。

尹雪艳着实有压场的本领。每当盛宴华筵，无论在场的贵人

名媛，穿着紫貂，围着火狸，当尹雪艳披着她那件翻领束腰的银

狐大氅，像一阵三月的微风，轻盈盈的闪进来时，全场的人都好

像给这阵风薰中了一般，总是情不自禁的向她迎过来。尹雪艳在

人堆子里，像个冰雪化成的精灵，冷艳逼人，踏着风一般的步

子，看得那些绅士以及仕女们的眼睛都一齐冒出火来。这就是尹

雪艳：在兆丰夜总会的舞厅里、在兰心剧院的过道上，以及在霞

飞路上幢幢侯门官府的客堂中，一身银白，歪靠在沙发椅上，嘴

角一径挂着那流吟吟浅笑，把场合中许多银行界的经理、协理、

纱厂的老板及小开，以及一些新贵和他们的夫人们都拘到跟前

来。

可是洪处长的八字倒底软了些，没能抵得住尹雪艳的重煞。

一年丢官，两年破产，到了台北来连个闲职也没捞上。尹雪艳离

开洪处长时还算有良心，除了自己的家当外，只带走一个从上海

跟来的名厨司及两个苏州娘姨。

二

尹雪艳的新公馆落在仁爱路四段的高级住宅区里，是一幢崭

新的西式洋房，有个十分宽敞的客厅，容得下两三桌酒席。尹雪

苑缘圆

艳对她的新公馆倒是刻意经营过一番。客厅的家具是一色桃花心

红木桌椅。几张老式大靠背的沙发，塞满了黑丝面子鸳鸯戏水的

湘绣靠枕，人一坐下去就陷进了一半，倚在柔软的丝枕上，十分

舒适。到过尹公馆的人，都称赞尹雪艳的客厅布置妥贴，叫人坐

着不肯动身。打麻将有特别设备的麻将间，麻将桌、麻将灯都设

计得十分精巧。有些客人喜欢挖花，尹雪艳还特别腾出一间有隔

音设备的房间，挖花的客人可以关在里面姿意唱和。冬天有暖

炉，夏天有冷气，坐在尹公馆里，很容易忘记外面台北市的阴寒

及溽暑。客厅案头的古玩花瓶，四时都供着鲜花。尹雪艳对于花

道十分讲究，中山北路的玫瑰花店常年都送来上选的鲜货，整个

夏天，尹雪艳的客厅中都细细的透着一股又甜又腻的晚香玉。

尹雪艳的新公馆很快的便成为她旧雨新知的聚会所。老朋友

来到时，谈谈老话，大家都有一腔怀古的幽情，想一会儿当年，

在尹雪艳面前发发牢骚，好像尹雪艳便是上海百乐门时代永恒的

象征，京沪繁华的佐证一般。

“阿媛，看看干爹的头发都白光喽！侬还像枝万年青一式，

愈来愈年青！”

吴经理在上海当过银行的总经理，是百乐门的座上常客，来

到台北赋闲，在一家铁工厂挂个顾问的名义。见到尹雪艳，他总

爱拉着她半开玩笑而又不免带点自怜的口吻这样说。吴经理的头

发确实全白了，而且患着严重的风湿，走起路来，十分蹒跚，眼

睛又害沙眼，眼毛倒插，常年淌着眼泪，眼圈已经开始溃烂，露

出粉红的肉来。冬天时候，尹雪艳总把客厅里那架电暖炉移到吴

经理的脚跟前，亲自奉上一盅铁观音，笑吟吟的说道：“哪里的

话，干爹才是老当益壮呢！”

吴经理心中熨贴了，恢复了不少自信，眨着他那烂掉了睫毛

的老花眼，在尹公馆里，当众票了一出“坐宫”，以苍凉沙哑的

嗓子唱出：

愿缘圆

“我好比浅水龙，

被困在沙滩。”

尹雪艳有迷男人的功夫，也有迷女人的功夫。跟尹雪艳结交

的那班太太们，打从上海起，就背地数落她。当尹雪艳平步青云

时，这起太太们气不忿，说道：凭你怎么爬，左不过是个货腰

娘。当尹雪艳的靠山相好遭到厄运的时候，她们就叹气道：命是

逃不过的，煞气重的娘儿们到底沾惹不得。可是十几年来这起太

太们一个也舍不得离开尹雪艳，到了台北都一窝蜂似的聚到尹雪

艳的公馆里，她们不得不承认尹雪艳实在有她惊动人的地方。尹

雪艳在台北的鸿祥绸缎庄打得出七五折，在小花园里挑得出最登

样的绣花鞋 儿，红 楼 的 绍 兴 戏 码，尹 雪 艳 最 在 行，吴 燕 丽 唱

“孟丽君”的时候，尹雪艳可以拿得到免费的前座戏票，论起西

门町的京沪小吃，尹雪艳又是无一不精了。于是这起太太们，由

尹雪艳领队，逛西门町、看绍兴戏、坐在三六九里吃桂花汤圆，

往往把十几年来不如意的事儿一古脑儿抛掉，好像尹雪艳周身都

透着上海大千世界荣华的麝香一般，薰得这起往事沧桑的中年妇

人都进入半醉的状态，而不由自主都津津乐道起上海五香斋的蟹

黄面来。这起太太们常常容易闹情绪。尹雪艳对于她们都一一施

以广泛的同情，她总耐心的聆听她们的怨艾及委曲，必要时说几

句安抚的话，把她们焦躁的脾气一一熨平。

“输呀，输得精光才好呢！反正家里有老牛马垫背，我不

输，也有旁人替输！”

每逢宋太太搓麻将输了钱时就向尹雪艳带着酸意的抱怨道。

宋太太在台湾得了妇女更年期的痴肥症，体重暴增到一百八十多

磅，形态十分臃肿，走多了路，会犯气喘。宋太太的心酸话较

多，因为她先生宋协理有了外遇，对她颇为冷落，而且对方又是

一个身段苗条的小酒女。十几年前宋太太在上海的社交场合出过

一阵风头，因此她对以往的日子特别向往。尹雪艳自然是宋太太

怨缘圆

倾诉衷肠的适当人选，因为只有她才能体会宋太太那种今昔之

感。有时讲到伤心处，宋太太会禁不住掩面而泣。

“宋家阿姐，‘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又能保得住一

辈子享荣华，受富贵呢？”

于是尹雪艳便递过热毛巾给宋太太揩面，怜悯的劝说道。宋

太太不肯认命，总要抽抽搭搭的怨怼一番：

“我就不信我的命又要比别人差些！像侬吧，尹家妹妹，侬

一辈子是不必发愁的，自然有人会来帮衬侬。”

三

尹雪艳确实不必发愁，尹公馆门前车马从来也未曾断过。老

朋友固然把尹公馆当做世外桃源，一般新知也在尹公馆找到别处

稀有的吸引力。尹雪艳公馆一向维持它的气派。尹雪艳从来不肯

把它降低于上海霞飞路的排场。出入的人士，纵然有些是过了时

的，但是他们有他们的身份，有他们的派头，因此一进到尹公

馆，大家都觉得自己重要，即使是十几年前作废了的头衔，经过

尹雪艳娇声亲切的称呼起来，她如同受过诰封一般，心理上恢复

了不少的优越感。至于一般新知，尹公馆更是建立社交的好所在

了。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尹雪艳本身。尹雪艳是一个最称职

的主人。每一位客人，不分尊卑老幼，她都招呼得妥妥贴贴。一

进到尹公馆，坐在客厅中那些铺满黑丝面椅垫的沙发上，大家都

有一种宾至如归，乐不思蜀的亲切之感，因此，做会总在尹公馆

开标，请生日酒总在尹公馆开席，即使没有名堂的日子，大家也

立一个名目，凑到尹公馆成一个牌局。一年里，倒有大半的日

子，尹公馆里总是高朋满座。

尹雪艳本人极少下场，逢到这些日期，她总预先替客人们安

排好牌局，有时两桌，有时三桌。她对每位客人的牌品及癖性都

园远圆

摸得清清楚楚，因此牌搭子总配得十分理想，从来没有伤过和

气。尹雪艳本人督导着两个头干脸净的苏州娘姨在旁边招呼着。

午点是宁波年糕或者湖州粽子。晚饭是尹公馆上海名厨的京沪小

菜：金银腿、贵妃鸡、抢虾、醉蟹———尹雪艳亲自设计了一个转

动的菜牌，天天转出一桌桌精致的筵席来。到了下半夜，两个娘

姨便捧上雪白喷了明星花露水的冰面巾，让大战方酣的客人们揩

面醒脑，然后便是一碗鸡汤银丝面作了宵夜。客人们掷下的桌面

十分慷慨，每次总上两三千。赢了钱的客人固然值得兴奋，即使

输了钱的客人也是心甘情愿。在尹公馆里吃了玩了，末了还由尹

雪艳差人叫好计程车，一一送回家去。

当牌局进展激烈的当儿，尹雪艳便换上轻装，周旋在几个牌

桌之间，踏着她那风一般的步子，轻盈盈的来回巡视着，像个通

身银白的女祭司，替那些作战的人们祈祷和祭祀。

“阿媛，干爹又快输脱底喽！”

每到败北阶段，吴经理就眨着他那烂掉了睫毛的眼睛，向尹

雪艳发出讨救的哀号。

“还早呢，干爹，下四圈就该你摸清一色了。”

尹雪艳把个黑丝椅垫枕到吴经理害了风湿症的背脊上，怜恤

的安慰着这个命运乖谬的老人。

“尹小姐，你是看到的。今晚我可没打错一张牌，手气就那

么背！”

女客人那边也经常向尹雪艳发出乞怜的呼吁，有时宋太太输

急了，也顾不得身份，就抓起两颗骰子啐道：

“呸！呸！呸！勿要面孔的东西，看你霉到甚么辰光！”

尹雪艳也照例过去，用着充满同情的语调，安抚她们一番。

这个时候，尹雪艳的话就如同神谕一般令人敬畏。在麻将桌上，

一个人的命运往往不受控制，客人们都讨尹雪艳的口采来恢复信

心及加强斗志。尹雪艳站在一旁，叨着金嘴子的三个九，徐徐的

员远圆

喷着烟圈，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她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

年的、壮年的、曾经叱咤风云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客人们，狂热

的互相厮杀，互相宰割。

四

新来的客人中，有一位叫徐壮图的中年男士，是上海交通大

学的毕业生，生得品貌堂堂，高高的个儿，结实的身体，穿着剪

裁合度的西装，显得分外英挺。徐壮图是个台北市新兴的实业巨

子，随着台北市的工业化，许多大企业应运而生，徐壮图头脑灵

活，具有丰富的现代化工商管理的知识，才是四十出头，便出任

一家大水泥公司的经理。徐壮图有位贤慧的太太及两个可爱的孩

子。家庭美满，事业充满前途，徐壮图成为一个雄心勃勃的企业

家。

徐壮图第一次进入尹公馆是在一个庆生酒会上。尹雪艳替吴

经理做六十大寿，徐壮图是吴经理的外甥，也就随着吴经理来到

尹雪艳的公馆。

那天尹雪艳着实装饰了一番，穿着一袭月白短袖的织锦旗

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盘扣；脚上也是月白缎子的软底绣花

鞋，鞋尖却点着两瓣肉色的海棠叶儿。为了讨喜气，尹雪艳破例

的在右鬓簪上一朵酒杯大血红的郁金香，而耳朵上却吊着一对寸

把长的银坠子。客厅里的寿堂也布置得喜气洋洋。案上全换上才

铰下的晚香玉，徐壮图一踏进去，就嗅中一阵沁人脑肺的甜香。

“阿媛，干爹替侬带来顶顶体面的一位人客。” 吴经理穿着

一身崭新的纺绸长衫，佝着背，笑呵呵的把徐壮图介绍给尹雪艳

道，然后指着尹雪艳说：

“我这位干小姐呀，实在孝顺不过。我这个老朽三灾五难的

还要赶着替我做生。我忖忖：我现在又不在职，又不问世，这把

老骨头天天还要给触霉头的风湿症来折磨。管他折福也罢，今朝

圆远圆

我且大模大样的生受了干小姐这场寿酒再讲。我这位外甥，年轻

有为，难得放纵一回，今朝也来跟我们这群老朽一道开心开心。

阿媛是个最妥当的主人家，我把壮图交把侬，侬好好的招待招待

他吧。

“徐先生是稀客，又是干爹的令戚，自然要跟别人不同一

点。”尹雪艳笑吟吟的答道，发上那朵血红的郁金香颤巍巍的抖

动着。

徐壮图果然受到尹雪艳特别的款待。在席上，尹雪艳坐在徐

装图旁边一径殷勤的向他劝酒让菜，然后歪向他低声说道：

“徐先生，这道是我们大司傅的拿手，你尝尝，比外面馆子

做的如何？”

用完席后，尹雪艳亲自盛上一碗冰冻杏仁豆腐捧给徐壮图，

上面却放着两颗鲜红樱桃。用完席成上牌局的时候，尹雪艳经常

走到徐壮图背后看他打牌。徐壮图的牌张不熟，时常发错张子。

才是八圈，徐壮图已经输掉一半筹码。有一轮，徐壮图正当发出

一张梅花五筒的时候，突然尹雪艳从后面欠过身伸出她那细巧的

手把徐壮图的手背按住说道：

“徐先生，这张牌是打不得的。”

那一盘徐壮图便和了一付“满园花”，一下子就把输出去的

筹码赢回了大半。客人中有一个开玩笑抗议道：

“尹小姐，你怎么不来替我也点点张子，瞧瞧我也输完啦。”

“人家徐先生头一趟到我们家，当然不好意思让他吃了亏回

去的喽。”徐壮图回头看到尹雪艳朝着他满面堆着笑容，一对银

耳坠子吊在她乌黑的发脚下来回的浪荡着。

客厅中的晚香玉到了半夜，吐出一蓬蓬的浓香来。席间徐壮

图喝了不少热花雕，加上牌桌上和了那盘“ 满园花” 的亢奋，

临走时他已经有些微醺的感觉了。

“尹小姐，全得你的指教，要不然今晚的麻将一定全盘败北

猿远圆

了。”

尹雪艳送徐壮图出大门时，徐壮图感激的对尹雪艳说着。尹

雪艳站在门框里，一身白色的衣衫，双手合抱在胸前，像一尊观

世音，朝着徐壮图笑吟吟的答道：

“哪里的话，隔日徐先生来白相，我们再一道研究研究麻将

经。”

隔了两日，果然徐壮图又来到了尹公馆，向尹雪艳讨教麻将

的诀窍。

【注释】

①节选自小说的一、二、三、四小节。《永远的尹雪艳》 共

六小节，约一万五千字。白先勇（员怨猿苑—），台湾当代著名作

家。出生于广西桂林。曾在重庆、上海、南京居住过。有《 金

大奶奶》、《玉卿嫂》、《寂寞的十七岁》、《纽约客》、《谪仙记》、

《台北人》等小说集和长篇小说《 孽子》，其中《 台北人》 为其

代表作。作品主要描写对象是解放战争后期由大陆迁往台湾的各

阶层人物，反映台北上层社会的现实生活，旅居美国后转为以描

写旅美的中国知识分子的生活为主。白先勇的小说继承了我国古

典小说的优良传统，既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同时又融化了西方现

代小说的艺术技巧，为海内外所瞩目。

【提示】

尹雪艳是沦落台北的大陆人，来自上海百乐门舞厅的高级舞

女。小说追叙了这位舞女放荡荒淫的生活史，并借台北的尹公

馆，展现出当时台湾上流社会各种人物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和精

神上的崩溃。作家以冷峻，含蓄的笔调，对这些眷恋过去，重温

昔日黄金梦的贵人名媛，给予了无情的嘲笑和辛辣的讽刺。

尹雪艳是个极有个性特征的舞女形象，她姿色迷人，外艳内

源远圆

冷，口蜜腹剑，圆滑世故，又巧于心计，善于笼络人心。

这个短篇在选材上的鲜明特色是：善于以小见大，平中见

奇，小说只是截取了主人公几个极普通的生活片断，却将人物的

精神世界刻画得淋漓尽致，相当充分。小说描绘人物极见功力，

对人物肖像、衣着、神态的描写精细入微，可谓以形传神，须眉

毕现。小说中人物的对话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人物的身份、地位、

处境和神态，十分个性化。

巨翅老人（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①

韩水军摇译

赵绍天摇校

大雨连续下了三天，贝拉约夫妇在房子里打死了许许多多的

螃蟹。刚出生的婴儿整夜都在发烧，大家认为这是由于死蟹带来

的瘟疫，因此贝拉约不得不穿过水汪汪的庭院，把它们扔到海里

去。星期二以来，空气变得格外凄凉，苍天和大海连成一个灰茫

茫的混合体，海滩的细沙在三月的夜晚曾像火星一样闪闪发光，

而今却变成一片杂有臭贝壳的烂泥塘。连中午时的光线都显得那

么暗淡，使得贝拉约扔完螃蟹回来时，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有个

东西在院子深处蠕动，并发出阵阵呻吟。贝拉约一直走到很近的

地方，方才看清那是一位十分年迈的老人，他嘴巴朝下伏卧在烂

泥里，尽管死命地挣扎，依然不能站起，因为有张巨大的翅膀妨

碍着他的活动。

缘远圆

贝拉约被这恶梦般的景象吓坏了，急心跑去叫妻子埃丽森

达。这时她正在给发烧的孩子头上放置湿毛巾。他拉着妻子走到

院落深处。他们望着那个倒卧在地上的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穿戴得像个乞丐，在剃光的脑袋上仅留有一束灰发，嘴巴里

剩下稀稀落落几颗牙齿，他这副老态龙钟浑身湿透的模样使他毫

无气派可言。那对兀鹰似的巨大翅膀，十分肮脏，已经脱掉一半

羽毛，这时一动不动地搁浅在污水里。夫妻二人看得那样仔细，

那样专注，以致很快从惊愕中镇定下来，甚至觉得那老人并不陌

生。于是便同他说起话来，对方用一种难懂的方言但却是一种航

海人的好嗓音回答他们。这样他们便不再注意他的翅膀如何的别

扭，而是得出十分精辟的结论：即认为他是一位遭到台风袭击的

外轮上的孤独的遇难者。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请来一位通晓人间

生死大事的女邻居看一看。她只消一眼，便纠正了他俩的错误结

论。她说：“这是一位天使，肯定是为孩子来的，但是这个可怜

的人实在太衰老了，雷雨把他打落在地上了。”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在贝拉约家抓住了一个活生生的天

使。与那位聪明的女邻居的看法相反，他们都认为当代的天使都

是一些在一次天堂叛乱中逃亡出来的幸存者，不必用棒子去打杀

他。贝拉约手持警棍整个下午从厨房里监视着他。临睡觉前他把

老人从烂泥中拖出来，同母鸡一起圈在铁丝鸡笼里。午夜时分，

雨停了。贝拉约与埃丽森达却仍然在消灭螃蟹。过了一会儿，孩

子烧退醒了过来，想吃东西了。夫妇俩慷慨起来，决定给这位关

在笼子里的天使放上三天用的淡水和食物，等涨潮的时候再把他

赶走。天刚拂晓，夫妻二人来到院子里，他们看见所有的邻居都

在鸡笼子前面围观，毫无虔诚地戏耍着那位天使，从铁丝网的小

孔向他投些吃的东西，似乎那并不是什么神的使者，而是一头马

戏团的动物。贡萨加神父也被这奇异的消息惊动了，在七点钟以

前赶到现场。这时又来了一批好奇的人，但是他们没有黎明时来

远远圆

的那些人那样轻浮，他们对这个俘虏的前途作着各种各样的推

测。那些头脑简单的人认为他可能被任命为世界的首脑。另一些

头脑较为复杂的人，设想他可能被提升为五星上将，去赢得一切

战争。还有一些富于幻想的人则建议把他留做种子，好在地球上

培养一批长翅膀的人和管理世界的智者。在当牧师前曾是一个坚

强的樵夫的贡萨加神父来到铁丝网前，首先重温了一遍教义，然

后让人们为他打开门，他想凑近看一看那个可怜的汉子，后者在

惊慌的鸡群中倒很像一只可怜的老母鸡。他躺在一个角落里，伸

展着翅膀晒太阳，四围满是清晨来的那些人投进来的果皮和吃剩

的早点。当贡萨加神父走近鸡笼用拉丁语向他问候时，这位全然

不懂人间无礼言行的老者几乎连他那老态龙钟的眼睛也不抬一

下，嘴里只是用他的方言咕哝了点什么。神父见他不懂上帝的语

言，又不会问候上帝的使者，便产生了第一个疑点。后来他发现

从近处看他完全是个人：他身上有一种难闻的气味，翅膀的背面

满是寄生的藻类和被台风伤害的巨大羽毛，他那可悲的模样同天

使的崇高的尊严毫无共同之处。于是他离开鸡笼，通过一次简短

的布道，告诫那些好奇的人们过于天真是很危险的。他还提醒人

们：魔鬼一向善用纵情欢乐的诡计迷惑不谨慎的人。他的理由

是：既然翅膀并非区别鹰和飞机的本质因素，就更不能成为识

别天使的标准。尽管如此，他还是答应写一封信给他的主教，让

主教再写一封信给罗马教皇陛下，这样，最后的判决将来自最高

法庭。

神父的谨慎在这些麻木的心灵里毫无反响。俘获天使的消息

不胫而走，几小时之后，贝拉约的院子简直成了一个喧嚣的市

场，以至于不得不派来上了刺刀的军队来驱散都快把房子挤倒的

人群。埃丽森达弯着腰清扫这小市场的垃圾，突然她想出一个好

主意，堵住院门，向每个观看天使的人收取门票五分。

有些好奇的人来自很远的地方。还来了一个流动杂耍班；一

苑远圆

位杂技演员表演空中飞人，他在人群上空来回飞过，但是没有人

理会他，因为他的翅膀不是像天使的那样，而是像星球蝙蝠的翅

膀。地球上最不幸的病人来这里求医：一个从儿时开始累计自己

心跳的妇女，其数目字已达到不够使用的程度；一个终夜无法睡

眠的葡萄牙人受到了星星嗓音的折磨；一个梦游病者总是夜里起

来毁掉他自己醒时做好的东西；此外还有其他一些病情较轻的

人。在这场震撼地球的动乱中，贝拉约和埃丽森达尽管疲倦，却

感到幸福，因为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屋子里装满了银

钱，而等着进门的游客长队却一直伸展到天际处。

这位天使是唯一没有从这个事件中捞到好处的人，在这个临

时栖身的巢穴里，他把全部时间用来寻找可以安身的地方，因为

放在铁丝网旁边的油灯和蜡烛仿佛地狱里的毒焰一样折磨着他。

开始时他们想让他吃樟脑球，根据那位聪明的女邻居的说法，这

是天使们的特殊食品。但是他连看也不看一下，就像他根本不吃

那些信徒们给他带来的食品一样。不知道他是由于年老呢，还是

别的什么原因，最后总算吃了一点茄子泥。他唯一超人的美德好

像是耐心。特别是在最初那段时间里，当母鸡在啄食繁殖在他翅

膀上的小寄生虫时；当残废人拔下他的羽毛去触摸他的残废处

时；当缺乏同情心的人向他投掷石头想让他站起来，以便看看他

的全身的时候，他都显得很有耐心。唯一使他不安的一次是有人

用在牛身上烙印记的铁铲去烫他，他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动也不动

一下，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却突然醒过来，用一种费解的语

言表示愤怒，他眼里噙着泪水，扇动了两下翅膀，那翅膀带起的

一阵旋风把鸡笼里的粪便和尘土卷了起来，这恐怖的大风简直不

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尽管如此，很多人还是认为他的反抗不是由

于愤怒，而是由于痛苦所至。从那以后，人们不再去打扰他了，

因为大部分人懂得他的耐性不像一位塞拉芬派天使②在隐退时的

耐性，而像是在大动乱即将来临前的一小段短暂的宁静。

愿远圆

贡萨加神父向轻率的人们讲明家畜的灵感方式，同时对这个

俘获物的自然属性提出断然的见解。但是罗马的信件早就失去紧

急这一概念。时间都浪费在证实罪犯是否有肚脐眼呀，他的方言

是否与阿拉米奥人的语言有点关系呀，他是不是能在一个别针尖

上触摸很多次呀，等等上边。如果不是上帝的意旨结束了这位神

父的痛苦的话，这些慎重的信件往返的时间可能会长达几个世纪

之久。

这几天，在杂耍班的许多引人入胜的节目中，最吸引人的是

一个由于不听父母亲的话而变成蜘蛛的女孩的流动展览。看这个

女孩不仅门票钱比看天使的门票钱少，而且还允许向她提出各色

各样有关她的痛苦处境的问题，可以翻来覆去地查看她，这样谁

也不会怀疑这一可怕情景的真实性。女孩长着一个蜘蛛体形，身

长有一头羊那么大，长着一颗悲哀的少女头。但是最令人痛心的

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所讲述的不幸遭遇。她还几乎未成年时，

偷偷背着父母去跳舞，未经允许跳了整整一夜，回家路过森林

时，一个闷雷把天空划成两半，从那裂缝里出来的硫磺闪电，把

她变成了蜘蛛。她唯一的食物是那些善良人向她嘴里投的碎肉

球。这样的场面，是那么富有人情味和可怕的惩戒意义，无意中

使得那个对人类几乎看都不愿看一眼的受人歧视的天使相形见

绌。此外，为数很少的与天使有关的奇迹则反映出一种精神上的

混乱，例如什么不能恢复视力的盲人又长出三颗新的牙齿呀，不

能走路的瘫痪病人几乎中彩呀，还有什么在麻风病人的伤口上长

出向日葵来等等。

那些消遣娱乐胜于慰藉心灵的奇迹，因此早已大大降低了天

使的声誉，而蜘蛛女孩的出现则使天使完全名声扫地了。这样一

来，贡萨加神父也彻底治好了他的失眠症，贝拉约的院子又恢复

了三天阴雨连绵、螃蟹满地时的孤寂。

这家的主人毫无怨言，他们用这些收入盖了一处有阳台和花

怨远圆

园的两层楼住宅。为了防止螃蟹在冬季爬进屋子还修了高高的围

墙。窗子上也安上了铁条免得再进来天使。贝拉约还另外在市镇

附近建了一个养兔场，他永远地辞掉了他那倒霉的警官职务。埃

丽森达买了光亮的高跟皮鞋和很多色泽鲜艳的丝绸衣服，这种衣

服都是令人羡慕的贵妇们在星期天时才穿的。只有那个鸡笼没有

引起注意。有时他们也用水冲刷一下，在里面撒上些药水，这倒

并不是为了优待那位天使，而是为了防止那个像幽灵一样在这个

家里到处游荡的瘟疫。一开始，当孩子学会走路时，他们注意叫

他不要太接近那个鸡笼。但是后来他们就忘记了害怕，逐渐也习

惯了这种瘟疫。孩子还没到换牙时就已钻进鸡笼去玩了，鸡笼的

铁丝网一块一块烂掉了。天使同这个孩子也同对其他人一样，有

时也恼怒，但是他常常是像一只普通驯顺的狗一样忍耐着孩子的

恶作剧，这样一来倒使埃丽森达有更多的时间去干家务活了。不

久天使和孩子同时出了水痘。来给孩子看病的医生顺便也给这位

天使看了一下，发现他的心脏有那么多杂音，以至于使医生不相

信他还像是活着。更使这位医生震惊的是他的翅膀，竟然在这完

全是人的肌体上长的那么自然。他不理解为什么其他人不也长这

么一对。

当孩子开始上学时，这所房子早已变旧，那个鸡笼也被风雨

的侵蚀毁坏了。不再受约束的天使像一只垂死的动物一样到处爬

动。他毁坏了已播了种的菜地。他们常常用扫把刚把他从一间屋

子里赶出来，可转眼间，又在厨房里遇到他。见他同时出现在那

么多的地方，他们竟以为他会分身法。埃丽森达经常生气地大叫

自己是这个充满天使的地狱里的一个最倒霉的人。最后一年冬

天，天使不知为什么突然苍老了，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他那混浊

不清的老眼，竟然昏花到经常撞树干的地步。他的翅膀光秃秃

的，几乎连毛管都没有剩下。贝拉约用一床被子把他裹起来，仁

慈地把他带到棚屋里去睡。直到这时贝拉约夫妇才发现老人睡在

园苑圆

暖屋里过夜时整宿地发出呻吟声，毫无挪威老人的天趣可言。

他们很少放心不下，可这次他们放心不下了，他们以为天使

快死了，连聪明的女邻居也不能告诉他们对死了的天使都该做些

什么。

尽管如此，这位天使不但活过了这可恶的冬天，而且随着天

气变暖，身体又恢复了过来。他在院子最僻静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地呆了一些天。到十二月时，他的眼睛重新又明亮起来，翅膀上

也长出精大丰满的羽毛。这羽毛好像不是为了飞，倒像是临死前

的回光反照。有时当没有人理会他时，他在满天繁星的夜晚还会

唱起航海人的歌子。

一天上午，埃丽森达正在切洋葱块准备午饭，一阵风从阳台

窗子外刮进屋来，她以为是海风，若无其事的朝外边探视一下，

这时她惊奇地看到天使正在试着起飞。他的两只翅膀显得不太灵

活，他的指甲好像一把铁犁，把地里的蔬菜打坏不少。阳光下，

他那对不停地扇动的大翅膀几乎把棚屋撞翻。但是他终于飞起来

了。埃丽森达眼看着他用他那兀鹰的翅膀扇动着，飞过最后一排

房子的上空。她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他。

洋葱切完了，她还在望着他，直到消失不见为止，这时他已不再

是她生活中的障碍物，而是水天相交处的虚点。

员怨愿远年于西班牙巴塞罗那

【注释】

①加西亚·马尔克斯（员怨圆愿～ ），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

学的重要作家，主要创作小说。长篇小说《 百年孤独》 和《 家

长的没落》成就最高。员怨愿圆年马尔克斯获诺贝尔文学奖。他作

品的主要特色是：通过幻想和现实的巧妙结合，反映哥伦比亚现

实的社会生活。

员苑圆

②据天主教中的传说，天使共分四等，塞拉芬派天使为第三

等。

【提示】

伴随着巨翅老人的从天而降，这沉寂的滨海小镇喧闹了，惊

恐、疑惧、好奇、困扰⋯⋯像一场多彩的梦，但这一切又随着巨

翅老人的飘然离去而消失了，短篇小说《 巨翅老人》 给我们展

示了一幅幅怪诞而新奇的画面。小说突破了一般传统现实主义文

学的旧窠，它通过虚拟的想象，怪诞的情节，借助于神话传说中

的人物再现现实的社会生活。作家将现实和幻想巧妙地结合在一

起，开拓了一个全新的表现领域，扩大了作家再现生活的视野。

《巨翅老人》表现的仍然是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的批判的主题，但

作家把对现实社会的生活体验熔炼成神异的奇思怪想，在荒诞虚

妄的折光里，反射出敏锐的洞察力和透彻的批判力。作家把天使

巨翅老人设置在小镇居民的重重包围中，在人与神的交际中，隐

喻着现实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们既不了解天使的确切来

历，天使也无法了解人们的居心，在人和天使之间，有一道永远

也无法沟通的语言的障碍。这种情形，实际上是现实社会中人与

人思想的隔膜和感情不相通的情形的写照。马尔克斯把自己深邃

而沉重的人生体验，融化在幽默离奇的人神交往中，使人在忍俊

不禁中，品味到一种痛彻心肺的哀伤，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同时，人们对巨翅老人的残忍和不人道象征着现实生活中人与人

之间的冷酷无情，在荒诞深处潜藏着现实性和真实性，隐隐透露

着作家那深沉的、难于言表的苦涩。另外，蜘蛛女孩的情节增加

了小说的荒诞不经和神话般奇异的色调，造成一种朦胧迷茫的艺

术效果，使读者在百思始得其解的欢愉中，更深刻地体察到作者

对宗教势力的辛辣嘲讽和否定。

《巨翅老人》虽然在总体构思上是魔幻的，在情节安排上是

圆苑圆

荒诞的，在形象塑造上是神异的，但在具体的细节描写上，却是

真实、准确的。作家通过细节的精心描摹，使作品在虚幻的想象

和荒诞的事件背景下，却有一种强烈的真实感。通过这种巧妙的

结合，将哥伦比亚社会中已经见怪不怪的现象高倍放大，显现在

读者面前，使人们在瞠目、震惊之余去反思，从而产生更加强烈

的艺术效果。

猿苑圆

书书书

第五章摇戏剧文学欣赏

一摇戏剧概述

戏剧的概念摇摇戏剧是一种由演员扮演角色、在舞台上

当众表演故事情节的一种综合性的表演艺术。

戏剧是人类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它由原始的宗教礼仪和

歌舞杂耍发展而来，逐渐成为一种固定的舞台表演艺术。一台成

熟的戏剧，几乎囊括了人类能利用的所有的艺术手段和形式，如

文学（剧本）、音乐（歌唱和配乐）、舞蹈（ 程式化的表演或舞

蹈穿插）、美术（绘画和雕塑）等等，由编剧和导演统筹，通过

演员的表演把这一切有机地结合起来，在舞台上融为一体。同

时，戏剧又是现代电影艺术和电视剧的基础。

当今戏剧界公认的界定戏剧的标准和尺度为：戏剧最基本的

成分是演员和观众，最核心的要素是表演。也就是说，只要有演

员表演和观众观看的艺术活动，就可以称之为戏剧；相反，离开

了表演和观看，就不成其为戏剧。这样的界定尽管有些宽泛，却

也抓到了戏剧的本质。

圆苑圆

戏剧的特点摇摇人类戏剧发展到今天，面对着多元文化

和娱乐方式的冲击，出现了全球性的式微。

戏剧文化已经从一种大众娱乐文化逐渐萎缩为一种高消费或高层

次的小众文化。戏剧观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新的探索和理论层

出不穷、光怪陆离，新的戏剧样式也在不断地产生，离我们熟悉

的传统的戏剧观相距甚远。在这种情况下，要给戏剧下一个完美

的定义是困难的，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

戏剧的分类很多，不同的标准，有不同的类型。按戏剧的文

学性质来分，有悲剧、喜剧、正剧或悲喜剧、谐剧等；按戏剧的

内容属性来分，有神话剧、宗教剧、历史剧、社会剧或问题剧、

爱情剧、传奇剧等；按戏剧的表演方式来分，有话剧、戏曲、歌

剧、舞剧、歌舞剧或音乐剧、哑剧等；按观演方式分，有普通大

戏，也有小剧场戏剧；按演剧意图分，有大众戏剧、娱乐戏剧和

实验戏剧、先锋戏剧等等。每一种分类还可以继续细分下去，比

如中国戏曲就有昆曲、京剧、越剧、川剧、黄梅戏、粤剧、秦

腔、评剧等三百多种类型，西方喜剧还有田园喜剧、浪漫喜剧、

抒情喜剧、讽刺喜剧、问题喜剧、阴郁喜剧、痛苦喜剧等等说

法，不一而足。即使是同一出戏，根据不同的标准，也可以有多

种叫法。

绝大多数的戏剧都要经历两个创作过程：剧本创作和舞台创

作，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一度创作”和“二度创作”。一度

创作可以只是编剧的事情，二度创作就涉及到导演、演员、舞美

（舞台美术）、音乐、灯光、音响等一系列事情，其中，导演、

演员和舞美（常常也就包括了灯光设计） 是最重要的，只有导

演按照自己的导演构思协调演员在精心设计的舞台上把剧本展现

出来，一出 完 整 的 戏 剧 才 算 完 成。在 此，剧 本 是 基 础，所 谓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没有好的剧本，就不可能有好的戏剧。

