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月刊 32卷2期142

那一刻

撰文　林秀豪、林薇妮

今年二月，結束了在國家理論中心的任務，回到物理系。在收拾辦公室時，順便清掉了許多東西，想想，

既然經不起歲月的洗刷，早點扔掉也好。清理的現場，簡直就像考古，在漫漫的塵土裡，找到許多饒富興

味的回憶。

給我親愛的學生們，

你們大概都知道了，我已經答應接下學生住宿組的主任。

所以說呢，你們以後一定會有宿舍住了—是這樣的嗎？如果不是的話，一個自小立志要成為偉大科學家的人，為什麼會做出這種，看似腦袋壞掉的決定呢？

也許實情是，我的腦袋真的壞掉了。

我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 早上六點半，把小孩從地上的床墊挖起來，開始與燕子展開乒乒乓乓的日子。七點多，半清醒的我，載著中度昏迷的小孩，來到清華夜市後的竹大附小融合校區。然後，我就展開在清華忙碌的一天。

到底在忙些什麼呢？我要教一門普通物理，每週要寫十六頁的筆記，放上網頁給學生預習。星期三要陪演講者吃飯，然後整個下午在地窖裡，和學生們一起快樂的打盹—嗯，不是的，是探索宇宙蒼穹的奧祕。當然更不用提物理系的雜務，如打地鼠電玩般，東冒西長的欣欣向榮。

然後，我每天要接送可愛的薇妮與林墾，來來去去的。回家了，在盯完小孩運動洗澡後，我會開始教他們一個小時英語。終於，小孩可以看半小時的公視兒童節目「下課花路米」，我呢，可以與燕子享用晚餐。真的沒騙你，是很開開心心的享用著。

晚上七點半，小孩子開始做功課，燕子也在工作房裡，就近支援監督。我就收收桌子，擦擦地，洗洗衣服，盡一下「長工阿豪」【註一】的義務。八點後，就開始加入工作房。十點鐘，小孩開始用牙線牙膏牙刷，帶矯正型隱形眼鏡，準備睡覺。然後，夜空會突然變得很浪漫，很適合做一些對人類完全沒有貢獻的事。如寫寫詩，讀讀散文，雖然，我多半是在做物理啦！一直到十二點多，抱著很眷眷不捨的心情，去睡覺了。

當然，更不用提，我一下子收了這麼多學生。每週的群聚，和你們個別的討論，也著著實實佔去了許多的時間與精力。還有喔，燕子這學期回民富小學，去教英文了。而且，還被指定擔任種子老師，外加她自己想帶的兒童英語劇團的諸多團務。真是個，前方戰事吃緊，後勤部隊沒了，我還自告奮勇接任務。

科學家的生活隨想

1432010.4 / psroc.phys.ntu.edu.tw / PHYSICS BIMONTHLY

生活隨想

如果，我悄悄的告訴你們，我可壓根兒沒想放棄物理研究，還想在這個年度裡，奮力地向前衝。這樣，你是不是就相信，我的腦袋真的是壞掉了？

請讓我無厘頭地轉換話題，如此問你，看過宮崎駿的動畫「魔女宅急便」嗎？這一百零四分鐘的動畫，其實只是為了展現短短的幾秒—就是騎著木刷的小魔女 Kiki，一手抓住她差點掉落的朋友。在空中，兩隻緊抓著的手，在地面，屏息以待的短暫沈默，就是這一刻，讓我們如蜉蝣般的生命，有了那麼一點點存在的價值。而就這一刻的溫暖與感動，打破了都市人群的藩籬，凝聚了眾人的關愛，所以有這排山倒海而來的歡呼。這就是…

The moment of glory

我一直相信，人生並不是一本綿延不斷的流水帳。相反地，我們一生的存在，就只是幾個重要的時刻，其他的，不過是串場的配樂罷了。我幾乎可以看見，業已變老的小魔女，在慵懶午后的陽光裡，對著一雙雙天真無邪的眼睛，那麼溫暖地，再一次緩緩地述說著，啊，在那一刻…

我，只是在尋找八十歲時，可以有點自豪地，可以有點不厭其煩地，緩緩說給小孩子聽的，那一刻。也許一年後，我會笑笑地對你們說，我依舊兩手空空地，尋找人生中的那一刻。但，至少我已伸出手去，抓把空，也有點唐吉軻德的興味，不賴。那你們呢？你們又想要在滾滾逝去的河波中，找尋些什麼呢？

豪豬

這是 2006 年決定接下住宿組前，寫給研究群裡的學生，現在讀起來，真是黃金一般的心情。 這麼多年過

去，收拾辦公室的我，手上依舊可以感受到信的溫度。常常笑著跟學生說，隨著年歲漸長，熱情與單純的

快樂，是最難保持下來的。最近很忙的我，正處於潛沈的時刻，靜靜的諦聽，靜靜的觀看世界。而這封信

恰恰提醒我，不要忘記胸中的熱情，與人生中的那一刻。

【註一】這個外號來自我女兒的一篇短文，頗有童趣，尤其是當老爸的我讀起來，特別感動。

我們家有一個長工，他每天會接送我和弟弟上下學，可是因為他平常的工作太忙碌了，有時會忘記時間。有一、兩次已經很晚了，他卻還沒來接我們，害得老師打電話連絡他，他才連忙趕來；還有一次他竟然提早了一個小時來接我們，到了學校門口發現空無一人，以為全校的學生都走光了，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長工阿豪在家裡會幫忙媽媽擦地板、摺衣服和洗碗。除此以外，他每天還會撥出固定的時間，幫我們上英文課。每次他要開始工作，就會說：「長工阿豪要出動了！」

長工阿豪長得高高瘦瘦的，鼻子挺挺的，臉上帶著一副眼鏡。他看起來很年輕，常常被誤認為還是學生。有一次他去聽演講，清大工學院的院長竟然叫他：「這位同學，請你去把黑板擦乾淨。」長工阿豪秉持著服務的精神，二話不說就上台去了，直到旁人提醒，那位院長才知道原來誤認了。

長工阿豪雖然在我們家擔任長工，但是他正式的工作是大學教授，他的學生也叫他「長攻阿豪」，意思就是武功高強的俠客啦！每天晚上我們全家都睡著了，他還在挑燈夜戰，做自己的研究，所以得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獎項，今年他更當選了全國十大傑出青年，真是讓我崇拜極了。

長工阿豪除了會幫忙媽媽做家事以外，還會幫媽媽管我們，他非常重視我們的生活態度及學習態度。當我們表現好的時候，他會稱讚我們，給我們大大的擁抱；當我們表現不好時，他會先告訴我們哪裡需要改進，可是如果我們一犯再犯，那可是會收到一封像「哈利波特」電影裡面一樣的咆哮信喔！還好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很和氣，而且很愛耍寶，常常逗得我們全家哈哈大笑！

講了這麼多，忘了告訴你們，長工阿豪就是我最親愛的爸爸啦！他是一位認真、負責、愛家的新好男人，我很高興也覺得很幸運能夠當他的女兒。

林秀豪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E-mail：hsiuhau@phys.nthu.edu.tw

作 者

　那一刻