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

集

蔡

政佳

租

「這

裡是

臥室

。」

中年

婦人

拉開

窗子

，新

鮮的

空氣

立刻

將

悶黯

的氣

氛一

掃而

空，

房間

像亮

了起

來。

小

小的

三坪

，白

色的

牆，

白色

的瓷

磚。

很乾

淨的

房間

，地

板上

連一

絲灰

塵也

沒有

，真

的非

常乾

淨。

「

欸！

怎樣

？」

奕豪

推了

推我

，「還

不錯

吧！

離學

校又

近。

」

趁著

中年

婦人

接電

話離

開一

下，

奕豪

走到

窗邊

蹲了

下來

，我

斜

靠在

門框

上看

著他

。「怎

樣？

我O

K啦

！看

你覺

得怎

麼樣

？」

用

詢問

的眼

神望

著我

，問

道。

我

挪了

一下

身子

，抱

著手

臂，

依然

靠在

門框

上。

「

到底

怎樣

？」

奕豪

急著

想知

道答

案。

「

只有

一點

。」

「

哪一

點？

」

我

用手

臂撐

直起

身子

，「價

錢可

以再

談。

」

奕

豪笑

了。「

那當

然！

」他

一股

氣跳

了起

來：「

這是

一定

要

的！

」

我

們走

出房

間，

房東

太太

正好

講完

電話

，顯

然我

們臉

上露

出已

經作

了決

定的

表情

。「怎

麼樣

？還

可以

吧！

這裡

是八

樓，

空

氣好

，又

不會

太熱

。看

你們

要不

要租

？」

看房

東太

太一

臉笑

意，

好像

我們

已經

掏出

鈔票

似的

，我

連忙

道：「

我們

再看

看吧

！再

看

看。

」奕

豪也

在一

旁幫

腔。

「

就這

樣啦

！啊

你們

下禮

拜就

可以

搬進

來了

。」

房東

太太

不大

滿意

的拿

起剛

簽好

的租

約，

皺著

眉頭

端詳

著。

「

阿姨

，你

這個

房子

照顧

的很

好呢

！不

是說

幾個

月沒

住人

了。

」奕

豪問

道。

「

之前

那個

，搬

走的

時候

整理

得很

乾淨

啦。

啊！

說到

這個

我就

有氣

。」

「

咦！

？」

「

說真

的啦

！我

本來

是不

太想

租給

你們

這些

大學

生的

。」

房東

太太

小心

的收

起租

約，

邊說

：「現

在的

大學

生都

很不

會做

事

情，

像是

之前

來住

的也

是T

大的

學生

啊！

本來

說好

租一

學期

，

結果

後來

是都

沒有

繳房

租，

我來

催房

租的

時候

，才

發現

他們

已

經搬

走了

。」

「

我以

為是

沒繳

房租

就落

跑了

，結

果看

他們

水電

也沒

怎麼

用到

，可

能也

沒多

住多

久，

所以

就算

了，

後來

也沒

有再

看到

那

幾個

學生

。」

「

喔！

我們

不會

啦！

」我

乖巧

的應

道。

「不

會最

好！

你們

不住

了要

趕快

跟我

講，

我才

可以

租給

別

人啦

！」

房東

太太

兀自

說道

。在

房東

太太

關上

門之

前，

我再

看

127

了一

眼那

空盪

盪的

房子

，白

色的

牆，

白色

的瓷

磚，

真的

很乾

淨，

之前

的房

客什

麼也

沒有

留下

，似

乎連

灰塵

也一塊

搬走

了。

*

**

**

**

**

**

**

**

**

**

**

**

**

**

**

**

*

搬進

來這

間公寓

沒花

多少

時間

，尤其

在大殺

房租

得逞

後，

搬起家

來更

是得

心應

手、

一氣呵成

。

一陣

忙碌

後，

我坐

在只屬於

我的

房間

裡，

看著

窗外遠處車

輛往

來的環河

快速

道路

，心

想：

以後

上課

就方便

多了

，說

不定

沒課

還可

以回

來補眠

一下哩

！奕

豪突

然來敲

我的

房門

。

「

你有

沒有

拿我

的膠帶

？」

他探

進來

一個腦

袋。

「

沒有

。會

不會

是用

完了

？」

「

是嗎

？那

我到

樓下去買

。」

「去

吧。

」

慢著

，剛

剛我

好像

才把膠帶放

在電腦

上。

我正

要叫

住奕

豪，

才發

現電腦

上空無

一物

。可

能是

我記

錯

了吧

！由

得他去買

，反

正以

後也

是會

用得

到的

。

*

**

**

**

**

**

**

**

**

**

**

**

**

**

**

**

*

很快

，我和

奕豪

已經

搬進

來一

個月

了，

這間公寓

已經

完全

變成兩

個男

生的

房間

應有

的樣

子。

這天晚

上，

我還窩

在書

本雜

物堆

裡趕

著報告

，一

邊咒罵

著教授

只准

手寫報告

的暴政

。該死

！

又是

錯字

，打字

久了

，再

拿起筆寫字特

別不順

。我伸

手往櫃

子

上摸去

，預

期會摸

到我

的立

可白

。咦

？我

的動

作竟

然落

空了

，

左右摸摸

，沒

有。怪

了！

我剛

剛用

完明明放

在這

裡的

啊！

我抬

起頭往櫃

子看

了一

眼，

咦？

還真

的沒

有。

我停

下手

邊

的報告

，畢竟

，工欲善其

事，必先利其器

。要寫

好報告

，還

得

先找

到我

的立

可白

才行

，我爬

到櫃

子旁

邊，奇怪

，我

是把

立可

白放

到哪

裡去

了，難

道他長腳

跑了

不成

？也許掉

到櫃

子後面去

了。

我拉

開櫃

子，

沒有

。可

能我放

在桌

上被書壓

著。

我把桌

上

的書全

都一

本一

本的

收起

來，

還是

沒有

。

接

下來

的一

個鐘

頭，

我已

經把

房間

收拾

得乾

乾淨

淨的