但剧本没有演出，就是“ 死” 的，只能算是文学，顶多叫“ 戏

猿苑圆

剧文学”，成不了“活”的戏剧。戏剧是活在舞台上的，只有舞

台才是戏剧的生命力所在。

作为文学欣赏的一部分，今天我们在这里谈的，实际上也就

是戏剧文学。不可以为戏剧文学是死的，就小视了它。一方面，

正如剧本是一剧之本，要学习和了解戏剧，戏剧文学本身就是十

分重要和首要的一环。不会欣赏戏剧文学，也就欣赏不了真正优

秀的戏剧。另一方面，从文学的角度来说，戏剧作为人类最古老

的艺术之一，其文学成就本身之辉煌灿烂，绝不下于诗歌、小

说、散文等单纯的文学样式，在世界文学史上，戏剧文学本身就

是功勋卓著的一员，许多戏剧大师，本身就是文学大师。任何一

本文学史，如果少了戏剧文学部分，就是少了索福克勒斯，少了

莎士比亚，少了契诃夫、萧伯纳、易卜生，少了贝克特、萨特、

奥尼尔⋯⋯势必成为一部严重残缺的文学史。因此，对戏剧文学

的欣赏，本身就是文学欣赏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摇戏剧的沿革

我们在前面说过，戏剧是人类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它由

原始的宗教礼仪和歌舞杂耍发展而来，逐渐成为一种固定的舞台

表演艺术。不过，由于历史文化的原因，世界戏剧的发展方向、

水平和形态也不尽相同，总的说来存在着东西方戏剧的两大分

野。东方戏剧以中国戏曲、印度梵剧和日本能乐为代表，主要形

式表现为虚拟表演和歌舞结合，时空转换自由；西方戏剧以欧美

戏剧为代表，主要是话剧与歌剧、舞剧和音乐剧之间界限分明。

正因为如此，中国戏曲翻译到西方，就变成了 燥责藻则葬（ 歌剧），

源苑圆

比如京剧译成 月藻蚤躁蚤灶早燥责藻则葬，广东的粤剧译成 悦葬灶贼燥灶藻泽藻燥责藻则葬，

江浙一带的越剧干脆就译成了 杂澡葬燥曾蚤灶早燥责藻则葬（绍兴戏），因为它

以歌唱为主，接近西方的歌剧；而西方的戏剧 凿则葬皂葬传到中国，

就变成了“话剧”，因为它是一种单纯道白（说话） 的戏剧，和

我们的载歌载舞的戏曲差别太大，中文只好创造了一个新词给

它。而我们自己之所以至今也不把我们的传统戏曲叫做“ 歌

剧”，是因为在我们自己看来，戏曲是一种集唱、念、做、打于

一体的综合艺术，用王国维的话来说，“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

事也”，跟西方歌唱占绝对优势的 燥责藻则葬还不是一回事。现在我

们也引进了西方的歌剧，发展了我们的民族歌剧，比如歌剧

《江姐》。谁都看得出，它和戏曲完全是两码事。

西方戏剧的原始形态实际上是和东方戏剧一样的歌舞结合，

比如古希腊戏剧就有合唱队，角色身份多变，只是到后来才逐渐

与歌舞脱离，各自独立成为话剧、歌剧和舞剧等等。到 圆园世纪，

由于话剧的日渐僵化，西方戏剧开始重新回到传统，并把眼光投

向东方，寻找戏剧多样化的表现形式。到 圆园世纪末，东西方戏

剧的两大分野又出现了新的融合。新的载歌载舞的音乐剧的出现

和热门，似乎正是这一现象的回应。

这里，我们只简略地介绍一下中国戏剧和西方戏剧的发展历

史。

和前几章的做法略有不同，本章在介绍戏剧的时候，需要中

西并重，原因有三：其一，西方戏剧比中国戏剧成熟早，几千年

不间断地传下来，其成就，尤其是文学成就相当高；中国戏剧成

熟晚，文学成就元代最高，明清次之，其后，建树不大。中西并

重，已经是对中国的偏重。其二，对异质文化的了解，是对本土

文化的强有力的参照。在世界戏剧格局里，中西戏剧存在着明显

的两大分野，呈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面貌，了解西方戏剧，有助

于我们更清楚地认识中国戏剧。其三，当今世界戏剧越来越趋向

缘苑圆

于东西方戏剧的融合，东西方戏剧之间的交流、借鉴日益频繁，

中国戏剧既在观念上影响了西方戏剧，也在许多方面深受西方戏

剧的影响，中国戏剧的重要品种之一———话剧，还纯粹是舶来

品。从这个角度上讲，不了解西方戏剧，也难以全面了解中国戏

剧。

尽管如此，我们在作品欣赏部分，仍以中国戏剧为主。

中国戏剧摇摇中国戏剧主要指戏曲和话剧，戏曲是土生

物，话剧是舶来品。

中国戏曲最早的源头是原始歌舞和巫觋礼仪，如尧舜时代的

“百兽率舞”和春秋时代的“蜡祭”、“傩祭”。屈原的《 九歌》

也记载了一场载歌载舞的祭祀礼仪，从诗歌的描写来看，这场祭

祀礼仪已经非常接近戏剧表演了。这些都带有宗教色彩，是王国

维所谓的“ 娱神”。戏曲的另一个源头是先秦古优的“ 娱人表

演”。古优是先秦王公贵族豢养在身边说笑取乐的一种弄人，他

们能言善辩，幽默诙谐，往往以歌舞表演直言纳谏，为民请命。

在《国语》和《史记》里，有许多这类的故事，著名的“ 优孟

衣冠”的表演是那样的成功，已经使优孟被奉为中国戏剧的鼻

祖。后来，中国戏曲一直援用“ 优人” 一词来指代演员，直至

新中国成立，才逐渐放弃。

先秦以后，从汉百戏、唐参军到宋杂剧、金院本、诸宫调，

中国戏曲从民间的“ 勾栏”“ 瓦舍” 里发育成熟，日渐出落起

来，婷婷玉立于世。史家一般认为：中国戏曲形成于宋代，约

员圆世纪前后。

作为一种舞台表演艺术，戏曲最基本的特征大致有以下几

点：

（员）载歌载舞，唱、念、做、打样样有，所谓“ 以歌舞演

故事也”。唱，即歌唱；念，即道白；做，即动作表演；所谓的

“舞”，俗称“做功”、“身段”；打，即武打，当然是武戏才有。

远苑圆

（圆） 表演程式化、虚拟化，自由灵活。程式化、虚拟化的

表演，是中国戏曲的一大特色。“一桌二椅” 的空旷舞台，容纳

着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全靠了这种相对固定而又自由灵活的程

式化虚拟化的表演。比如开门、推窗、骑马、行舟的动作，都有

一定的套路，既没有门和窗，也没有马和舟，由于动作固定，观

众看得明白；再比如演员在台上走了几个圆场，就意味着到了另

一个地方，甚至走过了千山万水等等。

（猿）曲牌固定，按谱填词。中国戏曲都是有曲牌的，每个

曲牌都有相对固定的乐谱，作曲家按谱填词，演员上场按谱演

唱，乐队现场伴奏，是一般的规律。不过，同一曲牌在不同的剧

目里也允许有细微的变化与发展。此外，各剧种也都普遍存在不

断吸纳新的曲调创新曲牌的现象。戏曲剧种之间的差别也主要体

现在声腔演唱方面，不同的声腔和演唱方法，形成了不同的声腔

剧种。

（源）角色类型化，“ 生、旦、净、末、丑”，行当齐全。戏

曲行当是戏曲角色类型化的突出表现，也是中国戏曲特有的一种

表演体制。戏曲的角色分类相当细致繁复，种类繁多，但归纳起

来不外乎“生、旦、净、末、丑” 五大类。又因为许多剧种把

“末”归入“生” 行，所以也常说“生、旦、净、丑” 四大类。

生，剧中除“净、丑”以外的男角的通称，主要有老生、小生、

武生几种；旦，剧中女角的通称，主要有正旦、花旦、武旦、老

旦等；净，俗称花脸，以各种色彩和图案勾勒的脸谱为主要标

志，专门表现性格粗犷、豪迈的人物形象，如包公、曹操和张飞

等人物形象；丑，俗称小花脸，剧中喜剧角色的通称，以鼻梁和

眼窝间的白色脸谱为突出标志，主要有文丑和武丑两大类。

这几个特点，也只是简单勾勒而已，细究起来，每一项都非

常复杂，此处从略。

我国现存最早的戏曲剧本是南宋时期的《张协状元》，由温

苑苑圆

州九山书会编撰，收于明代《 永乐大典》 第 员猿怨怨员卷。在此之

前，可能还有一些失传的剧本。

元代，中国戏曲刚刚形成不久，就立即迎来了它的黄金时

代。如果我们把清朝末年地方戏的勃兴称之为演员的时代，把

圆园世纪以来的戏剧称之为导演的时代的话，元代无疑是一个戏

曲文学的黄金时代———元杂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 元曲”，是

迄今为止世界上少有的几种戏剧珍品之一，和古希腊戏剧、文艺

复兴时期的英国戏剧一样，以其为数众多的艺术精品光照千秋。

在中国文学史上，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说：“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

学，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 戏曲文学在元代的发

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是一个剧作家及其作品群星灿烂硕果累累的时代，关汉

卿、白朴、王实甫、马致远、高文秀、郑光祖、纪君祥⋯⋯一大

批卓有成就的剧作家，创作了一大批名垂青史的精品杰作，如：

关汉卿的《窦娥冤》、《救风尘》、《望江亭》、《蝴蝶梦》，白朴

的《墙头马上》，王实甫的《 西厢记》，高文秀的《 渑池会》，

马致远的《汉宫秋》，郑光祖的《倩女离魂》，纪君祥的《 赵氏

孤儿》，尚仲贤的《柳毅传书》等等。

元代，蒙族统治中国，“儒人到底不如人”，文人地位低下，

沉沦于社会的底层，这使他们因祸得福，得以与最下层的民间戏

曲结合，成就了一世伟名。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元代的剧作始

终充满了悲愤、感慨，它们苍凉、哀怨、惆怅，郁闷、呐喊、抗

争，在风雨如晦的时代，抒发着聪明无益、生不得志的怨愤和济

世救民、避世超脱的企盼，充满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元杂剧文

学已经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它们结构严谨、情节丰富、语言

朴实优美、感情充沛，塑造了许许多多个性鲜明美好动人的人物

形象。

戏曲发展到明清，以传奇作品居多，故称“ 传奇”。清代戏

愿苑圆

剧家李渔《闲情偶寄》言：“古人呼剧本为‘传奇’者，因其事

甚奇特，未经人见而传之，是以得名。” 较之元杂剧，明清传奇

篇幅更长，生活容量更大。由于这时的文人地位较高，文化品位

也较高，士大夫气十足，故而追求典雅华丽的曲词和剧本的文学

性，却大大地削弱了剧本的戏剧性和可看性。明清昆曲的蓬勃发

展与后来的衰落，都与士大夫的这种欣赏趣味有关。此期的著名

的传奇作家，主要有汤显祖、洪升和孔尚任、李玉、李渔等。

清末，随着昆曲的衰落，地方戏勃兴，各种戏曲剧种、声腔

表演流派百花争艳。这是一个演员的时代，剧作家的地位和名气

逐渐被演员取代，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戏曲文学的黄金时代已一

去不返。

圆园世纪初，西方话剧传入中国，由于话剧相对于戏曲善于

表现现实生活的特征，它很快被新一代的中国人接受，成为现代

戏的重要表现形式。到今天，戏曲基本上是老人市场，话剧则是

爱好戏剧的年轻人的首选。中国话剧 怨园年，成败得失各有其说，

公认的经典是曹禺的《雷雨》和老舍的《茶馆》。

另外，从西方传入中国的歌剧、舞剧（ 包括芭蕾舞剧） 近

几十年也有一定的地位，其中比较出色的作品有歌剧《 江姐》、

《洪湖赤卫队》 和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 等。音

乐剧近年来刚刚从国外传入，开始有了一些原始的自编剧目，火

爆、热烈、华丽、高科技、快节奏，现代感十足，深受年轻人喜

爱，市场前景看好。不过，就世界范围来看，即使是最经典的美

国百老汇音乐剧，也是以制作的精美和豪华著称，总的来说音乐

剧是一种通俗化的娱乐品，文学价值不大。

西方戏剧摇摇欧洲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欧洲戏剧的发

源地在希腊，古希腊的戏剧，翻开了西方戏剧

最眩目的一页。

古希腊戏剧产生于公元前 远世纪，起源于酒神祭祀和丰收歌

怨苑圆

舞。公元前 远世纪到公元前 源世纪，是古希腊戏剧的黄金时代，

产生了著名的三大悲剧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德斯

和喜剧家阿里斯多芬，其代表作分别是《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俄狄浦斯王》、《美狄亚》、《阿卡奈人》。

古希腊悲剧和喜剧界限分明。悲剧大多取材于神话传说，以

神和半神半人的英雄为主人公，结构严谨，风格典雅，内容崇高

庄严，主要歌颂英雄人物的英雄气概，其中心焦点是描写个人意

志与命运的冲突。在古希腊戏剧里，尽管命运是不可抗拒的，但

人的意志和力量也是不可摧毁的，因此，虽然古希腊悲剧是人的

命运的悲剧，但它们给人的感觉是悲壮，而不是悲哀。其最杰出

的悲剧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它被称为古希腊悲剧的

典范。

古希腊喜剧大多取材于现实生活，以普通人为主人公，是对

社会、政治、宗教、伦理和日常生活的讽刺，幽默滑稽，切中时

弊。

古罗马戏剧的主要成就是喜剧，约在公元前 猿世纪到公元前

圆世纪的时候，出现了两个著名的喜剧家：普劳图斯和泰伦斯。

中世纪一千年，由于连年的战争造成的文化的断层和基督教

对文化的垄断和压制，欧洲文学进入了一个漫长的黑暗时期，基

本上没有产生什么杰出的戏剧。

员源～员远世纪，文艺复兴的浪潮席卷欧洲，欧洲文学迎来了

新的曙光，戏剧进入了第二个高峰期。欧洲文艺复兴戏剧的代表

作家是英国的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的戏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流的戏剧，莎士比亚已经去世将近 源园园年了，研究莎士比亚的学

问———莎学，已发展为一门世界性的学科。到今天，他的戏剧还

是一种活的戏剧，还在世界各地频繁地上演。在中国，不仅有各

种话剧的莎剧演出，各种戏曲形式的莎剧也日益成为新的戏剧景

观。在红线女的主持下，广东粤剧曾改编过莎剧《威尼斯商人》

园愿圆

（员怨愿猿年，更名为《天之骄女》）和《第十二夜》（员怨怨缘年，更

名为《天作之合》）上演。

员苑世纪，欧洲戏剧进入古典主义时期，其代表首推法国戏

剧。法国古典主义戏剧的代表人物有悲剧家高乃依、拉辛和喜剧

家莫里哀，其中，成就最高的是莫里哀。莫里哀的喜剧在内容上

突破了古典主义要求描写帝王将相的限制，在艺术上灵活运用了

古典主义戏剧“三一律”要求时间（不超过一天）、地点（自始

至终同一场景） 和情节（始终围绕一个中心事件） 的三个单一

的法则，人物性格鲜明突出，戏剧情节活泼有趣。莫里哀的代表

作是《伪君子》。

员愿世纪的欧洲兴起了启蒙主义运动，在这场运动中，文学

是一员大将，戏剧相对逊色。这一时期著名的戏剧作品有法国剧

作家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礼》、德国剧作家席勒的《阴谋与爱

情》、意大利剧作家哥尔多尼的《一仆二主》 等。员愿世纪，悲、

喜剧之间的严格界限逐渐被打破，兴起了悲喜剧、正剧和市民戏

剧。

员怨世纪以后，欧洲文学先后进入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时期，

戏剧也不例外。浪漫主义戏剧最著名的作品是法国作家雨果的

《欧那尼》和小仲马的《 茶花女》。现实主义戏剧的成就更高，

俄国的契诃夫写下了《三姊妹》和《樱桃园》、奥斯特罗夫斯基

写下了《大雷雨》、高尔基写下了《 在底层》、英国的萧伯纳写

下了《华伦夫人的职业》、挪威的易卜生写下了《玩偶之家》 等

等优秀的戏剧作品，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揭露了现实社会的黑暗、

腐朽，描写了底层人民的不幸遭遇，鞭挞了人性的虚伪和丑恶，

抒发了剧作家对生活和未来的美好情愫，成为时代的一面镜子。

圆园世纪是一个纷纭复杂、瞬息多变的世纪，现实主义尚未

退潮，在现代主义的旗帜下，各种思潮和流派纷至沓来，大江后

浪推前浪，你未唱罢我已登场。就戏剧而言，先后就有象征主

员愿圆

义、表现主义、存在主义、荒诞派等粉墨登场，出现了比利时的

梅特林克（ 代表作象征主义戏剧《 青鸟》）、瑞典的斯特林堡

（代表作表现主义戏剧《 到大马士革去》 和《 鬼魂奏鸣曲》）、

美国的奥尼尔（代表作表现主义戏剧《毛猿》和《琼斯皇》，现

实主义戏剧《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等）、法国的萨特（代表作

存在主义戏剧《死无葬身之地》）、尤奈斯库（ 代表作荒诞派戏

剧《秃头歌女》）、贝克特（ 代表作荒诞派戏剧《 等待戈多》）

等著名的戏剧家。现代主义戏剧标榜反传统、反理性、反英雄、

反典型化、反矛盾冲突甚至反情节，竭力描绘世界的荒诞与不可

理喻，描写人与世界、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冷漠，展示人物内心

深处的梦幻、无意识以及对人自身处境和遭遇的绝望等等，为戏

剧表现社会和人生开拓了新的领域。

三摇戏剧文学的欣赏方法

戏剧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欣赏一出舞台剧，自然要求全面

体会一台戏在一度创作和二度创作上的各种表现，尤其是其文

学、导演、表演和舞美（ 舞台美术） 几方面的配合与默契。单

就戏剧文学的欣赏而言，我们应该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

具备文学欣

赏的基本功

摇摇戏剧文学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

剧本创作首先是为了演出，但一台戏是否成

功，是否具有长久的艺术生命力，文学性的

强弱，仍然是一块重要的试金石。实际上，古往今来，绝大多数

的戏剧剧本都是可以当作纯文学作品来作案头阅读的，古典戏剧

圆愿圆

尤其如此。因此，文学欣赏是戏剧文学欣赏的前提和基础，欣赏

戏剧文学，必须具备起码的文学欣赏的基本功，并且运用文学欣

赏的基本方法来欣赏戏剧文学的文学性，包括作品的思想性、艺

术性，最主要的是戏剧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与否，以及作品反映

生活的深度和广度及其独特的视角。这些，沿用文学欣赏的一般

方法即可。

熟悉戏剧文

学 的 独 特

表 现 手 法

摇摇戏剧文学毕竟不是纯文学，它是舞台演

出的底本，因此必须符合舞台演出的要求

———能搬上舞台和具有戏剧性。

首先，它必须能搬上舞台。戏剧是靠演

员的表演来反映社会生活的，绝大多数的剧本内容都要靠演员的

语言和形体动作来表现，其他的部分则靠舞台美术包括舞台道

具、灯光造型来体现。因此，一个完整的剧本必须由舞台场景

（分幕分场和场景提示）、人物语言（ 台词、唱词） 和人物动作

提示三个部分组成，缺一不可。小说式的笼统的描述是禁止的。

其次，它必须具有很强的戏剧性。戏剧性体现在舞台上是丰

富多样的，体现在剧本里，主要表现在结构和语言两个方面。戏

剧演出是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的，这就要求剧本的结构必须非常

讲究。一般说来，戏剧的结构方式有三重：①开放式，即顺时性

展开情节，起 原承 原转 原合，如《窦娥冤》、《哈姆雷特》；②锁

闭式，即逆时性展开情节，突发事件（ 悬念） 原追溯 原解决，

如《俄狄浦斯王》、《 雷雨》；③串珠式，又称板块式或展览式，

即把一系列人物和事件不分主次平分秋色地串起来，展现广博的

社会生活内容，如《茶馆》。不管是哪种结构方式，戏剧都非常

讲究矛盾冲突的设置和高潮的安排，而且往往在矛盾冲突最剧烈

的时候安排高潮的出现，在高潮的到来之际结束全剧。在这方

面，话剧往往比戏曲出色（ 传统戏曲长于抒情，平铺直叙的时

候比较多），《 俄狄浦斯王》 和《 雷雨》 可算是这方面的杰作。

猿愿圆

语言上，戏剧文学强调人物语言的动作性和潜台词。戏剧靠人物

表演，人物语言自然成了是戏剧的主体，是戏剧描述事件、推进

情节、塑造人物、揭示主题的主要手段。人物的语言称为台词，

戏曲称道白或说白、念白，分为对白、独白和旁白几种，戏曲外

加唱词。语言的动作性包括外部动作和心理动作两种，前者主要

用于描述剧情，后者主要用于揭示心理。戏剧人物的语言还要求

具有丰富的潜台词，不仅言简意赅，而且含义隽永，能让人回味

无穷。这一点，《雷雨》也做得很好。

了解戏剧

和舞台的

基本常识

摇摇戏剧历史悠久，种类繁多，不同类型、不

同时代、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戏剧，有大体相似

或各自不同的基本特征，而且戏剧始终是活在

舞台上的，舞台上的戏剧和案头剧本又有本质

的区别，这一切和剧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解这些，对我们

更好地理解和欣赏戏剧文学有巨大的帮助。这些知识，当然是了

解得越多越好，上文简介的戏剧的基本概念和历史沿革，可资参

考。

源愿圆

名剧赏读

窦娥冤①

关汉卿②

第三折

［外③扮监斩官上，云］ 下官监斩官

是也。今日处决犯人，着做公的④把住巷

口，休放往来人闲走。

［净扮公人，鼓三通，锣三下科，刽

子磨旗⑤、提 刀、押 正 旦 带 枷 上，刽 子

云］ 行动些，行动些，监斩官去法场上

多时了。

［正旦唱］ 【 正宫 · 端正好】 没来

由⑥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

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⑦，怎不将

缘愿圆

天地也生埋怨。

【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

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⑧：为善的受贫穷更命

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

这般顺水推船⑨。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

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刽子云］快行动些，误了时辰也。

［正旦唱］【倘秀才】 则被这枷纽的我左侧右偏，人拥的我

前合后偃。我窦娥向哥哥行⑩有句言。［刽子云］ 你有甚么话说？

［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怀恨，后街里去死无冤，休推辞路远。

［刽子云］你如今到法场上面，有甚么亲眷要见的，可教他

过来见你一面也好。

［正旦唱］【叨叨令】 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

忍气空嗟怨。［刽子云］ 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正旦云］ 止有

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唱］ 早已是

十年多不睹爹爹面。［刽子云］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什么

主意？［正旦唱］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刽子云］ 你的性

命也顾不得，怕他见怎的？［正旦云］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

法场餐刀去呵，［唱］枉将他气杀也么哥瑏瑡，枉将他气杀也么哥。

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

［卜儿哭上科，云］ 天哪，兀的不是我媳妇儿！［ 刽子云］

婆子靠后。［正旦云］既是俺婆婆来了，叫他来，待我嘱付他几

句话咱。［ 刽子云］ 那婆子，近前来，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

［卜儿云］孩儿，痛杀我也。［ 正旦云］ 婆婆，那张驴儿把毒药

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不想婆婆让

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

公，今日赴法场典刑。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

瑏瑢不了的浆水饭，半碗儿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

远愿圆

一陌瑏瑣儿。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唱］

【快活三】念窦娥葫芦提瑏瑤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

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瑏瑥；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

【鲍老儿】念窦娥服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你

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瑏瑦些纸钱，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 卜儿

哭科，云］ 孩儿放心，这个老身都记得。天哪，兀的不痛杀我

也！［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

天。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

［刽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 正旦跪

科。刽子开枷科。正旦云］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

便死而无怨。［监斩官云］ 你有什么事？你说。［正旦云］ 要一

领瑏瑧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瑏瑨上。若是

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

飞在白练上者。［监斩官云］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瑏瑩。［刽子

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正旦唱］

【耍孩儿】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

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

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

弘化碧，望帝啼鹃瑐瑠。

［刽子云］你还有甚的说话，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

那？［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

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监斩官云］

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

说！

［正旦唱］【 二煞】 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

飞霜六月因邹衍瑐瑡？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

花瑐瑢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瑐瑣，断送出古陌荒

阡？

苑愿圆

［正旦再跪科，云］ 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

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监斩官云］打嘴！那有这等说话！

［正旦唱］【 一煞】 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

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

冤瑐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

难言。

［刽子做磨旗科，云］ 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 内做风

科，刽子云］好冷风也！

［正旦唱］【 煞尾】 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

明题 遍。［ 做哭科，云］ 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

呵，［唱］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猿［刽子做开刀，正旦倒科］［监斩官惊云］ 呀，真个下雪

了，有这等异事！［ 刽子云］ 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

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点落地，委实奇

怪。［监斩官云］这死罪必有冤枉，早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

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且看后来如何。左右，也不必等待雪

晴，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

［众应科，抬尸下］

【注释】

①《窦娥冤》 是关汉卿的代表作，全名《 感天动地窦娥

冤》，是中国最著名的悲剧之一，王国维甚至认为把它列入世界

十大悲剧之中，也当之无愧。该剧通过窦娥的悲惨遭遇和含冤而

死，深刻地揭露了元代社会政治、经济、法律和道德的黑暗腐朽

与卑鄙龌龊；并通过她的不屈反抗和血泪控诉，对是非颠倒、黑

白不分的丑恶现实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表达了长期遭受压迫的人

民群众的无可诉告的强烈不满。全剧的情节梗概为：窦娥三岁丧

母，七岁时因家贫被父亲窦天章送给放债人蔡婆婆做童养媳抵

愿愿圆

债，十七岁成婚，两年后丈夫病亡，婆媳俩相依为命。一日，蔡

婆婆出门向赛卢医索债，被赛卢医骗到城外企图谋财害命，路过

的恶棍张驴儿父子吓跑了赛卢医，借机威逼蔡婆婆婆媳俩与他们

父子成婚，并占住蔡家，窦娥坚决不从。张驴儿欲毒死蔡婆婆霸

占窦娥，结果毒死了其父，再次威胁窦娥与之成亲，否则诬告她

药死张父。窦娥问心无愧，宁愿到官府论理。贪官听信一面之

词，严刑逼讯，窦娥宁死不屈，但为免蔡婆婆被打，被迫委屈招

认，被判处斩刑。赴刑途中，满腔悲愤的窦娥控诉着世道的不公

和心中的怨恨，刑前发下三桩誓愿：一要在刀过头落后一腔热血

飞洒在丈二白练之上；二要六月飞雪掩盖她的尸体；三要当地大

旱三年。后来誓愿—一应验，显示出窦娥感天动地的巨大冤屈。

三年后，其父窦天章考中进士，被朝廷派任两淮提刑肃政廉访使

到当地审查案卷。窦娥的鬼魂向父亲诉说冤情，终于得到昭雪。

②关汉卿，我国元代最著名的戏剧家，元大都（ 今北京）

人，汉卿乃字，号一斋（又作已斋），名不详。约生于蒙古灭金

（员圆猿源年）以前，卒于元成宗大德年间（员圆怨苑原员猿园苑）。《 永乐

大典》 载其“ 生而倜傥，博学能文，滑稽多智，蕴藉风流，为

一时之冠”。所作杂剧 远园多种，现存 员愿种，以《窦娥冤》、《救

风尘》、《 单刀会》 最负盛名，《 望江亭》、《 鲁斋郎》、《 拜月

亭》、《调风月》 也十分有名，此外还作了大量散曲。关汉卿的

杂剧深刻地反映了元代动荡不安的社会现实，充满了浓郁的时代

气息。他的杂剧多以底层人民的生活为内容，塑造了童养媳窦

娥、妓女赵盼儿（《救风尘》）、寡妇谭记儿（《望江亭》）、少女

王瑞兰（《拜月亭》）等一系列栩栩如生的普通妇女形象，爱憎

分明地表达了受压迫人民的智慧和反抗。关汉卿熟悉舞台和演

员，他的杂剧大多结构紧凑、手法简练，场次的设置和高潮的安

排独具匠心，语言自然朴实，生动活泼，明白如话而又诗意盎

然，富有表现力，舞台生命力很强。

怨愿圆

③外：元杂 剧 角 色 名，多 为“ 外 末” 的 省 称，有 时 也 作

“外旦”、“外净”的省称。

④做公的：即下文的“公人”，衙门中的差役。

⑤磨旗：摇旗，挥旗。

⑥没来由：无缘无故。

⑦阎王殿，阴间阎王的审判堂。

⑧糊突：糊涂。盗跖：跖是古代传说中反抗贵族统治的人

物，被统治者诬为“ 盗”，故称“ 盗跖”。颜渊：孔子的学生，

贫而好学，古代贤人的典型。

⑨元来：原来。顺水推船：借机行事，此处作趋炎附势解。

⑩向（曾蚤伽灶倮）：指示方位。“哥哥行”：哥哥那里。

瑏瑡也么哥：语气助词，通常用于句尾加强语气。

瑏瑢（躁蚤伲灶）：倒，泼。

瑏瑣陌：通“百”。

瑏瑤葫芦提：糊里糊涂。

瑏瑥干家缘：做家务。

瑏瑦烈：烧。

瑏瑧领：张。

瑏瑨旗枪：旗杆顶上的金属饰物。

瑏瑩打什么不紧：没什么关系，不要紧。

瑐瑠苌弘化碧：苌弘，周之忠臣，无辜被害，流血成石，或谓

化为碧玉，不见其尸。

望帝啼鹃：古代传说蜀王杜宇号望帝，为其相所逼，逊位

后隐居山中，其魂化为杜鹃，啼声凄厉，百姓哀之。

瑐瑡邹衍，战国时燕之忠臣，传说他被谗下狱，仰天大哭，时

值夏天，上苍感动，竟然下霜。后人遂以“六月飞霜”喻冤狱。

瑐瑢六出冰花：指雪，因雪为六瓣形晶体。

瑐瑣素车白马：指吊丧送葬。东汉时，范式与张召力交好，召

园怨圆

力死，式老远地乘白车白马往吊。

瑐瑤东海曾经孝妇冤：传说汉时东海有寡妇周青为侍奉婆婆矢

志不嫁，婆婆遂自缢而死。小姑诬告其杀人之罪，被处死。临刑

之际，孝妇指身边竹竿言：倘我无罪，血沿竿往上倒流，果然。

东海大旱三年，后任官员查问就里，有人代为申雪，乃雨。事本

《汉书·于定国传》和干宝《搜神记》，《窦娥冤》即取材于此。

【提示】

该剧成功地塑造了年轻妇女窦娥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一方

面，她心地善良，对婆婆极尽孝顺，为了婆婆的生命安全，不惜

牺牲自己；另一方面，她又秉性刚直，对恶势力决不屈服，奋起

抗争。她的头脑里本来充满了孝顺、贞节等等封建伦理观念，对

封建官府的清明也抱有幻想，但是，丑恶的社会现实把她一步一

步地推向了刽子手的刀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满腔的冤屈、愤

怒终于爆发出绚丽的火花，她指天骂地，控诉日月、鬼神和天

地：“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

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

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

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这是一个渺小的弱者对无边的黑暗发出的不屈的抗议！窦娥

大胆反抗的性格由此得到了惊心动魄的表现。这里所选的第三

折，是全剧的高潮，窦娥的形象在此得到了飞跃的发展：在天地

面前，她怨气冲天；在婆婆面前，她肝肠寸断；在死亡面前，她

不屈不挠，坚信真理在自己一边，发下三桩誓愿，高唱着“ 浮

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慷慨就义。关汉卿从多个角度，多侧

面地展示了窦娥鲜明的个性，并在一出现实感极强的悲剧里，使

用了强烈的浪漫主义的笔法，让窦娥的誓愿当场应验，以真理的

力量，成就了一出感天动地的窦娥冤。

员怨圆

西厢记①

王实甫②

第四本·第三折

［夫人、长老上，云］今日送张生赴京，十里长亭，安排下

筵席。我和长老先行，不见张生小姐来到。

［旦、末、红同上。旦云］今日送张生上朝取应去，早是离

人伤感，况值那暮秋天气，好烦恼人也呵！“悲欢聚散一杯酒，

南北东西万里程”。［唱］

【正宫·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

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滚绣球】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③难系，

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④行，车儿快快随，却⑤告了

相思回避，破题儿⑥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

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红云］姐姐今日怎么不打扮？［ 旦云］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

哩！［唱］

【叨叨令】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

甚么心情花儿、靥儿⑦，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

儿，则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做重重叠叠的

泪。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久已后书儿、

信儿，索⑧与我栖栖惶惶的寄。

［生到了，见夫人科。夫人云］ 张生和长老坐，小姐这壁

圆怨圆

坐，红娘将酒来。张生，你向前来，是自家亲眷，不要回避。俺

今日将莺莺与你，到京师休辱没了俺孩儿，挣揣一个状元回来

者。［末云］小生托夫人余荫，凭着胸中之才，觑官如拾芥⑨耳。

［洁云］夫人主张不差，张生不是落后的人。［ 把酒了，坐。旦

长吁科，唱］

【脱布衫】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⑩。酒席上斜

签着坐地，蹙愁眉死临侵地瑏瑡。

【小梁州】我见他阁泪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见了把

头低，长吁气，推整素罗衣。

【幺篇】虽然久后成佳配，奈瑏瑢时间怎不悲啼。意似痴，心

如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

［夫人云］小姐把盏者！［红递酒，旦把盏长吁科，云］ 请

吃酒！［唱］

【上小楼】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想着俺前暮私情，昨夜成

亲，今日别离。我谂知这几日相思滋味，却原来此别离情更增十

倍。

【幺】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全不想腿儿相压，脸

儿相偎，手儿相携。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但得一个

并头莲，强似状元及第。

［红云］姐姐不曾吃早饭，饮一口儿汤水。［ 旦云］ 红娘，

甚么汤水咽得下！［唱］

【满庭芳】供食太急，须臾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

子母每当回避瑏瑣，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

【幺】虽然是厮守得一时半刻，也合着俺夫妻共桌而食。眼

底空留意，寻思起就里，险化做望夫石。

［夫人云］红娘把盏者！［红把酒科。旦唱］

【快活三】 将来的酒共食，尝着似土和泥；假若是土和泥，

也有些土气息、泥滋味。

猿怨圆

【朝天子】暖溶溶玉杯，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

前茶饭怕不待要吃，恨塞满愁肠胃。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

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瑏瑤一声长吁气。

［夫人 云］ 辆 起 车 儿瑏瑥，俺 先 回 去，小 姐 随 后 和 红 娘 来。

［下］［末辞洁科，洁云］ 此一行别无话儿，贫僧准备买登科录

看，做亲的茶饭，少不得贫僧的。先生在意，鞍马上保重者！

“从今经忏无心礼，专听春雷第一声”。［下］［旦唱］

【四边静】霎时间杯盘狼籍，车儿投东，马儿向西，两意徘

徊，落日山横翠。知他今宵宿在那里？在梦也难寻觅。［云］ 张

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早便回来。［末云］ 小生这一去白夺

一个状元，正是“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旦云］

君行别无所赠，口占一绝，为君送行：“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

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末云］ 小姐之意差矣，张珙

更敢怜谁？谨赓一绝，以剖寸心：“ 人生长远别，孰与最关亲？

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旦唱］

【耍孩儿】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瑏瑦。伯劳瑏瑧东

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

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五煞】到京师服水土，趁程途节饮食，顺时自保揣瑏瑨身体。

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鞍马秋风里，最难调护，最

要扶持。

【四煞】这忧愁诉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

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

阳古道，衰柳长堤。

【三煞】 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归家若到罗帏里，

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留恋你别无

意，见据鞍上马，阁不住泪眼愁眉。

［末云］有甚言语嘱咐小生咱？［旦唱］

源怨圆

【二煞】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休要

“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却休“金榜

无名誓不归”。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

栖迟。

［末云］ 再谁似小姐？小生又生此念？仆童赶早行一程儿，

早寻个宿处。（念）泪随流水急，愁逐野云飞。［下］［旦唱］

【一煞】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

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甚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

急，去后何迟！

［红云］夫人去好一会，姐姐，咱家去！［旦唱］

【收尾】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

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旦、红下。］

【注释】

①《西厢记》的故事最初来自唐代文人元稹的《 莺莺传》，

那是一个轻薄文人始乱终弃的故事。在金人董解元的《 西厢记

诸宫调》 里，张生已变成一个痴情热恋的书生了。不过，只有

到了王实甫的手里，张生和崔莺莺的故事，才成为一个“ 愿普

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的真挚、美好的爱情故事，千古流芳。

相国千金崔莺莺才貌双全，很早就许婚给了表兄郑恒。父亲亡故

后，与母亲、丫鬟红娘等护灵回乡，中途受阻于普救寺西厢房。

青年书生张珙（字君瑞）本是礼部尚书之子，父亡后家道败落，

满腹诗书，正欲进京应试，途中游普救寺，巧遇莺莺，一见倾

心，遂以温习经史为名借住寺内。在一个焚香拜月之夜，张生与

莺莺隔墙吟诗互通情愫。贼将孙彪（ 字飞虎） 听说莺莺美貌，

率兵围寺，欲索莺莺为压寨夫人。崔老夫人情急之下当众允诺将

女儿嫁予退兵者，张生遣书请来大将军杜确（字君实），驱散了

孙飞虎。崔老夫人随即悔约，让张生、莺莺兄妹相称。酒席之

缘怨圆

上，两人黯然神伤。张生一病不起。老夫人的虚伪、势利激起了

红娘的不满，她在两人之间奔走打气，传递书信，促成二人私下

结合。不久，被崔老夫人察觉，拷问红娘，红娘据理力争，为张

生莺莺辩护。出于对既成事实的无奈，崔老夫人被迫让步，但责

令张生进京应试中榜后再来迎娶，一对有情人洒泪而别。半年

后，张生高中状元。郑恒听闻此事，一怒之下造谣说张生已在京

城另娶，后杜确与张生赶来，与之对质，郑恒羞怒，触树而死。

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②王实甫，元杂剧作家，名德信，字实甫，大都（ 今北京）

人，生平不详，约与关汉卿同时。所著杂剧 员猿种，现存《 西厢

记》、《破窑记》、《丽春堂》三种。王实甫的作品辞采华丽、抒

情，是元曲文采派的代表。

③玉骢：青白色的马。此处泛指马。

④：（扎澡俦灶）：行动迟缓貌。

⑤却：才。

⑥破题儿：开头，头一回。

⑦靥儿：原指酒窝，此处指贴在面部的装饰。

⑧索：须。

⑨拾芥：捡小草，喻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⑩萋迷：草茂盛的样子。衰草萋迷：谓枯草遍地。

瑏瑡此两句形容张生。签：插。死：极为。临侵：憔悴无力。

瑏瑢奈：无奈。

瑏瑣言老夫人在场，不好与张生亲近。

瑏瑤递：接连不断。

瑏瑥套上车子。

瑏瑦典出白居易《琵琶行》：“江州司马青衫湿”。

瑏瑧伯劳：一种鸟。

瑏瑨保揣：保重。揣：量度。

远怨圆

【提示】

《西厢记》在多重戏剧矛盾中着力塑造了张生、莺莺、红娘

和老夫人的形象。在三个年轻人和老夫人的矛盾中，突出了老夫

人虚伪势利的贵族习气和严酷的封建家长作风；在张生和莺莺的

矛盾中，突出了张生的痴情、执着、憨厚与莺莺的聪慧、幽雅、

稳重；在红娘和莺莺的矛盾中，又突出了红娘的大胆、热情、爽

快和莺莺的内心矛盾、犹疑和谨小慎微。故事情节一波三折，人

物心理刻画细致入微，语言优美抒情，环境氛围的烘托恰到好

处。此处所选的第四本第三折“长亭送别”，不仅一唱三叹地描

述了张生莺莺依依惜别的情景，而且极尽环境氛围的渲染、铺垫

之能事，用抒情诗一般的优美语言和大白话一般朴实和韵的诗

句，把一对热恋中的情人才相聚、又相离的百转愁肠表现得淋漓

尽致，堪称中国古典文学的优秀诗篇。

牡丹亭①

汤显祖②

第十出摇惊梦（节选）

【绕池游】［ 旦上］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③。人立小庭深

院。［贴］炷尽沉烟④，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⑤？

【乌夜啼】［旦］晓来望断梅关⑥，宿妆残。［贴］ 你侧著宜

春髻子⑦恰凭栏。［旦］剪不断，理还乱⑧，闷无端。［贴］ 已分

付催花莺燕借春看。

苑怨圆

［旦］春香，可曾叫人扫除花径？［ 贴］ 分付了。［ 旦］ 取

镜台衣服来。［贴取镜台衣服上］“云髻罗梳还对镜，罗衣欲换

更添香。”⑨镜台衣服在此。

【步步娇】［ 旦］ 袅晴丝⑩，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

半晌，整花钿瑏瑡。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瑏瑢。［ 行

介］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贴］今日穿插的好。

【醉扶归】［ 旦］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瑏瑣，艳晶晶花

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瑏瑤无人见。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贴］早茶时了，请行。［ 行介］ 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

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瑏瑥。［ 旦］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

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

不提起。［合］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

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瑏瑦！［贴］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好姐姐】 ［ 旦］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縻瑏瑧外烟丝醉。

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瑏瑨！［ 贴］ 成对儿莺燕呵。

［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

［旦］去罢。［贴］ 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 旦］ 提他怎

的！［行介］

【隔尾】观之不足由他缱瑏瑩，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

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注释】

①《牡丹亭》，中国古典戏剧中最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戏剧，

是汤显祖最出色的代表作。该剧一问世，就举世瞩目，“ 几令

愿怨圆

《西厢》减价”。书生柳梦梅，父母早亡，与一个老仆人清贫度

日。少女杜丽娘是南安太守杜宝的女儿，美丽、聪明，通晓诗

书，自幼被正统的父亲管束得特别严厉。一日与丫环春香偷偷跑

到自家的后花园玩耍。一到后花园，便为大自然所呈现的美不胜

收的景色所吸引，深深地迷恋于其中，并顾影自怜，为自己的青

春美貌被无端搁置而伤感不已，郁郁成梦，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

在牡丹亭畔欢会缠绵，被母亲唤醒责难。杜丽娘满怀春情不能化

解，又再次到后花园寻梦，寻梦不得，柔肠寸断！回家后一病不

起，自知大限已到，自画一肖像葬于老梅树下，以死殉了梦中之

情。杜家人把她的住所改为梅花观，又远仕他乡了。杜丽娘死

后，魂魄到了阴间，她因情而死的故事感动了地狱的判官，允许

她三年后还魂阳世与柳梦梅团聚。三年过去了，柳梦梅为获取功

名而四方奔走，途中生病，暂住梅花观。病愈后到后花园游玩，

发现了杜丽娘的画像，一见倾心，常常思念这画中的美丽少女。

由此，杜丽娘的鬼魂多次在夜里与他相会，并终以自己因情而死

的实情相诉。柳梦梅为她的一片痴情所深深感动，到梅树下开启

了杜丽娘的棺木，杜丽娘从此还魂再生。婚后，柳梦梅赴京赶

考，中了状元。此时，金兵大举入侵，朝中一片混乱。正在淮阳

为官的杜宝夫妇在兵乱中离散。杜丽娘思念担忧父母，让丈夫出

门去寻找。几经周折，终于合家团圆。

②汤显祖（员缘缘园原员远员远），明代杰出的剧作家，字义仍，号

若士、海若，江西临川人。汤显祖出身书香人家，中过举，做过

官，曾被贬广东徐闻，到过澳门。政治上支持代表中小地主和工

商业利益的东林党人；思想上反对陈朱理学，倾向佛学；美学上

主张抒写性灵，不拘格套。著有诗文《玉茗堂集》，传奇《紫箫

记》、《紫钗记》、《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 五种，后四

种合称“临川四梦”。代表作《牡丹亭》。

③乱煞年光遍：缭乱的春光到处都是。

怨怨圆

④炷：热烧。沉烟：沉香燃烧的烟。沉香，一种名贵的香

料。

⑤恁：为什么。似：深似、浓于。此句意为：为什么今年的

春情浓于去年？

⑥梅关：即大庾岭，宋置关口。本剧故事发生地点在江西省

南安府（大瘐）的南面。

⑦宜春髻子：相传立春那天，妇女剪采作燕子状，戴在髻

上，上贴“宜春”二字。

⑧剪不断，理还乱：南唐后主李煜《相见欢》中的两句。

⑨“罗衣欲换更添香” 两句：薛逢诗《 宫词》 中的两句，

见《全唐诗》卷 缘源愿。

⑩晴丝：游丝、飞丝，也即后文所说的烟丝，虫类所吐的丝

缕，常在春天的空中飘游。

瑏瑡花钿：泛指妇女戴的嵌有金花珠宝的首饰。

瑏瑢没揣：不意，蓦然。菱花：镜子。古时用铜镜，背面所铸

花纹一般为菱花，因此称菱花镜，或用菱花作镜子的代称。迤逗

的彩云偏：迤逗：或作拖逗，引惹，挑逗。彩云：美丽的发卷的

代称。全句，想不到镜子（ 拟人化） 偷偷地照见了她，害得她

羞答答地把发卷也弄歪了。这几句写出一个少女的含情脉脉的微

妙心理，她是连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影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

瑏瑣翠生生：极言彩色鲜艳。出落的：显出，衬托出。茜，茜

红色，鲜明。或同倩。

瑏瑤三春好处：比喻自己的青春美貌。

瑏瑥异花疼煞小金铃：《开元天宝遣事》：“天宝初，宁王⋯⋯

于后园中纫红丝为绳，密缀金铃，掣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

集，则令园吏置铃索以惊之。盖惜花之故也。” 疼，为惜花常常

掣铃，连小金铃都被拉得疼煞了。这是夸大的描写。

瑏瑦锦屏人：深闺中人。忒：太。

园园猿

瑏瑧荼縻：一种花，蔷薇科。

瑏瑨牡丹虽美，但它花开太迟，怎能占春花第一呢？语含青春

被误的幽怨和伤感。

瑏瑩缱：留恋、牵绾。

【提示】

汤显祖在作者题词中曾这样感叹：“如丽娘者，乃可谓有情

之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的

确，贯穿《牡丹亭》 全剧的，作者所热烈称赞的，正是杜丽娘

那种作为一个至情人，发乎情、止乎情、于冷酷而窒息的封建樊

笼中冲出一个自己的天地的大胆精神。在剧中，汤显祖把自己的

全部喜爱和赞赏都倾注在杜丽娘身上，使得社丽娘这一形象格外

钟灵秀气、超凡脱俗。欣赏《牡丹亭》，必须把它置于我国中晚

期“存天理、灭人欲”的严酷环境中去，才能具体体会杜丽娘

作为一个青春少女被过分压抑后情感猛烈爆发的力度与美感。仅

仅是在裙子上绣了成双成对的花、鸟，抑或白天瞌睡一小会儿这

类微不足道的事，就要受到父母的责怪；自家有一个美丽的后花

园，自己竟然一无所知⋯⋯杜丽娘所受到的各方面的压制，可想

而知！全剧通过杜丽娘生生死死大胆执着地追求美好爱情的故

事，热情地歌颂了青年男女的自由爱情，猛烈抨击了压制人性的

封建礼教。全剧构思奇特，情节丰富，人物性格鲜明突出，语言

绚丽多彩。

这里节选的第十出“惊梦”是其中最为人称道的优美诗篇，

作者以情景交融的笔触，通过杜丽娘的眼和口，无比真切地展现

了杜丽娘久居樊笼一朝解放的巨大欣喜以及由此而来的对自身命

运遭际的无限伤感，使人身临其境，意趣盎然。“原来姹紫嫣红

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

院”等曲词，与《 西厢记》 中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

员园猿

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交相辉映，成为中

国人代代传诵的名句。

《牡丹亭》 全剧很长，总共有 缘缘出，今天的演出大多只能

是选段或缩编。怨园年代末上海昆剧团重新推出了全本的《 牡丹

亭》，分《惊梦》、《回生》、《圆驾》 上中下三本，员怨怨怨年 员圆月

底到广州，在友谊剧院连演了三个晚上，每晚两个多小时，使人

们在舞台上再次领略了全剧的风采。

雷雨①

曹禺②

第四幕（节选）

摇摇鲁侍萍摇（向四凤哀婉地）过来，我的孩子，让我好好地亲

一亲。（四凤过来抱母；鲁妈向周萍） 你也来，让

我也看你一下。（周萍至前，低头，鲁妈望他擦眼

泪）好，你们走吧———我要你们两个在未走以前

答应我一件事。

周摇萍摇您说吧。

鲁侍萍摇你们不答应，我还是不要四凤走的。

鲁四凤摇妈，您说吧，我答应。

鲁侍萍摇（ 看他们两人） 你们这次走，最好越走越远，不

要回头。今天离开，你们无论生死，永远也不许见

我。

圆园猿

鲁四凤摇（难过）妈，那不———

周摇萍摇（ 眼色，低声） 她现在很难过，才说这样的话，

过后，她就会好了的。

鲁四凤摇嗯，也好，———妈，那我们走吧。

摇摇摇摇〔 四凤跪下，向鲁妈叩头，四凤落泪，鲁妈竭力

忍着。

鲁侍萍摇（挥手）走吧！

周摇萍摇我们从饭厅里出去吧，饭厅里还放着我几件东西。

摇摇摇摇〔 三人———周萍，四凤，鲁妈———走到饭厅门口，

饭厅门开。蘩漪走出，三人俱惊视。

鲁四凤摇（失声）太太！

周蘩漪摇（沉稳地）咦，你们到哪儿去？外面还打着雷呢！

周摇萍摇（向蘩漪）怎么你一个人在外面偷听！

周蘩漪摇嗯，不只我，还有人呢。 （ 向饭厅上） 出来呀，

你！

摇摇摇摇〔周冲由饭厅上，畏缩地。

鲁四凤摇（惊愕）二少爷！

周摇冲摇（不安地）四凤！

周摇萍摇（不高兴，向弟）弟弟，你怎么这样不懂事？

周摇冲摇（莫名其妙地） 妈叫我来的，我不知道你们这是

干什么。

周蘩漪摇（冷冷地）现在你就明白了。

周摇萍摇（焦躁，向蘩漪）你这是干什么？

周蘩漪摇（嘲弄地）我叫你弟弟来给你们送行。

周摇萍摇（气愤）你真卑———

周摇冲摇哥哥！

周摇萍摇弟弟，我对不起！———（ 突向蘩漪） 不过世界上

没有像你这样的母亲！

猿园猿

周摇冲摇（迷惑地）妈，这是怎么回事？

周蘩漪摇你看哪！（向四凤）四凤，你预备上哪儿去？

鲁四凤摇（慑嚅）我⋯⋯我？⋯⋯

周摇萍摇不要说一句瞎话。告诉他们，挺起胸来告诉他们，

说我们预备一块儿走。

周摇冲摇（明白）什么，四凤，你预备跟他一块儿走？

鲁四凤摇嗯，二少爷，我，我是———

周摇冲摇（半质问地）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鲁四凤摇我不是不告诉你；我跟你说过，叫你不要找我，因

为我———我已经不是个好女人。

周摇萍摇（ 向四凤） 不，你为什么说自己不好？你告诉他

们！（指蘩漪）告诉他们，说你就要嫁我！

周摇冲摇（略惊）四凤，你———

周蘩漪摇（向周冲）现在你明白了。（周冲低头）

周摇萍摇（ 突向蘩漪，刻毒地） 你真没有一点心肝！你以

为你的儿子会替———会破坏么？弟弟，你说，你现

在有什么意思，你说，你预备对我怎么样？说！哥

哥都会原谅你。

摇摇摇摇〔周冲望蘩漪，又望四凤，自己低头。

周蘩漪摇冲儿，说呀！（半晌，急促） 冲儿，你为什么不说

话呀？你为什么不抓着四凤问？你为什么不抓着你

哥哥说话呀？（ 又顿。众人俱看周冲，周冲不语）

冲儿你说呀，你怎么，你难道是个死人？哑巴？是

个糊涂孩子？你难道见着自己心上喜欢的人叫人抢

去，一点儿都不动气么？

周摇冲摇（抬头，羔羊似地）不，不，妈！（又望四凤，低

头）只要四凤愿意，我没有一句话可说。

周摇萍摇（走到周冲面前，拉着他的手） 哦，我的好弟弟，

源园猿

我的明白弟弟！

周摇冲摇（ 疑惑地，思考地） 不，不，我忽然发现⋯⋯我

觉得⋯⋯我好像我并不是真爱四凤；（ 渺渺茫茫

地）以前———我，我，我———大概是胡闹！

周摇萍摇（感激地）不过，弟弟———

周摇冲摇（ 望着周萍热烈的神色，退缩地） 不，你把她带

走吧，只要你好好地待她！

周蘩漪摇（整个幻灭，失望）哦，你呀！（忽然，气愤） 你

不是我的儿子；你不像我，你———你简直是条死

猪！

周摇冲摇（受侮地）妈！

周摇萍摇（惊）你是怎么回事？

周蘩漪摇（ 昏乱地） 你真没有点男子气，我要是你，我就

打了她，烧了她，杀了她。你真是糊涂虫，没有一

点生气的。你还是你父亲养的，你父亲的小绵羊。

我看错你了——— 你不是我的，你不是我的儿子。

周摇萍摇（不平地）你是冲弟弟的母亲么？你这样说话。

周蘩漪摇（痛苦地） 萍，你说，你说出来；我不怕，你告

诉他，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母亲？

周摇冲摇（难过地）妈，您怎么？

周蘩漪摇（丢弃了拘束） 我叫他来的时候，我早已忘了我

自己，（向周冲，半疯狂地） 你不要以为我是你的

母亲，（高声）你的母亲早死了，早叫你父亲压死

了，闷死了。现在我不是你的母亲。她是见着周萍

又活了的女人，（不顾一切地） 她也是要一个男人

真爱她，要真真活着的女人！

周摇冲摇（心痛地）哦，妈。

周摇萍摇（眼色向周冲）她病了。（向蘩漪） 你跟我上楼去

缘园猿

吧！你大概是该歇一歇。

周蘩漪摇胡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神经上没有一点

病。你们不要以为我说胡话。（ 揩眼泪，哀痛地）

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

馆，陪着一个阎 王十八年了，我的心并没有死；

你的父亲只叫我生了冲儿，然而我的心，我这个人

还是我的。（ 指周萍） 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个的

人，可是他现在不要我，又不要我了。

周摇冲摇（痛极）妈，我最爱的妈，您这是怎么回事？

周摇萍摇你先不要管她，她在发疯！

周蘩漪摇（ 激烈地） 不要学你的父亲。没有疯———我这是

没有疯！我要你说，我要你告诉他们———这是我最

后的一口气！

周摇萍摇（狼狈地）你叫我说什么？我看你上楼睡去吧。

周蘩漪摇（ 冷笑） 你不要装！你告诉他们，我并不是你的

后母。

摇摇摇摇〔大家俱惊，略顿。

周摇冲摇（无可奈何地）妈！

周蘩漪摇（不顾地）告诉他们，告诉四凤，告诉她！

鲁四凤摇（忍不住）妈呀！（投入鲁妈怀）

周摇萍摇（ 望着弟弟，转向蘩漪） 你这是何苦！过去的事

你何必说呢？叫弟弟一生不快活。

周蘩漪摇（ 失了母性，喊着） 我没有孩子，我没有丈夫，

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说：我———我

是你的。

周摇萍摇（ 苦恼） 哦，弟弟！你看弟弟可怜的样子，你要

是有一点母亲的心———

周蘩漪摇（报复地） 你现在也学会你的父亲了，你这虚伪

远园猿

的东西，你记着，是你才欺骗了你的弟弟，是你欺

骗我，是你才欺骗了你的父亲！

周摇萍摇（ 愤怒）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欺骗他！父亲

是个 好 人，父 亲 一 生 是 有 道 德 的， （ 蘩 漪 冷

笑）———（向四凤） 不要理她，她疯了，我们走

吧。

周蘩漪摇不用走，大门锁了。你父亲就下来，我派人叫他来

的。

鲁侍萍摇哦，太太！

周摇萍摇你这是干什么？

周蘩漪摇（冷冷地） 我要你父亲见见他将来的好媳妇你们

再走。（喊）朴园，朴园！

周摇冲摇妈，您不要！

周摇萍摇（走到蘩漪面前）疯子，你敢再喊！

摇摇摇摇〔蘩漪跑到书房门口，喊。

鲁侍萍摇（慌）四凤，我们出去。

周蘩漪摇不，他来了！

摇摇摇摇［朴园由书房进，大家俱不动，静寂若死。

周朴园摇（在门口）你叫什么？你还不上楼去睡。

周蘩漪摇（据傲地）我请你见见你的好亲戚。

周朴园摇（ 见鲁妈、四凤在一起，惊） 啊，你，你———你

们这是做什么？

周蘩漪摇（拉四凤向朴园）这是你的媳妇，你见见。（指着

朴园向四凤）叫他爸爸！（指着鲁妈向朴园） 你也

认识认识这位老太太。

鲁侍萍摇太太！

周蘩漪摇萍，过来！当着你的父亲，过来，给这个妈叩头。

周摇萍摇（难堪）爸爸，我，我———

苑园猿

周朴园摇（ 明白地） 怎么———（ 向鲁妈） 侍萍，你到底还

是回来了。

周蘩漪摇（惊）什么？

鲁侍萍摇（慌）不，不，您弄错了。

周朴园摇（悔恨地）侍萍，我想你也会回来的。

鲁侍萍摇不，不！（低头）啊！天！

周蘩漪摇（惊愕地）侍萍？什么，她是侍萍？

周朴园摇 嗯。（烦厌地）蘩你不必再故意地问我，她就是萍

儿的母亲，三十年前死了的。

周蘩漪摇天哪！

【注释】

①中国现代话剧，曹禺的代表作。故事发生在周家大公馆关

系复杂的主仆之间。猿园年前，周家少爷周朴园和女仆侍萍生了

两个孩子，为了和贵族小姐结婚，周家赶走了侍萍和她的小儿

子。猿园年过去了，周朴园已经成了煤矿公司的董事长，和侍萍

留下的儿子周萍、后妻蘩漪、蘩漪生的儿子周冲生活在一起。阴

差阳错，侍萍现在的丈夫鲁贵、女儿四凤又成了周家的仆人，而

侍萍当初和周朴园生的小儿子鲁大海如今也在周朴园的矿上做

工。不幸的是，四凤又走上了母亲当年的老路———爱上了大少爷

周萍并和他有了身孕———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同母异父的兄妹关

系；而周萍，和他年轻的后母蘩漪有过乱伦的关系，蘩漪至今还

苦苦地痴缠着他；单纯幼稚的周冲又一厢情愿地单恋着四凤⋯⋯

这年夏天，一个闷热难耐的日子，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侍萍来到

周家看望女儿，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矛盾冲突，秘密一层层揭开，

一个个不堪的故事展现在人们面前，直把有辜无辜的人们推向悲

剧的深渊。全剧以四凤和周冲惨死、周萍自杀、蘩漪癫狂、侍萍

痴傻结局。

愿园猿

②曹禺（员怨员园原员怨怨远） 中国著名戏剧家，原名万家宝，祖

籍湖北潜江，员怨员园年生于天津一个没落的封建官僚家庭，从小

酷爱戏剧。员怨圆猿年入南开中学，员怨圆愿年升入南开大学政治系，

次年转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一直是学校戏剧活动的积极分子，

常常登台演出。员怨猿猿年大学即将毕业时写出《 雷雨》，员怨猿源年

发表于《文学季刊》上，一举成名，时年 圆源岁。大学毕业后以

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研究所，专门从事戏剧研究。不久又改为

从事教育工作，先后在保定、天津、上海、南京等地中学、大学

任教，同时从事剧本创作。员怨猿苑年抗战爆发后随所在的南京国

立戏剧学校巡回演出到长沙，后到重庆、江安，在艰苦环境下一

面教书，一面写作。员怨源远年与老舍一起应邀去美国讲学，员怨源苑年回国。解放后历任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主席，中国作家协

会书记处书记、北京市文联副主席、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等

职。重要剧作除《雷雨》 外，还有《 日出》、《 原野》、《 北京

人》等。

【提示】

《雷雨》是中国话剧 怨园年来最经典的作品之一，几十年上

演不衰，一方面得力于它思想内容的广泛深刻，另一方面也得力

于它艺术成就的精湛卓越。首先，它通过两个家庭两代人之间几

十年恩怨复杂的关系和扑朔迷离的命运，深刻地反映了旧中国家

庭和社会的罪恶及其给身处其中的人们所带来的巨大灾难。作者

以一种极度悲悯的态度，描写了他笔下每一个人的痛苦，即便是

对周朴园、周萍、鲁贵，也没有恶意的谴责，在此基础上，集中

展示了女性的悲惨命运。在那个时代，蘩漪、侍萍、四凤的不

幸，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非常典型。其次，作品塑造了几个栩栩

如生的人物形象，丰满复杂，一言难尽。如周朴园、蘩漪、周

萍，单纯执着，个性鲜明如周冲、四凤、大海，忍辱负重的侍

怨园猿

萍，精明世故的鲁贵，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作者用

情最深塑造得最为成功的形象是蘩漪。用曹禺自己的话来说，这

是一个“受着人的嫉恶，社会的压制”，“抑郁终身，呼吸不着

一口自由的空气的女人”，“ 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

她敢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 更值得人的怜悯与

尊敬”（见 员怨猿远年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 雷雨》 序）。最后，

该剧的结构布局巧妙严谨、浑然天成。它成功地借鉴了古希腊悲

剧、易卜生戏剧“ 锁闭式” 结构的经验，利用倒叙、悬念、追

述和巧合等等戏剧手段，将长达 猿园年的历史和错综复杂的矛盾

纠葛集中在一天一夜不足 圆源小时的时间里，滴水不漏，使剧情

紧张扣人，震撼人心。这里选取的是第四幕临近尾声的部分，它

既是全剧矛盾最尖锐集中的地方，又是蘩漪内心激情和愤懑的总

爆发（所谓的“做一次困兽的斗”），还是导致年轻一代悲惨毁

灭的悲剧大揭秘。通过这一场戏，我们可以大致领略全剧的风

采，感受曹禺戏剧的艺术魅力。

俄狄浦斯王①

索福克勒斯②

第二场（节选）

伊俄卡斯忒摇主上啊，看在天神面上，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生

气？

俄 狄 浦 斯摇我这就告诉你。因为我尊重你胜过尊重那些人；原

园员猿

因就是克瑞翁在谋害我。

伊俄卡斯忒摇往下说吧，要是你能说明这场争吵为什么应当由他

负责。

俄 狄 浦 斯摇他说我是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

伊俄卡斯忒摇是他自己知道的，还是听旁人说的？

俄 狄 浦 斯摇都不是；是他收买了一个无赖的先知作喉舌；他自

己的喉舌倒是清白的。

伊俄卡斯忒摇你所说的这件事，你尽可放心；你听我说下去，就

会知道，并没有一个凡人能精通预言术。关于这一

点，我可以给你个简单的证据。有一次，拉伊俄斯

得了个神示———我不能说那是福玻斯亲自说的，只

能说那是他的祭司说出来的———它说厄运会向他突

然袭来，叫他死在他和我所生的儿子手中。可是现

在我们听说，拉伊俄斯是在三岔路口被一伙外邦强

盗杀死的；我们的婴儿，出生不到三天，就被拉伊

俄斯钉住左右脚跟，叫人丢在没有人迹的荒山里

了。既然如此，阿波罗就没有叫那婴儿成为杀父的

凶手，也没有叫拉伊俄斯死在儿子手中———这正是

他害怕的事。先知的话结果不过如此，你用不着听

信。凡是天神必须作的事，他自会使它实现，那是

全不费力的。

俄 狄 浦 斯摇夫人，听了你的话，我心神不安，魂飞魄散。

伊俄卡斯忒摇什么事使你这样吃惊，说出这样的话？

俄 狄 浦 斯摇你好像是说，拉伊俄斯被杀是在一个三岔路口。

伊俄卡斯忒摇故事是这样；至今还在流传。

俄 狄 浦 斯摇那不幸的事发生在什么地方？

伊俄卡斯忒摇那地方叫福喀斯，通往得尔福和道利亚的两条岔路

在那里会合。

员员猿

俄 狄 浦 斯摇事情发生了多久了？

伊俄卡斯忒摇这消息是你快要作国王的时候向全城公布的。

俄 狄 浦 斯摇宙斯啊，你打算把我怎么样呢？

伊俄卡斯忒摇俄狄浦斯，这件事怎么使你这样发愁？

俄 狄 浦 斯摇你先别问我，倒是先告诉我，拉伊俄斯是什么模

样，有多大年纪。

伊俄卡斯忒摇他个子很高，头上刚有白头发；模样和你差不多。

俄 狄 浦 斯摇哎呀，我刚才像是凶狠的诅咒了自己，可是自己还

不知道。

伊俄卡斯忒摇你说什么？主上啊，我看着你就发抖啊。

俄 狄 浦 斯摇我真怕那先知的眼睛并没有瞎。你再告诉我一件

事，事情就更清楚了。

伊俄卡斯忒摇我虽然在发抖，你的话我一定会答复的。

俄 狄 浦 斯摇他只带了少数侍从，还是像一位国王那样带了许多

卫兵？

伊俄卡斯忒摇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个是传令官，还有一辆马车，

是给拉伊俄斯坐的。

俄 狄 浦 斯摇哎呀，真相已经很清楚了！夫人啊，这消息是谁告

诉你的？

伊俄卡斯忒摇是一个仆人，只有他活着回来了。

俄 狄 浦 斯摇那仆人现在还在家里吗？

伊俄卡斯忒摇不在；他从那地方回来以后，看见你掌握了王权，

拉伊俄斯完了，他就拉着我的手，求我把他送到乡

下，牧羊的草地上去，远远的离开城市。我把他送

去了。他是个好仆人，应当得到更大的奖赏。

俄 狄 浦 斯摇我希望他回来，越快越好！

伊俄卡斯忒摇这倒容易；可是你为什么希望他回来呢？

俄 狄 浦 斯摇夫人，我是怕我的话说得太多了，所以想把他召回

圆员猿

来。

伊俄卡斯忒摇他会回来的；可是，主上啊，你也该让我知道，你

心里到底有什么不安。

俄 狄 浦 斯摇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忧虑。碰上这样的命运，我还

能把话讲给哪一个比你更应该知道的人听？我父亲

是科任托斯人，名叫波吕玻斯，我母亲是多里斯

人，名叫墨洛珀。我在那里一直被尊为公民中的第

一个人物，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那虽

是奇怪，倒还值不得放在心上。那是在某一次宴会

上，有个人喝醉了，说我是我父亲的冒名儿子。当

天我非常烦恼，好容易才忍耐住；第二天我去问我

的父母，他们因为这辱骂对乱说话的人很生气。我

虽然满意了，但是事情总是使我很烦恼，因为诽谤

的话到处都在流传。我就瞒着父母，去到皮托，福

波斯没有答复我去求问的事，就把我打发走了；可

是他却说了另外一些预言，十分可怕，十分悲惨。

他说我命中注定要玷污我母亲的床榻，生出一些使

人不忍看的儿女，而且会成为杀死我的生身父亲的

凶手。我听了这些话，就逃到外地去，免得看见那

个会实现神示所说的耻辱的地方，从此我就凭了天

象测量科任托斯的土地。我在旅途中来到你所说

的、国王遇害的地方。夫人，我告诉你真实情况

吧。我走近三岔路口的时候，碰见一个传令官和一

个坐马车的人，正像你所说的。那领路的和那老年

人态度粗暴，要把我赶到路边。我在气愤中打了那

个推我的人———那个驾车的；那老年人看见了，等

我经过的时候，从车上用双尖头的刺棍朝我头上打

过来。可是他付出了一个不相称的代价，立刻挨了

猿员猿

我手中的棍子，从车上仰面滚下来了；我就把他们

全杀死了。如果我这客人和拉伊俄斯有了什么亲属

关系，谁还比我更可怜？谁还比我更为天神所憎

恨？没有一个公民或外邦人能够在家里接待我，没

有人能够和我交谈，人人都得把我赶出门外。这诅

咒不是别人加在我身上的，而是我自己。我用这双

手玷污了死者的床榻，也就是用这双手把他杀死

的。我不是个坏人吗？我不是肮脏不洁吗？我得出

外流亡，在流亡中看不见亲人，也回不了祖国；要

不然，就得娶我的母亲，杀死那生我养我的父亲波

吕玻斯。如果有人断定这些事是天神给我造成的，

不也说得正对吗？你们这些可敬的神圣的神啊，别

让我，别让我看见那一天！在我没有看见这罪恶的

污点沾到我身上之前，请让我离开尘世。

【注释】

①古希腊著名悲剧，索福克勒斯的代表作。忒拜国王拉伊俄

斯和伊俄卡斯忒从阿波罗那里得到一个预言，他们将生一个儿

子，这个儿子将杀死他的父亲。后来，他们果然生了个儿子，便

把他的左右脚穿起来，让牧羊人把他扔掉。老牧人可怜孩子，偷

偷把他交给邻国科任托斯的牧羊人，这个牧羊人又把他交给了国

王波吕玻斯和王后，作为太子在宫中养大，这就是俄狄浦斯。长

大的俄狄浦斯偶尔听说自己不是国王的亲子，便去阿波罗神庙求

神示，神示说他将杀父娶母。他为逃避可怕的命运而离家出走，

在一个三岔路口为争道问题杀死了一个老者及其侍从，来到忒

拜。适逢忒拜遭难：狮身人面的妖怪斯芬克斯要人们解答一个谜

语：什么动物早晨用四只脚、中午用两只脚、晚上用三只脚走

路？回答不出便被吃掉。没有人回答得出，无数人被吃掉。俄狄

源员猿

浦斯猜破了谜底（人），妖怪羞而自杀。忒拜人感激他，就立他

为新的国王，按传统习俗娶了王后伊俄卡斯忒，生了二男二女。

多年以后，忒拜发生大瘟疫，阿波罗神示说，只有追查出杀害前

王的凶手并惩罚他，瘟疫才能消除。俄狄浦斯开始追查凶手。追

查的结果，凶手就是自己，他在三岔路口杀死的老者就是先王、

他的父亲拉伊俄斯，他现在的妻子就是他的母亲，他已经犯下了

杀父娶母的乱伦大罪。真相大白之后，王后悬梁自尽，俄狄浦斯

刺瞎了自己的双眼，请求克瑞翁将他放逐。

②索福克勒斯（ 公元前 源怨远原源园远？），古希腊著名悲剧家，

与埃斯库罗斯、欧里庇德斯并称为古希腊三大悲剧家。出生于雅

典一个富裕商人的家庭，生平做过几次官吏，一生勤于写作，写

了 员圆园多个剧本，现存 苑部，代表作《俄狄浦斯王》。

【提示】

《俄狄浦斯王》是古希腊悲剧的典范，它的高度思想性首先

在于它集中反映了索福克勒斯的命运观———命运是不合理的，又

是不可抗拒的。俄狄浦斯是一位公正贤明的国王，他命定要犯杀

父娶母的罪过，为了避免这罪过，父子两代做了许多努力，父亲

不惜扔掉儿子，儿子不惜离家出走。可他们越是反抗，越是落入

命运的圈套，直到悲剧一件件发生。命运就是这样作弄无知而又

无辜的人们。其次，他通过“瞎眼先知”和俄狄浦斯“睁眼瞎”

的对比以及最后俄狄浦斯刺瞎双眼的举动，反映了古希腊人

“明目盲智、盲目明智” 的思想母题，人们往往睁着眼睛做瞎

事。这一母题后来在莎士比亚的《 李尔王》 那里得到了进一步

展示。它和斯芬克斯之谜一样，反映了人类认识自己的艰难。

《俄狄浦斯王》还对后世的哲学、心理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弗

洛伊德据此提出了著名的“ 俄狄浦斯情结”（ 即“ 恋母情结”）

说，并用它来分析哈姆莱特的延宕。在艺术上，《 俄狄浦斯王》

缘员猿

最为人称道的是它的结构艺术，该剧没有从头到尾平铺直叙地讲

述故事，而是从忒拜发生瘟疫开始，紧紧围绕“ 追查凶手” 一

个中心事件展开叙事，以五个人的出场，环环相扣，层层剥笋，

把可怕的真相一点点暴露在主人公和我们面前。从这里节选的第

二场我们可以大致看出作品的这种结构特色：先知说俄狄浦斯是

杀害先王的凶手，因为俄狄浦斯自信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便以为

是克瑞翁的陷害，大为恼火。这时王后出来了，她为了安慰丈

夫，讲出了从前丢弃儿子和先王在三岔路口被杀的事实。这反而

在人物、时间、地点等方面提供了俄狄浦斯作为杀害先王的凶手

的巨大嫌疑，使俄狄浦斯魂飞魄散。等到当初两个交换婴儿的牧

人出现，事情很快就大白于天下了。这种追叙手法和奇特的结构

方式，既使冲突高度集中，又造成了一个个强烈的悬念，一个矛

盾解决了，又出现另一个矛盾，结了又解，解了又结，跌宕起

伏，扣人心弦，成为千百年人们不断模仿、学习的经典手法。

哈姆雷特①

莎士比亚②

第三幕第一场（节选）

摇摇（哈姆雷特上）

哈姆雷特摇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

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

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

远员猿

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

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

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

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 着 了 也 许 还 会 做 梦；

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

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

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

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

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

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

的小人的鄙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

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

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

的死后，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

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

磨折，不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这样，重重

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

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

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且慢！

美丽的奥菲利亚！———女神，在你的祈祷之中，不要

忘记替我忏悔我的罪孽。

奥菲利亚摇我的好殿下，您这许多天来贵体安好吗？

哈姆雷特摇谢谢你，很好，很好，很好。

奥菲利亚摇殿下，我有几件您送给我的纪念品，我早就想把它们

还给您；请您现在收回去吧。

哈姆雷特摇不，我不要；我从来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奥菲利亚摇殿下，我记得很清楚您把它们送给了我，那时候您还