了，

但依

然沒

有找

到我

的立

可白

。我累癱

在床鋪

上，懊惱

自己竟

然

花這

麼多

時間

在和

一罐

立可

白搏鬥

，而

完全忘

了我

的報告

。

算

了。

我挺

身站

了起

來。

還是

跟奕

豪借

看看

好了

。

沒

想到

，當

我打

開奕

豪的

房門

，卻

看到驚

人的景象

。

「

你在幹

麼？

」我嚇

了一

跳。

奕豪

的房

間整

理得

整整齊齊

。

原本散

落一

地的書

，疊成

一落

一落

的，書桌、櫃

子也

都收

得一

乾二

淨，

本來

連門

都會因

為被雜物堵

住而打

不開

的房

間，

現在

完全變

了樣

。

「

欸！

你是

怎樣

？怎

麼突

然在

整理

房間

？」

我望

著趴

在地

上的

奕豪

，他

正伸長

了手

臂到床

底下摸索

。「有

問題

。要帶女

生

回來

喔！

」

「

沒有

啦。

」奕

豪好

像摸

到了

什麼

。

「

那你幹

麼突

然愛

乾淨

起來

了？

」

「

我是

在…

」奕

豪用力

拉出

來一

袋東西

，「…

我是

在找

我上

個禮

拜買

的遊戲

…靠

！」

他爬

起來

，打

開袋

子，

裡面

是破爛

不

堪的實驗衣

，還

有護目鏡

。奕

豪把

袋子

又扔回床

下。

「對

了！

你又

來幹

麼？

」奕

豪疲累

的坐

在書堆

上。

126

「

我來

跟你借

立可

白。

」

「抽屜

，自己

拿。

」奕

豪指

著門

邊的櫃

子，

一臉疲態

。「奇

怪，

怎麼

最近老

是丟

三落四

的，找

不到

東西

？」

他搖搖

頭。

「

是啊

！」

我隨

口應

道。

我

以為

他指

的是

我。

*

**

**

**

**

**

**

**

**

**

**

**

**

**

**

**

*

我

一直

以為

奕豪指

的是

我。

當

禮拜二早

上起

來，

我就因

為找

不到

我的

近物課

本，

而第

一堂課遲

到。

禮拜五

又因

為找

不到蛙鏡

而放棄晨泳

的計畫

。接

下來

是原

子筆、計

算機

，然

後是鑰匙、

電子辭典、

眼藥

水、

CD

，

甚至

是球鞋、內褲、

還有

我這

禮拜

的實驗報告

。

媽

的！

我坐

在地

板上

，腰痠

得爬

不起

來。

那是

我在實驗

室

耗到

三更半夜

才跑

出來

的數據

，還

有那

些討論

，我

可沒

有辦法

再重寫

一次

，更

不用

說明天

就要交

了。

突

然，「碰

！」

的一聲

，我

連忙從

房裡

出來探

個究竟

，只見

奕豪狠

很地甩

上大

門，

氣沖沖

的走

了進

來，

一逕往

他房

間走去

。

剛才

才找報告找

得一肚

子火

，現

在又

看他

一臉

不爽

，隨

口在

他

後面撂

了一句

：「喂

！那

麼晚

了，

沒事

不要

關門

關那

麼大聲

。」

沒想

到奕

豪火

氣更

大，

立刻回嘴

：「干

你屁

事？

又不

是只

有你付

房租

，我

就是

有事

要關

那麼

大聲

，你管

得著

？」

好

小子

，我

正有

氣沒處

發，

你倒

自己送

上門

來。「哼哼

！有

錢很偉

大啦

！欸

！我

問你

，我

的報告

是不

是你

拿去抄

的？

」

「

笑死

人，

你的報告

那麼

了不

起，

大家

都要抄

？」

「

不是

你是誰

？不

然是它

自己

不見

的喔

？」

「

笑話

！你

以為

我會笨

到拿

你的報告去抄

？我

又不

是不

要

分數

了。

」

「

欸！

你講

話客

氣一

點，

你之

前都抄

我的

，還

那種態度

？」

「

已經

很客

氣了

啦！抄

你的

又怎

麼樣

？你

拿了

我的機車鑰

匙，

我都

沒講

什麼

，不

要以

為別

人都

跟你

一樣

！」

「喂喂喂

！話

不可

以亂

講，誰

拿你

的機車鑰匙

了？

」

「除

了你

還有誰

？上

禮拜

你跟

我借去載

學伴

，現

在又

跟我

耍賴

？」

「搞清楚

！那次鑰匙

我已

經還

你了

喔！

」

「哼

！還

了才

有鬼哩

！」

「

我真

的有

還你

，是

你自己

不知

道收

到哪

裡去

了，

不要賴

到別

人身

上去

。」

「

是啦

！反

正都

是我

不對

，你

都是對

的啦

！」

「

欸！

你這

個人

怎麼

這麼

不講

理？

」

「

我就

是這

樣，

不滿

意你

不會閃

啊？

」

看

他一

臉無賴相

，實

在令

我恨

得咬牙切齒

。

「

很好

，」

我恨恨

的說

道「

你最

好以

後報告

都自己寫

，不

要來找

我罩

你。

」我

用力

的甩

上房

門，隔

著門

板，

我還

可以聽

到奕

豪的鬼叫

。這

個忘恩負義

的傢伙

，虧

我平

常都罩

他，

當他

是好兄弟

，沒

想到今天竟

然對

我大吼

大叫

的。

不要被

我逮

到機

會，

我再

好好

跟你

算這筆帳

。

我打

開電腦

，又

作了

一份實驗報告

。幸

好之

前的數據

結果

有另外抄

起來

，我

就靠

著對原稿

的殘存記憶

，重

新把

我的報告

125

拼湊

出來

。

我沒

有吃飯

也沒

有休息

，一方面

是被

奕豪

氣得吃

不下

，一

方面

也是

為了

沒有

多少

時間

可以讓

我悠閒

的作報告

了。

所以

，

當我從

電腦

前再站

起來

時，

已經

是凌晨四

點。

我

到廚

房泡

了一碗泡麵充飢

，發

現奕

豪的

房門

開開

的，

裡

面沒

有人

。看

來他

還在

生氣

，這

樣也

好，省

得我

一看

到他

又吃

不下

了。

**

**

**

**

**

**

**

**

**

**

**

**

**

**

**

**

已

經一

個禮

拜沒

看到

奕豪

了，

他沒

有回公寓

，也

沒有去

上

課，

我打

電話回

他台南

的老家

，也

說很

久沒回去

了。

我開始

有

點擔

心他

，但同

時也對

他這種突

然消失

的行

為更感

到憤怒

。媽

的！擺明

了要

跟我耗

到底

！沒

關係

，老

子有

的是耐性

。

不過

，事

情到

了下午

又有

了變化

。

當

我下課回

到公寓

，就

發現

才一天

的時

間，原

本奕

豪的

房

間，

已經被

搬得

空無

一物

。我

有點愕

然，

想不

到奕

豪就

這樣

搬

走了

。原

本情同

手足

的好朋友

，竟

然吵

一架

就可

以決裂如此

？

我愣愣

的坐

在空

盪盪

的房

間裡

，看

著白

色的

牆、

白色

的瓷

磚，

他搬

得還

真乾

淨，彷彿

連灰

塵也

一塊

搬走

了，

可能

還打

掃過

了，

地上

一絲

灰塵

也沒

有。

時

間一分

一秒

的過去

了，

我呆坐

著，

只有

一個

人的

25

坪公

寓安靜

得令

人不安

。我緩緩

地掃視

著這

個房

間，突

然有

一種

很

怪的感

覺，

一種

好像

有什

麼事

就在

眼前

進行

，而

我卻

沒有

發現

的感

覺。

我看

著門

口，

一支鉛筆靜靜

的躺

在門

邊，

看來

是奕

豪

忘了帶

走的

，這傢伙

做事

還是

很不仔細

，總

是會

落個

一兩

樣。

短短

的鉛筆躺

在門

邊的陰影

裡，

很黑

的陰影

，像

是畫

上去

的一

樣，

而鉛筆

的末

端就藏

在朦朧

的陰影

之中

，露

出一截筆尖

，

有一

點接

近膚

色的粉褐

色木質筆桿

，中

間是黑

亮的石墨筆

心，

還有

用小刀削鉛筆

留下

的雜亂

刻痕

。漸漸

的，筆尖

的輪廓變

得

模糊

，變

得有

點像

是被

旁邊

的陰影暈

開了

，然

後越暈越

大，

直

到整

個筆尖

完全溶

進了

後面

的陰影

裡。

就在

我眼

前，

門邊

的一

支鉛筆消失

在陰影

之中

，我眨

了眨

眼，

沒錯

，一支鉛筆

就這

樣

消失

在門

邊的陰影

之中

。我

幾乎

要懷疑

，但

可以肯

定前

一秒

那

裡確實

有一支鉛筆

，而

現在

，那支鉛筆

呢？

一

個極

不好

的想法

在我

心中浮

現，

我想

我知

道奕

豪到

哪裡

去了

，還

有這

一屋

子的雜物家具

，都

搬到

哪裡去

了，另外

，還

有我

的實驗報告、球鞋、

CD、

眼藥

水、

電子辭典、計

算機、蛙

鏡、加

上我

的近物課

本，

不只

這些

，還

有我

的立

可白、

奕豪

的

機車鑰匙、世紀帝國、

以及

一捲膠帶

。

這

太不

可思議

了！

我突

然覺

得整

個背脊

都冷

了起

來。

我小

心的環視

著整

個房

間，

門後、桌

子下、床

下，每

個角

落裡潛伏

著的陰影

，都彷彿

在微微蠕動

著，

我幾

乎可

以聽

到它

們的呼吸、

心跳、

還有咀嚼

時「咕

答」

的吞嚥聲

。

我緩緩退向

門邊

，一種奪

門而

出的衝動

在我

心中吶喊

，但

我忍

住了

，我害怕

只要稍

有不慎

，就

會讓

這間

房子察

覺到

我的

意圖

。我

心中

的聲音越

來越

大，越

來越強

，我背對

著房

門，克

制著

自己

一點

一點

的移動腳步

，直

到我

的腳踩

在門檻

上，

我深

吸一

口氣

，然

後猛

地轉

身。

124

迎面

是一

個巨

大的影

子，

我的影

子。

*

**

**

**

**

**

**

**

**

**

**

**

**

**

**

**

*

「

這裡

是臥

室。

」陽光

照進

空盪

盪的

房間

，照

亮了

房裡

的

所有角

落。

又

是這

個微胖

的中

年婦

人。她

拉開

窗戶

，新

鮮的

空氣

立刻

注滿

整個

房間

。

「

這裡

離T

大很

近。

之前

的兩

個男

生也

是T

大的

，本

來要

租到

學期末

，結

果才

住兩

個月

就搬

走了

。」

房東

太太

不停

說著

，

她已

經習慣對

前來

租房

子的

人這

樣說

：「

後來

是一

直沒

有繳

房

租，

我跑

來催

，才

發現

他們

搬走

了。

不過

他們

搬走

前是打

掃的

很乾

淨啦

！」她指

了指

白色

的牆、

白色

的瓷

磚、

還有

乾淨

得連

一絲

灰塵

也沒

有的

地板

。

兩

個女

生興奮

地竊竊私語

著，

臉上

已經

露出

了做

好決

定的

表情

。

搖籃曲

「囝仔囝囝睏

，一暝

大一吋

。」

女人輕輕

的唱

著，低迴

的軟語

呢喃透

露著

一個母親

滿滿

的

溫柔

。

生產

的辛勞殘酷

的在女

人塌陷

的眼窩

裡留

下痕跡

，經過分

娩的折磨

，原

本因

為懷孕

而充

滿光澤

的肌膚如今卻蒼

白乾裂

著，儘管如此

，卻

絲毫無損她

眼中洋溢

的光輝

，倚坐

在床

上哄

著懷

中的嬰孩入睡

，如此令

人動容

的畫面

，眾

人只

能靜靜

的遠

遠的站

著，

不忍打斷

這樣

子的安祥

。

「姊

。」

那

是女

人的妹妹

。

女人

的妹妹

小小聲

的喚

著。

她是被眾

人推派

出來

的，

這麼殘忍

的事總

是要

有人

來做

。

「姊

。」

沒

有反

應，女

人彷彿

沒有聽

到叫喚

，依

然專注

的唱

著搖籃

曲。

女人

的妹妹

又喚

了一聲

，這次她

的聲音稍微

大了

點。

「姊

。」

「噓

！」

女人抬

頭瞪

了妹妹

一眼

。

別吵

！寶寶睡

了。

她無聲

的抗議

著妹妹

的吵鬧

，隨即

又低

下頭

，仔細

的審視

著懷

中的寶寶

有沒