向我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使这些东西格外显得贵重；

苑员猿

现在它们的芳香已经消散，请您拿回去吧，因为在有

骨气的人看来，送礼的人要是变了心，礼物虽贵，也

会失去了价值。拿去吧，殿下。

哈姆雷特摇哈哈！你贞洁吗？

奥菲利亚摇殿下！

哈姆雷特摇你美丽吗？

奥菲利亚摇殿下是什么意思？

哈姆雷特摇要是你既贞洁又美丽，那么你的贞洁应该断绝跟你的

美丽来往。

奥菲利亚摇殿下，难道美丽除了贞洁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伴侣

吗？

哈姆雷特摇嗯，真的；因为美丽可以使贞洁变成淫荡，贞洁却未

必能使美丽受它自己的感化；这句话从前像是怪诞之

谈，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把它证实了。我的确曾经爱过

你。

奥菲利亚摇真的，殿下，您曾经使我相信您爱我。

哈姆雷特摇你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我。因为美德不能熏陶我们罪恶

的本性；我没有爱过你。

奥菲利亚摇那么我真是受了骗了。

哈姆雷特摇进尼姑庵去吧；为什么你要生一群罪人出来呢？我自

己还不算是一个顶坏的人；可是我可以指出我的许多

过失，一个人有了那些过失，他的母亲还是不要生下

他来的好。我很骄傲，有仇必报，富于野心，我的罪

恶是那么多，连我的思想也容纳不下，我的想象也不

能给它们形象，甚至于我都没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把它

们实行出来。像我这样的家伙，匍匐于天地之间，有

什么用处呢？我们都是些十足的坏人；一个也不要相

信我们。进尼姑庵去吧。你的父亲呢？

愿员猿

奥菲利亚摇在家里，殿下。

哈姆雷特摇把他关起来，让他只好在家里发发傻劲。再会！

奥菲利亚摇哎哟，天哪！救救他！

哈姆雷特摇要是你一定要嫁人，我就把这一个诅咒送给你做嫁

奁：尽管你像冰一样坚贞，像雪一样纯洁，你还是逃

不过谗人的诽谤。进尼姑庵去吧，去；再会！或者要

是你必须嫁人的话，就嫁给一个傻瓜吧；因为聪明人

都明白你们会叫他们变成怎样的怪物。进尼姑庵去

吧，去；越快越好。再会！

奥菲利亚摇天上的神明啊，让他清醒过来吧！

哈姆雷特摇我也知道你们会怎样涂脂抹粉；上帝给了你们一张

脸，你们又替自己另外造了一张。你们烟视媚行，淫

声浪气，替上帝造下的生物乱取名字，卖弄你们不懂

事的风 骚。算了吧，我再也不敢领教了；它已经使

我发了狂。我说，我们以后再不要结什么婚了；已经

结过婚的，除了一个人以外，都可以让他们活下去；

没有结婚的不准再结婚，进尼姑庵去吧，去。（下）

奥菲利亚摇啊，一颗多么高贵的心是这样殒落了！朝臣的眼睛、

学者的辩舌、军人的利剑、国家所瞩望的一朵娇花；

时流的明镜、人伦的雅范、举世注目的中心，这样无

可挽 回地殒落了：我是一切妇女中间最伤心而不幸

的，我曾经从他音乐一般的盟誓中吮吸芬芳的甘蜜，

现在却眼看着他的高贵无上的理智，像一串美妙的银

铃失去了谐和的音调，无比的青春美貌，在疯狂中凋

谢！啊！我好苦，谁料过去的繁华，变作今朝的泥

土！

【注释】

怨员猿

①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正在

德国上大学，父王突然暴死，他回国奔丧，叔父已登基为王，母

亲也改嫁了叔父，这使他沮丧不已。老王的鬼魂告诉他：父王是

被新王害死的，要他为父复仇。从此哈姆雷特开始装疯，以此应

付险恶的环境。奸王克劳狄斯怀疑哈姆雷特知道事情的真相，派

了很多人来探测他内心的秘密，都一无所获。大臣波洛涅斯认为

哈姆雷特发疯的原因是失恋，因为他不许女儿奥菲利亚与他来

往，让女儿再去试探哈姆雷特。这次试探使克劳狄斯怀疑哈姆雷

特不是真疯。为了证实父王的话，哈姆雷特让戏班子演了一出谋

害国王的戏，克劳狄斯看戏时的紧张不安和中途离席证实了他就

是凶手。在母后的寝宫，他误杀了波洛涅斯。克劳狄斯借机把王

子送到英国，密令英王杀害王子。哈姆雷特中途发现奸计，跳船

回国。此时，奥菲利亚经不住命运的打击，已经发疯并溺死，她

的哥哥雷欧提斯正要为妹妹报仇。克劳狄斯乘机嫁祸于人，挑动

雷欧提斯与哈姆雷特比剑，欲借刀杀人。比剑时，哈姆雷特两次

得胜，克劳狄斯假意赠酒庆贺，想要毒死王子，不曾想王后代饮

了毒酒，中毒而死。雷欧提斯和哈姆雷特分别被毒剑刺中，雷欧

提斯临死前揭发了克劳狄斯的阴谋，哈姆雷特举起毒剑刺死了克

劳狄斯，随后，他匆匆与朋友告别，倒地而死。

②莎士比亚（员缘远源原员远员远），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诗

人和戏剧家，我国戏剧家汤显祖的同时代人。莎士比亚出生于埃

文河畔的斯特拉福镇，父亲曾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工商业主和政界

要人，莎士比亚曾就读于当地的文法学校，后因家道中落而辍

学。员愿岁结婚，圆园岁以后到了伦敦，在剧院从杂役、演员、编

剧一直做到股东，事业蒸蒸日上，并在家乡购买了田产，最后回

乡安度晚年，去世时享年 缘圆岁。莎士比亚一生创作了 圆首长诗、

员缘源首十四行诗和 猿苑部戏剧，成就最大的是戏剧。莎士比亚戏

剧具有博大精深的内容，展示了包罗万象的社会生活和丰富复杂

园圆猿

的人性，塑造了千姿百态的人物形象，情节生动多样，语言美妙

绝伦，从最高雅浪漫的抒情诗到最粗鄙俚俗的市井语，从哲理性

的戏剧独白到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应有尽有。莎士比亚的戏剧代

表作除了《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 四大

悲剧以外，还有历史剧《理查三世》、《亨利四世》，悲剧《罗密

欧与朱丽叶》、《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雅典的泰门》，喜剧

《威尼斯商人》、《仲夏夜之梦》、《 第十二夜》 和传奇剧《 暴风

雨》等优秀作品。

【提示】

几百年来，《哈姆雷特》一直被认为是莎士比亚最重要的作

品。丹麦王子为父复仇的故事，本是一则中世纪的古老故事，莎

士比亚点石成金，使之流传千古。该剧最成功之处是塑造了哈姆

雷特这个内涵丰富、意义复杂的人物形象，几百年来，围绕着这

个人物的评论、争议，浩如烟海，哈姆雷特的延宕一直是争议的

焦点。全剧紧紧围绕着哈姆雷特的心理、行动展开剧情。一开

始，哈姆雷特一回到王宫，作者就给我们展现了一副阴森可怖的

图画：国家潜藏着罪恶、奸王篡位、母后改嫁、阴谋层出不穷。

哈姆雷特感到“时代整个儿脱节了”，他忧郁、愤懑，为了应付

敌强我弱的险恶环境，不得不装疯卖傻，借机行事，这可以理解

为哈姆雷特迟迟未能复仇的原因之一。此外，哈姆雷特性情忧郁

敏感、多思多虑，想得多，做得少，常常被认为是“ 思想的巨

人，行动的侏儒”，也是阻碍他迅速行动的重要因素。这里节选

的他关于“生存还是毁灭” 的反复思考、犹疑，便是哈姆雷特

性格最典型的代表。总的来说，哈姆雷特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思

想，而他的思想又是极为艰深、复杂的，难以一言蔽之。这里有

对人类的高度赞美（“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也有对

生命最轻蔑的贬抑（“这一个泥土塑成的生命算得了什么”）；有

员圆猿

“重整乾坤”的雄心，也有一死了之的消极；有对社会黑暗、世

道艰难的谴责，也有对人生虚无、命运无常的唏嘘⋯⋯仅仅把他

归为“理想的人文主义者” 的说法是不够的。一千个人的心目

中，可以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正是这种复杂性，构成了哈姆雷特

的迷人魅力。哈姆雷特在剧中的不少独白，已成为世界戏剧的经

典台词，至今被广泛吟诵。

圆圆猿

第六章摇影视文学欣赏

一摇影视文学概述

影视文学

的 概 念

摇摇“影视”，是一种宽泛的说法，通指电影

故事片和电视剧。

电影是一种综合性的动态视觉艺术，电影

先要由摄影机记录演员的表演，再制作成胶片拷贝然后通过幻灯

机放映给观众欣赏，以此来达到反映社会生活的目的。

电视是利用电磁信号对活动的影像进行转换和传播的一种大

众媒体，是一种能传送活动图像的广播通讯方式。电视剧则是电

视节目的一种，它是由摄像机记录演员的表演、再录制成录像带

通过电视传输系统传播出来的一种反映社会生活的综合性的动态

艺术。

电影和电视剧有许多制作、表演和观赏的共同特征。但是，

二者在技术原理、观赏方式、艺术特性上的差异仍然十分明显，

电影制作更精良、讲究，更短小精致，在艺术上值得细细品味的

地方也更多；电视剧则更注重低成本高效率，更通俗、灵活、方

便、快捷，更强调大众口味和时尚性。

猿圆猿

影视文学不是一种独立的文体，它是为影视作品的拍摄作的

准备。影视文学有多种表现形式，包括剧本、影视故事、影视小

说等。剧本又包括文学剧本、分镜头剧本、完成台本等。

一部影片的剧本是未完成的作品，它不能完全作为纸上的文

字而存在，归根结底，影视文学是为了影视作品的拍摄需要，而

不是为了文学欣赏的需要而存在的。电影文学剧本印在纸上的时

候也是文学作品，也可以当小说读，然而它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摄

制电影。从剧本到影视作品，要经过剧作家、导演、剪辑师和摄

影师等环节的多次再处理。好的剧本是好的影视作品的必要开

端，一个优秀的剧本为产生一部优秀的影片提供了机会。然而所

谓好的剧本，其标准同好的文学作品的标准是不同的。

影视文学

的 特 征

摇摇员援文学性和戏剧性。摇摇文学性和戏剧性

是影视的两个最基本的要素。文学是一切艺术

之母，戏剧是影视剧情之本，影视从文学和戏

剧艺术中吸取了充分的养料，戏剧化的电影曾经是电影发展初期

作为一门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最优秀的影视剧，一般来说就是

文学性、戏剧性和电影性（电影的特征）结合得最完美的影视作品。

圆援活动性和逼真性。摇摇电影被称为“ 活动的画面”，电

视也一样。这是它们和绘画、摄影最大的不同。无论是摄影还是

摄像，都是对真实人物和景物的直接记录，逼真的活动影像是影

视剧借以传情达意的重要载体，早期的无声电影（ 默片） 甚至

只有影像没有声音，一样创造了杰作。

猿援时空的自由转换。摇摇戏剧的场景变化要受到剧场、舞

台和真人表演的限制。而影视能够从各个角度进行移动拍摄，可

以将不同时间内摄录的不同对象的各段影像连接在一起，并可以

无限复制拷贝播放，这就决定了电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突破时间

和空间的限制，古往今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电脑技术的运

用，更为影视剧的制作提供了无限广阔的空间。

源圆猿

源援综合性和集体性。摇摇影视剧是一种“大型” 的综合艺

术，不仅需要编剧、导演、演员、音乐、美术、服装、化装、灯

光的参与，还需要摄影、特技、剪辑、录音的合作，任何一个环

节都可能影响整部作品的效果。其中，导演对一部影片负总责，

在一部影视片的摄制中，起核心作用。他决定作品的内容、思

想、风格，负责挑选演职员，具体组织摄制工作，在表演、摄

制、剪辑等环节进行艺术把关等。

缘援产业性。摇摇电影是一种非常“ 昂贵” 的艺术。一部电

影需要少则几十万、多则上亿元的投资，而票房是电影收回成本

并进一步赢利的主要渠道。在这种情况下，导演需要考虑的就不

只是艺术因素，还有市场因素。市场因素决定了电影必须拥有尽

可能多的观众，因此，大量观众的欣赏趣味就必然成为电影制作

的主要标准。离开了大众的欣赏趣味，艺术水平再高，也难言电

影的成功。

电视靠的不是观众买票进场，而是广告收入，但广告收入的

来源，与其收视率直接挂钩，这也同样等于说：观众的好恶决定

了电视的口味。

艺术与商业常常不能和谐共处，纯粹的艺术电影往往曲高和

寡，难以获得理想的票房收入，电影市场由商业电影所统治。

远援明星制。摇摇这是一种利用明星效应吸引观众的制片制

度。制片厂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将演员包装成大众偶像，并形成

一种模式，来迎合和吸引观众，以在同一类型的影片中形成票房

号召力。一些明星是杰出的艺术家，如查理·卓别林、奥列佛·

斯通、梅丽尔·斯特里普等，而大多数明星则是制片厂蓄意制造

的偶像，这些明星不需要太高的表演艺术素养，只要具备某种在

摄影机面前的魅力和作为某种类型角色所需要的气质与外形，具

备起码的表演能力就可以了。

苑援类型化。摇摇类型电影就是按照不同的类型（ 或样式）

缘圆猿

的规定要求创作出来的影片，类型电影大多是商业电影。有人曾

经一共列出了 苑缘种故事片和非故事片的类型。在故事片项目下，

人们比较熟悉的有西部片、强盗片、歌舞片、喜剧片、恐怖片、

科幻片、灾难片、战争片、体育片等；属于非故事片的则有广告

片、新闻片、纪录片、科学片、教学片、风景片等等。电视基本

上是直接借用了电影的类型。

商业电影最成功的代表是美国的好莱坞。好莱坞在 圆园世纪

初就产生了制片厂制度，在制片厂，形成内部精细的分工，强调

分工协作以提高效率；形成了制片人制度，注重市场操作，迎合

观众心理；形成明星制，既打老明星的王牌，又层出不穷地推出

新的偶像；制作类型化的影片，不断地花样翻新；引进最先进的

科技手段，制造视觉奇观⋯⋯等等。

愿援蒙太奇和镜头运动。摇摇影视“活动” 所依赖的基本技

巧是蒙太奇和镜头的运动。

蒙太奇是电影独特的语言，也是电影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

关键手段。可以说，电影艺术就是以蒙太奇为基础而存在的，时

至今日，不管电影怎么发展变化，这个基础是始终不变的。后

来，电视继承了电影的这一表现手段。

蒙太奇是法语 皂燥灶贼葬早藻的音译，原意是“ 构成”、“ 装配”

的意思，借用到电影创作上来，就是按照一定目的对镜头进行分

切与组合的手段。同样的几个镜头，经过不同的剪辑，就会产生

不同的意义。例如：有一个镜头，是一个人的面无表情的脸。假

如在这个镜头之前出现的是朋友聚会的场面，人们会觉得这张脸

上有喜悦之情；如果在镜头前出现熟睡中的婴儿，人们会觉得这

张脸上有甜蜜之情；假如之前出现的是一个死人，人们又会觉得

脸上充满了悲哀；假如之前出现的是直指着人的手枪，人们又会

觉得脸上的表情是惊恐不安⋯⋯这就是蒙太奇的最基本的作用。

蒙太奇还可以实现比喻、联想、暗示、象征、渲染、借代等艺术

远圆猿

效果，可以创造独特的时空、节奏和思想。正是蒙太奇使固定不

变的场景变成活动的镜头，若干镜头构成一个段落，若干段落又

构成一部影片，这就使电影从戏剧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开始成为

一门独立的艺术。

然而蒙太奇并非简单地将镜头连接在一起，在电影镜头的组

接过程中，有许多方式，如切、淡、化等。切：上下镜头是直接

连接起来的，影片在放映时，下一镜头将会立即代替上一镜头而

出现在银幕上，这是最常见的镜头变换的形式。淡：摄影师在拍

摄一个镜头时，逐渐地关闭上片门，使胶片逐渐停止感光，其银

幕效果就是淡出；那就是说，画面将会逐渐变淡，最后使银幕完

全变黑。相反的，如果在开始拍摄一个镜头时逐渐开启摄影机的

片门，其银幕效果就是淡入。淡入或淡出能长能短，这取决于片

门的开闭速度。化：如果把一个镜头结尾时的淡出和下一镜头开

始时的淡入叠印在一起，其效果就是化；第一个镜头在慢慢地消

失的同时，第二个镜头就逐渐地显现，它们在银幕上短时间是混

合在一起的。

除此之外，镜头本身的变化还有推、拉、跟、摇、俯、仰、

全景、中景、近景、长镜头、特写镜头、快镜头、慢镜头等方

式。不管镜头怎么变化，都是电影对蒙太奇这种语言的巧妙运

用，技巧最终又为表现内容而服务。

二摇影视的沿革

电摇摇影摇摇电影是最年轻的一种艺术形式，从大家公

认的电影诞生年份 员愿怨缘年算起，也不过一个世

苑圆猿

纪多一点的时间。但是，电影却综合了几乎所有艺术形式的全部

优势，加上现代技术手段的强有力的支持，迅速成为最大众化的

艺术形式。“二战”结束后，电视继承和发扬了电影的优势，并

利用自己方便快捷的特点，逐渐取代电影，成为最受大众欢迎的

娱乐形式。

早期的电影只有黑白的影像。员怨圆苑年，第一部有声电影问

世，人们可以听到电影里的声音、对话、歌唱。员怨猿远年左右，

随着彩色胶片的发明，彩色电影得以问世，电影的表现力进一步

得到加强。二战后，逐渐发展出宽银幕电影、立体电影、数码录

音电影，目前正在发展数码摄影和放映电影，可以获得更好的音

像效果，而且可以结束胶片的使用历史。

电影的历史可以分为下列三个时期：一是形成期（员愿怨缘～员怨圆苑年）。即从电影发明之日起，经历了从短片到长片、从单镜

头到多镜头剪接，从而形成视觉语言的三十多年历史。二是成熟

期（员怨圆苑～员怨源缘年）。在这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电影获得了声

音和彩色，具备了电影艺术的一切必要的表现元素。三是发展期

（员怨源缘～ ）。电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已在技术上达到完善

的地步，此后的技术发展不再对艺术表现有重大的影响。电影从

此进人了在艺术上精益求精的阶段，并在同其他艺术的关系上，

从过去单纯的摹仿吸收进入到有取有与的阶段。

电摇摇视摇摇员怨园园年，巴黎世界博览会上首次使用了

“电视”的英文名称———贼藻造藻增蚤泽蚤燥灶。被人们称为

“电视之父”的英国人贝尔德在 员怨圆缘年 源月制造了一台机械电

视机，员怨圆苑年，通过电话线成功实现电视画面传送。员怨圆愿年完

成以短波传送电视的实践。员怨源员年使扫描的物体出现了彩色图

像。

世界电视业的真正发展，则是在 员怨源缘年世界大战结束之后。

至 圆园世纪 缘园年代，世界电视业已得到很大的发展，员怨缘愿年已

愿圆猿

有 远苑个国家开播了电视。

电视剧的发展和电视的发展是基本同步的。员怨猿园年英国

月月悦播出的声像具备的多幕剧《花言巧语的人》 被公认为是电

视剧的鼻祖。员怨缘愿年 远月 员缘日，北京电视台播出了忆苦思甜内

容的电视剧《一口菜饼子》，标志着中国电视剧的诞生。

三摇影视文学及欣赏

影视文学

的 特 点

摇摇文学所使用的基本工具是文字，而影视的

基本工具是画面。尽管一部小说和一部电影可

以表现相同的内容，但二者在编写手法上存在

明显差异。

小说在表现手法上有许多自由方便之处，作者可以想到什么

就写什么，尤其是人物的内心活动，可以直接进行深入全面和细

致入微的刻画，这一切是运用文字来表达的，读者也是通过文字

的阅读而后在脑海中形象地再现出来的。但电影就不能这样，它

是一种视觉艺术，观众一方面可以方便地将形象和场面一览无

余，一方面又无法直截了当地了解事情的渊源、洞察人物的内

心。有人归纳为：在电影里，人们从形象中获得思想；在文学

里，人们从思想中获得形象。

无论如何，影视文学同小说一样，具有情节、人物、主题思

想等几方面要素。但是影视中的这几方面要素却有自身的特点。

员郾影视文学有篇幅限制。摇摇由于人的注意力的集中有所

限制，一部电影的放映时间一般控制在两小时以内。电视剧虽然

可以拍成若干集，但每集一般不超过 源缘分钟。这种篇幅上的限

怨圆猿

制，决定了影视的内容容量有限，艺术表达形式上也受到限制。

圆郾可视性、动作性。摇摇因为影视的特点就是将一切都让

人看到，影视要告诉人们的东西都是通过画面来实现的。一百个

读者头脑中有一百个林黛玉，但一百个观众眼中却只有一个林黛

玉。小说可以写林黛玉如何想、如何感受，但影视剧本就只能写

林黛玉如何说、如何做。

小说可以停留在一个时间、一个场景上议论、抒情，也可以

大幅度地插叙、倒叙，甚至可以略写人物的行为，而专写人物的

感觉、意识、思想。但影视作品不能让情节和画面停滞下来，也

不能将叙事的线索搞得太复杂。小说往往可以由抒情的描写来表

现人物的内心活动和精神世界，或者是细腻地刻划人物心理过

程。影视只能从视觉艺术的特点出发，把属于人物精神领域里的

抽象性的东西变成人物的具体动作、表情和言语，把它表现出

来，使观众明确地看到。

因此在写电影文学剧本时与写小说不一样，它有一种约束，

即时时要注意到写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直接体现在银幕上。所以我

们看到的影视文学作品，往往大多是人物的动作和对话。

猿郾故事情节要完整，主题要统一、集中。摇摇如前所述，

电影电视总体上是一种大众艺术，需要照顾大多数人的欣赏口味

和水平。所以影视的情节要有头有尾、线索清楚、尽量平铺直

叙，头绪不能太多。

电影一般都很强调“故事性”，认为电影首先要吸引人，然

后才能打动人。而吸引人就要求开头有气势、有悬念，中间有高

潮、有间歇，结尾处所有情节都有一个结果，正义战胜邪恶，善

良得到好报等等。

大多数电视剧都是连续剧，有的长达成百上千集，播映时间

也常常累月跨年，观众一般无法一集不漏地观看。所以这种连续

剧有一个大致的情节和主题贯穿全剧，而每一集的情节又独立成

园猿猿

相对完整的故事，便于观众欣赏。

同文学的欣赏方式不同，影视的观赏方式是“ 一次性的”，

不便于任意地反复观赏。所以影视的主题要明确、鲜明，让人容

易领会、理解，第一次观看就能够即时接受和理解。

源郾要有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人物的性格要鲜明一致。

首先主要人物的数量不宜过多，除了少数涉及人物和事件很

多的大型影片之外，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十个左右。

其次要有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主角的形象要有特色、性格

要鲜明突出，要便于观众识别和理解。

员猿猿

名片赏读

电影《三色·蓝色》①

医院，夜。

朱丽从床上爬起来，她的动作犹豫不

决，拿出桌上花瓶里的花束（ 很漂亮的

蓝色花 束），掂 一 掂 手 中 的 花 瓶，够 重

的。走出病房。深夜，走廊里空荡荡的。

可以看得见护士值班室灯光以及隐在一道

光线后面的走廊拐弯处。朱丽蹒跚地走

过，看见一位护士正在打盹，她伏在一只

装着各种药物的托盘上。朱丽拐到屋角，

走过盥洗室，那是另一条走廊，尽头是玻

璃窗。她走近窗户，很费劲地（ 因身上缠着石膏背心） 摇晃着

圆猿猿

身子，把花瓶扔向窗外。打碎玻璃的响声。朱丽躲在盥洗室里，

透过虚掩着的门缝看到跑向窗口的护士。她从盥洗室出来，走进

护士值班室，四处打量，找到小药柜。药柜锁着。朱丽左顾右

盼，发现托盘旁边的一把小钥匙。当然啦，这肯定是小药柜的钥

匙。朱丽打开小药柜，拿出一小瓶安眠药，倒出一大把药片。现

在她不着急了。锁上小药柜，把钥匙放回原处。她听见了护士急

匆匆的脚步声。她后退到门边。护士跑进屋里，显得焦急不安，

但没有发现朱丽。她拿起电话听筒，拨号。谈话声比平时稍高一

些。

护士：请打电话给警察局，找洛依先生。有人打碎了二层楼

走廊上的窗玻璃。请立即⋯⋯

朱丽趁护士焦急不安的忙乱时刻，悄悄地从半开着的门里溜

了出来，回到病房，躺在床上。不时能听到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

和喊叫声。然后，朱丽摊开汗津津的手掌，慢慢地把手伸向嘴

边。我们似乎已经感觉到，朱丽马上就会把所有的药片吞下去，

然而，她突然攥紧了拳头，按了按铃。护士出现了。仍在激动不

安的护士站在门口。

朱丽：进来。

护士走进来。朱丽向她展示她手心里的一把药片。

朱丽：我拿的⋯⋯然而我不能。我做不到。

护士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把药收起来。朱丽没有瞧她一

眼。稍后她睁开了眼睛。

朱丽：我打碎了走廊上的窗玻璃。

护士：这不要紧。会换新的。

朱丽：对不起。

护士向门口走去，打开了门。转身向着朱丽。

护士：我把门开着。

朱丽点点头。但是当护士离开后，她就起来并轻轻地关上了

猿猿猿

门。朱丽回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她的肩膀颤动着：我们知

道，她在哭泣。小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朱丽没有反应。电话铃声

响过几次就不响了。朱丽痛苦地哭泣着。

⋯⋯

摇摇医院，白天。

在凉台上，朱丽躺在舒适的躺椅里。通向她屋里的门开着。

凉台够宽敞的，被高高的蓝色玻璃隔开。朱丽放下了正在看的书

（《拉封丹》），瞧着前面的什么地方。透过蓝色玻璃射进来的阳

光照在她脸上。朱丽闭上眼睛。就在这时乐声响起，声音很响。

乐曲持续了几秒钟，当朱丽感觉到有谁的目光在注视自己时，便

立刻睁开了眼睛，音乐随之消失。一位不太年轻的、穿着考究的

妇女从玻璃隔栅后面探出头，俯视着朱丽。她和朱丽友好地交谈

起来。她认识朱丽，是位新闻记者。

女记者：您好⋯⋯

朱丽：您好。

女记者：我知道您不愿意见我⋯⋯

朱丽：是的。

女记者微微一笑。

女记者：我能进来吗？

朱丽：不。

女记者显然对于遇到这种接待方式已有思想准备。

女记者：这家出版社是⋯⋯

朱丽看着自己刚看过的、记者现在正指着的那本书。

朱丽：《拉封丹》。

女记者：《拉封丹》。他们建议您写《我和帕特里斯的生活》

一书。我知道您不会写的，哪怕他们答应给您数以百万计的稿

酬。

源猿猿

朱丽：我不会写的。

女记者：有人委托我来劝说您。

朱丽：您已经劝说过了。

朱丽站起来，合上书。女记者拉住她。

女记者：朱丽，我不是为采访来的。

朱丽：那为什么？

女记者：我为《 音乐世界》 杂志写有关您丈夫的文章。我

不准备提及我们的谈话。但是，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朱丽；哪件事？

女记者：那首乐曲是不是为了赞颂欧洲一体化？

朱丽：没有什么乐曲了。

女记者：您变了，变得尖刻，很不客气⋯⋯以前您不是这样

的。

朱丽：很可能⋯⋯

女记者：发生什么事了吗？

朱丽：您不知道吗？我们出了车祸。我的女儿和丈夫都惨遭

不幸。

朱丽转过身去，把书和方格毛毯挟在腋下，向自己的病房门

口走去。女记者把小照相机擎到眼睛跟前。喀嚓一声。朱丽关上

身后的门。

音乐学院，院长办公室，白天。

奥利维耶正在腾空书桌的抽屉。所有的纸张、信件、文件都

放在文件夹里。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该把在抽屉深处找到的一些

照片也放在一起？我们的目光从这些照片上匆匆掠过，停留在四

十来岁的男人（ 帕特里斯） 和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上。奥利维

耶决定把这些照片也放进已经撑得鼓鼓囊囊的文件夹里。

⋯⋯

缘猿猿

朱丽的家，傍晚。

在黄昏时分的蓝色光线下，朱丽叹着气打开了提包。拿出折

成四折的乐谱，打开它。注意地研究总谱：她的目光随着音符上

下移动着，然后重又回到第一行。听得见清晰的钢琴声，每个音

符和朱丽正在阅读的乐谱相符。这是协奏曲的片断。朱丽抬起眼

睛，但是琴声继续响着。乐声中加进了管弦乐，气势宏伟。朱丽

看见自己的手放在撑起琴盖的支棍旁边。她的手慢慢移向支棍，

慢慢地推动它，支棍被推倒了，琴盖轰隆一声盖上了，音乐中

断。朱丽的呼吸急促。她折好琴谱藏在提包里。她开亮灯，向窗

户走去。朱丽凭窗而立望着窗外。

窗外的花园，昏暗中的古老树木，林荫小径以及遥远的某处

———巴黎。近镜头。朱丽消失在画面外，现在我们看见的只是窗

外景色。花园中的一切逐渐变暗，夜色降临。玻璃窗上出现灯光

映照出来的朱丽的脸。同时，开始响起了几分钟之前听到过的音

乐。朱丽闭上眼睛。

【注释】

①《三色·蓝色》由 员怨怨猿年法国 酝运在、悦耘阅等五家公司联

合出品，是波兰著名电影导演克巴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杰

作“颜色三部曲” 的第一部。导演取法国国旗的蓝、白、红三

色（分别代表自由、平等、博爱） 作为自己三部影片的主题，

抽去政治内涵，赋予强烈的个人色彩和生活气息，通过电影语

言，阐释自己对“三色”的理解，表达导演内心的感受。

克·基耶斯洛夫斯基（员怨源员—员怨怨远）是 圆园世纪 愿园年代波兰

学派崛起的又一代表人物。他和他的影片多次在国际电影节获

奖，被誉为欧洲近十多年来“ 最有独创性、最有才华而又最无

顾忌的导演”。其影片反映了当代波兰和欧洲的现实生活，富有

远猿猿

哲理性。他经常从人们熟视无睹的社会共识或道德准则出发，选

取独特的视角，讲述一个几近黑色幽默的故事，引发人们对现实

的思考，从而形成新的概念和意识。他把精湛的摄影技巧、纪实

的手法、思辩的哲理和冷峻的笔触融入影片的叙事之中，使观众

既能感受到他充满智慧的洞察力，又能体味到他那浪漫与神秘的

风格。在影片中，他不断探索着当代人内心的孤独和焦虑，并希

冀着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联系。代表作有《十诫》（员怨愿愿），《维

罗尼卡的双重生活》（员怨怨员） 和《 三色》（员怨怨猿—员怨怨源） 三部

曲，均在评论界引起强烈的反响，使他跻身于大师行列。

【提示】

朱丽的丈夫帕特里斯是个著名的音乐家，他们有一个可爱的

女儿。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丈夫和女儿，完全改变了她的

生活。在医院里，朱丽痛不欲生。回家后，她果断地卖房、毁

谱、绝交，企图割断与往昔生活的所有联系，然后到巴黎隐居起

来，对外界漠不关心。但是，总有事情来打搅她：因为她没有签

名赶走妓女，妓女来感谢她；当初目睹车祸的青年，来送还他拾

到的项链；她丈夫的同事奥里维耶一直爱着她，现在又找到了

她，而且，还在继续创作她丈夫未完成的曲子，她表示反对。在

一个有关帕特里斯的电视节目里，她偶然发现她丈夫身边另有一

个年轻女子。她找到了她，发现她已有几个月的身孕，那是她丈

夫的孩子。这使她再次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把尚未卖掉的房子

留给了丈夫的孩子，同奥里维耶共同完成了丈夫留下的乐曲，再

续现实人生。

《蓝色篇》是一部典型的法国式的心理艺术片，是三部曲中

最严肃的一部。影片以蓝色为基调，以音乐为灵魂，节奏徐缓地

探讨了女主角朱丽的精神世界和心理状态———通过车祸给朱丽造

成心理创伤这一特定情节来展示她在获得“ 自由”（ 内心的自

苑猿猿

由）后的复杂心理历程，极富哲理性。影片的叙事从朱丽悲痛

欲绝开始，经离群索居再重返社会，试图表明：完全脱离社会的

个人自由是不存在的，彻底摆脱过去的个人自由也是不现实的。

整部影片也充满忧伤的气氛，自称是悲观主义者的导演基耶斯洛

夫斯基这样阐述影片的主题：“从某种意义上说，爱与自由是相

矛盾的，要爱就没有自由，你变得依赖你所爱的人，不管他是

谁。你爱一个女人，你的价值观就会不同。拿一条狗、一辆车、

一台电视为例，这些都束缚了自由。你失去了自由，你不能想干

什么就干什么。⋯⋯这就是我们想要讲的故事。” 他又说：“自

由是不可能的。你渴望得到自由，但却得不到。这就是影片的主

题。”从艺术看，整部影片拍得简洁而写意，没有任何多余的东

酉，特写镜头的大量运用着力捕捉朱丽的灵魂，演员朱丽叶特·

比诺什那张体现“存在主义哲学” 的脸（几乎占据了银幕的大

部分画面，也许片中除了朱丽叶·比诺什的脸之外什么也没有）

本身就是影片的艺术造型和思想内涵。比诺什被誉为当今法国最

有才华的女演员，片中她很少说话，特写镜头经常把她那张没有

表情、目光呆滞、冷若冰霜的脸呈现在观众面前，比诺什几近沉

默的表演加上大特写镜头使观众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她的脸上。

通过长时间的凝视和面部表情极细微的变化传达出一种强大的内

在感情力量：一个将极度悲痛强压在心头而不表露出来的坚强妇

女形象。从艺术角度观察，悲痛的外在表露往往没有悲痛的内在

压抑更感人、更深刻、更具表现力。此外，音乐的大量参与又浓

墨重彩地渲染了人物的心境，蓝色的玻璃饰坠、蓝色的游泳池和

蓝色的棒糖纸等众多细节的闪现，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大师级导

演的功力。从本书节选的这一段内容，我们大致可以窥见影片的

这些特点。

愿猿猿

电影《泰坦尼克号》①

（电影脚本选段）

一

怨缘援内景·驾驶台 辕海图室，白天

哈罗德·布莱德，圆员岁，年轻的无线电操作员硬挤进去，

绕开安德鲁斯的参观团，把一份无线电报交给史密斯船长。

布莱德：又一个冰山警告，先生。这次是从波罗的海号发来

的。

史密斯：谢谢你，斯帕克斯。

史密斯看一眼这份电报，无动于衷地把它放进口袋。他向罗

斯及那伙人点点头，表示可以放心。

史密斯：不用担心，在这种季节里是相当正常的。事实上，

我们在加速前进，我刚下命令，把所有的锅炉全都点上。

在示意这伙人向门口走去之前，安德鲁斯略略皱眉头。他们

出门时，正好二副查尔斯·赫伯特·莱托拉从海图室出来，在大

副默多克身边止步。

莱托拉：我们找过那些给监视哨用的双筒望远镜了吗？

大副默 多 克：从 南 安 普 顿 启 航 之 后，从 来 没 有 见 到 过。

（切）

怨远援外景·船甲板 辕右舷边，白天

安德鲁斯和这伙人从驾驶台沿着船甲板走回来。

罗斯：安德鲁斯先生，我心里计算过，从救生艇的数目来测

怨猿猿

定你提到的性能⋯⋯请原谅，看上去不足以容下全体旅客。

安德鲁斯：实际上，大约能容纳一半。罗斯，你全都注意到

了，是吗？其实，我放上的这些新型吊艇架，它们在这里还能多

容纳一排救生艇。（他指向甲板）可是曾经被认为⋯⋯某些人认

为⋯⋯这个甲板过于拥挤。所以我被驳回了。

卡尔（拍拍一条救生艇的边缘）：竟在一艘不会沉的轮船上

浪费那么大的甲板空间！

安德鲁斯：香香甜甜地睡吧，年轻的罗斯。我给你建造了一

艘优质船，结实而且可靠。

当他们走过 苑号救生艇时，一名男子从栏杆旁转身，随着这

伙人走。他是杰克，他轻轻拍罗斯的胳臂，她转身，倒吸一口

气。他做了个手势，她摆脱掉这伙人，走向一扇杰克为她扶住的

门。他们溜进⋯⋯（切）

怨苑援内景·健身房·白天

杰克在她身后关上门，透过有花纹的玻璃窗看右舷栏杆，那

个健身房教练正在那里和一个蹬自行车的妇女聊天。罗斯与杰克

单独在房间里。

罗斯：杰克，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见你。

他扶住她的肩。

杰克：罗斯，这对你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甚至是个被宠

坏了的小家伙，可是除此之外，你是个坚强的人，心地纯洁，你

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最令人叹绝、令人惊奇的姑娘，而且⋯⋯

罗斯：杰克，我⋯⋯

杰克：不，等会儿，让我把话说出来。你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给你，罗斯。我知道这点。可是