有被吵醒

。

好小

好小

的嬰兒

，皺巴巴

的小腦

袋看

起來舒服

的枕

著母親

的臂彎

，蜷曲

著身

子，

一動

也不動

的。

女人

露出溫柔

的微

笑，重

新唱

起那首熟悉

的搖籃曲

。

「囝仔囝囝睏

，一暝

大一吋

。」

「姊

，」妹妹

又開

口了

，「你休息

一下

吧！

」

123

女人

依然

沒有反

應，

自顧

自的反覆哼

著同

樣的旋律

。

「你

已經折騰

了好

幾天

了，

一定

很累

了。

」

妹妹

一邊

說著

，一

邊悄悄

的往床

邊移動

。

「你

看，寶寶睡

得那

麼熟

，你

也利

用時

間睡

一下

吧！

」

趁著嘴

裡在

說話

，妹妹

已經

來到

了床

邊，她低

頭往姊姊懷

中看

了看

，白

白軟軟

的嬰兒

，就

像一顆

小肉球

一樣縮

在母親懷

中，飄散

出一

股濃濃

的異味

。

已經

開始

發臭

了，妹妹

皺起

眉頭

。

「來

吧，寶寶

我來

抱，

」妹妹伸

出手往女

人的懷

中抱去

「你

先去休息

吧！

」

「不

要！

」女

人大叫

道，

用力

的別過

身去

「寶寶

是我

的！

」

女人溫柔

的望

著懷

中的嬰兒

，好

可愛

的睡相

啊！

一定

是個

健康

的寶寶

，她愛憐

的輕撫

著寶寶

的臉龐

，乖

喔，媽媽絕對

不

會讓

你被壞

人搶

走的

。

「寶寶

我先

幫你

抱著

啊！

」妹妹

笑咪咪

的勸

著姊姊

，口

氣

像是

在哄

一個任性

的孩

子一

樣，「

我就

在你

旁邊

，等

一下

你一睡

醒就

可以

看到

他了

。」

女人並

沒有

理會

，或

是她根

本就

沒有聽

到妹妹

所說

的話

，

看她

一心

一意

的關注

著自己

的孩

子，彷彿其

他人根

本就

不存

在，她

的世界、她

的宇宙

裡就

只有

那個

不到

三千公克

的小肉球

，

其他

什麼

都看

不到

，也聽

不到

了。

「來

，我

幫你

抱，妳

趕快睡

吧！

」

妹妹

再次把

手伸過去

，想

要把女

人手

中的嬰兒

接過

來。

只是

，手

還沒碰

到，嬰兒

的母親

已經尖叫

了起

來。

「走

開！

不要搶

我的寶寶

！這

是我

的寶寶

！」

女人緊緊

的抱

著嬰兒

，歇斯

底里

的向

自己

的妹妹叫囂

，還

齜牙咧嘴

的恫嚇

著，

就像

是受驚

的母獸

正從豺狼

的覬覦

下保護

幼獸

一樣

。

「姊

，你

別這

樣。

」

看到

自己

的姊姊變成

這個

樣子

，妹妹

心裡

一陣揪痛

。

這樣

下去

是不行

的，妹妹壓抑

著被濃烈

的屍臭味薰

得亟欲

作嘔

的衝動

，一咬牙爬

上床鋪

就往女

人懷

裡的嬰兒搶去

。

女人

的妹妹

用力

的拉扯

那雙

乾瘦

的手

臂，企圖

將女

人緊

抱

的臂彎鬆

開，但

是女

人的反抗卻比

想像

中的激烈

，不

知道

在生

產中早

已耗盡

心神

的她

是從

哪裡冒

出這

麼大

的力

氣，她

用腳踢

著，

大聲哭喊

著，叫嚷

著不

要搶

走她

的寶寶

，刺耳

的哭聲

像是

刮在每

個在場

的人

的心

口上

，但女

人的妹妹

不為

所動

，狠

下心

非把

那嬰兒搶

下來

不可

。

可憐

的孩

子，她

們的母親遠遠

的望

著這

一幕

，淚

水早

已在

眼角

的皺紋

裡氾濫

。

女人

的懷

抱漸漸鬆

了，妹妹見機

不可失

，伸

手便

要將嬰兒

從他無緣

的母親

手中解脫

出來

，女

人情

急之

下，竟張嘴往妹妹

的手

上咬去

。

「啊

！」妹妹痛

得大叫

，手

裡還緊緊抓

著這

個小外甥

，眾

人連

忙衝

上前去

幫忙

，拉

手的

拉手

，抓腳

的抓腳

，用力

的將

已

經陷入半瘋癲

的女

人架

開。

「把寶寶

還給

我！

」女

人淒厲

的哭喊

著，

不甘

心的向

自己

的孩

子揮舞雙

手，

還不

時轉

頭做勢

要咬

那些抓

著自己

的手

。

妹妹從床

上逃

了出

來，

急忙把嬰兒

抱到女

人的母親面

前，

那孩

子可

能是被嚇

著了

，在

拉扯

之間竟

然沒

有哭

，直

到來

到了

外婆

的懷

抱裡

，才

「哇

」的

一聲哭

了出

來。

嬰兒

的哭聲

像是

在和母親

的叫罵聲呼

應似

的，

小小

的房

間

122

裡陷入

一片兵荒馬亂

。

「把

我的寶寶

還給

我！

」

眾人

一陣驚呼

，沒

想到被架

住的女

人竟掙脫

了壓制

，拼

了

命的往妹妹和母親爬去

，兩

人害怕

的將嬰兒緊緊

抱住

，看

著女

人激動

得扭曲

的猙獰

表情

，一動

也不敢動

。

她吃力

的向

前爬去

，抬

頭望

著正嚎啕

大哭

的嬰兒

。

「寶寶

乖喔

！不

要哭

，媽媽馬

上就

來。

」女

人的

手在

空中

亂抓

著，寶寶

就在

那兒

了，媽媽

的寶寶

啊！她伸

直了

手，

想要

安撫

那因

為大哭

而皺成

一團

的小醜

臉，

可是儘管她

用力

的把

手

延展

到無法

再更

直了

，寶寶

還是

好遠

好遠

。

好遠

啊！

當女

人的

手伸

到最盡

頭，僵

直的

手臂突

然啪

的倒

了下

來，

像是

一截木

頭從半

空中掉

到地

上。

就在

那一瞬

間，女

人用奇怪姿勢歪倒

在地

上的

身體膨脹

了

起來

，泛

著屍斑

的肌膚

像是被充

氣一

樣微微

的鼓

起，

然後

當肌

膚迅速

的塌陷

下去

，身體

表面溢散

出一片惡臭

的黑霧

，隨即化

作黏稠

的汁液

，裸

露出

裡頭早

已腐爛

多時

，生

滿了肥嫩蛆蟲

的

屍肉

。

頭

她躺

在沙

發上喝

著悶酒

，一杯

接著

一杯

，可

是男

人面

前的

杯子卻

絲毫

沒有動過

。

「

好了

啦，寶貝

，別

生氣

了。

」男

人低聲

下氣

的陪

著笑

臉。

「我

這不

是在

這裡陪

你了嗎

？」

男

人是某

大企業

的高級主管

，總

之是

個大

人物

，而且

是個

有婦

之夫

，而她

，就

是所謂

的第

三者、

情婦、狐狸精

，隨便

你

要怎

麼說

，像

這樣

的夜晚

裡，

那些

八卦雜誌

的記者

們最感興趣

的，

就是

這個

房間

裡的

事了

。

「她

怎麼

可以

這樣

？」

已經微醺

的她

正大

發嬌嗔

道，

想當

然耳

，她

口中

的那

個人

就是男

人的老婆

。

「

你已

經有大部分

大部分

大部分

大部分

是在她

那邊

了，她

還要

怎麼

樣啊

？」

「

別氣

了嘛

，至少

我現

在在

你這兒

啊。

」

「

可是她實

在是

太過分

了。

」

「

好啦

，不

然這

樣，

看你

要什

麼我買

給你

當作

是賠罪嘛

。」

「

不用

了啦

。」

「

那你

不要

生氣

了。

」

她

大口

的把杯

底剩

下的酒液飲盡

。

其實

，當男

人一

開口

的時

候，她早

已氣消

了大半

，她

就是

這樣

，只

要男

人哄哄她

，就

什麼

也沒

有關係

了，難怪朋友老

是

笑她被男

人吃

得死死

的，

也許該

說她笨

呢，她相信愛

情，雖

然

她自己

也不相信

這會

是個

有結

果的愛

情，

不過至少愛

情的確

是

存在過

的，她

很肯

定，

而且

眼前

這個

就是

正在

進行

中的存

在。

「

別喝

了。

」

男

人斜倚

著枕

頭，

而那杯盛

滿的酒

就放

在枕

邊的床

頭櫃

上，

看著

眼前

的她

氣急敗壞

的樣

子，基於某種男

人的虛榮

心，

他忍

不住偷偷

的得

意了

起來

。

「過

來。

」男

人用

一種孩

子氣

的口吻呼喚

著她

，她

就是喜

歡男

人這

一點

，那種帶

點任性

，甚至

是有

些霸

道的語調

，反

而

讓她感

覺到

他對她

的親暱

，就

是這

樣，

當男

人在外面

時是呼風

喚雨

的大

人物

，但

在這

裡，

他只

是個孩

子，

而她

要用

最大

的溫

121

柔將

他包容

。

她聽

話的

走到床

邊坐

下，

像懷

抱自己

的嬰孩般

的，

將男

人

的頭頸摟

在她

的胸

前，

而男

人則

將自己深深

的埋藏

進去

，陶醉

的品嘗

著她懷

中的美

好氣息

。

「對

不起

，今天

還是

不行

。」她

有點

抱歉

的說

。

「

沒有

關係

，只

要這

樣子

就好

了。

」從她

的胸懷

間，男

人

發出

滿足

的聲音

。

男

人和女

人，

就這

樣緊緊

的彼此

依偎

著，並

沒有

做愛

，但

兩人

的愛

情正

在熱切

的交流

著。

良

久，她輕輕

的嘆

了口

氣。

「

算了

，」她放

開手

，從男

人身

邊離

開，「

這麼晚

了，

你也

差不

多該回去

了。

」

「

沒關係

啦，

我再陪

你一

下。

」

「

不好

吧，

你已

經出

來太

久了

。」

「

好啦

，讓

我再待

會兒

。」

男

人像孩

子一

樣的撒嬌

著想

要多逗

留一

會兒

，也許

他是

想

藉此讓她感

覺到

自己對她

的依戀

，出於

一種愧疚

的心態

，畢竟

他自己

知道該回去

了，對於

這種

事他

一向

很有分寸

。看

著他涎

著臉耍賴

的幼稚

樣子

，她

心裡突

然對

這個她深深愛

著的男

人興

起一種厭惡感

。

「

好了

，你

真的該回去

了。

」她從床

上爬

了起

來，

走過去

將門門 門門打

開。

她

靠在

門上

，堅

定的

望著枕

頭上

的男

人，男

人也

望著她

。

女

人真

是難

以捉摸

的動物

啊，

之前

還為

了沒

有辦法

在這

裡

多一點

多一點

多一點

多一點

而生

氣，

現在

看起

來卻

這樣

的冷淡

，男

人看

著她堅

決的

眼神

，就

像是母親

催促

著還賴

在電視機

前的孩

子上床睡

覺一

樣，

他讓步

了。

「唉

！」

他嘆

氣道

，「

我實

在不

想再回

到那

個冷

冰冰

冷冰

冰冷

冰冰

冷冰

冰的

地

方。

」

「

別這

樣嘛

。」

當男

人服從於她

的淫威

之下

，她

笑了

，這

時候

的她

又變回

那個

滿懷愛

情的

小女

人，風

情萬種

的走回床

邊，

這是她

在男

人與男

人之

間周旋

不斷

後的

經驗

結論

：要讓男

人對

你最

後的印象永遠

是溫柔美

好的

。

「

別這

樣嘛

，」她溫柔

的摟

著男

人的

頭，「

你也

知道

，在外

面待

太久

的話

可是

會臭掉

的喔

。」

她

將男

人端

端正

正的放

進冰箱

上層

的冷凍庫

裡，

開啟許

久

的冰箱

門裡

不斷

的流洩

出冷

氣，

手裡

的頭顱微微打

了個冷戰

。

「

下次

我們

來試試

看接吻

吧！

」她愉

快的

說。

男

人苦

笑著

。

指甲花

暖暖

的金黃

色陽光從屋簷

上斜

斜的仰躺

進和

室外

的迴廊

，

躺進深藍

色綴花

的棉織布料

裡，

在榻榻米

上拉

出一

個屬於午

後

慵懶

的影

子。

她

靠在紙

門邊

上，

下巴抵

著彎曲

起來

的膝蓋

，正專注

的盯

著自己

的腳趾

頭看

，只

是，過分專注

的眼

神反

而覺

得有

些心

不

在焉

。沾濕

的凌亂髮尾隨

著歪

斜的

頭垂

在臂

上，散

發出軟軟

的

濕潤

的香味

，還

有身

上的浴衣

，連褶角

也因

為水

氣顯

得溫柔

起

來了

。

120

「喀

！」

金屬敲擊

的聲音

，伴隨

著指甲斷裂

的清脆聲響

，蕩漾

開在

安靜

的庭院

中。

刀刃

的弧面伸

進指甲縫

中，輕輕

的扳

開指甲