现在我被卷进去了。你跳，我就跟着跳。记得吗？我不能走开而

不顾你是否平安无事。

园源猿

罗斯感到热泪盈眶。杰克如此坦白、真诚⋯⋯不像任何一个

她结交过的人。

罗斯：你把事情看得非常严重。我会没事的。真的。

杰克：我不这样认为。他们把你装进一只玻璃瓶，像某些蝴

蝶那样，如果你不冲出来就会死去，也许不是马上，因为你是坚

强的。可是迟早你内心的火焰会熄灭的。

罗斯：不能靠你来救我，杰克。

杰克：没错，只有你能救自己。

罗斯：我必须回去了，他们会惦记的。求你了，杰克，为了

我们俩，请不要麻烦我。（切）

怨愿援内景·头等舱休息室，白天

这是船上最精美绝伦的房间，是按路易十五凡尔赛的风格建

造的。罗斯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周围簇拥着一群别的妇女。鲁

思，罗瑟斯女伯爵和达夫赃戈登夫人正在喝茶。当邻座的对话流

淌而过时，罗斯像座雕塑似的噤声静坐。

鲁思：当然，那些请柬不得不两次退回给印刷商。还有伴娘

的衣裙！让我告诉你们吧，那曾经是个多么漫长⋯⋯

鲁思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镜头徐徐跟拍罗斯。

反打镜头，罗斯的视点：一位母亲和女儿在桌前喝茶。那个

四岁大的女儿戴着白手套，文雅地取了一片甜点心。那位母亲纠

正她的姿态和她拿茶杯的样子。那个小女孩非常努力地去取悦于

人，她的表情严肃。那是罗斯在那个年龄时的一瞥，我们看见那

种冷酷无情的调教⋯⋯要成为爱德华七世时代艺妓的痛楚。

拍摄罗斯。她平静而深思熟虑地刻意把她的茶杯打翻，把茶

泼到衣服上。

罗斯：噢，瞧我干了些什么呀。（切）

员源猿

怨怨郾外景·泰坦尼克号，白天

泰坦尼克号在薄暮中向我们驶来，好像被一支巨大火炬的余

烬照亮。当这艘轮船隐隐呈现并占满画面时，镜头推向船头。杰

克在那儿，就在船头栏杆的尽头，他最喜欢的地方。他合上双

眼，让习习凉风清理他的思绪。

杰克听到她的声音，在他后面。

罗斯：你好，杰克。

他转过身去，她站在那里。

罗斯：我改变主意了。

他对她微笑，他的眼睛被她陶醉了。她的脸庞被凉风吹得通

红，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她的头发在风中翻飞，铺了满脸。

罗斯：法布里齐奥说你可能在⋯⋯

杰克：嘘⋯⋯到这儿来。

他双手搂住她的腰。好像他要吻她。

杰克：闭上眼睛。

她照办，他把她转到轮船航行的方向。他温柔地把她靠在栏

杆上，就站在他前面。然后他拉起她的双手，把它们举起来，直

到她的双臂向两边展开。罗斯随着他，当他放开她的手时，她的

胳臂仍停留在上面⋯⋯像一对翅膀。

杰克：好了。睁开眼睛吧。

罗斯喘不过气。她眼前除了海水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好像他

们脚底下也根本没有船，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炽烈情怀。大西洋向

泰坦尼克号———这只在苍茫天空下的被浇铸成的铜壳展开。那里

只有风，还有 缘园英尺下水的嘶嘶声。

罗斯：我飞起来了！

⋯⋯

圆源猿

二

圆远园郾外景·船尾

拍摄船尾楼甲板。杰克和罗斯在船的倾斜度增大时努力到达

船尾。数百名旅客贴在甲板上任何固定的东西上，跪在拜尔斯神

父周围，他提高声音祈祷。他们在祈祷，哭泣，或者只不过是空

瞪着茫然的眼睛。他们的脑子因害怕而麻木了。

挣脱开紧握的手，杰克使劲把罗斯拖过甲板，到了船尾。

杰克：来吧，罗斯。咱们不能指望上帝替我们包办一切。

他们推开祈祷的人挤向前面。一个在前头的男人没站住脚，

向他们滑过去。杰克扶了他一把。

圆远员援螺旋桨伸出水面 圆园英尺，以更快的速度上升。

圆远圆援杰克和罗斯已挤到船尾栏杆，正好在旗杆座旁。他们

抓住栏杆，挤进人群，这恰好是杰克把罗斯拉回到船上来的地

方，只不过隔了两晚⋯⋯却恍如隔世。

在嚎啕大哭和哀啼声中，拜尔斯神父的声音继续，因激动而

沙哑———

拜尔斯神父：⋯⋯我见到新天堂和一片新的土地。以前的蓝

天和土地已经死去，大海也不复存在⋯⋯

灯在闪，预示要灭。当船尾升上星光闪耀的夜空时，罗斯紧

抓住杰克。

拜尔斯神父：我也看见一个新的耶路撒冷，这个神圣的城市

从上帝的天堂下来，漂亮得像是新娘准备迎接她的丈夫。我听见

从宝座上发出响亮的铃声，这是上帝在人间的住所。他将与他们

在一起，他们是他的人民，他是他们的上帝，永远与他们同在

⋯⋯

罗斯凝视劫数难逃的船。他们旁边是代尔一家，他们平静地

紧挨在一起。赫尔盖瞥了船一眼，她的眼睛蕴藏着无限悲伤。

猿源猿

罗斯看到她身旁有一位年轻的母亲，紧紧抱住五岁的儿子，

他吓哭了。

母亲：嘘，别哭。很快就会过去的，宝贝。很快会过去的。

拜尔斯神父：他将擦去他们眼中的泪水。那里再也没有死亡

或伤痛，大声呼叫或痛苦，因为先前的世界已经消逝⋯⋯（切）

圆远猿援内景·轮船，不同场景

船继续倾斜，一切没有栓紧的东西都在移动。

餐具室的碗碟柜被冲开了，成吨成吨的瓷器散落在地上。一

架钢琴滑过地板，撞入一面墙。家具在吸烟室的地板上打滚。

圆远源援拍摄 粤层甲板散步场地

旅客们扶不住，滑到木头甲板上，像乘着雪橇跑，碰到海水

之前滑行数百英尺。罗斯的女仆特鲁迪·博尔特在栏杆上挣扎时

滑倒，又尖叫着滑了出去。

圆远缘援拍摄船尾

螺旋桨已冒出水面 员园园英尺并在继续上升。心慌意乱的人们

从船尾楼甲板的栏杆往下跳，尖声叫喊着，落入水中。一个男子

从船尾楼甲板掉了下去，碰在右舷螺旋桨的铜冲头上，发出令人

胆寒的噼啪声。

圆远远援在水里游的人抬头看见船尾像整块石料那样耸立在他

们头顶上，螺旋桨顶着星星升起来，员园园英尺，⋯⋯员圆园英尺。

圆远苑援拍摄船尾栏杆

一个男子往下跳。从他的视点拍，我们似乎永远往下掉，正

好经过那枚大螺丝。海水往上翻腾。（切）

源源猿

圆远愿援外景·泰坦尼克号·远号救生艇

镜头缓慢推，拍摄罗斯，此时，轮船死亡的声音和人们高声

尖叫声漂过海面。

圆远怨援反打镜头 辕她的视点

画面扩大，我们看见泰坦尼克号的景象，她的灯光闪烁，反

照在平静的水面上。它的船尾高高翘在空中，有 源缘度以上。螺

旋桨越出水面 员缘园英尺，一千多旅客紧紧抓住甲板，从远处看像

是一群蜜蜂。

这个景象令人触目惊心，不敢置信，也是不可思议的。罗斯

定睛凝视，不能把它放进画框，它也不成任何比例。

莫利·布朗：上帝是全能的。

巨大轮船的灯光摆曳。（切）

圆苑园援内景·机器房

黑暗中，轮机长贝尔攀在主要制动控制板的一根管子上。他

周围有人利用电动手扶喷灯爬过倾斜了的大机器。管子破裂是一

场恶梦，海水四处喷射，机器的“ 咔啦” 声威胁人们，它可能

从底座崩裂。

四处泼溅的海水打在制动控制板上，可是贝尔不会离开他的

管子。“咔啦！” 制动器反冲。他再次把它敲回去⋯⋯轰！一股

强烈的光！有什么东西熔化了。屋子里充满了弦光和梦魇似的光

⋯⋯

圆苑员援外景·泰坦尼克号

广角，全船的灯都熄灭了。泰坦尼克号在星光背景中变成一

个庞大的黑色剪影。

在 悦号折叠艇上，布鲁斯·伊斯梅背对着轮船，不能望着

缘源猿

这艘巨轮死去。他因自责而紧张，他的脑子里想的事太多太多。

他可以不看，但是他挡不住人们和机器死亡的声音。

水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噼啪爆炸声。（切）

圆苑圆援外景·轮船甲板

第三个烟囱附近，一个男人攫住轮船栏杆。当甲板就在他两

腿之间裂开时，他低头看。随着钢板断裂的霹雳声，出现了一个

咧着大嘴的断层。

洛夫乔伊死死抓住官员餐厅顶上的栏杆。当船的结构就在他

眼前散架子时，他惊恐地瞪着。他目瞪口呆地向下直接看到船的

内部，此时，一阵激烈的隆隆震荡，好像是炮声。人们纷纷跌进

更宽的裂口，像玩具娃娃似的。

固定在烟囱上的锚链散开并在甲板上噼啪响，像鞭子似的把

吊杆和排气风扇都扫光。一个男子被飞舞的锚链击中，并被甩出

画面。另一根锚链打到靠近洛夫乔伊的栏杆上，栏杆断了。他翻

身掉进了一个凹凸不平的金属坑里。

火焰、爆炸和火花照亮了咧着大嘴的断层，此时船壳往下

裂，透过九层甲板直捣龙骨。海水倾进敞开的伤口。（切）

圆苑猿援内景·机房

这是个咆哮的黑色地狱。当大型机器纷纷在他们身边断裂

时，男人们失声呼叫，钢架子像太妃糖似地拧起来。当海水和泡

沫旋涡在机器中呼啸着竞相穿行时，他们的手电筒发出亮光。他

们想爬出去，但都被吓呆了。（切）

圆苑源郾外景·泰坦尼克号，晚上

船尾和靠近船尾部分差不多有 源园园英尺长，往后跌进水里。

船尾楼甲板上的人都尖声叫起来，因为他们感到是他们自己骤然

远源猿

跌落。这个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像在垒球比赛得分时看台上球

迷的欢叫声。

正在船尾下面游的几个不走运的人也急叫起来，因为他们看

到龙骨像上帝的靴跟一样向他们倒下去。硕大的船尾部分往后倒

到接近水平状态，又雷鸣般沉入海里，推出大量被挤出地盘的海

水恶浪。

杰克和罗斯拚命抓住船尾栏杆。他们感到轮船似乎平安无事

了。有几个祈祷的人以为是这是灵魂得到拯救。

几个人：我们得救啦！

杰克望着罗斯，沮丧地摇摇头。

现在，可怕的机器已筋疲力竭。被淹没的船头的巨大重量坠

下来，那个有浮力的船尾很快翘起来，当扇形的尾端再次拱起来

时，他们感到突然升起。所有人抓住凳子、栏杆、通风设备⋯⋯

一切可以避免滑倒的东西。

船尾上升，再上升，超过 源缘毅，超过 远园毅。

人们开始掉下来，滑跤、跌倒。他们滑下甲板，尖声叫嚷，

又什么都抓不到，他们随手扭住别人，又把他们拖了下去。前面

栏杆上堆起一摞人，代尔全家挨个儿掉了下去。

杰克：我们必须走开！

他爬过船尾栏杆，又伸手回去帮罗斯。她害怕挪动。他抓住

她的手。

杰克：来吧！我抓住你了！

杰克把她提过栏杆。这就是两天前他拉她越过栏杆的同一个

地方，只是方向相反。她爬了过去，适逢栏杆处在水平状态，同

时甲板是垂直的。杰克使劲拉牢她。

眼下，船尾在空中直立着⋯⋯像一尊隆隆响的黑色石块，背

靠星星站着。它挂在那儿像一个长长的装饰音，它的浮力稳定。

罗斯倚在栏杆上，瞧着船尾底部十五层楼以下的涛涛海浪。

苑源猿

他们左近的人没有跨过栏杆，他们的腿在大距离落差里悬

荡。他们相继走下去，骤然跌到船尾楼甲板的垂直面上。其中有

几个可怕地弹起来，离开了甲板和通风设备。

杰克和罗斯并排躺在船壳的直立面上，抓住栏杆，现在它处

于水平位置。他们脚下就是用来装饰船尾的金色字母：“泰坦尼

克号”。

乔京（点头打招呼）：晚上好。

当船尾灌满水后，最后无情的冲击开始了。低头看，离水面

员园园英尺，我们和杰克及罗斯像是在电梯上似的直线往下掉。

杰克（说得很快）：在我们进水之前，吸一大口气，好好憋

住它，船会把我们吸下去，蹬水，不停地蹬，不要松开我的手。

我们能成功，罗斯，相信我好了。

她瞪眼望着朝他们迎过来的海水，更使劲地抓住他的手。

罗斯：我相信你。

在他们下面，船尾楼甲板已影无踪。冲击加快了速度⋯⋯翻

滚的水面吞没了入坞驾驶台，然后匆匆沉下最后 猿园英尺。

圆苑愿郾俯拍

我们看见船尾沉入奔腾翻飞的海洋。“泰坦尼克号” 的名字

失踪了。杰克和罗斯的渺小身影也在水中消失了。

曾经有船呆过的地方现在空空荡荡。只有黑色的海洋。

【注释】

①美国影片《 泰坦尼克号》，编剧、导演：詹姆斯·卡梅

隆。

一幅裸画把故事带回到 员怨员圆年，豪华巨轮“ 泰坦尼克” 号

在一片嘈杂混乱的欢呼声中徐徐起航，从英国横跨大西洋驶往美

国。船上，年轻而快乐的穷画家杰克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感到无

愿源猿

比兴奋。他发现了贵族少女罗斯，被她的美丽、高贵和忧伤深深

打动。深夜，罗斯欲跳海自杀，被杰克所救，两人由此相识，罗

斯对杰克的素描大为赞赏，并流露出内心的孤独和苦闷。为了答

谢他，罗斯的未婚夫卡尔恶意邀请“ 下等人” 杰克与他们共进

晚餐。在头等舱精致豪华的餐厅里，杰克感到惊讶和压抑，他悄

悄地把罗斯带到了自由自在的三等舱，在那儿，罗斯很快感到了

无拘无束的快乐。但是，横在两人之间的等级差异太大了，罗斯

与杰克的交往已经引起了母亲和卡尔的强烈不满，罗斯只能回到

属于她的世界。杰克千方百计找到她，向她表白了自己真诚的牵

挂，罗斯大为感动。贵族社会的虚伪做作最终使充满青春梦想的

罗斯走向了杰克，在高速行驶的船舷上，两人乘着风的翅膀做梦

一般地飞翔。罗斯让杰克为她画了一幅戴着钻石项链“ 海洋之

心”———卡尔送给她的无价之宝———的裸体画，并把它锁进了

卡尔的保险柜。然后两人逃跑，共度春宵。卡尔见到裸画，心生

毒计，诬告杰克偷盗“海洋之心”，杰克被关了起来。是夜，泰

坦尼克号遭遇冰山，无可挽回地下沉，可船上的救生艇只够容纳

一半乘客，只能让妇女和儿童上艇，三等舱的乘客被堵了起来，

情势大乱。罗斯想办法在深水里解救了被锁起来的杰克，两人来

到放救生艇的地方，见到了卡尔。为了和杰克在一起，已经上艇

的罗斯逃了出来，卡尔则谎称自己是一个小女孩的唯一亲人，上

艇逃生。杰克、罗斯和剩下的人群聚集到高高翘起的船尾，随着

巨轮沉进冰冷的海水。许多人被淹死、冻死和损坏的机器打死，

海面上漂浮着具具浮尸。杰克也冻死了，罗斯因为躺在一块木头

片上，最终被救起。她记住了杰克的遗言，快乐而坚强地活到了

今天。愿源年过去了，老年罗斯结束了动人心弦的回忆，平静地

把“海洋之心”扔进了大海⋯⋯

【提示】

怨源猿

《泰坦尼克号》是一部极为成功的制作精良的商业电影，虽

然贫贱才子和贵族少女坚贞不屈的爱情故事，是古今中外无数文

学艺术的老套，毫无新意，但由于编导不遗余力地采用了一切手

段吸引观众，最终仍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首先，从内容上看，该片选取了一个举世闻名的悲剧事件，

并把爱与恨、善与恶这两对永恒的主题结合在一起。泰坦尼克号

的沉没本来就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巨大悲

剧，电影史上已有不少以此为题材的作品，选择这个题材，具有

“先声夺人”的效果。同时，爱与恨、善与恶的结合虚实相生、

真假难辨，故事情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获得了爱情，马

上又要永别，观众的情绪得到超极限的煽动，不假思索地跟着剧

情跑。

其次，从制作上看，高投入，大制作，制造极具冲击力的视

觉奇观。为了拍这部影片，作者用两亿美元的投资建造了一个

员颐圆的模型船和巨型蓄水池，所有的道具都要逼真，以再现巨轮

和人沉没的壮观景象：逼真的布景、快节奏的剪辑、大量的近景

镜头和运动镜头，使观众产生身临其境的幻觉，在欣赏离奇的故

事情节的同时，得到极大的视听满足。这一点在上面选段里看得

很清楚。

第三，明星效应和商业宣传，极具诱惑力。男女主人公的爱

情故事尽管“老掉了牙”，里奥纳多那张英俊迷人的脸蛋和温丝

蕾特丰满妖娆的身材，在全球性的耗资巨大的广告宣传下，让少

男少女们神魂颠倒。

但是，不管电影在投入、制作、包装宣传方面做了多少工

作，取得成功的首要因素却是故事情节、人物形象、思想感情等

“老”手段。虽然片名叫《 泰坦尼克号》，但泰坦尼克号沉没这

一历史性的事件却只是作为影片的背景而存在。不管是对泰坦尼

克号的现代豪华的渲染，还是对沉没过程的动感逼真的再现，都

园缘猿

是为了使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更浪漫、更曲折、更激动人心。这说

明，影视无论如何是无法脱离开文学内涵而存在的，“大片” 再

大，也不能违背影视文学的 粤月悦。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①

（小说《动物凶猛》片段）

那个夏天我还能记住的一件事就是在工人体育场游泳池跳

水。

我从来没从高台往下跳过水。我上了十米跳台，往下一看，

立刻感到头晕目眩。我顺着梯子下到七米跳台，仍感到下面泳池

的如渊深邃和狭小。

我站在五米跳台上，看着一碧如洗的晴空，真想与它融为一

体，在它的无垠中消逝，让任何人都无处去觅我的形踪，就像我

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会有人为我伤心么？我伤心地想。

我闭着眼睛往前一跃，两脚猛地悬空，身体无可挽回地坠向

水面，“呼”的一声便失聪了，在一片鸦雀无声和万念俱寂中我

“砰”地溅落在水面。水浪以有力的冲击扑打着我，在我全身一

朵朵炸开，一股股刀子般锋利的水柱刺入我的鼻腔、耳廓和柔软

的腹部，如遭凌迟，顷刻彻底吞没了我，用刺骨的冰凉和无边的

柔情接纳了我，拥抱了我。我在清澈透明的池底翻滚、爬行，惊

恐地挥臂蹬腿，想摸着、踩着什么坚硬结实的东西，可手足所到

之处，皆是一片温情脉脉的空虚。能感到它们沉甸甸、柔韧的存

在，可聚散无形，一把抓去，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泻

员缘猿

出、溜走。

阳光投在水底的光环，明晃晃地耀人眼目。

我麻木迟钝地游向岸边。当我撑着池边准备爬上岸时，我看

到那个曾挨过我们痛殴的同学穿着游泳裤站在我面前。他抬起一

个脚丫踩在我脸上，用力往下一踹，我便摔回池中。

他和几个同伴在岸上来回逡巡，只要我在某处露头，他们便

把我踹下去。看得出来，这游戏使他们很开心，很兴奋。每当我

狼狈地掉回水里，他们便哈哈大笑，只有我那个同学始终咬牙切

齿地盯着我，不断地发出一连串凶狠的咒骂。

他们使的力量越来越猛，我的脸、肩头都被踢红了。我筋疲

力尽地在池中游着，接二连三从跳台上跳下来的人不断在我身后

左右溅起高高的水花，“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此伏彼起。

我开始不停地喝水，屡次沉到水下又挣扎着浮出。他们没有

一点罢手的样子，看到我总不靠岸，便咋呼着要下水灌我，有几

个人已经把腿伸进了池中。

我抽抽嗒嗒地哭了，边游边绝望地无声饮泣。

圆缘猿

（电影完成台本选段）七十七、游泳池摇夏日

镜号 摄法 长度（尺格） 摇摇摇摇摇摇内容

员员园怨 近跟 员员郾愿 （叠）一双脚在蹬台阶。

员员员园 近跟 员员 透过一层层台阶，可见马小军

庄严的脸。

员员员员 近移 员缘郾苑 （主观视线） 透过一层层台阶

可见远处，米兰、于北蓓、刘

忆苦等哥儿几个在兴高采烈地

玩儿着。

员员员圆 全俯 愿郾猿 马小军上台阶。

员员员猿 近走全 源郾员 马小军（背）上台阶。

员员员源 中近 怨郾缘 跳台顶马小军露头。

员员员缘 全 员缘郾源 马小军上到尽头消失。

员员员远 中 远郾苑 马小军走在跳台上。（ 旁白）

我真想和这一碧如洗的晴空溶

为一体，在它的无垠中消逝，

让任何人无处寻觅我的踪影，

就像我从 没来过这个世界。

员员员苑 全 源郾远 马小军慢慢移向跳台前沿。

员员员愿 全仰 怨郾员 马小 军 慢 慢 移 向 跳 台 前 沿。

（水下）

员员员怨 中 猿郾猿 马小军站定。

员员圆园 全俯 员源 （主观视线） 刘忆苦等哥儿几

个在开心地玩儿。

员员圆员 近 缘 马小军看着。

猿缘猿

员员圆圆 全俯摇 缘郾圆 （ 主观视线） 哥儿几个玩儿。

（摇）马小军的双脚站在跳台

边沿。

员员圆猿 全 猿 马小军起跳。（升格）

员员圆源 全仰跟 缘郾源 马小军跳入水。

员员圆缘 中 圆郾猿 马小军下沉。（水下）

员员圆远 全 猿郾源 溅起的水花。（升格）

员员圆苑 近 员郾远 马小军下沉。（水下）

员员圆愿 全 员郾缘 马小军下沉。（水下）

员员圆怨 中 圆郾圆 马小军下沉。（水下）

员员猿园 近 圆郾圆 水花。（水下）

员员猿员 近 圆郾猿 身边的水花。（水下）

员员猿圆 中 圆郾怨 马小军向上浮。（水下）

员员猿猿 中 猿 马小军向上浮。（水下）

员员猿源 全 圆郾猿 马小军向上浮。（水下）

员员猿缘 中 远郾苑 水面，马小军露头，他奋力地

游着。（升格）

员员猿远 全仰 圆郾源 马小军游着。（水下）

员员猿苑 全仰 源郾怨 （主观视线） 岸上的哥儿几个

转回身。（水下）

员员猿愿 全 源郾缘 马小军将一只手伸向岸边，另

一只手奋力地游着。

员员猿怨 中近 愿郾缘 哥儿几个蹲下，将手一齐伸向

马小军。

员员源园 中 猿郾怨 马小军的手向众多的手靠近。

（升格）

员员源员 中仰 员郾愿 （主观 视 线） 哥 儿 几 个 站 起

来。（水下）

源缘猿

员员源圆 中近 员郾怨 马小军冒出水面，被一只脚踹

下。

员员源猿 中仰 圆郾员 （主观视线） 哥儿几个站在岸

边。

员员源源 中 猿郾愿 马小军下沉，他奋力地扒水。

员员源缘 中 员郾怨 马小军 浮 出 水 面，被 一 脚 踹

下。

员员源远 中仰 员郾远 （ 主观视线） 众人站在岸边。

（水下）

员员源苑 中仰 员郾苑 （ 主观视线） 众人站在岸边。

（水下）

员员源愿 中仰 猿郾愿 马小军奋力地向岸上游。

员员源怨 中仰 员郾圆 （ 主观视线） 众人站在岸边，

一只脚踹向镜头。

员员缘园 中跟 员郾缘 马小军下沉。（水下）

员员缘员 中跟摇 员郾远 哥儿几个站在岸边（ 摇） 池

边水花。（水下）

员员缘圆 中近跟 猿郾苑 马小军向上游。（水下）

员员缘猿 中摇 圆郾圆 哥儿几个站在岸边，一只脚踹

向镜头。（摇）水花。

员员缘源 近摇 猿 池边水花。

员员缘缘 近摇 圆郾圆 脚踹镜头。（水下）

员员缘远 近 猿郾远 池边水花。（水下）

员员缘苑 中近摇 缘郾苑 （主观视线）脚踹镜头。

员员缘愿 近 员郾苑 水花。

员员缘怨 中近摇 远郾缘 水花（摇）众人在岸上。

员员远园 中 圆郾源 几乎上了岸的马小军又被一脚

踹到水里。

缘缘猿

员员远员 全 源郾远 池边水花。（水下）

员员远圆 小全 苑 马小军浮在水面上。（叠）

员员远猿 全 员远郾怨 （叠 ） 马 小 军 浮 在 水 面 上。

（叠）

员员远源 大全 员愿郾圆 （叠 ） 马 小 军 浮 在 水 面 上。

（旁白） 两个月后，米兰和我

们断绝了来往，年底刘忆苦又

当兵去了，而且有了正式的女

朋友，于北蓓到香港当了电影

明星，后来，我们也分别去了

部队。听说刘忆苦在南边打仗

被震傻了，再后来彼此全无消

息。

【注释】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原著《 动物凶猛》，王朔 。编

剧、导演：姜文；摄影：顾长卫；主演：夏雨（ 饰马小军），宁

静（饰米兰）；员怨怨缘年阳光灿烂制片公司出品。

这是一段青春的故事，故事发生在 苑园年代的北京，通过年

长马小军的回忆讲述出来。印象里，那时候永远是盛夏，阳光灿

烂，光线太强，照得人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群部队大院的孩子在上课、逃学、玩耍、斗殴、拍女朋友

以及责难、打骂中一天天成长。马小军是其中的主角，父亲长期

不在家，乐得他逍遥自在。现在，他已经 员缘岁了，是个中学生。

一日，他用自制的钥匙打开了一户人家，看见了一个女孩儿笑容

灿烂的照片，从此，这张照片充满了他的整个世界。一个偶然的

机会，他在街上结识了画中人———米兰，一个漂亮、成熟、性感

远缘猿

的姑娘。他爱慕米兰，不断吹嘘自己的能耐，但米兰始终把他当

小弟弟。出于虚荣，他把米兰引荐给了自己的哥们儿刘忆苦等。

很快，他发现米兰和刘忆苦关系暧昧，这使他醋劲大发。一日，

在他和刘忆苦共同的生日宴会上，两人打了起来。不对，好像没

打。米兰对他那种亲热却十分客气的态度使他非常恼火，他决定

让她记住他———他差不多是强暴了她，想以此证明自己是个男

人。结果，他和米兰彻底闹翻，并被朋友们孤立起来，在万分痛

苦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提示】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是做演员的姜文导演的第一部影

片，却是一部极为出色的艺术影片。该片以流畅、鲜活、独特的

电影语言，讲述了文革后期一群少年尤其是男主人公马小军个人

的成长故事及其青春躁动，抒情、细腻，饱含回忆的深情和忧

伤。

《阳光灿烂的日子》 可以看成是当代中国的一部作者电影，

它最大的特点是个人化、情绪化。该片虽以文革为背景，却有意

超越了文革电影的政治、历史指向和第四代、第五代导演习惯的

“伤痕”、“反思”的叙述模式，以中国电影罕见的极为个人化情

绪化的表述方式，诗意地展示了 苑园年代初几个在部队大院里长

大的青少年的生活历程和青春梦幻，呈现出一种骚动的欲望在灿

烂的阳光下的伸展程度和自由的模样。

该片最突出的艺术成就就在其电影语言的灵动、鲜活、激情

与诗意。无处不在的灿烂的阳光，照耀着阳光下动荡不安的少年

情怀；不断穿插的“那时候” 的革命歌曲和苏联歌曲，作为一

种特定的文化印记，唤起一代人强烈的怀旧情感；舒展、动人、

深情、伤感的《乡村骑士》 的旋律贯穿全片，使马小军的说不

清道不明的种种思绪瀑布般地倾泄出来，铺天盖地，了无遮拦

苑缘猿

⋯⋯胡老师上课的情景、马小军的镜中自语、玩耍望远镜、初见

米兰的照片、楼顶上的徜徉、林荫大道的送行、青春浪漫的梦

境、莫斯科餐厅的纠葛、游泳池的嬉闹和幻觉⋯⋯无数优美、幽

默、充满诗意和激情的片段，充分展现了导演不羁的才华。这里

所选的是影片的结尾，马小军被朋友孤立，不仅在游泳池里被人

踹来踹去，内心深处也处于痛苦挣扎中。阳光灿烂的日子结束

了，带着成长的忧伤和绝望。

将小说同剧本对比，我们可以看出，小说中细腻的内心世界

和自我感受，是如何通过电影的语言来展示的。首先电影运用了

大量的主观镜头，以及慢节奏和舒缓的音乐来烘托马小军的感

受；其次，将踹人者改为马的哥们，情节和人物关系都变得更简

单、紧凑。

正如姜文所说：“电影是梦。”《阳光灿烂的日子》 本身，就

是一个梦，一个青春少年成长的梦和一个失落成年人留恋往昔灿

烂阳光的梦。

电视剧《水浒传》①

（小说：《〈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摇梁山泊戴宗传假信》片段）

摇摇宋江⋯⋯独自一个闷闷不已，信步出城外来，看见那一派江

景非常，观之不足。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旁边竖着

愿缘猿

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雕

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 浔阳楼” 三字。宋江看了，

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

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去自己看玩一

遭？”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个白粉

牌，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世间无此酒，天下有名楼。” 宋江

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栏举目看时，端的好座

酒楼。但见：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栏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

消磨醉眼，倚青天万叠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白苹

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

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宋江看罢，喝采不已。酒保上楼来问道：“ 官人还是要待

客，只是自消遣？”宋江道：“要待两位客人，未见来。你且先

取一樽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鱼便不要。” 酒保听了，便

下楼去。少时，一托盘把上楼来，一樽蓝桥风月美酒，摆下菜

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盘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尽使朱

红盘碟。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夸道：“这般整齐肴馔，济楚

器皿，端的是好个江州。我虽是犯罪远流到此，却也看了些真山

真水。我那里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无此等景致。” 独是一个，

一杯两盏，倚栏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

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

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利又不就，倒被文了双

颊，配来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 不觉酒涌

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 西江

月》词，便唤酒保索借笔砚来。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

人题咏，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再来经

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 乘着酒兴，磨得墨

怨缘猿

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挥毫便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

长成亦有权谋。

恰如猛虎卧荒丘，

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

哪堪配在江州！

他年若得报冤仇，

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

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 西江月》 后

再写四句诗，道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

飘蓬江海漫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

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 郓城宋江作”。写罢，

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饮过数杯酒，不觉沉醉，力不胜

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拂袖

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

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

节。当时害酒，自在房里睡卧，不在话下。

（电视剧《水浒传》第二十四集：《浔阳楼题反诗》片段）

源郾街上，黄昏

宋江走着，一阵风吹来，脚下打了个趔趄，环顾左右，行人

稀少，街上很冷清。

街头有一个瞎眼老者孤零零地坐着，似乎不知天色已晚，口

园远猿

中喃喃道：“知生知死，知福知祸，知贵知贱，知前生之事，知

未来之果⋯⋯”

宋江俯身关切地说：“ 老人家，快回去歇息吧。天色已晚

了，街上早没了人。”

宋江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老者手里，说：“风凉了，老人家

还是回去吧。”

瞎眼老者接了宋江的银子，却一把抓住了宋江的手，摸索

着。

宋江也不抽回来，只是笑笑。

瞎眼老者：“手上无茧，是个读书人。”

宋江：“不错。”

瞎眼老者：“手掌无肉，像是怀才不遇。”

宋江一愣：“不错。”

瞎眼老者：“外柔内刚，能屈能伸，是个胸怀大志的人。”

宋江苦笑：“也不错。”

瞎眼老者：“腕骨细巧，指节宽大，此人吃得大苦，受得大

辱。将来终成大事，青史留名。”

宋江一惊，抽回手来：“老人家休取笑于我。”

瞎眼老者：“这样的手老朽一生也没遇到过，不会说错，告

辞了。”

宋江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老者伛偻的背影消失在清冷的街

头。

远郾浔阳楼，黄昏

落日西斜，染红浔阳江水。

浔阳楼立在江边。被夕阳镀了一层金黄。

小二在收拾，准备打烊。

楼上已空无一人。壁上有两行大字：

员远猿

“世间无此酒，天下有名楼。”

宋江独步走上楼梯，径直到窗前凭栏远眺，看被夕阳染红的

滚滚江水。

小二在背后问：“客人要些什么？”

宋江不回头，说：“肥羊，嫩鸡，鲜鱼，一样样都摆上来。”

小二问：“几个客人用？”

宋江：“要三份杯盘，一樽好酒。”

小二：“知道了。”

在被夕阳染红的滚滚江水中有几只船帆在行走。

宋江出神地看着，似乎忘了自己身置何处。

小二在宋江身后说：“酒都备好了！不知客官等人呢，还是

上菜？”

宋江说：“只管上来。”

酒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十分丰盛。

宋江独自在桌前坐下，看着，将三只酒杯一一斟满。

小二立在一旁候着，面露诧异。

宋江独斟自饮。自说自话：“ 戴院长，这杯酒我替你喝了。

铁牛兄弟，我们再同饮一杯。”

小二又将酒杯为他一一斟满。

宋江又端起一杯，眼里涌出泪来：“这一杯敬老父，孩儿年

过三十，功不成，名不就，做下辱没家风之事。不能尽孝。枉生

为人。爹爹，孩儿替你饮了这杯。”

宋江又端起余下的两杯，说：“这杯敬赵王君，这杯给晁盖

哥哥，并非宋江不忠不义，是老天不让宋江忠义双全！” 说罢将

两杯一起饮了下去。

宋江站起来，一个趔趄。

小二赶忙扶住他：“别再饮了。”

宋江拿起最后一杯酒，笑了：“ 这杯⋯⋯这杯敬给浔阳江

圆远猿

⋯⋯只有你这滔滔东去的江水，⋯⋯懂得宋江的心。” 说毕将酒

泼了出去，问：“店家，那粉壁上写的什么？”

小二：“都是过往的文人墨客留下的笔迹，小人不懂。”

宋江：“你去拿笔砚来！”

小二下去拿了笔砚。

宋江捧起酒樽又灌了几口，哈哈笑道：“看我写来！”

说着提笔挽袖，在粉壁上信手狂书，口中念念有词：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写毕宋江哈哈大笑：“店家你看如何？”

小二：“客人笔走龙蛇，小人眼都看花了。”

宋江打了个酒嗝儿：“不好，不好，再拿砚墨来！”

小二端上砚台，宋江一把拿了去，蘸笔写下“ 西江月” 三

字。

小二说：“好！”

宋江挥笔吟道：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

笑黄巢不丈夫！———郓城宋江作”

写完信手摔了笔砚，大笑：“痛快！痛快！”

小二吓了一跳：“客人⋯⋯”

宋江：“欠你多少银两？”

小二：“一十二两，不多不少。”

宋江掏出一锭银子：“不用找了。”

小二受宠若惊：“多谢客人。”

宋江一把拽过小二的须子。

小二吓了一跳。

猿远猿

宋江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二只是摇头。

宋江：“终有一日，天下人人都知道我宋江的姓名！你⋯⋯

记住了？”

小二点点头。

宋江说完，哈哈大笑，脚步蹒跚，拂袖而去。

黄文炳正迎面走来，与宋江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黄文炳

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宋江的背影摇摇晃晃地远去了。

黄文炳走上楼来，看见一桌肥羊嫩鸡未动。问小二：“刚才

去的是何人？”

小二：“不知道。”

黄文炳抬头，看见粉壁上墨迹未干，看着看着，嘴角露出笑

来：“皇天不负我黄文炳，又有出头之日了。”

小二不解：“客人要什么？”

【注释】

①《水浒传》是一部家喻户晓的古典文学名著，讲述北宋

徽宗时期以宋江为首的一百单八名好汉行侠仗义，哨聚梁山水

泊，对抗官府，最后接受招安，相继战死的传奇故事。《 水浒

传》受到人们的广泛欢迎，不仅是因为它讲述了一个个生动传

奇、引人入胜的故事，还因为它塑造了许多敢作敢为、性格鲜明

的英雄形象，崇尚个性张扬、豪放不羁、惩恶扬善。书中既有痛

快淋漓的情绪宣泄，又有细致入微的性格刻画，有很高的文学成

就和艺术价值。电视剧《 水浒传》 由中央电视台影视剧制作中

心制作，是投资大、周期长、制作精细、艺术性较强的电视剧。

电视剧将原著 员圆园回改编为 源猿集，基本保留了原著的主要情节

和精神，主要人物的形象也同原著基本符合。获得了专家和观众

源远猿

的认可。

原著：施耐庵、罗贯中 ；编剧：杨争光、冉平 ；总导演：

张绍林；主演：李雪健、野茫、臧金生、丁海峰、赵小锐。

【提示】

宋江是水浒故事的主要人物，他为掩饰与劫取生辰纲的晁盖

等人的关系，失手杀了阎婆惜，被刺配江州。虽有江湖弟兄的处

处回护，但想到功名前途已被彻底葬送，心中不免悲叹莫名。一

日偶尔来到江州名胜浔阳楼，酒后题诗抒怀，却被奸佞之徒黄文

炳借机陷害，险送性命。最后亏得梁山好汉大闹江州，勇劫法

场，才死心塌地，逼上梁山。“浔阳楼题反诗” 是水浒故事中有

名的一段，对全书情节的发展，以及刻画宋江形象和揭示其内心

世界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从上例对比中可以看出，电视剧基本上是按照小说的情节拍

摄的，只作了几处小的改动。在开头增加了算卦的老人，为宋江

的思想感情的发展作了铺垫；宋江的言行也作了一些展开；最后

还让黄文炳与宋江擦肩而过，使冲突相互连接。总的看来，小说

的文字较简练，电视剧较详尽。

由于中国传统小说是从话本发展而来，主要采用“ 白描”

的手法写作，注重故事的完整和情节的连贯，写人物主要写人物

的言行，很少直接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这同影视的要求恰好一

致。在几部古典名著的改编拍摄中，都较为成功，这决非偶然。

缘远猿

附录一：唐诗宋词格律知识

一摇唐诗格律知识

唐诗和诗体摇摇唐朝是古典诗歌的黄金时代。收入《 全

唐诗》的作品有五万多首，作者多达二千三

百多人，其中名家有五六十位。

中国古典诗歌的诗体到了唐代发展成熟，开元、天宝以后形

成了格律要求非常严格的近体诗（ 即一千多年来传统意义上的

“格律诗”）。

要了解唐诗宋词的格律常识，必须从唐朝人对诗体的认识和

分类谈起。

唐朝人把诗歌分为“古诗”和“近体诗”两大类。“古诗”

是唐朝以前的人已经创造和使用的诗体。它包括汉魏六朝时代所

有的乐府、民歌和文人诗。唐朝人袭用乐府旧题或仿拟前代文人

诗体格式而写成的作品，也叫“古诗”。

“古诗”通常又称“古风诗”、“古体诗”，也可省称为“古

风”或“古体”。

古风诗并无严格的格律要求。一般的说，古风诗体有三个共

远远猿

性：①篇幅大小无定，不限句数。②句式无论整齐（ 通常四言、

五言或七言）、参差（ 长短句），句中用字都不讲究平仄。③押

韵纯任天然，以隔句用韵为常见，并且可以随时换韵。

近体诗又叫“今体诗”，包括律诗和绝句两类。律诗一般是

指五言律诗（简称“五律”）和七言律诗（ 简称七律）。绝句是

专指唐朝人所写的、合乎他们制定的格律要求的作品，后人称为

“律绝”，以区别于六朝以来已有的“古绝”。

一千多年来，传统所谓的“ 格律诗” 指的就是唐朝人所创

造的“近体诗”这种诗体，写近体诗的人所讲求的句数、字数、

平仄、对粘、对仗、押韵等等，必须遵守严格的规定，就是它的

“格律”。

近体诗的

格 律

摇摇员郾律诗格律要求共有四点，即：①篇有定

句，句有定字；②字讲平仄，句讲对粘；③偶

句用韵，韵依“平水”；④颔联颈联，分别对仗。

圆郾律绝的格律要求，和律诗格律要求的前三点相同。

猿郾几个简略而必要的说明：

（员）律诗每首八句，律绝每首四句。五律、五绝都是每句

五言，七律、七绝都是每句七言。五律每首四十字，五绝每首二

十字；七律每首五十六字，七绝每首二十八字。

凡章句数量不符合上述要求，或句式参差不齐的“ 杂言”

体诗歌，显然不是唐朝人眼里的“格律诗”。

但是，我们可不能反过来说：凡一篇八句的五言诗或七言

诗，便必定是五言律诗或七言律诗。

古绝和律绝都是四句一首，当然更不能单凭“ 篇有定句，

句有定字”这一条来区分。

确定的字数、句数和整齐划一的句式，固然是区分格律诗不

同于古体诗的必要条件，却并不是对格律诗作出必然判断的充分

根据。

苑远猿

（圆） 平仄和对粘是近体诗格律的要素。李白的《 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五言诗，只能认为是“古绝”，就因为它不符

合律绝的平仄要求。了解平仄对粘需要颇大的力气，只好留待下

文多作一些说明。

（猿）律诗、律绝都是偶句用韵。律诗一首八句，其第二、

第四、第六、第八句为偶数句，这四个句子的末字，应该用韵书

里同韵部的字，不得违反，这叫“押韵”。律诗按规定必须押韵

的地方共有四个，所以律诗（五律、七律）也叫“四韵诗”。

绝句等于律诗的一半，也就是第二、第四句都要用韵。

实际上，律诗、律绝的第一句有时也可以用韵。这样，一首

律诗就用了五个韵，一首绝句就有三个韵了。必须注意，近体诗

都只能用平声韵，并且是一韵到底。根据这一点，我们很容易判

断，凡是用仄声韵的作品便不是格律诗。例如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一首，用的是仄声韵，只能认为是古体诗中的

“古绝”。

四声和平仄摇摇平仄是声调的讲求。要讲平仄，先谈四声。

摇摇四声是汉语的四种声调。唐朝人写诗，

依据的是当时的声调：平声、上声、去声、入声。

所谓“平仄”，不过是把中古汉语的四种声调归纳为两类：

平指平声，仄指上、去、入三声。平声悠扬，没有升降；仄声短

促，并有升降。平仄的交替运用在于造成起伏回环的节奏。

华南远江方言（ 广州话、客家话、潮州话） 仍然保持入声

系统。因此，广东人要掌握平仄可说非常容易：广东人心目中的

阴平、阳平就是平声；除此之外的音读，都是仄声。

中古的入声（ 仄声的一种） 分散到现代北京语音的阴平、

阳平（变为“平声”） 和上声、去声（ 仍是“ 仄声”） 中去了。

据此，普通话的上声、去声虽然包含了中古的入声，但可以肯定

都是中古的仄声；而普通话的阴平、阳平，就不全是中古的平声

愿远猿

了。

近体诗的

平仄类型

摇摇员郾律句。摇为了简便地进行说明，使用符

号：○代表平声；●表示平声韵脚； 伊代表仄

声； 伊○表示平仄两可。

试看明代于谦所作五言律绝《除夜太原寒甚》的平仄格式：

摇摇第一句摇寄语天涯客摇摇①仄仄平平仄

摇摇第二句摇轻寒底用愁摇摇②平平仄仄平摇（用韵）

摇摇第三句摇春风来不远摇摇③平平平仄仄

摇摇第四句摇只在屋东头摇摇④仄仄仄平平摇（用韵）

可改写为：

摇摇①伊伊○○伊摇摇②○○伊伊●摇摇③○○○伊伊摇摇④伊伊伊○●以上所举①②③④是五言近体诗的典型句式，称为“ 律

句”。掌握了这四种“ 律句”，五言律句、五言律诗的平仄句型

就迎刃而解了。

圆郾拗句。摇摇既知“ 律句”，也就知道“ 拗句” 了。凡不

符合律句平仄标准的句式就叫“拗句”（简称：“拗”）。实际写

作中“拗”是常有的事。依唐朝人看来，“拗” 有两种性质，一

种是无伤大雅的，也就是不影响节奏的地方，可平可仄。例如：

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是一首五言律绝，其平仄句式为：

摇摇①白日依山尽

摇摇②黄河入海流

摇摇③欲穷千里目摇摇 伊○○○伊伊（第一字拗）

摇摇④更上一层楼

第三句首字，“欲”是入声字，即仄声，按诗律本来应当用

平声，所以是“拗”，不过它不是出现在节奏点上，因而可以不

怨远猿

论。

即使在关键处不容许“ 拗” 的地方出现了违反平仄要求的

“拗” 字，唐朝人也探索出变通音节的办法，这就叫做“ 救”。

例如规定五言句式②○○伊伊●可以调整为 伊○○伊●，第一字

当平而用仄，是拗；第三字当用仄而用平，是救。

猿郾五言绝句（律绝）四种类型。五言绝句（ 律绝） 只有四

句，由于第二、第四句必须押平声韵，第三句只能仄收，这样，

律句②④可能互换，①③也可能互换，排列结果，可以有、也只

能有 葬、遭、糟、凿四种形式，如下：

摇摇葬式摇摇①绿蚁新醅酒

②红泥小火炉

③晚来天欲雪摇摇（“晚”字拗）

④能饮一杯无摇摇（“能”字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白居易诗）

摇摇遭式 ④北斗七星高

②哥舒夜带刀

③至今窥牧马摇摇（“至”字拗）

④不敢过临洮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无名氏诗）

摇摇糟式 ③鸣筝金粟柱

④素手玉房前

①欲得周郎顾

②时时误拂弦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李端诗）

摇摇凿式 ②庭除一古桐

④耸干入云中

①枝迎南北鸟

②叶送往来风

园苑猿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薛涛诗）

葬式、遭式相互比较，只是第一句不同；糟式、凿式相互比

较，也只是第一句不同；葬式、糟式相互比较，只是第一联和第

二联彼此置换。

源郾五言律诗（五律）四种类型。摇摇五言绝句（ 律绝） 的

排列组合，可以也只能构成五言律诗（五律）的四种类型：

摇摇五律 越五绝 垣五绝

摇摇粤型 越葬式 垣葬式

摇摇葬式摇摇①好雨知时节

②当春乃发生

③随风潜入夜

④润物细无声

摇摇葬式 ①野经云俱黑摇摇（“俱”，旧读平声）

②江船火独明

③晓看红湿处摇摇（“晓”字拗，“看”读平

声）

④花重锦官城摇摇（“花”字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杜甫诗）

摇摇月型 越遭式 垣葬式

摇摇遭式 ④城阙辅三秦摇摇（“城”字拗。押韵）

②风烟望五津

③与君离别意摇摇（“与”字拗）

④同是宦游人摇摇（“同”字拗）

摇摇葬式 ①海内存知己

②天涯若比邻

③无为在歧路摇摇（“在”字拗，“歧”字救）

员苑猿

④儿女共沾巾摇摇（“儿”字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王勃诗）

注意，第五句不得入韵，故必须改④为①。

摇摇悦型 越糟式 垣糟式

摇摇糟式 ③十年离乱后摇摇（“十”字拗）

④长大一相逢

①问姓惊初见

②称名忆旧容

摇摇糟式 ③别来沧海事摇摇（“别”字拗）

④语罢暮天钟

①明日巴陵道摇摇（“明”字拗）

②秋山又几重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李益诗）

摇摇阅型 越凿式 垣糟式

摇摇凿式 ②凄凉宝剑篇摇摇（押韵）

④羁泊欲穷年摇摇（“羁”字拗）

①黄叶仍风雨摇摇（“黄”字拗）

②青楼自管弦

摇摇糟式 ③新知遭薄俗

④旧好隔良缘

①心断新丰酒摇摇（“心”字拗）

②销愁斗几千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李商隐诗）

注意，第五句不得入韵，故必须改②为③。

缘郾七言绝句（七绝）的四种类型。

诗句开头的两个字（ 实际上只要看第二个字），如果是平

声，习惯上叫做“平起”；如果是仄声，就叫做“ 仄起”。平仄

在近体诗的句子节奏上总是交替出现，先平则后仄，先仄则后

圆苑猿

平。七言绝句只不过是在五言律绝每句的开头按平仄要求加上两

个字就成功了。七言的“律句”共有四种：、、、七绝律句 越某两个字 垣五绝律句

摇摇越○○ 垣①摇摇平起仄收

摇摇越伊伊 垣②摇摇仄起平收摇（用韵）

摇摇越伊伊 垣③摇摇仄起仄收

摇摇越○○ 垣④摇摇平起平收摇（用韵）

所谓＂ 平收＂，是指句末的一个字是平声。近体诗中句末的

平声字只能是押韵字，逢偶句必须押平声韵，因此偶句必然是

“平收”，绝无例外。

五绝有 葬式、遭式、糟式、凿式这四种平仄定式，五律则有

粤型、月型、悦型、阅型这四种平仄定式。同理，七绝具有由七

言的“律句”构成的四种平仄定式，而七律也可以有由七绝的

平仄定式通过排列组合而构成的四种平仄定式。

七绝的四种平仄定式（甲式、乙式、丙式、丁式），如下：

甲式摇○○伊○伊○○伊摇摇玄宗回马杨妃死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云雨难忘日月新摇（“忘”平声）