邊緣卡

在指肉

裡的尖角

，在

大約距

離粉紅

色的指肉

還有

一公厘

的地方停

住，

緩緩

的，稍微

留力

的按

下指甲剪

的末

端。

「喀

！」

彎曲

的指甲飛濺

開來

，無聲無息

的落

在榻榻米

上。

一瞬

間，指甲剪

上傳

來反彈

的震動

，她

的眼

神突

然閃爍

了

一下

，隨即

又失去光芒

。

再

一次

，刀刃擠

進指甲縫

裡，挑

開另

一側

的指肉

，修剪

起

這邊指甲

的尖角

。

「喀

！」

兩

邊都剪

好了

，但

是兩

道弧形刀痕卻交叉

出中

間尖尖

的突

出。

指甲剪

正對

著指甲

中間

，沿

著刀刃

的弧度通過突

出，

可以

想像

出一

道修飾

完美

的曲線

。

「喀

！」

也許

是指甲剪

不夠銳利

，邊緣

留下

一個

不平

整的斷裂面

。

「喀

！」

原

本是

要將指甲修

得圓滑

，結

果刀刃和指甲

接觸

得不穩

，

一個

小小

的震動

，剪

出了

一個更崎嶇

的邊緣

。

「喀

！」

邊緣稍微修齊

了，

只是粗糙

的表面令

人不

大滿

意。

「喀

！」

指甲越剪越短

，幾

乎剪

到了根部

，露

出指肉軟嫩

的粉紅

色。

指甲剪

似乎

沒有停

下來

的意思

，執

著的修剪

著依

然看

起來

不大

平整

的指甲

。

「喀

！」

還

有指甲兩

邊多

出來

的死肉

。

「喀

！」

「喀

！」

一塊塊

白色

接近透明

，已

經角質化

的死肉被剪

下，

像是雪

一樣

落在榻榻米

上。

「喀

！」

她

的身體微微

一震

，像

是突

然被針扎

到，從指尖傳

來一

股

刺痛

，空洞

的眼

神又閃爍

了一

下，

像是睡夢

中小

小的驚醒

，她

愣愣

的望

著腳指

，周圍

白色

的死肉

中間

，漸漸泛

起一圈較深

的

顏色

，一

開始

是粉紅

色，

然後

是濃稠

的鮮紅

色，

最後泌

出一顆

圓圓

的暗紅

的液珠

。

看

著逐漸成形

的血珠

，她

有些癡

了，陣陣從

神經末

端傳遞

過來

的痛

覺，

在她

的心

底深處

，竟

有一

點點興奮

的騷動

。

午

後的陽光

照在屋簷

下的陶甕

裡，漾

起了

一圈

又一圈

的漣

漪。

「喀

！」

她的

手又飛

快的動

作著

，被削

得禿

了的指

頭上

，指甲剪

一

119

次又

一次

的被按

下，金屬相互碰撞

的清脆聲響

，在榻榻米

上濺

開一朵朵艷麗

的血紅

的花

。

青蛙王

子

他

，是

一隻青蛙

。

就

像別

的青蛙

一樣

，他

有一雙凸

眼睛

，一張

大嘴

，長長

鮮

紅的舌

頭，光滑濕黏

的綠

色皮膚

，還

有一副

有蹼

的手掌與腳掌

。

雖

然他

是一隻青蛙

，可

是，

他夢

想成

為王

子。

「王

子？

你不

要作夢

了。

」所

有的青蛙

一起轟

然大

笑，咕

咕呱呱

的，

好不

熱鬧

，和

著雨滴打

在荷葉

上、

水面

上的聲音

，

好一幅田園風

情的雨

中即景

。

「

你可

是一隻青蛙

欸！

」一隻青蛙

笑岔

了氣

，邊喘

邊說

道。

「

那又

怎樣

？青蛙

就不

能當王

子嗎

？」

「

當然

不行

阿」

所有

的青蛙異

口同聲

道。

「

可…

可是

，書

上說

可以

的啊

！」

他有

點委屈

的小聲

的說

。

書

？在場

的青蛙

都愣

住了

，青蛙

看什

麼書

？青蛙

是不

用看

書的

！青蛙

們面面相覷

的沉默

著，

他們第

一次聽

到這

麼可

笑的

事，青蛙變成王

子？

那是

什麼荒謬

的書寫

的荒謬

的內容

啊！

青蛙王

子！書

的封面

上燙金

的字確實

是這

樣寫

著，

當他第

一次

看到

這本書

的時

候，

一個全

新的世界

在他面

前展

開，

像是

突然被啟

發了

，他深深

的陷入

發現

真理

的感動

之中

。

成

為王

子！

他對

自己

下定

決心

，總

有一天

，他

要成

為王

子。

他

之所

以會夢

想成

為王

子，

是因

為他

已經找

到公主

了，

那

是真

正的公主

，她

有美麗

的長髮

，美麗

的眼睛

，以及

笑起

來很

美麗

的酒渦

，還

有她

的手

，柔軟

得令

人想

將它緊緊握

住，

當然

不是

用這雙

有蹼

的手

，所

以他

才要成

為王

子。

他還記

得書

本封

面上

的插畫

，抱

著金球

的公主

，親吻掌

中醜陋

的青蛙

，旁

邊則

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

的王

子，

多麼美

好的畫面

啊！

他在腦海

裡反覆描繪

著屬於

自己與公主

的美

好結局

。

因此

，他

開始往成

為王

子的路邁

進，

開始每天

在她必

經的

路上等

候，製造與她相遇

的機

會；

他做

出滑稽

的動

作，

只為

了

吸引她

的注

意，吸引她停

下來

，對

他這隻古怪

得有趣

的青蛙產

生興趣；

他說

笑話

，逗她

開心

，因

為他

不忍

心看

到她

的淚

水與

嘆息；

他甚至

趕走從草叢

裡偶

然經過

的蛇

，以免

那光滑醜陋

的

爬蟲外皮嚇壞

了他

的公主

。然

後，

他開始

看更

多的書

，從安徒

生到托爾斯泰

，從哈美林吹笛

手到安托萬羅崗丹

，他

在書

中尋

找更

快成

為王

子的方法

，也

為了

有一天

，當她需

要的

時候

，自

己有足夠

的能力

可以隨

時為她效勞

。

「當公主

用雙

手捧

起青蛙

，輕輕

的親吻

了牠

，」

他趴

在床

上，專注

的閱讀

著書

上一

個個引

人入勝

的文字

。腦

中浮

現出美

麗公主

的倩影

，公主柔軟

的掌

心捧

著自己

，還

有柔軟

的唇

，用

慢動

作向

自己吻

來…

…。

「不

要再

看了

！偶爾

也要

做點

正經

事吧

！」爸爸突

然出

現

在他

身後

，用

一種無奈

的口

氣碎碎唸

道，

他跳

了起

來，

手忙腳

亂的把書

本闔

上。

「囉唆

！你

出去

啦，

不要管

我，

」他

氣急敗壞

的把同

樣也

118

是青蛙

的爸爸

推出

房間

，然

後用力

的甩

上房

門，青蛙爸爸

的叨

唸聲仍

然不停

的從

門外傳

來，

他嫌惡

的咒罵

著，

你知

道什

麼！

就是

像你

們這

樣膚淺

，才

會一輩

子只

能當青蛙

！

他重

新翻

開那

本已

經被翻

的破爛

不堪

的書

，重

新回

到不

知

道已

經看

了多少遍

的劇

情之

中，「青蛙

身上放

出耀

眼的光芒

，當

光芒褪去

，令

人驚訝

的事

情發

生了

，原

本醜陋

的青蛙變成

一個

英俊

的王

子。

」

「從此

，王

子與公主

就過

著幸福

快樂

的日

子。

」他

都已

經

會背

了，

這個

結局

，他輕輕

的唸

出最

後的

幾個字

，臉

上露

出悠

然神往

的表

情。

現在

的他

，越

來越

像是

一個

真正

的王

子了

。當公主需

要幫

助的

時候

，他伸

出為她鍛鍊

得十分

有力

的雙

手；

當她

皺起

眉頭

，

他則插科打諢

，像

個小丑般

的逗她展

露笑容；

當危險

發生

時，

他義

不容辭挺

身而

出，雖

然不

是騎

著白馬

手持寶劍

，但

他擋

在

她面

前的

身影

，高

大得

像是聖

經裡

的腓力斯巨

人。她喜歡文

學，

這像

是一

個公主

應該

會有

的興趣

，他便

用最美麗

的詞藻

來裝飾

她的床沿；她

也熱愛美食

，因此

他每天

在城市

間奔波

，尋找

最

好吃

的東西

，當

他千里迢迢

的從城市

的另

一端帶

來可

以讓她感

到幸福

的美味

，她瞇

著眼睛

，邊咀嚼

邊用

像是

在喉嚨

裡打滾

的

含糊聲音

說著

：「好

好吃

喔！

」，那模

樣，

連他

自己

也感

覺到深

深的幸福

。

他真

的幸福極

了，雖

然還

只是

一隻青蛙

，不過

，當

他站

在

公主

的身

邊，

就覺

得自己

真的成

為了王

子。

這一切

都進行

的相

當順利

，只

是，

現在

出現

了一

個大

問題

，

那就

是，根據書

上記載

，成

為王

子的必

要條件

就是必須

得到公

主的吻

，但

是，

要怎

樣才

能讓公主去親吻

一隻醜陋

的青蛙

呢？

又或者

，你

要這隻青蛙

怎麼向公主

說出

「麻煩

你吻

我吧

！」

這

樣可怕

的話

呢？

為了

這件

事，

他傷透

了腦筋

，雖

然他

也很

想親吻公主

，但

是無論如何

，他

就是

沒有辦法

開口向公主索吻

，原

來這

才是成

為王

子最

大的困難

啊！

這麼

小小

的一步

才是

最難

以跨越

的距

離。

他懊惱極

了，公主

的唇

就在

眼前

，自己卻

一動

也不敢動

。

可惡

啊！

他為

自己

的懦弱感

到厭惡

。自己和公主

靠得

那麼

近，

近到

幾乎

可以感

覺到她

臉頰

的溫度

，他偷瞄

了一

下，公主

正專

注的

看著

眼前

新奇

的玩

意兒

，而

他卻全副精

神都放

在公主

的身

上。

這是

他夢寐

以求

的距

離，

這幾

個月

來，

他不斷

的在嘗試

，

嘗試

著可

以更

靠近她

，而如今

，終於

到了

最後

的時

刻，

就快

要

到了

，只差

一點

點了

，他偷偷

的移動

著，

小心翼翼

的向公主

靠

過去

，突

然，公主

像是

發覺

了他

的意圖

，倏

地站

起來

跑走

了，

跑離

開這

個空

間，

只留

下他

一個

人錯愕

的留

在原

地。

他睜

開眼睛

，背

上滿

是嚇

出來

的冷汗

。

原來

是夢

啊！

好可怕

的夢

，他

大口

的喘

著氣

，已

經好

幾次

被這

樣的夢嚇醒

了，

在驚嚇

之後

，他總

是懊惱

自己

為什

麼是

一

隻青蛙

，懊惱

自己

那一

身噁

心的綠

色皮膚

…... 突

然，

他眼睛

一

亮，

他想

到了

那本書

。

原來

答案

就在

眼前

啊！

「王

子？

」穿過遍佈蜘蛛和野狼

的森林

，終於

來到

了沼澤

邊的

小屋

，臉

皺到

看不

出是

一百歲

還是兩百歲

的巫婆卻

發出和

117

他的同伴

一樣

的笑聲

。

「笑

什麼

？青蛙

就不

能變王

子嗎

？」

他有

點生

氣了

，臉頰

紅紅

的，

那刺耳

的笑聲

又是

一陣放肆

。

「別

生氣嘛

！小

子，咳

…。

」巫婆

笑到

有些叉

氣了

「只

是，

我長

這麼

大還

沒聽過

這麼奇怪

的事

。」

「有

什麼奇怪

的，

你不

是把王

子變成青蛙

了嗎

？」

「怎

麼王

子又變成青蛙

了？

你是從

哪裡聽

說我

做過

這麼無

聊的

事？

」

「書

上說

的啊

！」

「書

？」巫婆摸

了摸

自己

的鷹鉤鼻

，瞇

著眼

想了

想「

我這

裡這

麼多書

，可

沒有

一本書

說怎

樣讓青蛙變王

子的

。」

「難

道不行嗎

？」

「也

不是

不行

啦！

只是

…事

情和

你想

的不

大一

樣。

」

「沒

關係

，只

要能夠變成王

子，

怎樣

都好

！」

巫婆

看到

他的

眼睛

裡閃耀

著堅

定的光芒

。

*

**

**

**

**

**

**

**

**

**

**

**

**

**

**

**

*

公主

一如往

常的

來到每天遇

到青蛙

的地方

，那隻青蛙

，公

主皺

了皺

眉頭

，真

是隻奇怪

的青蛙

啊！

不知

道從

什麼

時候

開

始，她

幾乎每天

都會遇

到那隻莫名

的充

滿活力

的青蛙

，有

時候

大老遠