摇摇摇伊○伊伊○○○伊伊摇摇终是圣明天子事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景阳宫井又何人

（唐摇韩愈诗）

乙式摇○○伊伊伊○●摇摇娉娉袅袅十三馀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豆蔻梢头二月初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春风十里扬州路

摇摇摇○○伊伊伊○●摇摇卷上珠帘总不如

（唐摇杜牧诗）

丙式摇伊伊伊○○○伊伊摇摇独在异乡为异客

猿苑猿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每逢佳节倍思亲

摇摇摇○○伊○伊○○伊摇摇遥知兄弟登高处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遍插茱萸少一人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王维诗）

丁式摇伊○伊○○伊伊●摇摇寒雨连江夜入吴

摇摇摇○○伊伊伊○●摇摇平明送客楚山孤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洛阳亲友如相问

摇摇摇伊伊○○伊伊●摇摇一片冰心在玉壶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王昌龄诗）

远郾七言律诗（七律） 的四种类型。摇摇七律一共有四种类

型，分别都是由两个七绝构成的。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一型 越甲式 垣甲式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去年花里逢君别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今日花开又一年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世事茫茫难自料

摇摇○○伊伊伊○●摇摇摇摇春愁黯黯独成眠

摇摇○○伊伊○○伊摇摇摇摇身多疾病思田里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邑有流亡愧俸钱

摇摇伊○伊伊○○○伊伊摇摇摇摇闻道欲来相问讯

摇摇○○伊伊伊○●摇摇摇摇西楼望月几回圆

（唐摇韦应物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二型 越乙式 垣甲式

摇摇○○伊伊伊○●摇摇摇摇孤山寺北贾亭西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水面初平云脚低

源苑猿

摇摇伊伊伊○○○伊伊摇摇摇摇几处草莺争暖树

摇摇○○伊○伊伊○●摇摇摇摇谁家新燕啄春泥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乱花渐欲迷人眼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浅草才能没马蹄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最爱湖东行不足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绿杨阴里白沙堤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唐摇白居易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三式 越丙式 垣丙式

摇摇伊伊伊○○○伊伊摇摇摇摇剑外忽传收蓟北

摇摇○○伊伊伊○●摇摇摇摇初闻涕泪满衣裳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却看妻子愁何在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漫卷诗书喜欲狂

摇摇伊伊伊○○○伊伊摇摇摇摇白日放歌须纵酒

摇摇○○伊伊伊○●摇摇摇摇青春作伴好还乡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即从巴峡穿巫峡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便下襄阳向洛阳

（唐摇杜甫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四型 越丁式 垣丙式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丞相祠堂何处寻

摇摇伊○伊伊○伊伊○●摇摇摇摇锦官城外柏森森

摇摇伊○○伊伊伊○○伊摇摇摇摇映阶碧草自春色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隔叶黄鹂空好音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三顾频烦天下计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两朝开济老臣心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出师未捷身先死

摇摇伊○伊○○伊伊●摇摇摇摇长使英雄泪满襟

缘苑猿

（唐摇杜甫诗）

苑郾近体诗共有 员远种类型：摇摇五绝有四种类型：葬式、遭式、糟式、凿式；五律有四种类型：粤型、月型、悦型、阅型；

七绝有四种类型：甲式、乙式、丙式、丁式；七律有四种类型：

第一型、第二型、第三型、第四型。

小计可知，论平仄定式近体诗总共有 员远种类型。它们在平

仄上的要求确实非常严格，初学者往往感到困惑，不得其门而

入。但只要掌握五绝 葬式和七绝甲式，即把四个五言的“律句”

和四个七言的“律句” 背熟，能够脱口而出，自然成诵，就好

办了。

关于“句

讲 对 粘 ”

摇摇“ 句讲对粘”，虽然说的是句子的排列次

序，但仍和“字讲平仄”息息相关。

近体诗每上下两句称为“ 一联”。绝句只

有两联，律诗则有四联。每联的上下句要做到平仄相对。如上句

“平起”（句中第二字是平声），下句就要“仄起”（句中第二字

要仄声）；反之，上句是仄起，下句就平起。可见上下句之间所

谓平仄“相对”，指的是平仄“相反”。如“ 白日依山尽，黄河

入海流”一联中，上句的“日、山” 和下句的“ 河、海” 在平

仄上即是“相对”（相反）而不是“相同”。

一联的上下句节奏点上平仄如果相同而不相反，就是“ 失

对”。“失对” 并不难于发现，唐人的律诗中“ 失对” 的现象极

少。唐宋以后，“失对”是诗家在写作格律诗时的大忌之一。

“粘”，也叫“粘连”。近体诗要求上下联句之间平仄“ 相

粘”：上联的下句如果平起，下联的上句也要平起；上联的下句

如果仄起，下联的上句也要仄起。试以王勃《 送杜少府之任蜀

川》为例：

摇摇摇摇摇摇首联：第一句摇摇摇城阙辅三秦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二句摇摇摇风烟望五津

远苑猿

摇摇摇摇摇摇颔联：第三句摇摇摇与君离别意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四句摇摇摇同是宦游人

摇摇摇摇摇摇颈联：第五句摇摇摇海内存知己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六句摇摇摇天涯若比邻

摇摇摇摇摇摇尾联：第七句摇摇摇无为在歧路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第八句摇摇摇儿女共沾巾

摇摇摇第三句（与君离别意）上接第二句（风烟望五津），都是

平起，相粘；第五句（ 海内存知己） 上接第四句（ 同是宦游

人），都是仄起，相粘；第七句（无为在歧路） 上接第六句（天

涯若比邻），都是平起，相粘。

“粘连”的目的，在于实现各个联句之间井然有序的平仄交

替，增添诗句章节参差错落之美，避免单调重复之弊。因此，如

果下联的上句，不是和上联的下句一样的“平起”（或者不是一

样的“仄起”），那可就叫做“失粘”了。唐宋以来，上下千载，

“失粘”也成了诗人写近体诗时的大忌。

律诗的对仗摇摇对仗是律诗的构成要素。律诗的对仗固

然是以修辞上的对偶为基础，但同时还有两

个要求：

①上句和下句必须保证平仄的“相对”（ 相反），不能“ 失

对”。（说明已见前文，此处不再赘述。）

②上句和下句，同一位置上不能出现相同的字眼。例如杜甫

古风诗中有“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的句子，使用对偶，

平仄相对（出句平起，对句仄起），彼此都是“ 律句”，但上下

句的第三字都是“先”，因而并不能认为已合乎近体诗的对仗标

准。同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一联，是合乎

标准的对仗，而“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两句，却不符合

要求，因为这两个句子的第三、第四音节，都是“ 同位重复同

字”。

苑苑猿

五律、七律的中间两联（颔联、颈联），按定式要求，均必

须对仗。首联、尾联，是否对仗，作者自行决定。

五绝、七绝，并无对仗的规定。但唐宋以后的文人，也常在

自己的绝句作品里使用对仗的句式。

顺便谈到对联（对子）。对联的产生和发展虽然跟格律诗有

密切关系，也尽量要求对得工整优美，但毕竟有所不同。律诗对

仗在平仄上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远非一般对联可及。初学者不

要把它们等同看待。

诗韵与韵书摇摇古体诗或用平声韵，或用仄声韵。近体

诗（律诗）只用平声韵。隋唐以前，写诗用

韵，纯系 自 然，言 文 一 致。隋 唐 以 后，有 了 韵 书，押 韵 要 用

“官韵”，就是“钦定”韵书里同韵部的字。隋唐韵书依四声分

类，有二百零六部。唐朝人经过归并，实际用韵为一百一十七部

（依戴震说）。语音沿革，代有变化。南宋以后，定为一百零六

部。从此以后，写近体诗都是用这“ 一百零六” 部的“ 官韵”

了。一直到公元 员怨园源年，科举考试中的诗赋考试，都是以这种

“诗韵”为标准，显然是不够合理的。

但唐朝时，口语与当时的韵书是基本一 致 的。而 隋 唐 的

《切韵》，宋代的《广韵》，一直到清朝的《 佩文诗韵》、《 诗韵

合璧》和《诗韵集成》 等，是一脉相承的，当我们阅读、欣赏

唐诗（以及一千多年来的韵语文学作品） 而有疑义的时候，如

能使用有关韵书或辞典（ 如《 辞源》），查考研究，将会加深对

古典诗词韵律的具体了解。

拗摇摇救摇摇员郾什么是“拗救”。摇 近体诗中，凡平仄

违反了正常定式要求的现象，被称为拗字拗句，

简称为“拗”；古人研究制订出一套调整平仄的补救方法，简称

为“救”。

“拗”的性质可以分为两类。对诗句节奏并没有造成不良影

愿苑猿

响的拗字拗句，可以听之任之。这是一类。例如五言仄起仄收

式，其定式为“仄仄平平仄”，可以有“平仄平平仄”、“平仄仄

平仄”、“仄仄仄平仄” 三种形式的拗句，虽说都是“ 拗” 可也

是不必“救”的。因为这些拗句的二、四两个节奏点始终保持

了“一仄一平”的基本状态。如果变成“仄仄平仄仄”，第四个

节奏点当平而用仄，那就非“救”不可了。

“拗而必救”的情形和办法共有四种。这四种“拗救” 又可

归为两类：有两种属于“本句拗救”，有两种属于“本联拗救”。

圆郾“拗而必救”的四种方式：

第一类：本句拗救，包括第一种、第二种。

第一种，连字拗救：

摇摇粤五言：平起仄收式（即五言律句③式）

定式：平平平仄仄

变式：平平仄平仄（第三字拗，第四字救）

［例］ 无为在歧路摇摇儿女共沾巾

摇摇 伊○ 摇摇（王勃诗）

“在”字当平而用仄，是“ 拗”；“ 歧” 字当仄而用平，是

“救”。五言律句③式变成“平平仄平仄”（（○伊○伊）这种

上拗下救的情形极多。

摇摇月七言：仄起仄收式（即七言律句式）

定式：仄仄平平平仄仄

变式：仄仄平平仄平仄（第五字拗，第六字救）

［例］ 任是深山更深处摇摇也应无计避征徭

摇摇摇摇 伊○摇摇（杜荀鹤诗）

“更”字当平而用仄，是“ 拗”；“ 深” 字当仄而用平，是

“救”。七言律句式由“仄仄平平平仄” 变成“ 仄仄平平仄平

仄”这种上拗下救的情形极多，可说俯拾即是。

以上都属于连字拗救。连字拗救发生在本句：上字拗，下字

怨苑猿

救，拗字、救字紧密相连在一起。

第二种，隔字拗救：

虽和第一种的连字拗救同属于本句拗救，但方式不同。隔字

拗救是先“拗”一字，中隔一字，再“救”一字。

摇摇粤五言：平起平收式（即五言律句②式）

定式：平平仄仄平

变式：仄平平仄平（第一字拗，第三字救）

［例］ 早被婵娟误摇摇欲归临镜慵

伊摇○摇（杜荀鹤诗）

“欲”是入声，即仄声，当平而用仄，是“ 拗”；“ 临” 是

平声，当仄而用平，是“ 救”。此处如不“ 救”，则全句除韵脚

外，从第一至第四个音节将只有一个平声，“ 犯孤平”，为诗家

之大忌。

摇摇月七言：仄起平收式（即七言律句式）

定式：仄仄平平仄仄平

变式：仄仄仄平平仄平（第三字拗，第五字救）

［例］ 才吹黄鹤楼中笛摇摇又醉岳阳楼上来

伊摇○摇（宋湘诗）

“岳”字拗，“ 楼” 字救。此处如不“ 救”，则全句除韵脚

外只有一个平声“阳”字，犯了“孤平”了。

隔字拗救的方式通常出现在偶数句（ 第二、第四、第六、

第八句）；如果首句入韵，就可能要用到五言平起平收式、七言

仄起平收式，因而隔字拗救也可能偶然地在首句出现。

连字拗救只发生在出句，不可能发生在偶句。这也是这两种

拗救同属于本句拗救而彼此不同的地方。

第二类：本联拗救，包括第三种、第四种。

第三种，隔句拗救（上句拗，下句救）

摇摇粤五言：

园愿猿

上句拗：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仄仄（第四字拗）

下句救：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平（第三字救）

［例］ 上句拗：野火烧不尽（不字拗）

下句救：春风吹又生（吹字救）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白居易诗）

摇摇月七言：

摇上句拗：平平仄仄平平仄摇平平仄仄平仄仄（第六字拗）

摇下句救：仄仄平平仄仄平摇仄仄平平平仄平（第五字救）

［例］ 上句拗：摇摇水真绿净不可唾（可字拗）

下句救：摇摇鱼若空行无所依（无字救）

（楼钥诗）

七言 月式的拗救位置不过是五言 粤式的“头上戴帽“（前头

加两个字）。和五言拗救比较起来，七言拗救的位置只是相应依

次后移两个音节位置。七言的平仄定式可以由五言平仄定式推

定，七言的平仄变式（拗救）也可以由五言的平仄变式（拗救）

推定。

第四种，复合拗救：

第四种拗救是第二种拗救和第三种拗救的复合，是本句拗救

（隔字拗救） 和隔句拗救的复合。它的特点是上句、下句都拗，

下句一字双救。

摇摇粤五言：

上句：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第四字拗）

下句：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平（第一字拗，第三字双救）

［例］ 流水如有意摇摇暮禽相与还

伊摇摇摇 伊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王维诗）

上句拗“有” 字（ 应平而用仄），下句拗“ 暮” 字（ 应平

员愿猿

而用仄）。“相”字双救：在本句是隔字拗救（第二种方式），对

上句是隔句拗救（第三种方式）。

摇摇月七言：

上句：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第六字拗）

下句：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 第三字拗，第五

字双救）

［ 例］秦吴万里车辙遍摇摇重到故乡如隔生

伊摇摇摇摇摇 伊摇○摇（黄庭坚诗）

上句“辙”字拗，下句“故”字拗，“如”字双救。

二摇宋词格律知识

词的名称

和 特 点

摇摇词是起源于中唐的新的韵语文学体裁，和

民间文学息息相关。它有好些别名。从词的名

称可以看出词的若干特点。

词又叫“乐府”（如苏轼的词集叫《 东坡乐府》）、“ 歌曲”

（如姜夔词集名《白石道人歌曲》）、“曲子词”（《敦煌曲子词》）

等，可见它和音乐的深厚关系。直到今天音乐作品仍分曲调和歌

词两部分。古代的“词” 原本就是古代音乐的歌词，不过后来

和音乐逐渐分离，另谋发展，成为独立的文学体裁了。根据对现

代学者唐圭璋主编的《 全宋词》 进行统计，存世的宋词仍近两

万首，词作者有一千三百余人。又据存世的孔凡礼所编《 全宋

词补辑》，增收的词作有四百三十多首，考查出词作者一百余

人。宋词的壮观，由此可以想见。

圆愿猿

词又叫“长短句”。通观宋词作品，它们的句式绝大多数是

长短不齐的。以近体诗为代表的唐诗句式整齐，宋词则句式参

差，这是诗词在语言表达方式上的巨大差别。

词又被称为“诗馀”。关于“ 诗馀” 曾经有过不少的争论，

其实不过是“雅称”和“ 谑称” 二说。赞许者认为晚唐五代两

宋的词是唐诗的继承和延续；鄙视者则把词曲都讥为“ 小道”，

批评词曲言情不言志，专讲饮食男女，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游戏笔

墨。冷静地看待前人的见解，可以知道词（ 特别是文人词） 实

在也是上承唐诗（ 包括近体诗和古已有之的乐府歌谣） 而发展

成熟的广义的格律诗；它和唐诗比较起来，从题材内容到艺术表

现，实在也是别开生面，富有特色的。

词调和词谱摇摇传统的诗词写作，叫“写诗填词”。

诗是“写”出来的。因为诗体不多，容

易了解。自由体（ 古风诗） 固然可以自由抒写。就是近体诗，

五绝五律，七绝七律，格式固定，其定式也不多，只要花点时间

钻研就可以熟练掌握，运用自如。一旦熟谙诗律，“写” 出合乎

格式的近体诗来，是并不困难的（并非一定是指“佳作”）。

词却是要“ 填” 的。因为词体太多，后代的作者们无法熟

记于心，只好挑选前人的现成词作来做样品，照样填写，有如小

孩的“描红”。

以上说的是历代文人词写作的绝大多数情况。

有些文人（如北宋的周邦彦，南宋的姜夔、张炎、史达祖

等）擅长乐律，能够倚声制作，他们的“自度曲”，当然不是仿

照别人的样本填写而成的。

词的格式的名称，一般叫做“词调”或“词牌”。词调可以

说就是古代人的乐谱。所谓词的格律，简称词律，指的就是词

调，追根溯源，词律本之于歌曲的旋律。正如歌曲不同，旋律各

异，词调也彼此有别。词调众多，并且可能一体数式。大多数作

猿愿猿

者通常只能根据词调的名称来进行写作，根据词调来确定一篇词

作的片数、句数、句的字数、字的平仄和全篇用韵。

系统辑录各种词调，说明词的格律形式及其演变源流的专

书，叫做“词谱”，那是清朝学者的研究成果。清代词学大师万

树编著《词律》二十卷，共收词体一千一百八十多个，另一学

者徐本立拾遗补阙，续成《 词律拾遗》 一书，又增收了四百九

十五个词体。清朝康熙皇帝主持编辑的《 钦定词谱》 共收词调

八百二十六个，词体竟达二千三百零六个。

词调有 长 短 的 不 同， 分 出 “ 令、 引、 近、 慢 ” 等 名 称。

“令”一般是小令，篇幅短小，如“十六字令”、“如梦令”（猿猿字）。“引”和“近”稍长，如“千秋岁引”（苑员字）、“婆罗门

引”（苑远字）、“荔支香近”（苑远字）、“祝英台近”（苑苑字）。慢

词更长，如“上林春慢”（员园圆字）、“苏武慢”（员园苑字）。词调

最短的是“十六字令” （员远字），最长的是“ 莺啼序” （圆源园字）。

南宋时有人编《草堂诗馀》 一书，将词调分为小令、中调、

长调三个类别。以 员远字至 缘愿字者为小令，缘怨字至 怨园字者为中

调，以 怨员字以上者为长调。这是大致的分类。

词依段落的数量又有“单调”、“双调”、“三叠”、“四叠”

的名目。“单调”就是“一段”（单个段落），“双调” 就是“两

段”，“三叠”就是“ 三段”，“ 四叠” 就是“ 四段”。词的一段

叫“一片”，也叫“一阕”。双调的词分上下片，也叫“上半阕、

下半阕”。合上下片为完整的一片，合上半阕、下半阕为全阕，

成为“完篇”，这样“阕”又成了称呼词作的计量单位。

“单调”（不分片）的词是“小令”；“双调”（二片） 的词，

包括“小令”、“中调”、“长调”；“三叠”（三片）、“ 四叠”

（四片）的词，肯定是长调（超过 怨园字）。词作以双调（两片）

者居多，字数也只在百字之内为常见。

源愿猿

“西江月”、“采桑子”、“浪淘沙”、“卜算子”、“渔家傲”、

“减字木兰花”等，是词家常用的双调（ 上下阕）。它们的上半

阕、下半阕，在字数、句式上完全相同。这是名副其实的“ 叠”

（重叠），词家称为“重头”（重复开头之意）。

“浣溪沙”、“忆秦娥”、“菩萨蛮”、“念奴娇”、“沁园春”、

“满江红”、“水调歌头”等，也是词家常用的词调。它们也是双

调（上下阕），但它们的下半阕和上半阕只能说基本相同，因为

开头部分有所不同。词家称这种情形为“换头”。如：“浣溪沙”

上半阕首句定式是仄起平收，下半阕“换头”，首句要改为仄起

仄收，其余部分则完全相同。“ 菩萨蛮” 后半阕“ 换头”，要改

开头的两句为五言（上半阕开头两句为七言），其余部分则和上

半阕相同。

有些词调在一定的地方要使用重叠。如“ 如梦令” 要叠两

字；“忆秦娥”有上下两片，各自要叠第二句的末三字。

双调的上下片，并不一定在平仄句式上有重复相同之处。如

“清平乐”便是上下片句式不同的一例。

词摇摇韵摇摇“词韵”远比“诗韵”宽。这是就总的情

形来说的。

民间词，纯依口语用韵，一任自然。

词韵，两宋并无专书。文人填词，大体上是将官府规定的

“诗韵”加以合并。据现代学者的深入研究，清代戈载的《词林

正韵》，大体反映了宋代文人词用韵的实际情况。戈氏把词韵分

为一十九部，其中平上去三声分为十四部，入声分为五部。从

《词林正韵》的归纳，证之以两宋的词作，会强烈地感到：宋代

词人的用韵，颇像唐代诗人写古体诗时所用的宽韵。

但词人的用韵，可说似宽而实严。越到后来，越是这样。

这里只能极其粗略地说点填词用韵的常识。

（员）所有词调的用韵位置是明确的。韵脚位置的依据是词

缘愿猿

谱（典范性词作），而非韵书。

（圆）所有词调的用韵要求也是明确的，其根据也是词谱，

而非韵书。词谱规定同一词调只用同一部韵（即不须“换韵”），

或一调不止一韵（即须“换韵”）。

（猿）同一词调中用同部韵（不需“换韵”），依词谱又有三

种规定：①用平韵。如第一部（ 东冬，董肿，送宋），只用平声

东冬。②用仄韵。如第十九部（ 合洽），全部入声。③平仄互

押。如第七部（平 声“寒、删、先、元”，上声“ 旱、潸、铣、

阮”，去声“翰、谏、霰、愿”），辛弃疾“西江月”（明月别枝

惊鹊）一调所押“蝉、年、前、边”（ 四字平声），“ 片、见”

（二字仄声）六字，便是该字的平仄互押。同一韵部的字平仄互

押只是某些词调（如“西江月”）的具体规定。

（源）同一韵部的上声、去声字毫无例外地归入仄声的范畴，

可以任意选用，完全看作词韵字，这叫“上去通押”。“ 上去通

押 ”却是填词用韵的公认准则，请注意不要把它和个别词调同韵

部平仄互押的具体规定混同了。

辛弃疾“永遇乐”（千古江山）一词，韵脚字共有八个，其

中上声字三个（“虎、鼓、否”），去声字五个（“处、去、住、

顾、路”），就是“上去通押” 的例子。“ 通押” 仅限于上声和

去声，并不包括入声。词韵中入声是“ 独用” 的，并且分立为

五部。入声字自身尚且分部用韵，彼此分押，原则上一般不能

“通押”，那么，入声字又怎么还会和上声、去声字“通押”呢？

（缘）词谱规定有些词调必须“ 换韵”，是指该调不止一韵，

用韵过程中要及时调整转入另一部。“换韵” 有两种情形：或由

平声韵换用仄声韵，或由仄声韵换用平声韵。这种“平仄换韵”

通常发生在两个韵部之间，前头已述及的“ 平仄互押” 却必然

地是发生在一个韵部之内，用韵要求是不一样的。

辛弃疾《清平乐》 （ 茅檐低小） 一词上片押仄声韵（ 押

远愿猿

“小、草、好、媪”，上声，第八部）；下片押平声韵（ 押“ 东、

笼、蓬”，平声，第一部）。上下阕之间换韵，先仄后平。

辛弃疾《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一词，上片前两句押

仄韵（押“水、泪”，上去通押，第三部）；上片后两句换平韵

（押“安、山”，平声，第七部）；下片前两句押仄韵（押“ 住、

去”，上声，第四部）；下片后两句换平韵（ 押“ 余、鸪”，平

声，第四部）。上下阕各自换韵，都是先仄后平。（ 注意下阕由

仄变平，都用第四部韵，只是偶合，并非定要同部平仄互押）

（远）同调一韵，不换韵，一韵到底而较常用的词牌，举例如

下：

只用平声韵的———“十六字令”、“ 渔歌子”、“ 太常引”、

“南乡子”、“鹧鸪天”、“浪淘沙”、“采桑子”、“浣溪沙”、“江

城子”、“临江仙”、“诉衷情”、“沁园春”、“满庭芳”、“望海

潮”、“破阵子”、“扬州慢”、“水调歌头”、“六州歌头”、“声声

慢”、“相见欢”等；

只用上去韵的———“如梦令”、“卜算子”、“踏莎行”、“水

龙吟”、“蝶恋花”、“渔家傲”、“摸鱼儿”、“永遇乐”、“青玉

案”、“醉花阴”、“点绛唇”、“玉楼春”、“桃源忆故人”、“梅子

黄时雨”等；

只用入声韵的———“满江红”、“念奴娇”、“雨霖铃”、“忆

秦娥”、“桂枝香”、“石州慢”、“贺新郎”、“玉漏迟”、“澡兰

香”、“暗香”等。

（苑）同部用韵平仄互押的词牌只有“西江月”（甲种，常见

式）、“换巢鸾凤”和“渔家傲”（乙种，少见式）。

（愿）换韵（平仄转韵） 的常见词牌有：“ 菩萨蛮”、“ 南乡

子”、“昭君怨”、“更漏子”、“虞美人”、“清平乐”、“荷叶杯”、

“酒泉子”、“定风波”、“诉衷情”、“ 子夜歌”、“ 减字木兰花”

等。

苑愿猿

“钗头凤”，仄韵转仄韵，是特殊而罕见的换韵形式。

词的平仄

和 句 式

摇摇词的平仄要求与诗（近体诗） 的平仄要求

有同有异。

律诗用的是“ 律句”，违反格律要求的句

子称为“拗句”。律诗对拗句有严格的限制（即“拗救”）。

许多词调的句式也是近体诗的“律句”，特别是早期（中晚

唐、五代）的文人词。如：“浣溪沙”，全调六句，都是七言的

“律句”；“菩萨蛮”，全调八句，也都是“律句”。

但是，如以近体诗的格律进行衡量，词的句式实在有很多的

“拗句”。词的平仄定式有好些是很严格的，实在“拗” 得厉害。

例如“菩萨蛮” 一词，其上片的第四句，词谱规定以“ 仄平平

仄平”为定式，以“ 平平仄仄平” 为违反词律。词的句式平仄

要求，只能靠查阅词谱、研读名作来确定。

词的句式长短不齐。最短的是一字句，最长的是十一字句。

一字句（用韵） 只出现在“ 十六字令” 的开头，“ 哨遍”

的后段起句，以及“钗头凤”、“惜分钗”的叠句中。

“一字逗”。豆，借为句读的“逗”。许多词的句子要用一个

字领头，这个字就是“一字豆”。作“ 一字豆” 的有“ 正、渐、

更、又、但、奈、纵、记、叹” 等，都 是 仄 声 字 （ 多 数 读 去

声）。如辛弃疾《沁园春》（叠嶂西驰）一调：

摇摇正惊湍直下，跳珠倒溅；

摇摇 伊摇摇小桥横截，缺月初弓。（中略）

摇摇看爽气朝来三数峰。

摇摇 伊摇摇似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摇摇 伊愿愿猿

摇摇相如庭户，车骑雍客。（下略）

“正”、“看”、“似” 三字都是一字豆。一字豆用以领起而

非煞句，同时并不用韵。词的一字句罕见，而词的一字豆却常

见，并成为词有别于诗的句式特征之一。

二字句常见于换头首句，大都入韵。有“ 平仄”、“ 平平”

两式。如：

摇摇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如梦令》）

摇摇○伊摇○伊摇摇年年，如社燕。（周邦彦《满庭芳》）

摇摇 伊伊摇摇“如梦令”、“调笑令”等调中有二字句，并且是叠句。

三字句常见的是近体诗律句的三个字尾，即“ 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等式。如：

摇摇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白居易《忆江南》）

摇摇○○伊摇摇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 辛弃疾《 鹧鸪

天》）摇 ○伊伊摇 伊○○摇摇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陆游《诉衷情》

摇摇○伊伊摇 伊○○摇 伊○●摇摇“剪不断，理还乱“（李煜《相见欢》）这种连用仄声

的三字句是罕见的。

四字句一般相当于七言律句的上四字。即“ 平平仄仄” 或

“仄仄平平”两式。如

摇摇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轼《念奴娇》）

摇摇 伊伊○○摇○○伊伊四字句的节奏，一般是上二下二。偶然也有例外，如“ 扌文

英雄泪”（辛弃疾《水龙吟》），是上一下三。

五字句有不少如同五言的律句。例如：

怨愿猿

“仄仄平平仄”式———

摇摇寂寞开无主

摇摇更著风和雨

摇摇一任群芳妒

摇摇只有香如故

摇摇摇摇摇摇摇（陆游《卜算子》）

“平平仄仄平”式———

摇摇山深闻鹧鸪（辛弃疾《菩萨蛮》）

摇摇可怜无数山（拗救式，较多）（辛词，同上）

摇摇月明人倚楼（白居易《长相思》）

“平平平仄仄”式———

摇摇玉阶空伫立（李白？《菩萨蛮》）

摇摇平生花里活（史达祖《玉簟凉》）

摇摇才高鹦鹉赋（毛滂《八节长欢》）

仄仄仄平平———

摇摇把酒问青天

摇摇今夕是何年

摇摇高处不胜寒

摇摇何似在人间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苏轼《水调歌头》）

但是，词的五字句在不少词调里另有特定的格式，同诗的

“律句”平仄要求大相径庭。初学者不必深究，只是要知道：在

平仄方面，词律的要求远比诗律严格。

六字句是四字句的延长。其律句为“ 仄仄平平仄仄”（ 仄

脚）和“平平仄仄平平”（平脚）。

以辛弃疾《破阵子》为例：

摇摇仄脚摇摇摇摇摇摇平脚

摇摇醉里挑灯看剑摇摇梦回吹角连营

园怨猿

摇摇马作的卢飞快摇摇弓如霹雳弦惊

摇摇布被秋宵梦觉摇摇平生塞北江南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归来华发苍颜

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摇眼前万里江山

但六字拗句也很多。如：

摇摇一时多少豪杰（苏轼《念奴娇》）

摇摇一樽还酹江月（同上）

摇摇今宵酒醒何处（柳永《雨霖铃》）

摇摇都门帐饮无绪（同上）

摇摇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声声慢》）

摇摇三杯两盏淡酒（同上）

七字句也像五字句一样，有律句，有拗句。类似于近体诗律

句的，略举如下：

摇摇塞下秋来风景异（范仲淹《渔家傲》）

摇摇槛菊愁烟兰泣露（晏殊《蝶恋花》）

摇摇凌波不过横塘路（贺铸《横塘路》）

摇摇漠漠轻寒上小楼（秦观《浣溪沙》）

摇摇人间离别易多时（姜夔《江梅引》）

七字句也有拗句。如：

摇摇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雨霖铃》）

摇摇何事偏向别时圆（苏轼《水调歌头》）

摇摇怎敌他晚来风急（李清照《声声慢》）

摇摇到黄昏点点滴滴（同上）

摇摇怎一个愁字了得（同上）

词的句式最长者多达十一字。八字以上的句式，一般可以分

作两部分去看。略举如下：

上三下五：摇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岳飞《满江红》）

摇摇摇摇摇摇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同上）

员怨猿

上一下七：摇摇看、爽气朝来三数峰（辛弃疾《沁园春》）

摇摇摇摇摇摇摇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辛弃疾《贺新郎》）

上三下六：摇摇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念奴娇》）

摇摇摇摇摇摇摇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同上）

上二下七：摇摇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虞美人》）

摇摇摇摇摇摇摇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同上）

上六下五：摇摇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苏轼《 水调

歌头》）

与君吟风弄月、端不负平生（ 朱熹《 水调

歌头》）

十字句，据词谱则极罕见，只见于“ 摸鱼儿” 一调，其节

奏是上三下七。

其实词的句式究竟是多少字，看作一句还是分为两句，可以

说无关宏旨。应该注重的，原来是“词”句的平仄和节奏。

词的对仗摇摇词的对仗与律诗的对仗有同有异。

先说相同的：在早期产生的词调里，在文

人词的作品中，都极易发现与律诗对仗及其用法完全相同的句

式。如：

摇摇苕岸霜花尽摇摇（五言律句 ①、②）

摇摇江湖雪阵平摇摇（苏轼《南歌子》）

摇摇落花人独立摇摇（五言律句③、④）

摇摇微雨燕双飞摇摇（晏几道《临江仙》）

摇摇细雨梦回鸡塞远摇摇（七言律句、）

摇摇小楼吹彻玉笙寒摇摇（李煜《摊破浣溪沙》）

摇摇无可奈何花落去摇摇（律句、，同上）

圆怨猿

摇摇似曾相识燕归来摇摇（晏殊《浣溪沙》）

以上，晏几道《 临江仙》 词的两句是借用翁宏的《 春残》

诗的两句，晏殊《 浣溪沙》 的两句还由作者自己写进一首七律

诗里。这更证明，诗词对仗的形式和用法在一些词调里是相同

的。律诗的对 仗 除 对 偶 之 外，还 要 求 上 下 句 平 仄 相 对，力 避

“重字”。文人用写诗的办法填词，喜欢使用律句的对仗，看来

便是使他们的作品里较多地出现诗词对仗完全同式的原因。

但是，词的对仗和律诗的对仗有极大的不同：

（员）诗的各联均有对仗的可能性；词则多半是长短句，故

只有相连的词语、句子在彼此的字数相同的条件下才有对仗的可

能性。例如双调的上下片，它们的开头两句往往字数相同，因而

常有对仗的可能。由一字豆带起的上五下四两句，除去一字豆，

实际上是上四下四，因而也常有对仗的可能。

（圆）中间各联对仗是五律、七律的格律要求，写近体诗的

诗人不能违反；词的字数相同的相连两句，对仗只是“ 惯例”

而已，是否沿用，词人自己有权取舍。

猿怨猿

附录二：外国文学知识

外国文学也称世界文学，应包括东方（ 亚非） 文学和西方

（欧美）文学两大部分。本附录拟对西方欧美文学作一简单介

绍。

西方文学可大致分为古代文学、近代文学和现代文学三部

分。其中，古代文学包括上古文学和中古文学；近代文学包括文

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文学、员苑世纪古典主义文学、员愿世纪启蒙

主义文学、员怨世纪初期浪漫主义文学及 员怨世纪中期和后期批判

现实主义文学几大主潮；现当代文学包括 圆园世纪传统文学和现

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文学。

一摇古代文学

西方古代文明具有源头性质。古希腊、古罗马开辟了西方近

代的人本、现世和理性精神，基督教的产生则开辟了西方近代的

神本、来世和信仰文化。

古希腊罗

马 文 学

摇摇古希腊位于地中海文化圈的中心，早在公

元前 猿园园园年以前，希腊人就创造了自己的文

明。古希腊文学是古希腊文明的主要组成部分，

源怨猿

它不仅在思想上具有本源作用，而且在艺术上具有首创性质，开

创了神话、史诗、抒情诗、教谕诗、悲剧、喜剧、寓言等种类繁

多的体裁；在创作方法上则开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之先河。

神话、史诗和戏剧是古希腊文学的三大成就。

古希腊神话包括神的故事与英雄传说。神的故事涵盖天地开

辟、众神产生和人类起源等。先是天地混沌之神哈俄斯诞生，他

产生地母该亚，该亚生第一代天神乌拉诺斯。乌拉诺斯以母为妻

生六男六女，总名提坦巨神。为维护统治，他把子女打入地下，

小儿子克洛诺斯起来反抗，作了第二代天神。克洛诺斯为了不被

子女推翻，吃掉子女。幼子宙斯免于一死，长大后推翻父亲作了

第三代天神。这是前期神系。后期神系也叫俄林波斯神系，宙斯

是主神，天后赫拉掌管婚姻，波塞东是海神，哈得斯是冥神，阿

波罗是太阳神，阿尔忒弥斯是月神，雅典娜是智慧女神，阿弗洛

狄忒是爱神，等等。众神居住在俄林波斯山上。英雄传说主要有

赫拉克勒斯建十二奇功，伊阿宋盗取金羊毛，珀尔修斯取人面蛇

发美杜萨的头颅，忒修斯杀弥诺斯牛等。这些英雄是部落集体智

慧和力量的化身，因受崇拜而被神化。故事充满了冒险精神和英

雄气概，体现了人类征服自然的愿望。

无论是人文主义、古典主义，还是浪漫主义抑或是 圆园世纪

现代派；也无论是艺术理论，还是哲学流派，甚至人们的日常生

活和语汇，无一不打上希腊神话的烙印。日神、酒神之于尼采，

俄狄浦斯之于弗洛伊德，西西弗斯之于加缪，就是著名的例子。

希腊神话已成为理解和欣赏欧美文学的必备常识。

荷马史诗包括《伊利昂纪》和《奥德修纪》，是流传至今最

早的欧洲文学作品，是古希腊文学的辉煌典范。两部史诗都取材

于特洛伊战争，前者写特洛伊战争中最激烈最紧张的决战部分，

后者写战争结束后奥德修斯的海上漂泊。史诗再现了古希腊由原

始部落向奴隶社会过渡时的社会形态、生活风貌和道德观念，具

缘怨猿

有百科全书式的艺术价值。史诗塑造了阿喀琉斯、赫克托耳等个

性鲜明的英雄群像，结构精巧，布局完整，运用了多线索、倒叙

等手法，语言自然质朴，富有节奏和乐感，有许多新颖奇特的比

喻。

古希腊戏剧起源于酒神祭祀，兴起和繁荣于公元前 远世纪至

公元前 源世纪。悲剧大多取材于神话和史诗，少数取为当代大事

题材。其主题严肃，哲理性突出，富有人本色彩和命运观念，亦

被称为“命运悲剧”。人物崇高坚强，气魄宏伟，挑战厄运，震

慑人心。

埃斯库罗斯的《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写普罗米修斯因盗取

天火给人类，而被宙斯锁在高加索山上，饿鹰每天啄烂他的心

脏。普罗米修斯受尽折磨而不屈服，是一个反抗暴君、为了人类

忍受一切苦难的英雄。在他身上，默然的忍受、辉煌的爆发、人

类罕见的韧性和意志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索福克勒斯生活在雅典全盛时期。他一方面承认人的力量，