就可

以看

到他

跳上

跳下

的，根

本就

像是

在吸引路

人的注

意，

不過

說實

在話

，她偷偷

的覺

得那隻青蛙

還蠻

有趣

的呢

，以

身為

一隻青蛙

來說

，他

算是

一隻

很可愛

的青蛙

了。

哈！

不知

道今天

他又

會帶

來什

麼有趣

的把戲

了？公主

期待

著。

不過

，當她

看到王

子的

時候

，剛

剛那

一點

點對青蛙

的期待

已經

完全被拋

在腦

後了

，英俊挺拔

的王

子牽

著駿馬向她

走來

，

雪白

的衣角

在風

中飛揚

，腰

間裝飾華麗

的配劍

是勇敢

的象徵

，

當王

子來

到公主面

前，公主

幾乎醉

了，她

的雙頰泛

起紅暈

，整

個人茫茫

然的

像是飄

在半

空中

似的

。

王子優雅

的牽

起公主

的手

，帶

著她騎

上駿馬

，帶

著她

在草

原上奔馳

，真

是美

好的畫面

啊！英俊

的王

子和美麗

的公主

。王

子帶

著公主四處去

了，

到少女峰

看冰河

，到薄酒萊品嘗九六

年

的紅酒佐燻鴨胸

，沿

著八阪

神社

到祇園櫻瓣紛飛

的街

道漫步

，

最後

再到紐

約中央公園餵鴿

子，

就這

樣，兩

個人度過彼此

人生

中最愉

快幸福

的一天

。

美好

的時光總

是過

得特

別快

，當碩

大的紅

色太陽顫巍巍

的

倒在遠方

的草

地上

，公主和王

子並肩坐

著，吹

著晚風

，望

著漸

漸從橘紅

色變成深藍

的天

空，王

子輕輕

的將公主

的頭

依靠

在他

的肩

上，

這是

他好

久以

前就

想做

的事

了，

他溫柔

的輕撫

著公主

柔順

的長髮

，用

那雙

沒有蹼

的手

。

「記

住啊

！」巫婆

的叮嚀猶

在耳畔

「千萬

要在日

落之

前親

吻公主

，不

然，

你就永遠

別想成

為王

子了

。」

應該

是時

候了

，

他看

著即

將沒入

地平線

的夕陽

，公主

正溫順

的依偎

在他

的懷

中，嗅

著公主

身上

的香味

，他竟

然有

點緊張

了。

氣氛

很對

呢！

他告訴

自己

。

他輕輕

的捧

起公主

的臉

，用無限深

情的

眼神

望著她

，公主

濕潤

的眼

中盈

滿著愛

情的光輝

，紅潤

的唇

像是

在期待

著，

他慢

慢的

靠近

，靠

近，

直到兩

人的唇碰

在一

起。

轟！

那一瞬

間，

像是

有什

麼東西

在耳

邊炸

開，

他的腦

子裡

116

一片

空白

，終於成功

了！終於

可以成

為足

以與她匹配

的王

子

了！

他可

以感

覺到

身體

的變化

，從體內傳達

到體外

，令

人戰慄

的舒暢從

身體深處散

發到肌膚

表面

，就

是這種感

覺，

我要成

為

王子

了！興奮

之情沸騰

著在

他胸

口叫囂

，他

在心

中吶喊

著，恨

不得

將這難

以掩抑

的喜悅告訴全世界

的人

。

只是

，這

一切變化

得很

快，公主

的尖叫打斷

了他短暫

的喜

悅，

在他

還搞

不清楚

發生

什麼

事的

時候

，公主

一把

將他

推開

，

轉身逃

了開

來，逃

得遠遠

的，

像是

在躲避

什麼

可怕

的東西

。

怎麼

了？

他呆

住了

，到

底發

生了

什麼

事，

我不

是已

經變成

王子

了嗎

？難

道巫婆

的法術

出了

什麼

問題

？他低

頭看

了看

自

己，

還是

那身王

子的雪

白衣服

，沒

有錯

啊！

我還

是王

子啊

！他

困惑

的張

開手

，張

開那雙

有蹼

的手

。

他害怕

的大叫

著，

當他跌跌撞撞

的撲倒

在池塘

邊，泛

著漣

漪的

水面

上倒映

著他驚恐

的臉

，那張

有著凸

眼睛和

大嘴

的臉

，

他顫抖

的打量

著自己

的倒影

，那老

不死

的巫婆

說的

沒錯

，他

是

變成王

子了

，穿

著筆挺

的雪

白衣服

，就

像是

真的王

子一

樣，

只

是他

的外

表卻

還是青蛙

，一隻和

人一

樣大

，有

著噁

心的綠

色皮

膚，指縫

間長

著蹼膜

的巨

大青蛙

。

**

**

**

**

**

**

**

**

**

**

**

**

**

**

**

**

「唉

！」

他望

著遠方

的天

空發呆

，池塘

邊都

是一

個比

一個巨

大的歎

息聲

。

「嘆

什麼

氣啊

？」

他的朋友

在一

旁問

道。

「煩

哪。

」

「煩

什麼

啦？

你該

不會

還再打變成王

子的主

意吧

？」

「為

什麼

不呢

？」

「唉呀

！我勸

你還

是多認識

一些其

他的青蛙比較實

在，

不

要再

想什

麼公主王

子的

事了

。」

「可

是…她

是真

的很

可愛

啊！

」

「這

還要

你說嗎

？人家

可是公主

欸！並

不是

只有

你才

看得

到她

的可愛

好不

好。

」

「不

知道

，我

也沒

有什

麼奢求

啊，

只是

很單純

的想

要為她

付出

而已

。我

本來

就不敢妄

想會

有什

麼收穫

，」

他悠悠

的說

道，

很鎮

定的昧

著自己

心意

說出

這樣

的話

，只

是話

還沒

說完

，他

的

胸口突

然糾痛

了起

來，「

真的

，我

只是希

望能夠

有機

會可

以為她

做一

點事

。」

他咬

著牙

說著

。

「算

了吧

！願

意為她

做事

的人

那麼

多，

才不缺

你一

個哩

！

而且

，你

可是

一隻青蛙

欸！她

要一隻青蛙

為她付

出幹嘛

？」

「說

的也

是。

」

「唉

！」

嘆息順

著向晚

的涼風飄散

開來

，灑

落在夕陽

下的山坡

上，

遠遠

的，

連路過

的旅

人都

可以聽

得見

了。

※右圖樣仿自

An

na

Su

i

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