一方面又认为命运是不可抗拒的，人的悲剧无法避免。代表作

《俄狄浦斯王》讲述俄狄浦斯无法避免杀父娶母的命运而刺瞎双

眼、自我放逐的故事。作者从追查凶手入手，一环紧扣一环，把

几十年的事情交代清楚，揭开了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谜底。剧中

运用了动机与效果相反的手法，主人公越是想执行正义、惩罚罪

恶，就越加清楚地发现自己正是制造罪恶的元凶。亚里士多德认

为它是使用“发现”与“突转”手法的最佳例证。

欧里庇得斯有“ 心理戏剧鼻祖” 之称，代表作《 美狄亚》

是欧洲最早提出妇女问题的悲剧作品。该剧取材于希腊神话，美

狄亚帮助伊阿宋取得金羊毛，杀死阻拦她的哥哥与伊阿宋私奔。

后来伊阿宋为娶某公主而抛弃她，美狄亚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报复伊阿宋的背叛。美狄亚的极端报复和悲剧命运具有社会意

义。作品的成功体现在对美狄亚复杂矛盾心理的展示上。

远怨猿

希腊喜剧是奴隶主民主制危机时的产物，以揭露社会矛盾、

讽刺现实为主题。一般取材于现实生活，情节荒诞，风格幽默，

形式轻松，但主题严肃。阿里斯托芬被称为“喜剧之父”，作品

《阿卡奈人》谴责战争，《云》 嘲讽诡辩学派，《鸟》 寄托了乌

托邦幻想，是最早的神话幻想喜剧。

古罗马文学兴起于公元前 猿世纪，在古希腊文学影响下产

生，作为古希腊文学与近代欧洲文学的桥梁具有重要作用。罗马

共和国末期及屋大维奥古斯都时期（公元前 圆世纪末至公元前 员世纪）是罗马文学黄金时代。维吉尔是古罗马最伟大的诗人，

代表作《埃涅阿斯纪》，前半部仿《奥德修纪》 写流浪，后半部

仿《伊利昂纪》 写埃涅阿斯与图尔努斯之战。史诗讲述希腊神

话中特洛伊王子埃涅阿斯在特洛伊城陷落后，历尽艰辛开创罗马

的经过。作者力图证明现在的罗马统治者是神的后裔，宣扬君权

神授观念。与荷马史诗相比，《埃涅阿斯纪》 更像是一首民族史

诗，有着成熟的思想和更沉重的历史感。前者具有乐观勇武的风

格，后者充满悲天悯人的情调。前者还保留着民间口头文学的特

征，后者则是典型的文人创作，有明显的个人风格。荷马擅长写

战争与航海，维吉尔对爱情心理的描写则具有撼人心魄的魅力。

中古文学

与基督教

摇摇欧洲中古文学主要包括教会文学、骑士文

学、英雄史诗和城市文学。

基督教产生于 员世纪的罗马，中世纪在欧

洲广泛传播开来。日尔曼民族迁徙时，欧洲古代文化已遭破坏，

而教会更把与基督教相左的思想视为异端加以排斥、毁灭，古希

腊、罗马文化进一步遭到破坏。另外，教会把一切世俗文化纳入

自己的范畴，为宗教服务，形成基督教惟我独尊的局面。教会文

学是中世纪盛行欧洲的正统文学，主要作者是教会僧侣，多取材

于《圣经》，宣扬“ 原罪”、禁欲、天堂、地狱和来世观念，歌

颂圣徒言行，手法上以梦幻、寓意和象征为主。

苑怨猿

日尔曼人在侵入并征服罗马各地之后，在罗马废墟上先后建

立起法兰克等王国。后来法兰克王国分裂为东法兰克、西法兰克

和意大利，形成了欧洲近代国家的雏形，这段历史催生了中古骑

士文学和英雄史诗。骑士文学是欧洲封建骑士制度的产物，属世

俗文学。在多次征战中，封建主都配备了武装侍从，形成骑士阶

层和骑士制度。“忠君、护教、行侠”和献给贵妇人的爱是所谓

的骑士精神。骑士文学以描写骑士爱情、骑士冒险和宣扬骑士精

神为基本内容，有骑士抒情诗和骑士叙事诗两种，以法国骑士文

学成就最高。英雄史诗是中世纪欧洲出现的一批歌颂封建时代理

想英雄人物的长篇史诗，分前期英雄史诗和后期英雄史诗。前期

英雄史诗以英国的《 贝奥武甫》 较有代表性。后期英雄史诗包

括法国的《罗兰之歌》、西班牙的《熙德之歌》、德国的《 尼伯

龙根之歌》和俄罗斯《伊戈尔远征记》等，其中以《罗兰之歌》

最为杰出。

中世纪最伟大的作家，意大利诗人但丁（员圆远缘～ 员猿圆员） 的

长诗《神曲》是意大利文学中最伟大的诗篇。它用中古梦幻文

学形式，描写了诗人梦游地狱、炼狱、天堂三界的经历。全诗分

三部分，以《地狱》 篇最为丰富多彩，在那里，既有幽灵在黑

暗与绝望中挣扎，又有充满人情味的动人故事。《 炼狱》 表现

爱、温顺和宽恕。《天堂》则充满安宁、超脱，不再有人的感情

波澜和对尘世生活的眷恋。但丁认为任何作品都有四层含义：一

字面义，二寓言义，三道德义，四神秘义。具体到本诗则应是：

①亡灵遭遇，②善恶有报，③对人类警告、对迷途者指导 ，④对未来神圣事物的预言。所以长诗的主题是：人类怎样摆脱迷惘

和错误，经过苦难和考验，达到真理和至善。

但丁生活于资本主义萌芽的意大利，经济、政治、风俗、道

德、哲学、宗教都在变化。所以其作品既维护中世纪旧的社会道

德秩序，又流露出人文主义的新思想。因此有人评论但丁的

愿怨猿

《神曲》是“中世纪天鹅临终前最后一声长鸣”，又是文艺复兴

的第一道曙光。

二摇近代文学

文 艺 复 兴 与

人文主义文学

摇摇文艺复兴是欧洲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

义社会过渡时的资产阶级思想文化运动。

它冲破了基督教文化樊篱，打击了神权，

为资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从观念形态上铺设了道路。这个时期，

以人本精神和基督教精神为主体的西方精神和西方伦理开始定

型，表现为始自古希腊的人本精神得到发扬，而基督教“ 禁欲

主义”开始被限制在最小范围。人文主义思想的主要内容是：

用人权反对神权；用个性解放反对禁欲主义；用理性反对蒙昧主

义；拥护中央集权，反对封建割据。值得注意的是它反封建思想

但不反王权，反教会但不反宗教本身。

人文主义文学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主流，其主要特征是在

思想内容方面以人文主义为武器；在现实主义方法的运用上更加

自觉；文学形式上丰富多彩，戏剧成为最完美的艺术形式，长短

篇小说、抒情诗、十四行诗等，也有长足发展；民族语言和民族

文学开始形成。

意大利是资本主义萌芽最早的地方，是人文主义文学的诞生

地。人文主义文学先驱是诗人彼特拉克，最重要的人文主义作家

是薄伽丘，其短篇小说集《 十日谈》 揭露宗教虚伪，歌颂爱情

自由，个性解放。小说使用框架结构，讲述了 员园园个故事，生动

真实、讽刺幽默。

怨怨猿

法国作家拉伯雷博学多才，是法国的文化巨人和著名的人文

主义学者。长篇小说《 巨人传》 集中塑造了高康大及其子庞大

固埃，两个包含着丰富社会内容和具有传奇色彩的巨人形象，借

以赞美从宗教束缚中走出来的顶天立地的巨人和人的力量，表达

了对人类的信心和畅饮知识、真理、爱情的现世人生态度，寄托

了作者的人文主义理想。

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短篇小说集《 惩恶扬善故事集》 是

西班牙文学中第一部完全摆脱意大利短篇小说影响的、富有独创

性的杰作。长篇小说《 堂·吉诃德》 是西班牙小说的顶峰，讲

述穷乡绅堂·吉诃德因读骑士小说入迷而想入非非，与侍从桑丘

·潘沙三次出游，欲建骑士伟业，最后悔悟的故事。塞万提斯创

作这部小说的目的是讽刺骑士小说，扫荡它在西班牙的恶劣影

响。事实上它远远超过了这个意义。它对西班牙上层统治阶级进

行了无情的鞭挞和嘲骂，对人民的苦难给予深切同情，描绘了一

幅西班牙社会生活的鲜明图画。在艺术上它大大强化了长篇小说

的表现功能，标志着欧洲长篇小说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主人公堂

·吉诃德被塑造为一个既有喜剧因素又有悲剧因素的形象，他是

一个荒诞不经的幻想家，又是一个道德高尚的疯子；他主持正

义、忘我奋斗、宁死不屈、追求真理，又被黑暗现实所击败。他

是“为了崇高理想而献身的伟大精神的化身”，闪耀着人文主义

光辉。

英国人文主义文学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文学的顶峰。乔叟是

英国“诗歌之父”，代表作《坎特伯雷故事集》 有很高的艺术成

就。斯宾塞的长诗《仙后》，思想复杂，技巧成熟。

莎士比亚（员缘远源～ 员远员远） 是英国伟大的戏剧家和诗人，人

文主义文学最杰出的代表，近代欧洲文学的奠基者之一。他的创

作散发着智慧的魅力和语言的芬芳，充满着道德力量和批判激

情，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个时代的人间冷暖和世态炎凉，响彻着

园园源

一个人文主义者最嘹亮的声音。

莎士比亚一生创作了 猿苑部剧本、两首长诗、员缘源首十四行

诗。其创作可分为三个时期。早期是历史剧、喜剧时期，《亨利

四世》、《威尼斯商人》、《罗密欧与朱丽叶》 是早期重要作品。

《亨利四世》 中的福斯塔夫是莎士比亚创造的最成功的喜剧形

象。中期悲剧时期创作了四大悲剧《 哈姆雷特》、《 李尔王》、

《奥塞罗》和《麦克白》等，早期轻松愉快的色彩被中期悲愤忧

郁的情调代替，批判力度加强。晚期是传奇剧时期，他逃避痛苦

的社会现实，进入幻想世界，描写超自然力量，宣扬和解、宽

恕，代表作品是《暴风雨》。

在《亨利四世》 中莎士比亚使用了平行结构和对照原则，

以亨利四世为代表的庄重、紧张、严肃的宫廷生活和以福斯塔夫

为代表的平庸、轻松、嬉戏的市井生活，两种性质和气氛完全不

同的场景，自然地融合为一体。《威尼斯商人》 使用了两条线索

交错进行，推动故事发展，在第四幕法庭审判一场，两条线索汇

合。《 罗密欧与朱丽叶》 是一部具有强烈反封建色彩的爱情悲

剧，剧中悲喜混合，充满浪漫的青春气息。《奥塞罗》 表现个人

理想被丑恶现实所毁灭的悲剧。《 李尔王》 描写了子女忘恩负

义、封建关系崩溃时动荡不安的社会现实。《麦克白》 致力于反

映野心贪欲的恶果，是一部心理描写的杰作。《雅典的泰门》 是

莎士比亚最后一部悲剧，痛诉了金钱杠杆下的世态炎凉。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的代表作。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突闻

父亲死讯回国奔丧，却目睹了叔叔继位并与母亲结婚的情景，种

种迹象表明叔叔就是杀父篡位的凶手，但哈姆雷特没有及时采取

果断措施为父报仇，最后与母亲、叔叔、剑手同归于尽。这是一

部从死亡到死亡的悲剧。全剧充满腐败、堕落与死亡的气息与意

象，鬼魅、荒岬、瘴气、篡位、乱伦、疯狂、墓地、枯骨、毒

瘤、带血的露、昏暗的太阳、动乱的时代以及病入膏肓的国家等

员园源

等，堂皇、喜庆的表象下面掩盖着荒淫与腐败。

哈姆雷特作为一个人文主义者的形象早有成论，但对他的犹

豫却众说纷纭。有人强调他性格的脆弱，有人认为是敌对势力过

于强大，有人说他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还有人说他的犹

豫是源于古老的神话原型“恋母情结”。于是哈姆雷特著名的犹

豫成为一个言说不尽的命题。

员苑世纪文学

和古典主义

摇摇员苑世纪文学主要有世纪初的人文主义文

学、巴洛克文学、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文学与

法国的古典主义文学。巴洛克原是一种艺术

风格，在建筑、音乐、文学领域风行一时。巴洛克文学是一种过

分雕琢的、华丽的、形式主义的文学流派。

员苑世纪 源园年代英国发生了资产阶级革命，后来资产阶级与

封建贵族双向妥协的结果是建立了君主立宪政体。革命诗人弥尔

顿在革命陷入低潮时，虽双目失明，但仍以顽强的毅力在严密的

书报检查制度下坚持写作，鼓舞人民的斗志。他的长诗《 力士

参孙》和《失乐园》是英国资产阶级文学的代表。

员苑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在轰轰烈烈进行之时，法国的专

制王权正如日中天。刚刚出现的唯物主义和唯理主义思潮与封建

统治一拍即合，成为古典主义文学的现实与哲学基础。法国古典

主义文学的特征是，政治上拥护中央王权，主张国家统一；思想

上崇尚理性；艺术上提倡模仿古典，重视规则。其严格的“ 三

一律”规定：戏剧的情节、时间、空间必须保持一致，即剧本

情节只能有一条线索，故事发生在同一地点，剧情在 圆源小时之

内完成。高乃依的《 熙德》 是法国古典主义文学第一部典范之

作，表现了理性战胜感情、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思想。拉辛的悲

剧《安德洛玛克》谴责情欲泛滥、丧失理智的贵族人物，赞扬

临危不惧、富于理性、反抗强暴、忠于祖国的安德洛玛克。布瓦

洛诗体文论著作《诗的艺术》是法国古典主义美学法典。

圆园源

莫里哀在艰辛、孤独的人生中创作出一部部杰出的喜剧。

《伪君子》是一部切中时弊的五幕诗体讽刺喜剧，代表了莫里哀

喜剧的最高成就。巴黎富商奥尔贡把伪装虔诚的教徒答尔丢夫请

入家中，待若上宾。答尔丢夫不仅要娶奥尔贡的女儿，而且想占

有奥尔贡的妻子。奥尔贡的儿子揭露真相不但得不到父亲的信

任，反而被父亲剥夺继承权，赶出家门。答尔丢夫欲霸占奥尔贡

的家产，还向国王告发奥尔贡私藏政治犯文件，企图将其投入监

狱，但最终没有得逞。作品一、二幕通过奥尔贡一家两派的争吵

从侧面烘托答尔丢夫的虚伪，他尚未出场已成议论中心，显出先

声夺人之势；三、四幕从贪吃、贪睡、贪财、贪色几方面正面揭

露他的伪善；五幕通过“ 恶人先告状” 进一步揭露他的阴险狠

毒。《伪君子》通过对心如蛇蝎的答尔丢夫伪装虔诚的揭露与鞭

挞，矛头直指教会，突出地批判了宗教伪善的欺骗性与危害性，

引起了人民对宗教教义和宗教上层的普遍怀疑，具有强烈的反封

建反教会的民主倾向。

员愿世纪的

启蒙文学

摇摇员愿世纪的启蒙运动是一场资产阶级强烈要

求冲破阻碍它继续发展的封建束缚，登上政治

舞台的资产阶级思想文化运动。它是文艺复兴

运动的继续和发展，在反封建、反教会上更彻底，有更自觉的政

治性，并以建立资产阶级“ 理性王国” 为理想。它是法国资产

阶级革命的先声。启蒙文学是这个世纪的主流文学，具有鲜明的

倾向性、教诲性和民主性。启蒙文学创造了多种文学体裁，如哲

理小说、正剧、书信体小说、对话体小说、抒情小说等。

英国是启蒙文学最早萌芽的地方。笛福的长篇小说《 鲁滨

逊漂流记》标志英国现实主义小说的诞生，是一曲原始积累时

期资产阶级的颂歌。小说采用第一人称，重视细节描写，使人感

到真实可信。斯威夫特的《 格列佛游记》 叙述格列佛航海漂流

到小人国、大人国、飞岛国、慧姻国的经历，全书生动滑稽，既

猿园源

有童话色彩，又有社会批判力量，开创了英国文学的讽刺传统。

菲尔丁是 员愿世纪英国最杰出的小说家，代表作《 汤姆·琼斯》

用散文写普通人的喜剧故事，情节曲折，人物的心理描写深刻，

反映面很广，被誉为 员愿世纪英国社会的散文史诗，为批判现实

主义文学的形成作了充分的准备。

法国孟德斯鸠以反对封建专制和教会统治、向往君主立宪、

主张三权分立而闻名于世。《 波斯人信札》 是其书信体哲理小

说，作品大胆否定上帝，讽刺教皇，并对法国绝对君权和上层社

会进行辛辣的揭露和鞭挞。狄德罗小说《 拉摩的侄儿》 为对话

体哲理小说，主人公拉摩的侄儿代表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正在

成长的中产阶级。伏尔泰被公认为启蒙运动的精神领袖，他的作

品以宣传启蒙思想为目的，具有深刻的哲理意义。其小说不重性

格和环境，以讽刺性人物、荒诞而有寓意的情节、俏皮的警句、

机敏的辞令和深刻的讽喻为特色。《老实人》 揭露、嘲笑盲目乐

观主义，是其哲理小说中最优秀的一部。卢梭是启蒙运动激进民

主派的代表。重要作品《 新爱洛绮丝》 是书信体小说，写家庭

教师圣普乐与贵族女学生尤丽的爱情。卢梭肯定感情在文学中的

地位，对浪漫主义有巨大影响。

德国启蒙主义文学莱辛的论著《 拉奥孔，论画和诗的界

限》、《汉堡剧评》 和剧本《爱米丽亚·迦绿蒂》 都很有名。狂

飙突进运动强调个性、崇尚天才、赞美自然、推崇感情，是德国

文学史上反封建的高潮。代表作品是青年歌德的书信体小说

《少年维特之烦恼》、席勒的剧本《阴谋与爱情》，后者描写了宰

相儿子斐迪南和乐师女儿露伊斯的爱情悲剧，封建贵族与市民阶

级之间的尖锐矛盾构成了戏剧的冲突。

歌德（员苑源怨原员愿猿圆） 是德国古典文学和民族文学最杰出的

代表。诗剧《浮士德》 与荷马史诗、但丁《 神曲》 齐名，是史

诗性巨著。全剧无首尾连贯的情节，以浮士德的思想发展为线

源园源

索，写他探索的一生，构思宏伟，内容复杂。序幕讲上帝与魔鬼

靡非斯特打赌，想证明人能否经受诱惑而不迷误。靡非斯特来到

人间同因痛苦而欲自杀的浮士德打赌，浮士德交出灵魂，换得实

现愿望的能力。只要浮士德感到满足，他就会死去，靡非斯特将

取得胜利。浮士德经过了探求知识、满足感官享受、从政、追求

古典美等阶段，总是在沉沦中重新奋起而不觉得满足。最后浮士

德以百岁高龄，双目失明，率领人们围海造田。他被人们的劳动

热情所感染，感到满足而死去，但上帝派天使把他的灵魂接走

了。主人公浮士德是一种积极进取精神的代表，为了人生的真

义，为了体察那至善至美的一瞬，他不怕以鲜血和生命作抵押；

在探索人生意义和理想社会的过程中，他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毅力

和品格。他又是普通人类的代表，具有鲜明的两重性：一方面他

受本能和情欲的驱使，常常沉迷于名利、权势和女人；另一方面

他又一次次超越自我，走向新生。浮士德形象的意义在于向人们

指出了一条精神净化的道路，一条把人们引向为崇高理想而奋斗

的伟大道路。

员怨世纪初期文

学和浪漫主义

摇摇员愿世纪末 员怨世纪初是欧洲社会人的

精神和个性大释放时期。轰轰烈烈的大革

命、自由竞争的新 局 面、启 蒙 理 想 的 破

灭，使这一时期的人处于憧憬与失望的波峰浪谷之中。释放并表

现自我成为一股潮流，浪漫主义即是这股潮流的折射。浪漫主义

文学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喜欢描写与歌颂大自然，重视中世纪

民间文学题材、语言和表现手法，注重艺术效果，讲究异国情

调，擅长对比和夸张手法，人物形象超凡脱俗。

英国诗人雪莱被恩格斯称为“天才的预言家”。他的自然山

水诗有《云雀》、《西风颂》 等。政治抒情诗《 解放了的普罗米

修斯》是雪莱积极浪漫主义诗歌的典范，诗中预言人类再也没

有暴力、暴君，人们像精灵一样自由。济慈英年早逝，作品丰

缘园源

富。长诗《安狄米恩》，颂诗《夜莺颂》、《希腊古瓮颂》，形象

动人、想象丰富、诗中有画、感染力强。司各特主要写历史小

说，擅长在艺术虚构的同时引入历史真实的细节，代表作《 艾

凡赫》，情节曲折，富有传奇色彩。

拜伦是 员怨世纪初英国最重要的浪漫主义诗人。浓郁的抒情

基调、强烈的主观性、主人公的非凡品质、感情的夸张、异国情

调和驰骋的想像力等特征在拜伦这里获得了自己的形式。拜伦的

浪漫主义是强力型的，它的特点在于震撼人心的力量和强度，具

有十足的男子汉气概。那令人叫绝的讽刺特色，以及把讽刺、叙

事、抒情融为一体的独特才能使人难忘。具有强烈自传色彩的长

篇叙事诗《恰尔德·哈罗德游记》，为诗人赢得了全欧的声誉。

诗中主人公忧郁的厌世情绪和狂放不羁的生活态度，对人生和现

实的敏锐洞察，对自由的热烈追求和对被奴役人民的深深同情，

都给当时的公众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唐·璜》 是未完成的长篇

讽刺叙事诗，或称诗体小说。它通过主人公唐璜这位“ 古代朋

友”几乎遍及全欧洲的冒险经历，展示出 员愿世纪末到 员怨世纪初

欧洲广阔的社会现实，并以一种嘲讽的批判姿态，对广泛涉及的

社会现状、政治制度、正统教义、生活习惯、统治阶级头面人物

以及英国社会施以最深刻的评论，既体现了作者对普遍人性的把

握，又热切地把自由精神传达给了世界。

法国浪漫主义先驱夏多布里昂的小说《 勒内》 写一个贵族

青年的忏悔。作者用浓浓的诗意去描绘主人公那种忧郁、孤独的

状态，在浪漫主义文学中最先歌颂废墟、荒凉和萧条之美。乔治

·桑有空想社会主义小说《康素爱萝》、《 安吉堡的磨工》 和田

园小说《 魔沼》 等，她主张艺术“ 是对理想真理的探索” 及

“表达情感和爱”，反对巴尔扎克对冷酷现实进行客观描绘。大

仲马的重要作品有《基督山伯爵》、《 三个火枪手》 等，多以历

史形式、浪漫主义手法进行创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远园源

雨果（员愿园圆—员愿愿缘） 是法国浪漫主义主将和领袖，他是欧

洲文学史上人道主义思想最突出的一位作家，人道主义是贯穿其

全部创作的主线。他第一部有巨大思想成就、艺术成就的小说

《巴黎圣母院》 以紧张奇特的故事情节、鲜明夸张的人物形象、

色彩浓烈的中世纪背景，成为浪漫主义杰作。《悲惨世界》 是雨

果的代表作，主人公冉阿让坎坷的一生贯穿全书。作品歌颂共和

党人的英勇斗争，宣扬“ 仁爱” 思想，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

的有机结合，具有鲜明的政治性。雨果在理论和创作上都有效运

用了其“美丑对照原则”：粤、大自然中美丑并存，应同时表现；

月、肯定、强调、提高“丑” 的审美意义；悦、艺术应采用强烈

的美丑对照，同时采取艺术的夸张手法。“美丑对照” 大大强化

了其小说的表现力，成为雨果作品的风格性标志援对民主与自由的歌颂是俄国浪漫主义文学的主旋律。普希金

（员苑怨怨—员愿猿苑）是俄国浪漫主义文学创始人、现实主义文学奠基

人，被称为“俄罗斯文学之父”和“俄国诗歌之太阳”。他首先

是个诗人，其中最体现个性、影响最大的有政治抒情诗《 致西

伯利亚》、《致恰达耶夫》、《致大海》，爱情诗“巴库亚娜情诗”

组诗，叙事诗《茨冈人》等。《茨冈人》代表其叙事诗的最高成

就，是普希金创作由浪漫主义转向现实主义的标志。《别尔金小

说集》中《驿站长》 开俄国抒写“小人物” 之先河。诗体小说

《叶甫盖尼·奥涅金》是俄国现代文学的奠基石。奥涅金是开始

觉醒，又找不到出路的贵族知识分子典型，俄国文学史上第一个

“多余人”。普希金结束了俄国对西欧文学摹仿的历史，表现俄

国的思想感情、社会生活、自然风光，渗透了俄国人的气质，树

立了俄国文学人道主义和文学与民族解放运动联系的传统。

美国于 员苑愿猿年独立战争胜利后才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美

国浪漫主义一方面是民族文化独立的结果，另一方面又深受欧洲

浪漫主义的影响。惠特曼是美国浪漫主义最伟大的诗人，有诗集

苑园源

《草叶集》。作品用草叶象征生机勃勃的年轻美国，富有民主自

由思想。其中《我听到美洲在歌唱》、《 我歌唱带电的肉体》 等

气势澎湃，感情激越奔放。《草叶集》 是对乐观、自信的年轻国

家的一个总结，也是美国浪漫主义的顶峰。此外，霍桑的《 红

字》，麦尔维尔的小说《白鲸》都是有成就的作品，二者都采用

了象征手法。

员怨世纪中期

文学和批判

现 实 主 义

摇摇员怨世纪中期文学指法国七月革命到“巴

黎公社” （员愿猿园—员愿苑员） 这一时期的文学，

主要有浪漫主义文学、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和

早期无产阶级文学（ 包括英国宪章派文学和

德国工人诗歌）。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是 员怨世纪中期文学的主流，

成就辉煌。其基本特征是：客观真实地描绘现实生活；强烈的批

判性、暴露性、改良性；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

法国是批判现实主义的发源地。福楼拜代表作《 包法利夫

人》叙述爱玛·包法利的悲剧命运。其“ 客观而无动于衷” 的

美学原则和严谨精致的艺术风格为后来的自然主义和唯美主义奠

定了基础。斯丹达尔是法国批判现实主义奠基人。代表作《 红

与黑》的主人公于连是法国复辟时期个人奋斗者典型。于连出

身小业主家庭，因体弱不善劳作而受家人嫌恶，形成反抗心理。

他深受启蒙思想影响，培养了平民意识。于连狂热崇拜拿破仑，

因为拿破仑时代的资产阶级法权给下层青年开辟了一条立功进身

的道路。复辟时期，平民青年凭军功或才干晋升的道路被封建等

级制度堵死，为此，他仇恨贵族阶级。他看到教会盛极一时便投

靠之，以攫取地位和财富。他不信上帝却假装虔诚，凭超人的记

忆力，把拉丁文《圣经》 倒背如流。他以虚伪为武器开始了个

人的奋斗。于连在短暂的一生中，以非凡的热情、惊人的聪慧去

实现自己的抱负和野心，以反抗和妥协的方式同上流社会周旋，

以少有的勇气去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和现实中的凶险。然而，这一

愿园源

切并不能改变其命运。于连虽然有对统治阶级的反抗意识和行

动，但终究不是大革命时代的英雄，而只能成为与整个社会作战

的不幸的人。作者通过德·瑞那市长家、贝尚松神学院和木尔侯

爵府三个典型环境完成了对于连形象的塑造。作品具有鲜明的时

代特征和强烈的批判精神，善于从政治的角度观察和分析社会现

实，选择典型材料，真实地反映社会的政治状况和阶级关系的变

化。小说情节集中，结构严谨，尤擅长挖掘人物深邃的内心世

界，通过人物在特定环境影响下的心理变化，写出环境对人物性

格的影响，展示人物丰富的精神面貌，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饱

满。

巴尔扎克（员苑怨怨—员愿缘园） 的《 人间喜剧》 包含 怨远部小说，

采用分类、整理、编目的方法把众多人物和篇章联成一个整体。

它分为风俗研究、哲学研究、分析研究三部分，其中风俗研究又

包括私人生活场景、外省生活场景、巴黎生活场景、政治生活场

景、军事生活场景、乡村生活场景。《人间喜剧》 获得了卓越的

思想成就：

（员）资产阶级取代贵族阶级的发家史和贵族阶级的衰亡史，

构成了《人间喜剧》总集的“中心图画”。《苏城舞会》 通过贵

族小姐爱米莉的父亲如何在形势逼迫下让五个儿女与暴发的资产

阶级联姻，维持门面，指出贵族只有屈从资产阶级才能摆脱没落

的困境。名门贵妇鲍赛昂夫人的盛衰史，也与贵族阶级盛衰史紧

密相联：《高老头》中她被资产阶级小姐击败离开巴黎；《弃妇》

中她又被抛弃，再一次输给了有财产的资产阶级小姐。这样，资

产阶级妇女靠金钱击败了贵族女性，并代替她们活跃在上流社

会。同时，巴尔扎克又通过一系列本质相同而形象各异的资产阶

级人物，真实地再现出资本主义剥削方式的发展史。高布赛克只

懂高利贷，葛朗台通过商业投击、高利盘剥、证券交易等手段，

在流通中求得资本增值。纽泌根靠资金周转获得高利，他制造假

怨园源

象、谣言，在股票涨落中投机取巧，牟取暴利。他身上已无早期

资产阶级守财奴的特性，生活穷奢极欲，荒淫无耻。

（圆）与中心图画密切联系，《人间喜剧》 十分注意揭露资本

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金钱关系。在他笔下，“ 金钱控制法

律，控制政治，控制风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欧也妮·葛

朗台》以外省暴发户葛朗台的家庭生活与剥削活动为骨骼，以

其女欧也妮的婚事为中心，展开各种戏剧性场景。为了金钱，葛

朗台迫害欧也妮，银行家的儿子追求欧也妮，查理抛弃欧也妮。

小说风趣地借一个吝啬鬼的故事针砭金钱统治、腐蚀一切的恶

果，这在当时的文学中还是一个创举。

《高老头》是巴尔扎克的代表作。小说以偏僻的伏盖公寓和

鲍赛昂夫人的贵族沙龙为舞台，以大学生拉斯蒂涅为贯穿线索，

讲述了面粉商高老头的悲惨命运。高老头是一个具有浓厚封建宗

法观念的商业资产者典型，作品讴歌了他爱女儿的痴情和坚韧的

自我牺牲精神，抨击了冷酷的金钱法则。《高老头》 集中代表了

巴尔扎克的小说艺术：①通过纷繁的头绪表现社会各阶级如何重

叠，结构精致、情节富戏剧性。小说在众多故事中找出了联系它

们的线索，即拉斯蒂涅的故事。小说围绕他向上爬的过程安排情

节，有轻有重，有主有从，对他影响大的详写，其他略写。②对

艺术环境进行精确生动的描写，再现生活，反映时代风貌，为人

物性格发展提供依据，这是巴尔扎克对现实主义小说的一大贡

献。伏盖公寓的描写即是典型。③《 高老头》 广泛运用了对比

法则。伏盖公寓与贵族沙龙对比；高老头痴情与女儿绝情对比；

贫困与奢侈对比。强烈的对比格外刺激拉斯蒂涅向上爬的决心。

④语言多姿多彩。人物语言充分个性化，叙述语言贴切晓畅、生

动深刻。⑤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赋予人物以冲突的性格

特点。

英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继承了 员愿世纪现实主义小说优良传

园员源

统，但在揭露批判现实的广度和深度上更进一步。重要作家作品

有简·奥斯丁的《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萨克雷的《名

利场》，夏绿蒂·勃朗特的《 简爱》，爱米莉·勃朗特的《 呼啸

山庄》等。其中爱米莉·勃朗特的《 呼啸山庄》 较之同时代的

作品，卓尔不群。它打破了流行的“ 奋斗———成功” 的情节模

式，对维多利亚时代价值观念给以否定；打破了流行的“ 绅士

淑女”型人物模式，代之以狂野不羁的新人物，希斯克厉夫有

“雷电和火”般的激情；打破了从容体面的风格，代之以狂热恐

怖的哥特式风格，荒原、黑暗、尖叫、尸体，加上疯狂的感情、

令人震惊的雷电和幽灵般的身影，使整部小说充满阴森恐怖的气

氛。

狄更斯是此期英国最重要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狄更斯一生

著述甚丰，主要作品有《奥立弗·退斯特》、《老古玩店》、《大

卫·科波菲尔》、《艰难时世》、《远大前程》 等。成名作《匹克

威克外传》，用流浪汉小说的结构形式幽默地批判了英国社会种

种不合理现象。自传体小说《 大卫·科波菲尔》 通过大卫的经

历展现英国家庭、学校、农村、工厂、律师事务所等广阔的社会

场面，作者从人道主义出发把社会问题看成道德问题。代表作

《双城记》 结构复杂严谨：梅特尼医生 员愿年冤狱的前因后果、

贵族子弟代尔那的命运浮沉、得伐石夫妇的革命活动三条线索交

织在一起。故事发生于巴黎和伦敦两地，时间跨度为 猿园年，主

人公关系错综复杂。作者把这一切有条不紊地安排在完整严谨的

结构网中，体现了情节的丰富性和结构的完整性的统一。小说反

映了法国大革命轰轰烈烈的斗争场面，形象、准确地揭示了革命

发生的原因和必然性，突出表现了作者人道主义思想。狄更斯同

情小人物的生活和命运，谴责造成人民痛苦的统治者、官僚机

构、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但他在揭露资本主义黑暗的同时，主

张通过“小人物”的温情和道德感化来改造社会，改造资产者，

员员源

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幽默、温情、讽刺是狄更斯小说的突出风

格。

普希金之后，果戈理和屠格涅夫是俄国 员怨世纪中期批判现

实主义重要作家。果戈理是俄国 员怨世纪最优秀的讽刺作家。成

名作是乌克兰民间故事集《狄康卡近乡夜话》。短篇小说《狂人

日记》、中篇小说《外套》 非常有名，《钦差大臣》 是一部闻名

世界的讽刺喜剧，由对个别地主和官吏的嘲讽，发展到了对俄国

整个农奴制度和官僚制度的嘲讽。剧中唯一“ 正直和高尚的人

物”就是“笑”。《死魂灵》 是果戈理代表作，小说通过五等文

官乞乞科夫走访地主庄园收买死魂灵的故事，刻画了一连串具有

鲜明个性的地主典型，其中泼留希金的吝啬举世闻名，讽刺渗透

全篇，人物形象高度典型化和个性化。

屠格涅夫（员愿员愿—员愿愿猿） 生性敏锐，善于捕捉新现象、新

问题和新人物，其创作关注贵族知识分子和平民知识分子的命

运，并善于以诗意和哲理刻画自然景物的瞬息万变。给屠格涅夫

带来世界声誉的是随笔集《猎人笔记》，它为俄国短篇小说的发

展做出了突出贡献。长篇小说《 罗亭》 深刻揭示了“ 多余人”

的性格特征。罗亭是进步贵族知识分子的典型，是“ 多余人”

形象系列中最光辉的一个，他学识广博，才华横溢，能言善辩，

向往进步自由，但缺乏斗争的勇气和毅力，脱离人民，因此，他

的改革尝试都归于失败。《贵族之家》主人公拉夫列茨基是另一

种“多余人”典型。作品描写了贵族庄园的衰亡和贵族知识分

子历史作用的消失。从《 前夜》 开始作者注意力由贵族知识分

子转向了平民知识分子，塑造了符合时代精神的新人形象，叶林

娜和英沙罗夫都是勇于行动、能干一番事业的新人。代表作

《父与子》以俄国农奴制改革为背景，描写了代表不同社会阶级

力量的“父与子” 两代人的相互关系和矛盾斗争，成功塑造了

平民知识分子巴扎罗夫的典型形象，艺术地说明了只有平民知识

圆员源

分子才是新时代的胜利者，而贵族地主阶级已经没落，成为阻碍

时代进步的绊脚石。

员怨世纪后期

文学与批判

现 实 主 义

摇摇员怨世纪后期欧洲文学呈多元化格局，批

判现实主义文学、自然主义文学、巴黎公社

文学、现代形式主义文学并存，但批判现实

主义文学仍然是主潮。这一时期资本主义的

迅速发展与走向垄断，加深了社会矛盾和人们对社会秩序及人类

自身存在的失望情绪。形形色色的社会思潮影响了文学的多元

性，文学观念的革新促进了文学形式的变化。现实主义是对浪漫

主义的否定，自然主义和形式主义也是对现实主义的反叛。自然

主义否定典型化，象征主义与唯美主义又反对自然主义实录，主

张隐喻和象征，讲究交感和对应，将生活虚拟化，甚至主张描写

直觉和下意识的活动。批判现实主义则注重心理分析与内心独

白。于是，文学开始退回内心，出现“ 向内转” 的趋势，并越

来越重视文学技巧。文学主题由清晰走向朦胧，由单义走向多

义。

自然主义文学强调客观写实，非典型化地再现自然；反对作

家介入，让故事自己讲述自己；强调科学性，突出自然法则、生

物规律对人的决定作用。代表作家左拉重视细节描绘、环境和遗

传因素，在题材上有突破，性、杀人狂、妓女进入笔下。《卢贡

—马卡尔家族》 是其大型系列小说，以卢贡和马卡尔两家血缘

与环境关联当作全书中心。重要作品有《 小酒店》、《 娜娜》、

《萌芽》等。

巴黎公社文学以 员愿苑员年 猿月巴黎公社成立为标志，前后延

续约 圆园年的时间。巴黎公社文学是无产阶级武装夺取政权的写

照，表现了被压迫阶级为争取做人的权利而斗争的主题。欧仁·

鲍狄埃的《国际歌》气势磅礴，慷慨激昂，充满必胜信心。

唯美主义和早期象征主义文学都是从浪漫主义文学中分离出

猿员源

来的艺术流派。员怨世纪中，一些从浪漫主义营垒中分化出来的

艺术家，因幻灭、苦闷和艺术自卫情绪，走向艺术的“ 象牙之

塔”。唯美主义代表作家是王尔德，童话《 快乐王子》、小说

《道林·格雷的画像》都体现了唯美特色。早期象征主义文学先

驱是美国的爱伦·坡、法国波德莱尔，兰波、魏尔伦、马拉美是

前期象征主义代表。联想、暗示、神秘性、音乐性、交感手法受

到极大重视。

此期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内容拓展，手法多样化，悲观

色彩浓重。

法国作家莫泊·桑是短篇小说之王，他善于从日常琐事和芸

芸众生中提炼出具有典型意义的题材，以小见大地反映人情冷

暖、世态炎凉。成 名 作《 羊 脂 球》 通 过 一 个 普 通 的 故 事，把

“下等人”和“上等人”作了对比，赞扬了羊脂球的爱国主义和

美好品德，揭露法国资产阶级、贵族、教权派和冒牌革命党人在

国难当头的关键时刻，为了个人利益，不惜出卖灵魂、出卖祖国

的卑鄙嘴脸，雄辩地说明了上流社会的自私腐败乃是法国蒙受耻

辱的主要原因。

英国现实主义剧作家萧伯纳，继承了易卜生的“ 社会问题

剧”传统，幽默的台词、双关语和机警的俏皮话，生动风趣，

富有表现力。《巴巴拉少校》是其代表作。托马斯·哈代是狄更

斯之后英国最重要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他以勤奋的创作、独特

的风格、浓烈的悲观主义色彩开创了英国文学的哈代时代，重要

作品有《还乡》、《卡斯特桥市长》、《德伯家的苔丝》、《无名的

裘德》等。哈代的创作有两点极为突出，一是悲剧性结局，二

是把个人提升为全人类的代表予以关照。他认为人的命运是

“诸神的戏弄”，盲目的偶然性是世界的本质，人没有能力支配

偶然，对抗环境，所以亨察尔死了，裘德死了，苔丝死了，克林

的还乡梦也破灭了，从而表现出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惶惑和焦虑。

源员源

他的创作标志着传统意义上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向现代派文学过

渡。

员怨世纪后半期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成就辉煌，对社会批

判尖锐而全面，对贵族的社会出路及灵魂苦难的探索越来越迫

切，基督教人道主义思想日益浓厚，人物形象方面出现了平民知

识分子“新人”系列和“ 忏悔贵族” 形象系列。陀思妥耶夫斯

基、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的创作代表了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

学的高峰。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写城市下层平民和罪犯心理的能手，

同时又是一个具有深刻的基督教思想的作家。他曾被判绞刑，行

刑前几分钟改判为苦役，死亡惊吓对他刺激很大，成为日后摆脱

不掉的阴影。由于自幼患病，他比正常人敏感严肃，真诚执着，

达到几近疯狂的地步。贫困、不幸、犯罪与上帝是他作品的核心

内容。他把战场设在人的心灵深处，表现人的道德感的交战，因

为他要解决的是人的道德问题。《群魔》、《罪与罚》、《白痴》、

《卡拉马佐夫兄弟》为陀氏四大代表作。《 罪与罚》 的情节来自

彼得堡一个大学生杀死一个老太婆的案件。面对贫困、酗酒、卖

淫、盘剥、欺诈，是铤而走险采用暴力改变它，还是默默忍受一

切，用对上帝的爱战胜一切邪恶，是陀氏这部小说要回答的问

题。小说揭示暴力会带来更大的犯罪，它摧毁理性，使人疯狂。

《罪与罚》的艺术成就主要是描写细致，性格饱满，结构完整，

感情真挚深沉，催人泪下。

托尔斯泰虽然出身贵族，但他身上永远有一种使贵族社会的

人感到古怪的特点：善良、诚恳、朴素、率直的性格，培养了他

的同情心、爱心、正义感和道德感；贵族式的生活和优越的社会

地位，又培养了他的妄自尊大和骄傲虚荣，以及对下等人的蔑视

和偏见；他接触最多了解最多的是农民，便越来越接近朴实的农

民，厌恶腐化和虚伪的贵族；天生的反叛意识，使他时时处处发

缘员源

觉自己与他人的欺诈和谎骗；他经常进行内心反省，坦率真诚而

执著。

托尔斯泰的创作有其鲜明的特征：（员） 主题思想严肃深沉。

多用自传体手法表现作者对道德、宗教、社会、人生归宿问题的

探索。（圆） 在更高的水平上更充分地挖掘了文学的真实性。他

善于观察生活并从自己的观察中抓住生活现象背后的本质，如实

地描写现实，揭露现实的矛盾。（猿） 他大大地发展了对人物内

心世界的挖掘。他始终注意通过心理变化反映人的性格思想的变

化，其“心灵的辩证法” 注意描写人物心理错综复杂的矛盾、

自我反省、心灵的彻悟和激情状态；通过人物的各种表情、动

作、音调的描写，表现人物的心理状态；还能深入到潜意识或无

意识领域中去，时常用梦来揭示主人公隐秘的内心世界。

《战争与和平》是托尔斯泰的三大代表作之一，小说结构宏

伟，布局严整，以四个家庭的命运为主要情节线索，以战争与和

平为两个中心，全部材料围绕着这两个中心组织起来。作品描绘

了俄国社会各阶层的生活和精神面貌，探讨了祖国在历史转变时

期的命运。

《复活》以“最清醒的现实主义”撕下了一切假面具，揭露

了法律制度反人民的本质，塑造了一个“ 忏悔贵族” 的典型聂

赫留朵夫。

《安娜·卡列尼娜》是托尔斯泰的代表作，小说由两条平行

而又互相联系的线索构成。一条线索写贵族妇女安娜不爱她的丈

夫卡列宁，同渥伦斯基相爱而离开家庭，为此她遭到上流社会的

鄙弃，后来又受到渥伦斯基的冷遇，终于绝望而卧轨自杀。这条

线索表现了城市贵族生活的状况。另一条线索写外省地主列文和

贵族小姐吉提的恋爱，以及列文的经济改革、精神探索。这条线

索反映了农奴制改革后俄国农村的动向。安娜是一个追求个性解

放的贵妇形象，一个被虚伪道德所束缚和扼杀的悲剧人物。她的

远员源

悲剧是她的性格与社会环境发生冲突的必然结果。造成安娜爱情

悲剧的内在因素是她独特的个性。她的感情强烈而真挚，有深刻

丰富的内心世界，而这美好的素质却一直被封建婚姻束缚着。牢

狱般的生活窒息了她生命中隐伏的爱情，和渥伦斯基的相遇，使

这种激情被猛然唤醒。她的独特个性是把爱当作生命，她的生是

为了爱，她的死也是为了爱，她想以死来唤回爱的生。造成安娜

爱情悲剧的外在因素，是虚伪的上流社会和冷酷无情的官僚世

界。安娜之所以不能见容于上流社会，不是由于她爱上了丈夫以

外的男子，而是由于她竟敢公开这种爱情，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

上流社会的一种挑战。托尔斯泰以惊人的艺术力量描写了安娜自

杀前的绝望和醒悟，她看透露了那个社会和那个社会的人，对它

再也不留恋了。临死前，她恨恨地说：“ 全是虚伪，全是谎话，

全是欺骗，全是罪恶。” 这也是托尔斯泰对那个社会所作的结

论。

员怨世纪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最后一位伟大作家是短篇小

说大师契诃夫，他也是出色的戏剧家。《小公务员之死》、《变色

龙》等嘲笑讽刺当时普遍存在的奴性心理和庸俗作风，揭露造

成这种畸形现象的畸形社会。《哀伤》、《苦恼》、《万卡》 描写

了下层人民的痛苦和悲惨生活，揭示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酷无

情。中篇小说《第六病室》 写外省小城庸俗的生活和第六病室

虐待病人、把正常人作为精神病人加以迫害的故事。那间专横野

蛮、阴森恐怖的第六病室活像一座牢狱，仿佛是专制俄国的缩

影。《套中人》是他的的短篇小说代表作，《樱桃园》 是他的戏

剧代表作。《樱桃园》通过一个破落地主家庭拍卖祖传樱桃园的

故事，表现了俄国贵族的没落和资产阶级的兴起。他不刻意追求

戏剧高潮，而是把戏剧事件“平凡化”、“生活化”，从平凡的事

物中揭示出深藏的力量和它的戏剧性，使其具有丰富的“ 潜台

词”，所以他的剧本没有标定的开始和明确的结尾。契诃夫戏剧

苑员源

的背景具有象征意义色彩，他善于借助道具、布景、灯光和声

响，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具有浓郁的抒情性。

员怨世纪末的美国和挪威分别出现了一位著名作家马克·吐

温和易卜生。马克·吐温是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和幽默讽刺

作家。他用一支犀利的笔撕毁了美国“ 民主”、“ 自由” 的假面

具，再现了 员怨世纪后期美国社会五光十色的社会图景。主要作

品有《汤姆·索亚历险记》、《竞选州长》、《镀金时代》 等。代

表作《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以南北战争之后的密西西比河

沿岸为背景，通过白人孩子哈克和黑奴吉姆沿密西西比河顺流而

下追求自由的故事，表达了反对蓄奴制的思想和对民主、自由的

真诚向往。由于岸上文明束缚天性，蓄奴制度暗无天日，哈克与

吉姆同时逃向了原始而自由的水上世界。易卜生是“ 社会问题

剧”的创始者，是欧洲现代剧的杰出代表。他的“社会问题剧”

触及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宗教、道德、家庭、妇女、教育、

法律等多方面的问题，笔锋犀利，贯穿着强烈的批判精神。《玩

偶之家》是他的代表作，这是一部关于妇女问题的剧作，剧本

通过对一个普通资产阶级家庭夫妻关系的剖析，揭露了婚姻家庭

生活中内在的虚伪，提出了妇女地位和妇女解放的问题。

三摇现当代文学

圆园世 纪

传统文学

摇摇十月革命为受压迫阶级的解放吹响了号角，

共产党及其斗争与社会主义建设构成 圆园世纪无

产阶级文学的主要内容。两次世界大战破坏文

明、毁灭生命、摧毁人类乐观信念，使世界秩序和传统观念崩

愿员源

溃，让知识分子悲观失望，但同时也唤醒了他们的英雄气概，并

投入到反法西斯战争中；所以描写战争的灾难和感受，反对侵

略、凶残，歌颂英雄主义，也成为 圆园世纪传统文学的内容和主

题。圆园世纪传统文学继承 员怨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反映现实、张扬

人道的传统，更注重人的精神和个性探索，注意挖掘物质对精神

的重压，以及传统价值观丧失后的悲观厌世、空虚失落，尤重敏

感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艺术上仍坚持文学反映时代的现实主义

原则，但也吸收了象征、荒诞、意识流、交叉结构等现代手法。

有成就的作家，往往是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结合的典范。

在前苏联，无产阶级文学队伍壮大。绥拉菲莫维奇的《 铁

流》、富尔曼诺夫的《恰巴耶夫》、法捷耶夫的《 毁灭》 成为三

部里程碑式的作品。阿·托尔斯泰《苦难的历程》、奥斯特洛夫

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西蒙诺夫的《 日日夜夜》、法捷耶

夫的《青年近卫军》、阿赫玛托娃《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

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格医生》 和华西里耶夫的《这里的黎明静

悄悄》等都属现实主义文学。高尔基是杰出的无产阶级作家，

他把无产阶级文学推向了新的高峰。其浪漫主义作品《 鹰之

歌》、《海燕》 代表了俄国革命者的战斗精神；现实主义长篇小

说《母亲》是前苏联社会主义文学的奠基作品，开辟了无产阶

级文学的新纪元；晚年创作的长篇小说《 阿达莫夫家的事业》、

《克里姆·萨姆金的一生》是他人生与创作的总结。

肖洛霍夫于 员怨远缘年获诺贝尔奖，他是苏联文学中独具特色

的作家，他善于通过地方性题材来反映历史性主题，他的全部文

学作品向世界展现了顿河地区哥萨克人充满乡土味的历史和现实

画卷。短篇小说《 一个人的遭遇》 描写安得烈·索科洛夫痛苦

而坚强的一生，它没有直面动人心魄的战争场面，畅述主人公的

英雄行为，而是通过主人公的娓娓而谈对战争进行回味和思考。

作者通过“严酷的现实”表现战争给普通人带来的创伤和痛苦，

怨员源

为文学表现战争题材开辟了新的道路。代表作《 静静的顿河》

展现一战、十月革命、国内战争时期的顿河哥萨克民族史，通过

葛利高里及其一家的悲剧命运的追踪，揭示人民在这个伟大历史

转折中的命运，表明顿河哥萨克这块封建旧制度世袭领土的转变

之艰难和复杂。

法国 圆园世纪现实主义小说有两个特点：一是开创了“长河

小说”的体裁。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马丹·杜

·伽尔（员怨猿苑年获得诺贝尔奖） 的《 蒂博一家》 是代表性作

品，具有史诗般规模的壮阔性、历史发展的深刻性和现实生活的

客观性。二是心理刻画向内心世界深化。

罗曼·罗兰（员怨员缘年获诺贝尔奖） 是法国伟大的资产阶级

民主主义者和战斗的人道主义者，有“ 欧洲的良心” 之称。他

的美学观点和世界观的核心是追求“和谐”与“爱”。他喜欢以

坚毅、刚强而又善良的英雄作为自己作品的主人公。他心目中的

英雄不是“用思想和用武力去取胜的人”，而是“具有伟大的心

灵的人”。传记作品《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托尔斯

泰传》描写了三个不同时代的文艺巨子，歌颂他们在文艺上的

不朽奉献和为崇高理想而奋斗不息的精神。《 约翰·克利斯朵

夫》是其代表作，作品在一战前的特定时代氛围中，在德、法、

意等国家文化背景上，塑造了一个贝多芬式的贫民音乐家约翰·

克利斯朵夫的形象，再现了他为追求纯真的艺术与“ 和谐” 的

生活理想而奋斗的一生，揭示了十月革命前欧洲进步知识分子追

求———反抗———幻灭的心灵历程，讴歌他们孤军反抗“ 不健全

文明”的英雄主义精神，抨击依赖于金钱与权势的虚伪、堕落

的艺术，倡导真诚的能净化心灵的艺术。小说不以故事为程序，

而以感情为程序，采用内心独白、梦境、联想、抒情性插笔以及

情景交融等多种艺术手段，去表现主人公丰富而又奔腾的内心世

界，展示它的生命流程，即一生精神探索历程。音乐性是这部小

园圆源

说另一个独到的艺术特色。贝多芬用音符和旋律谱写的英雄交响

乐，罗兰用语言文字谱写了出来。它的结构是按交响乐的结构方

式设计的。音乐是主人公生命活动的主要组成部分。作品中环境

气氛的渲染和主人公情感的迸发也往往渗透着音乐气息。

英国 圆园世纪初最富才华的短篇小说家是曼斯菲尔德，她的

短篇小说人物内心细腻、准确，是英国短篇小说成熟的标志。高

尔斯华绥的《福尔塞世家》 三部曲，包括《 有产业的人》、《 骑

虎》和《出租》 讲述福尔塞家庭几代人的故事。毛姆的长篇小

说《人性的枷锁》表现了社会对人的压抑和奴役；《月亮与六便

士》揭露了社会对艺术的压抑和摧残。

劳伦斯（员愿愿缘原员怨缘猿） 毕生锐意探索资本主义社会现代工

业对自然人性的压抑、扭曲及人性的抗争。他把性爱和人性的复

归作为自己创作的主题，真诚、无畏地讴歌人的原始本能和自然

本性，希望通过和谐的性关系来弥补异化、灵肉分离等现象，寻

回失落的自我，重建和谐正常的人类关系。其真诚坦率触动了世

人的虚荣和现代西方文明的弊端。代表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讲述康妮枯萎的生命因性爱而激活的故事。性爱居于小说的中

心，是一个具有深刻和丰富的象征意义的主题，康妮是一个处于

文明与自然之间的人，她最终抛弃查泰莱夫人的地位而投入守林

人的怀抱，实际是她最终否定自己的文明人格而选择自然人格的

一种隐喻。

德国托马斯·曼的《布登勃洛克一家》、雷马克的《西线无

战事》、黑塞（员怨源远年获诺贝尔奖） 的《 荒原狼》 都是此期有

成就的作品。布莱希特是 圆园世纪德国剧作家、诗人和戏剧活动

家。他追求创立一种能够真实地反映 圆园世纪人类生活的现代戏

剧，即史诗剧。他将叙述因素渗入戏剧，使史诗的表现方式与戏

剧的表现方式———叙述与行动互相结合，加强戏剧的表现力。他

想方设法制造各种间离效果，使观众面对各个戏剧情景能保持住

员圆源

个体欣赏的自由。他的理论和实践，给 圆园世纪的世界戏剧史增

添了别具生面的篇章。《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 是他揭露法西

斯统治和反战题材代表作。

茨威格是 圆园世纪驰名世界文坛的奥地利作家，创作成就主

要在中短篇小说方面。《象棋的故事》沉痛地诉说了纳粹对人的

心灵与才智的残酷折磨，情调抑郁而富有魅力。《一个陌生女人

的来信》 写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写信给她的爱人，倾诉一生。

她一生不求任何回报的忠贞不渝的爱情，哀怨、痛苦，催人泪

下。《 一个女人一生的二十四小时》 叙述了一个女人一天的遭

遇，她心灵激起的风暴使她“全神贯注凝望了整整一生”。作家

着力展示蕴含在人物心灵中的激情和感情的狂澜，并巧妙地通过

人物精神活动，透露人的生活境遇和命运。

美国 圆园年代“ 迷惘的一代”、二战后的实验小说、南方文

学、黑人文学、犹太小说，也基本属于现实主义范畴。德莱塞的

《美国的悲剧》，刘易斯（员怨猿园年获得诺贝尔奖） 的《 大街》、

《巴比特》，索尔·贝娄的《赫佐格》，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

者》都是优秀作品。

海明威（员愿怨怨原员怨远员）于 员怨缘源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员怨远员年

苑月自杀。海明威的作品充满了暴力、鲜血和死亡的意象。这些

意象在他的世界投下了不祥的阴影，构成海明威贯穿一生的蔑视

死亡的硬汉子精神。在艺术上，海明威追求简洁有力的“冰山”

原则。他曾说“ 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

在水面上”。简洁的文字、鲜明的形象、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思

想是构成其“冰山原则” 的四大要素。这种以最简单的语句来

表达复杂的思想的写法，被人喻为“电报风格”。

《乞力马扎罗的雪》是他最成功的短篇。作品使用了意识流

手法使现实和梦魇互为转化，集中表现哈利在临死前最后的一天

的生活。《永别了，武器》把“迷惘的一代” 文学推向高峰，小

圆圆源

说以一战中意大利战场为背景，通过美军中尉亨利的自述，描述

了战争中人与人的相互残杀，战争对人的精神和美好爱情的毁

灭。《老人与海》是海明威的代表作，小说描写了桑提亚哥三天

三夜的海上捕鱼活动。这是一部寓意很深的作品，在这场英雄与

环境的斗争中，桑提亚哥是一位失败的英雄。小说一方面歌颂了

人类的伟大力量，一方面又对人生表现出无可奈何的绝望，但海

明威希望人们不要在失败中丢失尊严。桑提亚哥形象、他的力量

来源、他的失败的象征意义及作品的结尾，给读者留下了无穷的

回味。

圆园世纪现代

主 义 文 学

摇摇现代主义文学是 员怨世纪 愿园年代至 圆园世

纪后期欧洲出现的众多非现实主义文艺流派

和思潮的总称，包括象征主义、唯美主义、

印象主义、意识流小说、未来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达

达主义及二战后的存在主义、黑色幽默、荒诞派戏剧、新小说、

魔幻现实主义等流派。现代主义文学是一种以反传统为标志的非

理性主义文学思潮，是对 员怨世纪以前的社会思想、伦理道德、

价值观念等一系列欧洲社会传统的强烈反叛；总的艺术特征表现

为内倾性、开放性和虚幻性，是现代世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通常又把二战后的现代主义称为后现代主义。

后期象征主义流行于一战后至 圆园世纪 源园年代，代表作家作

品有法国瓦莱里的《 海滨墓园》、奥地利里尔克的《 杜伊诺哀

歌》、爱尔兰叶芝的《 茵纳斯弗利岛》、美国艾略特的《 荒原》

等。艾略特的《荒原》是一部“恐怖世纪的恐怖之诗”，它的内

容讲述渔王患病丧失了性机能，其国民也丧失了性功能，于是大

地一片荒芜，其惟一救方是身佩利剑的少年骑士（ 代表勇敢与

童贞）找到象征繁殖力的圣杯医治渔王，少年骑士经过种种艰

险，看到圣杯，第二天，大地万物复苏，一片生机。作品揭示出

西方传统价值和文明的衰落，暗示了宗教拯救的希望。艾略特力

猿圆源

图在诗歌形式与文化价值迷失的双重危机之中为现代诗歌写作开

辟一条出路。其“客观对应物” 理论，是一个重要的诗歌创作

和批评概念。他认为：“用艺术形式表现情感的惟一方法是寻找

一个客观对应物，换句话说，是用一系列实物、场景，一连串事

件来表现某种特定的情感。”员怨源愿年，他获得诺贝尔奖。

表现主义是 圆园世纪初 猿园年代的欧美现代主义流派，从绘画

始，波及音乐、诗歌、戏剧、小说、电影等领域。表现主义具有

较强的社会批判精神，强调自我灵魂的表现是其共同特征，抽

象、变形、面具、时空真幻错杂、声光效果是其象征荒诞手法的

常用技巧。戏剧领域的奥尼尔、小说领域的卡夫卡，是表现主义

文学的杰出代表。

奥尼尔是美国当代戏剧的奠基者，员怨猿远年获诺贝尔奖。他

是个风格多样的剧作家，最重要的作品当属晚期心理现实主义戏

剧，如《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 等。其表现主义戏剧代表作是

《琼斯皇》和《毛猿》。《 琼斯皇》 致力于表现琼斯在当地人民

的追捕下，只身逃到原始森林后的恐惧、惊慌、悔恨、绝望的复

杂情绪和心理变化。《毛猿》的主题是探索人类的归属问题。主

人公扬克是一艘油轮上的司炉工，他自认是一个超人，他一心一

意追求合理的地位和合法的归属，但残酷的社会使他陷入困境之

中。作者试图通过扬克同环境的冲突，表现人类在物质至上的社

会中精神失去平衡，竭力寻求自己的位置而终究无所归属的永恒

状况。

卡夫卡（员愿愿猿—员怨圆源）的重要作品有《变形记》、《 饥饿艺

术家》、《诉讼》 和《城堡》 等，主要表现人的孤独与恐惧，表

现荒诞世界和异化主题。权威的不可抗拒、障碍的不可克服、孤

独的不可忍受、真理的不可寻求弥漫在作品的字里行间。《 城

堡》表现了“卡夫卡式”小说的典型特征。《城堡》从人与城堡

的关系角度，表现人在荒诞世界中的生存状态。主人公 运是资

源圆源

本主义社会中的老百姓特别是小人物的象征，也是现代人的命运

的象征。“城堡”有多层寓意：它是权力的象征，是国家统治机

构的缩影，是神秘的异己力量的象征。老百姓与国家之间，关系

疏远而对立，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把两者隔开，永不相通。在

庞大的官僚机构与大小官吏的阻挠下，小人物的起码要求也无法

满足，人们最低的生存权力都没有保障。据卡夫卡看来，人们永

远抱着朦胧的“无望的希望”，永远追求，永远达不到目的。

意识流小说是 圆园世纪初兴起于西方，以表现人们的意识流

动、展示恍惚迷离的心灵世界为主的小说，其技巧影响深远。意

识流小说的特征：①作家退出小说，作家不在作品中对人物、事

件进行评论，而是充当客观冷静、不动声色的描述者角色。②情

节淡化，以人物意识流动为核心。③大量的内心独白和自由联

想。④时空交错和心理时间。⑤象征暗示和对比联想。⑥语言创

新、变异，大量使用典故、双关语、外来语、临时语、不完整句

子、杂糅文体、舍弃标点等技巧。代表作家有英国的乔伊斯、伍

尔夫，法国的普鲁斯特，美国的福克纳。

普鲁斯特是意识流小说的先驱，代表作《 追忆逝水年华》

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一切普鲁斯特都随“ 我” 的内心感受和

回忆展开。他与其他意识流作家的区别在于普鲁斯特是用理性的

心理分析方法去探索人的无意识领域，人物的意识活动是清晰

的。

乔伊斯的长篇小说《 尤利西斯》 描述了三个主要人物在都

柏林的生活经历和他们的意识活动。三人的沟通和巧遇，构成了

庸俗主义、虚无主义和肉欲主义的三结合。该书被认为是一部

“现代资本主义精神崩溃的史诗”，是“关于一个社会无可挽回

的分崩离析”。作品中的三个人无不带有病态的色彩。作品标志

着乔伊斯意识流技巧的成熟与完善，整部作品没有完整的故事情

节，事件的发生也没有明确的时间顺序和逻辑联系，时而描述人

缘圆源

物的内心活动，时而又以人物间的对话表现情节，在人物的头脑

中自由出入，将人物的所见、所闻、所感不加任何评论地奉献给

读者。

弗吉尼亚·伍尔夫是英国现代著名的女作家、评论家。她否

定生活的客观性和现实性，强调“ 内心真实”。《 到灯塔去》 是

伍尔夫的代表作，是她意识流技巧运用最成熟最出色的一部作

品。小说象征群的运用，尤其是中心象征物“ 灯塔” 的多重意

义，使作品含蓄蕴藉，富有回味；“ 放射型” 的意识流转方式

（即以拉姆齐夫人的意识为中心，向四周人物发射连结的方式），

使小说具有多层次的立体感。

福克纳是美国南方文学的开山鼻祖和最杰出的代表，其重要

作品有《喧嚣与骚动》、《 我弥留之际》、《 押沙龙，押沙龙》、

《去吧，摩西》等。福克纳给我们塑造了一系列病态、畸形、怪

诞的人物形象，在激情和欲望的支配下，在重重矛盾和痛苦的挤

压下，心理变态、精神失常。他把自己以及同时代人们所体验到

的共同痛苦、不安和怀疑浓缩到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展现在读者

面前。代表作《喧嚣与骚动》 用康普生家庭成员的际遇变故和

日趋衰颓的精神状态，反映美国南部庄园主贵族走向没落的历史

趋势和传统价值的破产，也在一定程度上包含着对资本主义价值

标准的批判。作者讴歌纯朴劳动者的精神品质，宣扬了“ 人性

的复活”的理想。作品采用时空交错，及多角度叙述的手法，

创造了复合意识流方法，在发掘人物内心生活方面达到了新的高

度。

存在主义文学是现代派文学中声势最大、风靡全球的文学潮

流。萨特存在主义哲学的核心是：人的存在在先，本质在后，人

到这荒谬的世界来，虽然痛苦万分，却可以通过自由选择寻找生

存之路，正是后天的选择才能造就和体现人的本质。萨特的存在

主义哲学反映了战后西方人日益深重的危机感、失落感和惶惑

远圆源

感。存在主义作家有萨特、加谬等。法国加谬的《 局外人》 是

反映 荒 谬 世 界、 荒 谬 感 情 的 典 型 的 存 在 主 义 作 品。 萨 特

（员怨园缘—员怨愿园）是 圆园世纪法国著名的哲学家、文学家和社会活

动家。员怨远源年，他以“谢绝一切来自官方的荣誉” 为由，拒绝

接受诺贝尔文学奖。萨特的短篇小说《 墙》 写三个反法西斯战

士被捕后被判处死刑，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一个惊恐万状，一

个勉力自持。精彩的是全篇的结局：“我”出于“固执” 一直没

有向敌人讲出另一个战友隐藏的地点（ 只要讲出来，就可以免

于一死），但到最后“ 我” 却“ 开玩笑” 地戏弄敌人说他躲在

“墓地里”，不料他竟真的在墓地里被敌人发现并击毙，“我” 却

因此而活了下来。小说表明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选择

是困难的又是容易的，全凭荒诞的“ 偶然”。中篇小说《 恶心》

是萨特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作之一。这是一部第一人称、非情节

性的“哲学日记”，几乎没有什么外在的“ 事件”，却写尽主人

公的恶心感。戏剧是萨特文学创作中极其重要的部分，作品有

《苍蝇》、《恭顺的妓女》、《禁闭》等。《死无葬身之地》是萨特

剧作中的精品。

荒诞派戏剧是 圆园世纪 缘园年代兴起于法国、风靡于欧美的一

个反传统戏剧流派。它没有完整连贯的情节，没有戏剧冲突，舞

台形象支离破碎，人物语言颠三倒四，以表现世界的荒诞、人生

的痛苦及人与人的无法沟通为主题。代表作家、作品有尤奈斯库

的《秃头歌女》、贝克特的《 等待戈多》 等。塞缪尔·贝克特

（员怨园远—员怨愿怨）描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社会人类的生存状

况。贝克特“ 因为他那具有新奇形式的小说和戏剧作品，使现

代人从贫困境地中得到振奋” 而荣获 员怨远怨年诺贝尔文学奖。两

幕剧《等待戈多》是贝克特的代表作。两个衣衫褴褛、浑身发

臭的流浪汉，在乡间小道的一棵枯树下焦急地等待戈多。第二

天，他们又在原地等待戈多。戈多是谁？干什么？连他们自己也

苑圆源

不清楚。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等着，靠梦呓般的对话和无聊的

动作消磨时光。他们渴望戈多的到来能改变他们的处境。但戈多

始终没有来，他们只好继续等待。《 等待戈多》 是一部反传统、

反理性的剧作，剧本通过两个流浪汉永无休止而又毫无希望的等

待，揭示了世界的荒诞与人生的痛苦，表现了现代西方人希望改

变自己生活处境但又难以实现的绝望心理。贝克特为了体现他的

创作意图，找到了一种恰当的艺术形式———“荒诞”。剧作完全

摒弃了传统戏剧的情节结构，有意将生活撕成毫无内在联系的断

片碎块。从表面上看根本没有戏，简直使观众倒胃口，正是以这

种荒诞无比的形式，贝克特为我们展示了世界和人生的荒诞。

魔幻现实主义是 圆园世纪中期在拉丁美洲异军突起的一个重

要文学流派。它继承发扬了古印地安文化的传统，将传统与现

代、魔幻与现实、主观与客观融合起来，极富民族特色。代表作

家有胡安·鲁尔福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等。

马尔克斯（员怨圆愿—）于 员怨愿圆年获诺贝尔文学奖。长篇小说

《百年孤独》达到了他的创作的辉煌顶峰。魔幻无疑是这部小说

的重要特征，神话传说和象征手法是构成其中魔幻特色的重要根

源。

文学是社会生活和人类心灵的反映。正如 员怨世纪的欧美文

学为人类留下了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丰厚的文学遗产一样，

圆园世纪的欧美文学也为我们提供了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巨大的

文学硕果。正是“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方

面，现实主义作家人才辈出，灿若群星，一个个光芒万丈，仰之

弥高；现实主义理论的理解和运用更为宽泛，技巧手法的包容性

更强，出现了不同的派别和风格。另一方面，现代主义文学则种

类繁多，求新求异，显示出五光十色、眼花缭乱的艺术世界，既

扩大了文学的视野和表现范围，又提供了多种多样的艺术手法；

现代主义作家也以其新奇的视角、怪诞的方法、锐利的思想和现

愿圆源

代寓言式文本，为世界奉献着一部又一部传世精品。现实主义文

学和现代主义文学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既互相对立，又互相影

响，互相渗透，两者共同构成 圆园世纪文学的主潮，从各自不同

的角度反映了 圆园世纪社会生活和人类心灵的广度和深度。

怨圆源

附录三：推荐阅读作品篇目

一、诗歌

员援《诗经·关雎》

圆援《诗经·氓》

猿援屈原：《湘夫人》

源援屈原：《国殇》

缘援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

远援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

苑援汉乐府民歌：《上邪》

愿援《长歌行》

怨援《饮马长城窟行》

员园援《陌上桑》

员员援曹操：《龟虽寿》

员圆援王粲：《七哀诗》

员猿援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

员源援王昌龄：《从军记》（二首）

员缘援李白：《将进酒》

员远援杜甫：《春望》

员苑援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员愿援王维：《山居秋暝》

员怨援王之涣：《凉州词》

圆园援高适：《燕歌行》

圆员援李贺：《梦天》

园猿源

圆圆援杜牧：《泊秦淮》

圆猿援刘禹锡：《竹枝词》

圆源援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圆缘援文天祥：《金陵驿》

圆远援李煜：《虞美人》

圆苑援柳永：《八声甘州》

圆愿援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圆怨援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

猿园援史达祖：《双双燕·咏燕》

猿员援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猿圆援姜夔：《疏影·苔枝缀玉》

猿猿援纳兰性德：《沁园春·瞬息浮生》

猿源援龚自珍：《己亥杂诗》

猿缘援秋瑾：《对酒》

猿远援郭沫若：《凤凰涅》

猿苑援徐志摩：《雪花的快乐》

猿愿援闻一多：《死水》

猿怨援卞之琳：《断章》

源园援艾青：《树》

源员援郑敏：《树》

源圆援北岛：《回答》

源猿援顾城：《短诗三首》

源源援余光中：《乡愁》

源缘援洛夫：《长恨歌》

源远援郑愁予：《天窗》

二、散文

员援李斯：《谏逐客书》

员猿源

圆援贾谊：《过秦论》

猿援晁错：《论贵粟疏》

源援司马迁：《管晏列传》

缘援班固：《苏武传》

远援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

苑援李密：《陈情表》

愿援郦道元：《三峡》

怨援王勃：《滕王阁序》

员园援韩愈：《进学解》

《送李愿归盘谷亭》

员员援柳宗元：《三戒》（并序）

《种树郭橐驼传》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员圆援刘禹锡：《陋室铭》

员猿援杜牧：《阿房宫赋》

员源援范仲淹：《岳阳楼记》

员缘援欧阳修：《醉翁亭记》

《秋声赋》

员远援王安石：《原过》

读《孟尝君传》

员苑援归有光：《项脊轩志》

员愿援张岱：《西湖七月半》

员怨援姚鼐：《登泰山记》

圆园援朱自清：《绿》

圆员援沈从文：《箱子岩》

圆圆援龙应台：《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三、小说

员援李朝威：《柳毅传》

圆猿源

圆援罗贯中：《三国演义》

猿援曹雪芹：《红楼梦》

源援鲁迅：《故事新编》

《伤逝》

缘援赵树理：《小二黑结婚》

远援钱钟书：《围城》

苑援沈从文：《边城》

愿援王蒙：《春之声》

《蝴蝶》

怨援古华：《芙蓉镇》

员园援路遥：《平凡的世界》

员员援余华：《活着》

《许三观卖血记》

员圆援王安忆：《长恨歌》

员猿援显克微支：《灯塔看守人》

员源援司汤达：《红与黑》

员缘援雨果：《巴黎圣母院》

《悲惨世界》

员远援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员苑援海明威：《老人与海》

员愿援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

员怨援卡夫卡：《变形记》

四、戏剧

员援关汉卿：《窦娥冤》

圆援白朴：《墙头马上》

猿援马致远：《汉宫秋》

源援王实甫：《西厢记》

猿猿源

缘援纪君详：《赵氏孤儿》

远援尚仲贤：《柳毅传书》

苑援高则成：《琵琶记》

愿援汤显祖：《牡丹亭》

怨援李玉：《清忠谱》

员园援洪升：《长生殿》

员员援孔尚任：《桃花扇》

员圆援曹禺：《雷雨》

《日出》

《北京人》

员猿援老舍：《茶馆》

员源援埃斯库罗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员缘援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

员远援欧里庇德斯：《美狄亚》

员苑援阿里斯多芬：《阿卡奈人》

员愿援莎士比亚：《亨利四世》

《威尼斯商人》

《罗密欧与朱丽叶》

《哈姆雷特》

《奥赛罗》

《李尔王》

《麦克白》

员怨援莫里哀：《伪君子》

圆园援博马舍：《费加罗的婚礼》

圆员援席勒：《阴谋与爱情》

圆圆援小仲马：《茶花女》

圆猿援易卜生：《玩偶之家》

圆源援契诃夫：《三姐妹》

源猿源

《樱桃园》

圆缘援奥斯特罗夫斯基：《大雷雨》

圆远援高尔基：《在底层》

圆苑援萧伯纳：《华伦夫人的职业》

圆愿援梅特林克：《青鸟》

圆怨援斯特林堡：《到大马士革去》

猿园援奥尼尔：《毛猿》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

猿员援萨特：《死无葬身之地》

猿圆援尤奈斯库：《秃头歌女》

猿猿援贝克特：《等待戈多》

五、影视

员援谢尔盖·爱森斯坦：《战舰波将金号》

圆援查理·卓别林：《摩登时代》

猿援维克多·弗莱明：《乱世佳人》

源援德·西卡：《偷自行车的人》

缘援希区科克：《爱德华大夫》

远援黑泽明：《罗生门》

《乱》

苑援弗朗索瓦·特吕弗：《最后一班地铁》

愿援斯蒂芬·斯皮尔伯格：《外星人》

《辛德勒名单》

怨援罗伯特·泽梅基斯：《谁陷害了兔子罗杰》

员园援查尔斯·克莱顿：《一条叫旺达的鱼》

员员援奥利弗·斯通：《生于 苑月 源日》

员圆援罗伯特·泽梅基斯：《阿甘正传》

缘猿源

后摇记

世纪之交，我国的高等教育事业进入了加速发展阶段，社会

各界对高等院校的素质教育和创新教育也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关

注。《文学欣赏》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编写出版的。书中的编者

都是具有丰富教学经验的高校教师，王首程为本书主编。具体编

写分工如下：惠鸣，执笔文学欣赏概述；李祥伟，执笔诗歌欣

赏；王首程，执笔散文欣赏；方英，执笔小说欣赏；易红霞，执

笔戏剧文学欣赏；王泸生，执笔影视文学欣赏；李尚杏，执笔唐

诗宋词格律附录；王凤霞，执笔外国文学附录。全书由主编负责

统稿，惠鸣、李祥伟协助主编做了许多编务工作。

本书的体例设计是一种尝试，希望能够得到社会各界的关怀

与支持，以使这本教材进一步完善起来。

远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